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孔子修《詩經(jīng)·國風(fēng)》愛情詩選

內(nèi)容提要

這里是向現(xiàn)代讀者推出兩千五百年前孔子修訂的《詩經(jīng)·國風(fēng)》里的愛情詩三十篇，使讀者通過這些愛情詩的高尚的情操、純真的趣味、奇特的風(fēng)俗、微妙的詩意及其自由活潑的精神特色，得到超凡脫俗的藝術(shù)美的享受，認(rèn)識(shí)古代人的激揚(yáng)向上的社會(huì)性格，進(jìn)而認(rèn)識(shí)孔子作為千古圣人的積極進(jìn)步的思想意識(shí)及其教人追求愛情和幸福生活的可敬可愛的品德。

前言

（1）孔子所修訂的《詩經(jīng)》三百零五篇，其中《國風(fēng)》一百六十篇選自民間，是其精華，我從其中選譯三十篇，是其精華中的精華，也就是其最精彩的部分。對于孔子說來，等于把他最艷麗的花卉給了我們；對于我們說來，等于把他全部花卉都已欣賞了。我們現(xiàn)在的人們很忙了，我們現(xiàn)在的青少年們更忙了，沒時(shí)間欣賞它的全部，其實(shí)欣賞它的全部，還不如欣賞它的最精彩的部分，因?yàn)樽罹实牟糠植攀橇钊颂兆淼牟糠帧?/p>

這叫做“選集”優(yōu)勢。

我們祖先留給我們后代好的詩篇好的文章太多了，我們只能通過“選集”欣賞它的最精彩的部分。從受教育的角度來看，這最精彩的部分也恰是教育意義最為深厚的部分。

（2）我選譯的三十篇，這最精彩的部分是些什么詩呢？是一系列的追求自由幸福生活的愛情詩。詩情極為鮮嫩，詩文極為絢美，是孔子從天下多國收錄來的民歌一類，加以精選和修改確定下來，體現(xiàn)著孔子的思想傾向和他的生動(dòng)活潑的精神特色。讀了這些愛情詩以后，你一定會(huì)想象出來孔子正在笑逐顏開地向我們年輕一代人身邊走來，就和歷史上畫的那個(gè)很笨拙的很老朽的孔子像極不一致。

這就提出一個(gè)問題來，必須為孔子重新畫像。

畫一個(gè)生動(dòng)活潑的像。

畫一個(gè)和我們少男少女一起說著心里話而絲毫沒有腐舊意識(shí)的年輕的像。

畫一個(gè)正在談情說愛的英氣勃勃的像。

這才是真的孔子！

我們通過這些愛情詩的媒介作用終于認(rèn)識(shí)這個(gè)真的孔子了，他雖然生活在兩千五百年前，可他的思想和我們沒有隔陔，也就是說他的思想是很進(jìn)步很人道的，他對人的感情也是很熱情很真摯的。當(dāng)然他在宗教、哲學(xué)和政治倫理方面還有一系列的很精彩的思想的，他是一個(gè)值得我們信仰的圣人。

我譯了這些詩篇，費(fèi)了很多精力，可收獲豐厚，我心里是高興的。

希望你們讀了這些詩也都能高興起來。

（3）《詩經(jīng)》里的詩篇產(chǎn)生于兩千五百年前，其用詞和用意，其句式和格律形式，都和現(xiàn)代詩有所不同。要把古詩譯成現(xiàn)代詩，直譯是不行的，意譯也行不通，必須要有新譯法。我的譯法可以叫做譯述。所謂譯述，是把原詩的詞句拆開來，把原詩的精義揚(yáng)起來，用現(xiàn)代自由詩的詞句重新構(gòu)建起來，同時(shí)保持原詩的也即古詩的特有的韻，使其成為現(xiàn)代押韻自由詩。因?yàn)槌蔀楝F(xiàn)代自由詩，就比古詩新鮮一些。因?yàn)槌蔀楝F(xiàn)代押韻自由詩，就比現(xiàn)代自由詩活躍一些。

這叫做“譯述”優(yōu)勢。

我用譯述的方法不僅把古詩譯為新詩，而且使新詩具有古詩色彩，也就是具有民族的傳統(tǒng)的大眾化的色彩，這說來也是創(chuàng)新。我國的文學(xué)傳統(tǒng)，以詩歌為主體傳承了很長時(shí)間，到清朝時(shí)代開始衰敗，醞釀著新的詩體，至今數(shù)百年來，雖經(jīng)無數(shù)詩人努力，而沒有創(chuàng)造成功。也就是說，現(xiàn)在文壇上所謂新詩，一方面沒有繼承我們民族的傳統(tǒng)詩的文脈，一方面又寫得不倫不類，缺乏傳統(tǒng)詩味，就沒有感染能力。

