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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站在飯店門口,看著下了公交車,慢慢朝這邊走來的唐小年。他穿著黑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被晚霞照出一層光暈。夏初直直看著,都舍不得眨眼。
夏初的同桌一臉鄙視地對她說:“好色,膚淺?!?/p>
夏初不樂意地嘀咕道:“你說我‘好色’我沒意見,但你說我‘膚淺’,那我可不答應,這不光說我了,還說小年了?!?/p>
“你沒救了?!蓖揽扌Σ坏?,然后率先走進了飯店,找到了他們班吃散伙飯的包廂。
唐小年走到夏初面前,“今天穿得很好看?!?/p>
穿著一身粉藍連衣裙的夏初羞澀道:“那必須的呀,這可是我壓箱底的裙子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說,只是衣服好看,人一般嗎?”
唐小年雙眼帶笑,“人更好看。”
夏初紅著臉夸他:“你眼光真好?!闭f完去拉唐小年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冰涼,“手怎么這么涼?不舒服嗎?”
“沒事。”
夏初忍不住把他的兩只手合在自己手里焐了焐。
兩人走進包廂的時候,大家看向他們,都發(fā)出怪叫聲。
剛領(lǐng)頭起哄的班長,又馬上制止大家,“叫什么叫,大驚小怪的,沒見過情侶嗎?”
唐小年鄙視他,“就你事多?!钡挂膊环瘩g對方的話,他就是有點擔心夏初會難為情。
結(jié)果他就聽到夏初靦腆地說:“果然好事傳千里哪?!?/p>
夏初的同桌連連搖頭,“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飯中班長給唐小年倒?jié)M酒,說:“兄弟,我們喝一杯,祝你學業(yè)、愛情雙豐收。然后那啥,你到大學后記得多給我留意留意好姑娘,當然我自己也會物色,雙管齊下,哥們兒我好快馬加鞭追上你的節(jié)奏。”
夏初把小年的酒杯搶了過來,“我來我來?!彼氖趾軟觯龘乃钦娴牟皇娣?。
班長看夏初喝了一大口啤酒,忍不住說:“行,我敬你是條漢子?!?/p>
唐小年坐在邊上看著夏初替他喝酒,一會兒又在桌下碰碰他的手,他心里那份不甘越來越濃烈,最后化成苦澀和蒼涼。
這晚,夏初牽著唐小年去打車,她笑嘻嘻地說:“我現(xiàn)在好想時間停止,因為這一刻,我覺得無比快樂和幸福。你呢?”
唐小年的聲音在黑夜里輕聲響起:“我也是?!彼种貜土艘槐?,“我也是?!?/p>
唐小年睜開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里。
隨即看到蔚遲坐在邊上的椅子上,正低頭看手機。
“我怎么會在這里?”
蔚遲抬起頭,“你來找我,暈倒了?!?/p>
“哦,對?!碧菩∧昴樕n白,說話聲有點沒力氣,“我本來想問問你,我大概能活到什么時候,現(xiàn)在看來也不必問了?!?/p>
唐小年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問:“老板,我一直在想,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說出去嗎?”
“你覺得那種話有人會平白無故信你嗎?”
唐小年心說,不會。
“她未來一年,不會出事,但似乎也過得不太好?!蔽颠t道。
小年一愣,“沒事就好?!?/p>
蔚遲沒說的是,暫時的改變,對更遠的未來來說,好與壞孰多孰少并不能確定。
唐小年又笑著問:“老板,我要不要告訴她我病了?你說,這算仁慈還是殘忍?”
“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說完,蔚遲起身走向門口。
“真無情?!碧菩∧暾f,“老板,我們沒什么交情,萍水相逢,你能這么幫我,我感謝你。我奶奶,她有點老年癡呆,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生了病。我能請您再幫我一個忙嗎?等我走后,幫我跟我奶奶說,我出國讀書了,等我賺了大錢后回來孝敬她?!碧菩∧赅哉Z,“如果到那時候,奶奶的癡呆更嚴重了不記得我了,那是最好的?!?/p>
蔚遲打開門,“住院治療吧,能多活幾天是幾天?!彼f完走了出去。
剛隨主任從手術(shù)室出來的趙莫離被小護士拉住,“趙醫(yī)生,你上次讓我調(diào)資料出來的那病人,唐小年,他現(xiàn)在就在我們醫(yī)院了?!?/p>
趙莫離一喜,“哦?肯治療了?跟他說,不用擔心醫(yī)藥費。我會負責。”
護士驚訝,“為什么?你認識他嗎?還有,你很有錢嗎,趙醫(yī)生?”
莫離高深莫測地說:“我自己是沒有,但是,會有人捐的。”
之后有同事叫走了趙莫離,小護士去給自己的枸杞紅棗茶續(xù)水,就聽到身后一道聲音:“你好?!?/p>
她回頭,見是之前送唐小年來的男人——明明看起來是挺溫和的一個人,語氣卻透著股冷淡疏離。
“呃,有什么事嗎?”
蔚遲道:“唐小年的醫(yī)療費用,我這邊會負責,你就跟他說,是有人捐的?!?/p>
護士拿著保溫杯走回來,想起剛趙醫(yī)生跟她說的,脫口而出道:“你跟趙醫(yī)生認識啊?”
蔚遲:“不認識。”
護士見他雖相貌堂堂,但衣著普通,手上的手機還是三四年前的款,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那你是唐小年的什么人?這個數(shù)額并不小?!?/p>
“錢對于我來說,不過是數(shù)字?!?/p>
護士心說,見過炫富的,沒見過這么客觀平淡地炫富的。
蔚遲又問:“你們牙科在哪兒?”
有顆牙齒隱隱作痛,他打算去配點止痛藥吃。
上海L醫(yī)院的門診大樓西側(cè)不遠處,有一個涼亭,連著走廊通向停車場。這百來米的廊道爬滿了紫藤花,一到春夏,就是一片紫色錦簇,不少醫(yī)生喜歡飯后到這邊走走。
此刻趙莫離正站在那兒跟幾名一道吃了午飯的同事說著話。
他們說了些病人的事情,又聊了下八卦,趙莫離側(cè)耳傾聽,偶爾回一句,笑一下。
突然有個同事問:“小趙,有男朋友了嗎?”
“哦,沒呢?!?/p>
“怎么還不找?”
“不急。”
趙莫離聽到身后有腳步聲,不知是誰那么著急,走那么快?
下一刻,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趙莫離偏頭,對上了一雙深黑的眼眸。
他說:“我終于找到你了?!?/p>
趙莫離疑惑地看看眼前的男子,又看了一眼被他抓著的手,“先生,我認識你嗎?”
蔚遲緩緩松開了手,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聲音有些低?。骸氨?,你不認識我,但你跟蔚藍合過影?!?/p>
他從手機里翻出一張蔚藍的單人照片。
趙莫離立刻認了出來,“哦,對,我跟她合過影,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她好嗎?”
“我不知道?!?/p>
這時有風吹來,吹下幾片紫色花瓣,有一片落在了趙莫離的肩膀上,蔚遲伸手替她拿了下來,然后他說了聲“打擾了”,就面無表情地走了。
留下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趙莫離,這人是不是想問她蔚藍的事情?蔚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離開的時候,他的神情并無焦急,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氣?
趙莫離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接觸不足兩分鐘,就讓她充滿疑惑的人。
有女同事開玩笑說:“雖然我沒看懂這劇情,但小趙啊,看你跟那帥哥站在紫藤花下,你一身白大褂,他白襯衣,畫面還是很美的?!?/p>
趙莫離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