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運船二則

客座贅語 作者:(明)顧起元 著 孔一 注


運船二則

自兌運變而為長運,計每米一石兌軍,除正數(shù)外,既有加耗之米矣,又有過江盤費之米矣。而運船則官造也,且篷桅錨纜等項官給之,搬埧起淺諸費官給之,況每軍有行糧之賞,每船又有許帶土宜若干石之利。國家為挽漕計,所以優(yōu)恤運軍者厚矣,何至憂不給哉?而亡奈夫軍之自為奸也。蓋有刁頑亡賴之人,一到水次,則妻子衣食之需、酒肉之費,一一取給于米,甚而逋負之物、嫖賭之具,皆懸指所兌之米以充之。兌米未收,隨數(shù)分散。又甚則利糧里之金,虛收實數(shù)者有之;又甚則私受其金,聽糧里自以水土攙和,計百石不滿六七十石者有之。未離水次,糧數(shù)固已虧矣,比至中途,如前諸費,又盡以米或捐或賣以充之。彼自計所虧之糧可補,則徼幸牽扯那湊以抵灣。不可補,則盡貿(mào)余米,鑿船沉之,托言漂流,與脫身而竄者,亦有之矣。比入倉掛欠,則賠補鞫訊,曾未有舍官而問軍旗者。常見運官系獄擬罪,扣俸賣產(chǎn),累歲不歸,累世不結,而旗軍方且再領新運,揚揚無事,后運官方以新運為急,明知其然,莫敢呵問。嗚呼,可恨哉!在京掛欠之法,既嚴于官而寬于軍,且在途鈐轄之法,或又密于官而疏于軍。以官訐軍,什不得一;以軍訐官,什得八九。以是運官日困而運軍日刁,至應領運之官有涕泗禱祀求免于行而不可得者。嗚呼,可憐哉!誰實使運官之飲血吞聲,苦于無告,至此極也。而其中之蒙不省悟者,不求其本,乃徒欲掣修倉、屯田、快丁之殷實者以幫之,不知三役之丁,豈盡殷實?即使掣其殷實,所補幾何?杯水車薪,詎弭烈焰?割人肥己,誰則能甘?然則運事終不可為邪?余謂今日誠能如萬歷初年,十月兌糧,二月過洪,以避河水之泛漲,則漂流之害可免。誠洞燭刁軍之弊,水次中途加意提防,則侵牟私鬻之害可免。誠分別掛欠在官在軍之罪,使各有所歸,則偏累運官之害可免。而又擇領運之官,務求其才之足以統(tǒng)眾,與守之足以自持者,而不拘近日更番一定之例,則貧軍不苦于誅求,刁軍有所畏而不敢肆,即肆而猶不至于決裂而不可收拾,此又根本之要圖。匪是,吾未見漕事之可利而無害也。

運官之甫受委也,有辦行李、執(zhí)事、轎傘之費;至水次,有交際之費;領幫大總,有贄見下程之費;每該漕運衙門吏書,有常例之費:此者取資于運軍扣除行糧銀兩以充者也。而一切常規(guī),決不可少,武弁多貧,何所措辦?故官銀未領,則借貸以應需;既領,則加利以償貸。無船不然,無官不然。如是,即使官不用一錢,所去已不訾矣,用安得不絀?此一端也。遇有州縣官偏護本處百姓,米色水濕者,土攙者,強運官收之。不收,則懼有刁掯生事之謗;收之,則每石一經(jīng)曬,折去不啻什之三四矣。起納時安得不欠!此又一端也。若夫不肖之官,以官銀入手為己物,間有身未出門即用行糧大半者,有與旗軍共作弊、受糧里銀收米濫惡者,有共盜賣正米者。官既如此,安問旗軍!此又一端也。兌糧既遲,五六月河、淮水發(fā),運者或求欲速,間令漫幫,爭先角逐,因而失事者有之。此又一端也。若夫風水之變異,卒然遇之江河間,有人與船同委于洪濤巨浪者,此又天時適然,非人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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