但是在這方面繼續(xù)努力的人還是不少的。

我也屬其中之一。

我的創(chuàng)新方法就是從這古詩譯述法開始進(jìn)行。

這可行不可行呢？

望詩壇同志們評(píng)說評(píng)說。

1．關(guān)雎——初戀夢幻曲

關(guān)關(guān)雎鳩，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

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

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

輾轉(zhuǎn)反側(cè)。

參差荇菜，

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

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

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

鐘鼓樂之。

水荇荇啊在水中，

水中荇荇清盈盈，

誰家妞兒水邊行，

水鳥咯咯叫連聲。

叫我看呢心憧憧，

妖嬈一似美芙蓉！

水荇荇啊在風(fēng)中，

風(fēng)吹荇荇亂蓬蓬，

誰家妞兒采荇荇，

左采右采忙匆匆。

叫我看呢心憧憧，

飄搖一似水靈精！

到晚來左右翻身，

想她呢想個(gè)不停，

直想到夜深人靜，

心里頭昏昏蒙蒙。

又來在荇荇水邊，

睡夢里和她相逢！

水荇荇啊在水中，

水中荇荇清盈盈，

左采右采采不盡，

妞兒跳舞流水中；

我彈著琴瑟樂融融，

琴瑟合鳴真好聽！

水荇荇啊在風(fēng)中，

風(fēng)吹荇荇亂蓬蓬，

妞兒歌唱采荇荇，

我對妞兒獻(xiàn)殷情；

敲起鐘來打起鼓，

鐘聲隆隆鼓噔噔！

2．摽有梅——求婚曲

摽有梅，

其實(shí)七兮，

求我庶士，

迨其吉兮！

摽有梅，

其實(shí)三兮，

求我庶士，

迨其今兮！

摽有梅，

頃筐塈之，

求我庶士，

迨其謂之！

梅子熟了滿樹紅，

我摘梅子興沖沖，

沒摘的梅子剩幾成？

星星點(diǎn)點(diǎn)數(shù)不清，

約摸剩七成，

追我的男兒來呀，

這是好時(shí)候！

梅子熟得紅通通，

我摘梅子樂融融，

沒摘的梅子剩幾成？

花花拉拉數(shù)不清，

約摸剩三成，

追我的男兒來呀，

這是好時(shí)候！

梅子落地紅晶晶，

我拾梅子筐籠中，

追我的男兒來不來？

要來快來莫消停，

我拋個(gè)梅子表真情，

你接了梅子算成功；

追我的男兒來呀，

這是好時(shí)候！

3．野有死麇——結(jié)婚曲

野有死麇，

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

吉士誘之。

林有樸簌，

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

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

無感我?guī)溬猓?/p>

無使尨也吠。

早起擔(dān)水到河邊，

河邊有路路盤盤。

一只鹿子擱在路中間，

綠絲絲茅茹填下面。

是誰射鹿為誰獻(xiàn)？

姑娘心中好喜歡，

獵人群中一好漢，

精明強(qiáng)干不一般。

鹿子就在路中間，

路邊有樹樹纏纏，

樹下茅茹葉綿綿。

撕扯茅茹搓草繩，

搓好草繩一串串，

捆好鹿子扶上肩。

回家告訴父和母，

父母兄弟笑開顏，

姑娘大喜定婚姻。

跟我的獵人哥哥回家園，

慢慢走呀慢慢談。

為什么親我白白臉？

為什么解我紅羅衫？

你家的狗兒毛團(tuán)團(tuán)，

我怕它汪汪叫連天！

4．燕燕——惜別哀傷曲之一

燕燕于飛，

差池其羽，

之子于歸，

遠(yuǎn)送于野；

瞻望弗及，

泣涕如雨。

燕燕于飛，

頡之頏之，

之子于歸，

遠(yuǎn)于將之；

瞻望弗及，

佇立以泣。

燕燕于飛，

下上其音，

之子于歸，

遠(yuǎn)送于南；

瞻望弗及，

實(shí)勞我心。

仲氏任只，

其心塞淵，

終溫且惠，

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

以勖寡人。

燕兒燕兒隨我來，

我送任姬南河邊，

燕兒冬去春又來，

任姬一去難再見。

站在河堤上望眼欲穿，

任姬的車馬越走越遠(yuǎn)，

我眼淚如雨流滿面，

誰知道我心悲酸？

燕兒燕兒隨我來，

我送任姬南河南，

燕兒雙雙飛滿天，

任姬遠(yuǎn)嫁不回來。

我要追上她再見一面，

哭訴我心中沉冤。

我趕著馬兒追了半天，

任姬的車馬消失在煙霧里面。

叫馬兒登上高坡，

我再向南方望望不斷，

