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2016年春夏一個平凡的日子,音樂行業(yè)前輩倪兵老師跟我說,讓我去幫丁薇去做新專輯和演出的企劃工作,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我興奮得有些退縮了:“我可以嗎?我配嗎?”
丁薇可是我少年時的偶像!《斷翅的蝴蝶》和《開始》那兩張唱片我都是聽了無數(shù)遍。一定意義上來講,丁薇的這兩張唱片影響了我在成長中的審美,我就是喜歡有才華的、另類的、酷酷的、不那么矯揉、沒有那么多煙火氣的女孩。
對,做音樂的女孩是可以很酷的。
音樂就是我的長相
作為歌迷,我是從《校園民謠Ⅰ》這張合輯中那首《上班族》開始關(guān)注丁薇?!渡习嘧濉罚@是“最不校園”的一首歌,而丁薇當時卻是所有參與者里唯一的在校大學生。丁薇一直被冠以“學院派”的標簽,她出生在南京,從小學習二胡,一路在上海音樂附小、附中和學院接受系統(tǒng)教育。高中時對作曲萌生興趣,大學在上海音樂學院學習作曲。20歲時就以一首《猜》讓三寶和黃小茂稱贊,也因此得到了香港大地唱片的合約。
1996年,丁薇發(fā)行了第一張專輯《斷翅的蝴蝶》,2000年丁薇發(fā)行第二張專輯《開始》,那是我最早對波希米亞和嬉皮的認知印象,那種前衛(wèi)、冷感陰郁的氛圍影響了國內(nèi)最早的Trip-hop樂迷,但丁薇的音樂里一直有迷人的都市感,她在音樂里傳遞的不只是個人情緒,而是更加開闊和自由的人生態(tài)度。
2008年,丁薇簽約BMG之后,出版第三張專輯《親愛的丁薇》,那是丁薇唯一呈現(xiàn)出的走向大眾的一次嘗試,丁薇的音樂變得更加流行、市場化,這張專輯為她帶來了最佳專輯、最佳女歌手、最佳制作人等華語樂壇重磅大獎。但這之后,她唱作歌手的身份逐漸淡出了公眾視線。2008年后,偶爾會聽到她給那英、陳坤等人寫的歌,她2005年當過“快樂女聲”的犀利評委,后來寫了《蝸居》《失戀33天》《人間正道是滄?!返扔耙晞〉闹黝}曲和背景音樂……一晃十幾年過去了,作為歌手的丁薇卻一直是隱形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她還在北京,還在做音樂。
按照約定的日期,丁薇邀請我們?nèi)ピ嚶犘聦]?。我們?nèi)チ怂椭谱魅他}哥(Salt)在北京東六環(huán)的工作室,車子開了很久,七拐八拐地穿越郊野,來到了一個高樓林立的小區(qū)(我之后又去了幾次,總是迷路)。打開大門,這個四層高的loft說不清是一個家,還是一個陳列室,還是一個錄音棚,還是一個畫室……德式極簡的工業(yè)設(shè)計、開闊的空間、多功能的用途……丁薇和鹽哥笑著來迎接我們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點恍惚。
我和同事們很拘謹?shù)刈谒募彝I(yè)錄音棚里聽到了《松綁》這張專輯的母帶,感覺每一個毛孔都被震撼到。試聽完她和鹽哥認真詢問我們的感受和意見,除了頭皮發(fā)麻,真的一時找不到別的形容。
聽完母帶之后,我們在她家的長條餐桌坐下,丁薇讓阿姨特別制作了上海小餛飩和拌面。鹽哥在席間坦誠暢然地侃侃而談,講述兩個人的往事和這張專輯的前后背景。我才知道鹽哥是中央音樂學院的小提琴教授,是最早留學蘇聯(lián)的高才生,同時他也畫油畫,搞膠片攝影,思維開放奇特,見解獨到。而丁薇姐姐總是冷靜、輕松又隨性地講述著自己做音樂的理念和生活中的小技巧,我們怯怯地說一直覺得您看上去有些高冷,不食人間煙火,丁薇笑笑說:“我的音樂就是我的長相?!?/p>
2004年,丁薇出了第三張專輯后,雖然取得了一定成績,卻趕上唱片行業(yè)整體走下坡路。她當時身處行業(yè)裂變和聽眾口味變化的夾縫里,自己有一套體系,對于“什么是好的”有自己的判斷。而社會上的這個體系在市場上越發(fā)行不通了。此時丁薇積極轉(zhuǎn)變了創(chuàng)作的定位和方向,用職業(yè)創(chuàng)作人的心態(tài)去理性地把音樂創(chuàng)作當成服務(wù)性的工作。她為那英、劉德華、趙薇、陳坤等人寫了不少歌,并且和鹽哥一起學習音樂制作,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主題曲和背景音樂。丁薇說自己一直沒有離開音樂行業(yè),之前也只是暫時不上臺唱歌而已。
國際闖入者
時間是可以操控和折疊的,只要你在一件事情上持續(xù)投入和熱愛。