我心里悲痛難堪，

我淚眼漣漣。

燕兒燕兒隨我來，

莫要飛上飛下在空中翩躚，

也莫要呢呢喃喃地哀嘆，

任姬遠(yuǎn)嫁再也不回來，

我們?nèi)プ汾s任姬，

直到我們的邊界沿線。

遙遠(yuǎn)的南方白云團(tuán)團(tuán)，

云天茫茫什么也不見，

我仰天長嘆：

父??！

我對你愛姬無限愛憐，

她對我也總是情意綿綿；

她溫柔如水澹澹，

她高潔如云在天，

她看來如花似玉，

也似玉樣兒純潔無染。

5．匏有苦葉——戀愛憂傷曲之一

匏有苦葉，

濟(jì)有深涉，

深則厲，

淺則揭。

有彌濟(jì)盈，

有唯雉鳴，

濟(jì)盈不濡軌，

雉鳴求其牡。

雝雝鳴雁，

旭日始旦，

士如歸妻，

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

人涉卬否，

人涉卬否，

卬須我友。

你說你種著葫蘆，

葫蘆該熟了，

剖空葫蘆作成瓢，

系在腰間輕飄飄；

涉水過河來接我，

河水深處能泅渡，

河水淺時(shí)也逍遙。

眼望河水流滔滔，

水上鴨子呷呷叫，

鴨子為什么呷呷叫？

這是母鴨呷呷叫，

叫公鴨快快來么，

你知道不知道？

大雁飛來了，

我對你問心無愧，

我心如箭穿！

從河水上空飛過，

叫喚的聲音叫人急躁。

太陽照耀著粼粼波濤，

波濤上冷風(fēng)呼嘯。

你要接我你就快來么，

趁著河上沒有凍冰，

快要凍冰了，

你說我怎不急躁？

河上的渡船搖起櫓篙，

船夫喚我過河去，

把所愛的人兒尋找。

我可不過河把他尋找，

我愛的人兒快來了，

我在河邊等他，

我要他過河接我。

6．北風(fēng)——逃婚曲

北風(fēng)其涼，

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

攜手同行：

其虛其邪，

既亟只且。

北風(fēng)其喈，

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

攜手同歸：

其虛其邪，

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

莫黑匪烏，

惠而好我，

攜手同車：

其虛其邪，

既亟只且。

北風(fēng)吹來冷透心，

風(fēng)卷黃云雪紛紛，

迎風(fēng)冒雪無須畏，

我和我阿妹心連心。

心連心，雪紛紛，

手拉手兒快逃奔。

北風(fēng)呼呼叫，

大雪滿天飛，

風(fēng)大雪大無須畏，

同我的阿哥要回歸。

要回歸，大雪飛，

手拉手兒快逃奔。

風(fēng)天雪夜昏沉沉，

夜霧茫茫難行進(jìn)。

你像狐貍渾身黃？

你像烏鴉上下黑？

管它是黃還是黑，

我兩個(gè)手拉手兒不離分；

四條腿兒一條心，

強(qiáng)過四馬車轔轔，

急急逃呀急急奔，

我兩個(gè)要回歸！

7．靜女——約會(huì)曲

靜女其姝，

俟我于城隅，

愛而不見，

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

貽我彤管，

彤管有煒，

悅懌女美。

自牧歸荑，

洵美且異，

匪汝之為美，

美人之貽。

你在想著我么？

你老是靜靜默默。

約我在城角會(huì)面，

為什么沒有來么？

我在城河邊上徘徊，

思慕著你的美貌。

你姍姍地來遲，

看著我沒有話說；

不是你沒有話說，

你贈(zèng)我的笛兒聲雀躍，

笛兒彤彤耀眼紅，

纓兒長長多灑脫，

你的話兒我聽著。

又約我野外相會(huì)，

野外的青草婆婆娑娑，

奇花異卉滿綠坡。

你要贈(zèng)我花兒，

我說贈(zèng)我什么？

贈(zèng)我的花兒野薄荷，

我愛你呀野薄荷，

我愛的人兒贈(zèng)予我。

8．桑中——初戀歡快曲之一

爰采唐矣，

沫之鄉(xiāng)矣，

云誰之思，

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

要我乎上宮，

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麥矣，

沫之北矣，

云誰之思，

美孟弋矣：

期我乎桑中，

要我乎上宮，

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

沫之東矣，

云誰之思，

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

要我乎上宮，

送我乎淇之上矣。

春來菟絲治心病，

為采菟絲我到沫邑東，

為什么偏偏要到沫邑東？

我愛的姑娘美芙蓉，

人人都說孟姜美，

她比孟姜美幾重：

和我約會(huì)在桑樹林中，

桑樹林密密層層；

要我到她的家里作客，

到晚上我睡在她家樓頂，

大清早送我回來，

直送到淇水綠汀。

麥黃時(shí)候黃鳥鳴，

我割麥子又到沫邑東，

為什么偏偏又到沫邑東？

我愛的姑娘鬼靈精，

人人都說孟弋巧，

她比孟弋巧幾重：

和我約會(huì)在桑樹林中，

桑樹林密密層層；

要我到她的家里作客，

到晚上我睡在她家上庭，

大清早送我回來，

直送到淇水綠汀。

秋收時(shí)節(jié)柿子紅，

我買柿子又到沫邑東，

為什么偏偏又到沫邑東？

我愛的姑娘情義重，

人人都說孟庸好，

她比孟庸好幾重：

和我約會(huì)在桑樹林中，

桑樹林密密層層；

要我到她的家里作客，

到晚上我睡在她的小屋，

大清早送我回來，

直送到淇水綠汀。

9．氓——幽怨曲

氓之蚩蚩，

抱布貿(mào)絲，

匪來貿(mào)絲，

來即我謀。

送子涉淇，

至于頓丘，

匪我愆期，

子無良媒。

將子無怒，

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

以望復(fù)關(guān)，

不見復(fù)關(guān)，

泣涕漣漣。

既見復(fù)關(guān)，

載笑載言，

爾卜爾筮，

體無咎言。

以爾車來，

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

其葉沃若。

于嗟鳩兮，

無食桑葚，

于嗟女兮，

無與士耽。

士之耽兮，

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

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

其黃而隕，

自我徂爾，

三歲食貧。

淇水湯湯，

漸車帷裳，

女也不爽，

士貳其行。

士也罔極，

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

靡室勞矣，

夙興夜昧，

靡有朝矣。

言既遂矣，

至于暴矣，

兄弟不知，

咥其笑矣。

靜言思之，

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

老使我怨，

淇則有岸，

隰則有泮。

總角之宴，

言笑宴宴，

信誓旦旦，

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

亦已焉哉！

他裝得老老誠誠，

來我家買我絲絨，

不是來買我絲絨，

來依依和我談情。

走時(shí)候要我送他，

直送到淇水河中，

跟他一塊兒涉過淇水，

在頓丘的林邊分手。

分手時(shí)他殷殷向我求婚，

我說這事兒難以成就，

你在這地方?jīng)]有親友，

誰給你做媒作證？

沒有媒人就不要媒人，

沒有證明就不要證明，

秋天過了接我來，

要等我嫁妝齊整。

我嫁妝已經(jīng)齊整，

等他他不來叫我煩憂，

我登上邑門望著遠(yuǎn)方，

遠(yuǎn)方的路上迷迷糊糊。

望望不見他不知何故，

我眼淚漣漣地泣哭，

看到有車馬從遠(yuǎn)方來，

總以為是他卻不是。

等他他不來叫我心酸，

卻忽然馬叫人歡，

他忽然在我眼前出現(xiàn)，

我哭得聲咽咽，

我笑得喜喜歡。

為什么遲遲不來？

告我以買賣遷延，

買賣圓圓滿滿，

事兒吉祥如愿。

車兒載著我漸漸走遠(yuǎn)，

涉過淇水走河南，

過了頓丘路纏綿，

遠(yuǎn)離父母到咱家園，

初為人妻望人憐。

我想娘家桑樹林，

春天的桑樹綠茵茵，

桑葉尖尖嫩津津；

桑葉濃時(shí)結(jié)桑葚，

桑葚熟時(shí)紅欣欣。

小斑鳩呀快快飛，

吃我桑葚要小心，

孩子們打你都狠心。

好姑娘呀要認(rèn)真，

嫁人莫嫁買賣人；

嫁了買賣人我真后悔，

要想脫離他，

怎能隨便脫離？

我想你呀桑樹林，

秋后的桑樹黃析析，

西風(fēng)吹來葉滿地，

人過華年多悲戚。

自從嫁到他家來，

他家貧窮添苦辛，

苦辛當(dāng)有到頭時(shí)，

我想著淇水湯湯有岸濱；

隔河渡水常渡水，

河水深時(shí)坐大車，

河水淺時(shí)撩衣裙。

苦度滄桑我勤勤懇懇，

沒想到他后來三心二意，

他到底是個(gè)買賣人，

他到頭來昧良心！

我在想呀想什么？

想我為他家里操勞多，

窮變富時(shí)家業(yè)火，

家業(yè)火時(shí)人變惡：

言語冷落話輕薄，

拳腳踢打行暴虐，

兄弟們不計(jì)往日好，

看我失落看我笑。

獨(dú)個(gè)想呀想如何？

獨(dú)個(gè)傷心沒奈何，

原想著白頭到老，

到頭來情義甚薄。

淇水湯湯有岸濱，

黃河滔滔難渡過，

夫妻錯(cuò)磨怨恨多：

送你送過淇水河，

分手時(shí)候有密約，

等你來呢你不來，

等你來時(shí)我歡躍；

結(jié)婚的筵席闊綽綽，

親朋好友笑呵呵，