在個人的音樂創(chuàng)作上,丁薇2008年時就寫完了我們要試聽的這張唱片的初稿,當時鹽哥找了瑞典的制作人來制作,花了很多心血和成本,但感覺不對就是不對,再加上環(huán)境問題就暫時擱置了。2014年,鹽哥說現(xiàn)在是獨立音樂發(fā)展變好的年份,隨著網(wǎng)絡(luò)的發(fā)達,音樂人可以不依賴傳統(tǒng)唱片公司來制作發(fā)行自己的唱片了,于是這張專輯再次浮出水面。經(jīng)過時間的沉淀,多年生活經(jīng)歷以及音樂審美的疊加,這張叫作《松綁》的唱片,承載了相遇、離別、現(xiàn)實、美夢、悲喜等諸多情緒,這是丁薇13年時光的積累,也記錄了丁薇的自然生長。
2014年丁薇嘗試與英國獨立廠牌Cooking Vinyl(CV)合作,在專輯制作上,丁薇和鹽哥去了英國,出現(xiàn)在了倫敦的Abbey Road、Metropolis Studios和Air Studios錄音棚,也邀來了英國樂手多米尼克·米勒(Sting吉他手)、伊恩·托馬斯(Eric Clapton合作鼓手)等人為專輯錄音。在英國錄音時,丁薇、鹽哥與這些大牌制作人和樂手彼此合作默契,于是決定發(fā)布唱片前先在上海淺水灣和北京糖果做兩場live演出。
“只能容納一兩千人的場地,配備的卻是頂尖的設(shè)備和團隊?!倍∞焙望}哥不惜為這個項目付出重金。在我當時看來,收益是完全不能覆蓋成本的,鹽哥卻在另一種邏輯上給出了解釋:“我們所有的計劃其實是完全不商業(yè)的。我們盡力做好這個項目,希望這1000人能聽到特別棒的音質(zhì)和即興演出,感受到舞臺上每一絲一毫的變化。這也是對自己和對別人做貢獻?!?/p>
以這張唱片和接下來要做的演出為合作契機,我跟丁薇和鹽哥也展開了為期半年的密切接觸和合作。我們一點點構(gòu)架了專輯的企劃和宣傳計劃,老歌迷的召回動作,一起發(fā)起黑膠眾籌,以及花了大量心血在這兩場演出的籌備和宣傳上。對我來說,我們的合作不僅僅是因為被這張專輯呈現(xiàn)的音樂細節(jié)打動,還有這對藝術(shù)家伴侶的生活方式和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也讓我深受吸引。在一起工作的這段時間,我也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很多思維邏輯和生活常識,變成了一個更有思考力、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以及更自律的人。
還想再冒一個險
在《松綁》這張專輯發(fā)布一年后,丁薇決定去做一輪Livehouse巡演。她和國內(nèi)一群年輕又有實力的樂手組了樂隊,每周磨合排練,勤奮嚴謹。2018年11月,丁薇和樂隊一起出發(fā),走訪了深圳、廣州、南京、上海、成都以及北京六個城市,坦蕩樂觀地以一個“新人”的姿態(tài),沖進離觀眾最近最真實的現(xiàn)場空間。這時的丁薇,已經(jīng)“出道20多年”了。
巡演主題被命名為“愛是最稀有的東西”,這個名字是鹽哥取的,像是一句平常的真理,卻非常可貴。社會發(fā)展越來越快,也許我們越來越追求夢想、成功、利益等等,但愛是比這些更難更稀有的東西,需要更多的勇氣和付出。就像這次做全國巡演的沖動,也有“重來”的決心和勇氣,還要更多的耐心和篤定。
我還是被邀請去做統(tǒng)籌和宣傳的工作,這一次我們的合作也更順利了,按照被丁薇和鹽哥影響過的邏輯思維和感受力,我面對工作也變得更開闊和游刃有余了。
一個月,六座城,天南海北地飛,臺上臺下地忙,丁薇第一次自己當老板的全國巡演,就這么推進了下來。除了前期與樂手們反復排練磨合,這次巡演還帶著國內(nèi)現(xiàn)場演出幾乎最厲害的調(diào)音師、燈光師、VJ巡演執(zhí)行經(jīng)理和攝影師,保證了整個演出團隊每場演出的現(xiàn)場表現(xiàn)和質(zhì)感。我之前也帶過很多音樂人一起巡演,積累了一些標準化的流程和經(jīng)驗,但這些不值錢的經(jīng)驗在丁薇身上發(fā)揮不了多少效力。
在每個城市熱烈的演出現(xiàn)場,總會聽到有沖動的觀眾在黑暗中高喊一句:“女神!”但丁薇這位“女神”卻跟想象中的不一樣,她并不是那種虛無縹緲的女神,而是那種“接地氣”的女神。她可以三天飛三個城市,可以演出試音前輕松去上個電臺直播,可以在臺上跟觀眾輕松交流講段子,可以襯衫長袍一整場都不用換衣服,可以演出結(jié)束哪怕夜里三點還要去吃一頓夜宵,第二天還要趕飛機、盯物料,甚至要趴在電腦前熬夜干活也都毫無怨言。
舞臺上的丁薇造型并不夸張,牛仔褲馬丁靴配純色襯衫或長袍,一頭黑直的長發(fā)里夾雜著一點點彩色發(fā)片是唯一的裝飾,但她在舞臺上的爆發(fā)力是有的,一張口就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唱《重來》這樣重型的作品時,她會在臺上像個朋克一樣跳起和晃動身體,也會在唱《紀念》時深情凝望靜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