對天盟誓結(jié)永好，

信誓旦旦兩心樂，

洞房燭火明霍霍，

這樣的事兒能忘么？

你忘得迷迷沒沒，

叫我說呀也白說，

我不說呀為什么？

10．木瓜——訂情曲

投我以木瓜，

報(bào)之以瓊琚，

匪報(bào)也，

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

報(bào)之以瓊瑤，

匪報(bào)也，

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

報(bào)之以瓊玖，

匪報(bào)也，

永以為好也。

八月里來百果黃，

百果黃時(shí)上河塘，

河塘邊上草茫茫，

男男女女到會(huì)場。

女娃們帶著什么來？

瓜兒、桃兒、李兒，

色兒溜溜味兒香。

男娃們帶著什么來？

環(huán)兒、鐲兒、墜兒，

白玉綠石響當(dāng)當(dāng)。

女也唱呀男也唱，

唱罷日頭唱月亮，

月亮地下亮光光；

唱得歡時(shí)喜洋洋，

雙雙對對投吉祥。

女投男時(shí)投瓜兒，

瓜兒開花蔓子長；

男報(bào)女時(shí)報(bào)環(huán)兒，

玉環(huán)有綠也有黃，

給我姊妹戴在胸膛上。

女投男時(shí)投桃兒，

桃兒尖尖動(dòng)心腸；

男報(bào)女時(shí)報(bào)鐲兒，

玉鐲一對手一雙，

給我姊妹戴在手腕上。

女投男時(shí)投李兒，

李兒結(jié)子子滿堂；

男報(bào)女時(shí)報(bào)墜兒，

玉墜玲瓏透陰陽，

給我姊妹戴在耳墜上。

環(huán)兒閃閃發(fā)光，

鐲兒瑯瑯玱玱，

墜兒搖搖晃晃。

女娃羞答答，

男娃大大方，

為什么這樣大大方？

為了地久天長。

11．君子陽陽——初戀歡快曲之二

君子陽陽，

左執(zhí)簧，

右招我由房，

其樂只且！

君子陶陶，

左執(zhí)翿，

右招我由敖，

其樂只且！

你看他呀樂不樂，

吹著笙簧來叫我，

又搖頭來又?jǐn)[尾，

邊吹邊走到墻角。

左手拿笙簧，

右手拉我手，

叫我哪里去？

會(huì)場去唱歌，

你說我多快活！

我快活呀他快活，

手搖旗兒翎毛多，

人會(huì)當(dāng)中活潑潑。

左手搖旗兒，

右手牽我手，

叫我哪里去？

河邊跳社火，

跳罷社火日頭落，

明月光光我的哥，

你說我多快活！

12．大車——惜別哀傷曲之二

大車檻檻，

毳衣如菼，

豈不爾思，

畏子不敢。

大車哼哼，

毳衣如璊，

豈不爾思，

畏子不奔。

榖則異室，

死則同穴，

謂予不信，

有如皦日。

我趕著車兒路途中，

車兒滾滾聲隆隆，

我穿的襖兒毛茸茸。

看似歡樂看似笑，

想起你時(shí)心悲痛，

想看你去不敢去，

怕你難為情！

車兒隆隆路坦平，

馬兒匆匆快如風(fēng)，

我穿的襖兒松蓬蓬。

看似輕松不輕松，

想你想得昏蒙蒙，

想帶你遠(yuǎn)走高飛，

怕你不跟從！

今生今世我們各西東，

我對天明誓愛你終生，

活著未能同鴛帳，

來世悠悠須重逢。

謂我發(fā)誓不真誠，

太陽高高的，

在我頭頂！

13．遵大路——惜別哀傷曲之三

遵大路兮，

摻執(zhí)子之袪兮，

無我惡兮，

不寁故也。

遵大路兮，

摻執(zhí)子之手兮，

無我魗兮，

不寁好也。

我倆走在大路上，

我拉著你的袖兒心惶惶，

千好萬好要相好，

千錯(cuò)萬錯(cuò)我承當(dāng)；

為什么嫌棄我，

嫌棄得這樣匆忙，

恩愛夫妻要分張，

這事兒太荒唐！

我倆站在大路旁，

我拉著你的手兒淚汪汪，

日月常新人常老，

破襖原是新衣裳；

為什么嫌棄我，

嫌棄得叫我絕望，

這事兒你要細(xì)思量，

我心里太慚傷！

14．女曰雞鳴——蜜月暢想曲之一

女曰雞鳴，

士曰昧旦。

子興視夜，

明星有爛。

將翱將翔，

弋鳧與雁。

弋言加之，

與子宜之。

宜言飲酒，

與子偕老。

琴瑟在御，

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

雜佩以贈(zèng)之。

知子之順之，

雜佩以問之。

知子之好之，

雜佩以報(bào)之。

媳婦聽見雞叫聲，

把女婿忙忙叫醒。

女婿說是剛剛叫，

再睡一會(huì)兒能行。

女婿起來看星星，

啟明星又大又亮晶。

穿好皮裝挎好弓，

出門射鴨也射鴻，

弓箭在手一身輕，

抬腳走路像飛騰。

射來野鴨肥敦敦，

射來鴻雁嫩腥腥，

煮得嫩肉作肉羹，

調(diào)和香料配花精。

為我的新郎哥兒獻(xiàn)殷情，

拿來美酒醉酩酊，

小兩口樂融融。

對酒唱歌唱什么？

白頭偕老最動(dòng)聽，

又彈琴來又鼓瑟，

琴瑟和鳴夜風(fēng)生。

夜靜靜，

風(fēng)輕輕。

媳婦醒了女婿沒有醒，

女婿醒了媳婦又朦朧，

女婿在她耳邊唧噥噥：

曉得你精精靈靈，

送你的佩玉，

禮太輕；

曉得你順順承承，

送你的佩玉，

白晶晶；

曉得你這樣對我恩情重，

送你的佩玉，

表我深情。

15．萚兮——夕陽紅

萚兮萚兮，

風(fēng)其吹女，

叔兮伯兮，

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

風(fēng)其漂女，

叔兮伯兮，

倡予要女。

夕陽西下有霞光，

霞光地里樂未央，

秋風(fēng)吹來樹葉落，

春風(fēng)來時(shí)又蒼茫。

霞光紅萬丈，

滿地落葉黃。

他伯伯呀勿惆悵，

他叔叔呀勿恓惶，

我為你們唱滄桑，

我唱歌兒喜洋洋，

你們跟我唱。

風(fēng)掃落葉滿地黃，

霞光褪后有月光，

月亮月亮明蒼蒼，

月亮地下我們鬧一場。

夜火燒得旺煌煌，

圍著夜火跳吉祥。

他伯伯呀勿觀望，

他叔叔呀快上場，

別嫌我老手腳兒不利朗，

你們跟我來呀，

我們舞成雙。

16．褰裳——戀愛憂傷曲之二

子惠思我，

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

豈無他人，

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

褰裳涉洧；

子不我思，

豈無他士，

狂童之狂也且！

你說你想我想得發(fā)慌，

為什么不肯過河來把我看望？

溱河啊洧河啊流水湯湯，

人們撩起衣裳來，

在河中來來往往。

你為什么沒有過河來呢，

是你不再把我想？

你不想了別再想，

世上的男兒亂攘攘，

你這個(gè)狂娃不要狂，

后悔的時(shí)候沒商量！

溱河啊洧河啊流水湯湯，

人們撩起衣裳來，

在河中來來往往。

你為什么沒有過河來呢，

你真的不再把我想？

你不想了別再想，

想我的男兒亂攘攘；

我可是想著你呀，

我盼你過河來把我看望，

你這個(gè)狂娃狂是狂，

后悔的時(shí)候再商量！

17．豐——戀愛憂傷曲之三

子之豐兮，

俟我于巷兮，

悔予不送兮。

子之昌兮，

俟我于堂兮，

悔予不將兮。

衣錦褧衣，

裳錦褧裳，

叔兮伯兮，

駕予與行。

裳錦褧裳，

衣錦褧衣，

叔兮伯兮，

駕予與歸。

你那樣子氣昂昂，

眉毛眼睛都漂亮，

到我家巷里接我回去，

我的性子太要強(qiáng)；

我沒有跟你回去，

到后來后悔難當(dāng)。

你那樣子大大方，

渾身上下亮堂堂，

到我堂屋里接我回去，

我的性子太囂張；

我沒有跟你回去，

我一直心情懊喪。

我已經(jīng)做好了錦緞衣裳，

花紅的裙子上繡著鳳凰，

衣衫上綴滿珍珠，

套裝上灑著檀香。

我的哥呀，

我的哥呀，

你快駕著車兒接我來，

我想坐著你的車兒去，

一路上喜氣洋洋。

等你你不來叫我心慌，

我再次做好了錦緞衣裳，

翠綠的裙子上繡著孔雀，

衣衫上綴滿琳瑯，

套裝上灑著沉香。

我的哥呀，

我的哥呀，

你快駕著車兒接我來，

我要回到我的安樂窩里，

我們一塊兒享安康。

18．子衿——戀愛憂傷曲之四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

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

子寧不來！

挑兮達(dá)兮，

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

如三月兮！

我想你衫兒冷清清，

我心里憂忡忡，

秋去冬來西風(fēng)冷，

想去看你難為情；

縱然我沒看你去，

你一個(gè)信兒也不通，

你實(shí)在昏蒙蒙！

我想你佩玉綠瑩瑩，

我心里慮重重，

男看女來名義正，

女看男去像騷情；

縱然我沒騷情去，

你來就來呀，

為什么悶吞吞？

城外的路上亂哄哄，

行人車馬忙匆匆，

登上城門風(fēng)嗡嗡；

盼你來呀你不來，

我心里悶吞吞，

我眼里昏蒙蒙：

一天不見你的面，

像三月呀像三冬。

19．出其東門——真情曲

出其東門，

有女如云，

雖則如云，

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

聊樂我員。

出其堙堵，

有女如荼，

雖則如荼，

匪我思且：

縞衣茹縷，

聊可與娛。

東門外面樹林多，

出得東門好游樂，

游樂的女士活潑潑。

一看如云霞萬朵，

再看如花滿綠坡；

雖然如云霞萬朵，

雖然如花滿綠坡，

我愛的人兒只一個(gè)：

麻布裙衣大褲角。

東門外面河流多，

河里流水泛清波，

游樂的女士舞婆娑。

一看如茶紅朵朵，

再看如霞金花落；

雖然如茶紅朵朵，

雖然如霞金花落，

我愛的人兒只一個(gè)：

情意綿綿會(huì)唱歌。

20．野有蔓草——初戀歡快曲之三

野有蔓草，

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

清揚(yáng)婉兮：

邂逅相遇，

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

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

婉如清揚(yáng)：

邂逅相遇，

與子偕臧。

路邊有草綠茸茸，

野田多露清泠泠，

野田路上誰一個(gè)，

眉清目秀樂融融？

想你難相見，

忽然又相逢，

我倆喜相逢！

路邊有草嫩生生，

野田多露亮晶晶，

野田路上你一個(gè)，

花顏月貌喜盈盈！

相約再相見，

相見再相逢，

我倆盼相逢！

21．溱洧——游樂曲

溱與洧，

方渙渙兮！

士與女，

方秉蘭兮！

女曰觀乎，

士曰既且，

且往觀乎：

洧之外，

洵且樂。

維士與女，

伊其相謔，

贈(zèng)之以芍藥。

溱與洧，

瀏其清矣，

士與女，

殷其盈矣。

女曰觀乎，

士曰既且，

且往觀乎：

洧之外，

洵且樂。

維士與女，

伊其將謔，

贈(zèng)之以芍藥。

春天到了游兩河，

溱河洧河泛清波，

我陪我娘子游河去，

娘子贈(zèng)我蘭花朵。

快來看呀娘子叫，

我說你要看什么？

你看什么就什么，

我陪你來去圖快活。

一走走到洧河沿，

洧河沿上人眾多，

男男女女魚穿梭，

擁擁擠擠干什么？

男男女女唱新歌，

唱到好處都?xì)g樂，

男說女笑相戲謔：

男贈(zèng)女時(shí)贈(zèng)蘼蕪，

女贈(zèng)男時(shí)贈(zèng)芍藥。

游罷洧河游溱河，

溱河的岸邊多綠坡，

男男女女魚穿梭，

姑娘媳婦笑話多。

快來看呀娘子叫，

我說你要看什么？

你看什么就什么，

我陪你來去圖快活。

一走走上溱河坡，

溱河坡上人更多，

敲鑼打鼓真紅火，

男男女女跳社火；

跳到歡時(shí)旋渦渦，

男追女逐活潑潑，

女追男時(shí)瘋顛顛，

男追女時(shí)大落落。

22．汾沮洳——初戀歡快曲之四

彼汾沮洳，

言采其莫，

彼其之子，

美無度；

美無度，

殊異乎公路！

彼汾一方，

言采其桑，

彼其之子，

美如英；

美如英，

殊異乎公行！

彼汾一曲，

言采其須，

彼其之子，

美如玉；

美如玉，

殊異乎公族！

汾河邊上樹蘢蔥，

我采蘑菇樹林中，

誰家男娃也來采，

樣兒好得說不成。

為什么好得說不成？

沒個(gè)法兒來形容，

大路上來往人一層，

沒人比他更白凈！

汾河川里桑蘢蔥，

我采桑葉桑林中，

誰家男娃也來采，

臉兒一笑紅通通。

為什么臉兒紅通通？

想不明白說不清，

桑林中采桑人憧憧，

沒人比他更機(jī)靈！

汾河灣里草蘢蔥，

我采藥草流水中，

誰家男娃也來采，

羞羞答答來幫工。

為什么他要來幫工？

他的心意明晶晶，

人世上男娃這一個(gè)，

沒人比他更聰明！

23．十畝之間——初戀歡快曲之五

十畝之間兮，

桑者閑閑兮，

行與子還兮。

十畝之外兮，

桑者泄泄兮，

行與子逝兮。

桑田一片樹蘢蔥，

桑田里面人憧憧；

女采桑葉滿籮筐，

哥哥陪我慢慢行，

我有話兒哥哥聽。

桑田里面樹蔭濃，

出了桑田霧蒙蒙；

男挑籮筐前面走，

妹妹跟我徐徐行，

我有話兒妹妹聽。

24．綢繆——蜜月暢想曲之二

綢繆束薪，

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

見此良人：

子兮子兮，

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

三星在隅，

今夕何夕，

見此邂逅：

子兮子兮，

如此邂逅何？

綢繆束楚，

三星在戶，

今夕何夕，

見此粲者：

子兮子兮，

如此粲者何？

誰像柴木誰像火，

我燒你么你燒我？

今晚上我倆好，

晚晚上我倆好，

一睡睡到雞兒叫，

打開窗子看什么？

參星在天亮亮的，

月兒在天朗朗的；

我看你呀你，

你看我呀我，

你為什么跟我好？

你為什么跟我好？

誰像牛兒誰像草，

我吃你么你吃我？

今晚上我倆好，

晚晚上我倆好，

一睡睡到雞又叫，

打開門兒看什么？

參星高高夜悄悄，

月兒彎彎云朵朵；

我看你呀你，

你看我呀我，

你為什么比我好？

你為什么比我好？

誰像船兒誰像舵，

我劃你么你劃我？

今晚上我倆好，

晚晚上我倆好，

一睡睡到雞又叫，

快穿衣裳快起早！

參星晰晰照我屋，

月兒匆匆下墻了；

我看你呀你，

你看我呀我，

你為什么這樣好？

你為什么這樣好？

25．蒹葭——愛情幻想曲

花花裙兒花，

蒹葭蒼蒼，

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

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

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

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

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

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

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

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

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

道阻且右；

溯游從之，

宛在水中沚。

江里流水綠茫茫，

江上蘆葦莽蒼蒼，

天上月兒明光光，

那個(gè)女娃真漂亮！

波上來了來了，

霧里去了去了，

像在游游蕩蕩。

我想隨她去游游蕩蕩，

我劃著船兒匆忙忙，

逆水劃去多風(fēng)浪，

順?biāo)畡澲藴珳?/p>

看是追上了呀，

只是追不上呀，

她悠悠在水中央！

江里流水霧茫茫，

江上蘆葦露汪汪，

浮云搖落草色黃，

那個(gè)女娃多排場！

長長袖兒長，

像在飛飛揚(yáng)揚(yáng)。

我想隨她去飛飛揚(yáng)揚(yáng)，

我劃著船兒匆忙忙，

逆水劃去多風(fēng)浪，

順?biāo)畡澲藴珳?/p>

看是追上了呀，

只是追不上呀，

她悠悠在水中央！

江里流水昏茫茫，

蘆葦上露水變成霜，

秋風(fēng)凄凄夜清涼，

那個(gè)女娃卻憂傷！

歌兒娓娓動(dòng)人心，

曲兒幽幽斷人腸，

像在訴衷腸。

我想隨她去訴我衷腸，

我劃著船兒匆忙忙，

逆水劃去多風(fēng)浪，

順?biāo)畡澲藴珳?/p>

看是追上了呀，

只是追不上呀，

她悠悠在水中央！

26．宛丘——歌廳和歌女

子之湯兮，

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

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

宛丘之下，

無冬無夏，

值其鷺羽。

坎其擊缶，

宛丘之道，

無冬無夏，

值其鷺翿。

該游樂時(shí)須游樂，

宛丘臺(tái)上跳社火：

男男女女都來跳，

眉來眼去都?xì)g躍，

說長道短笑呵呵。

又敲鼓來又敲鑼，

宛丘臺(tái)下舞娘多：

沒冬沒夏伴君舞，

招牌簾兒高掛著，

孔雀翎毛系瓔珞。

擊缶擊磬聲托托，

吹笙吹管活潑潑，

宛丘路上客商過，

歌女搖搖唱新歌；

沒冬沒夏隨君唱，

招牌簾兒風(fēng)霍霍，

花花旗兒插鬢角。

一路順風(fēng)何處去，

憶我宛丘喜迎客。

27．東門之枌——女明星

東門之枌，

宛丘之栩，

子仲之子，

婆娑其下。

穀旦于差，

南方之原，

不績其麻，

市也婆娑。

穀旦于逝，

越以邁，

視爾如荍，

貽我握椒。

宛丘路上樹成蔭，

東門一帶綠森森，

子仲家女兒不績麻，

跳舞唱歌動(dòng)人心：

跳得楊柳落紛紛，

唱得士女醉醺醺。

士女約定好時(shí)辰，

南原莽莽會(huì)風(fēng)云，

子仲家女兒不織布，

跳舞唱歌勾人魂：

跳得白云落紛紛，

唱得萬眾醉醺醺。

萬眾約定好時(shí)辰，

四面八方大迎賓，

迎來商旅車紛紛，

迎來客旅醉醺醺。

人人都夸子仲富，

子仲家女兒是財(cái)神，

綾羅錦繡都稱身，

珠寶琳瑯身價(jià)貴。

管她身價(jià)貴似金，

青梅竹馬問婚姻，

贈(zèng)我花椒一手心，

我倆本來心連心！

28．東門之池——初戀歡快曲之六

東門之池，

可以漚麻，

彼美淑姬，

可與晤歌。

東門之池，

可以漚纻，

彼美淑姬，

可與晤語。

東門之池，

可以漚菅，

彼美淑姬，

可與晤言。

池塘邊上漚麻忙，

漚麻姑娘真漂亮。

她漚麻時(shí)我?guī)兔Γ?/p>

我?guī)兔r(shí)她愛唱，

我倆一起唱。

漚罷麻時(shí)剝麻忙，

姑娘剝麻喜洋洋。

她剝麻時(shí)我?guī)兔Γ?/p>

我?guī)兔r(shí)她的話兒長，

越說話越長。

剝罷麻時(shí)績麻忙，

姑娘績麻心惶惶。

她績麻時(shí)我?guī)兔Γ?/p>

她來低聲細(xì)語，

和我訴衷腸。

29．東門之楊——幽會(huì)曲

東門之楊，

其葉牂牂，

昏以為期，

明星煌煌。

東門之楊，

其葉肺肺，

昏以為期，

明星皙皙。

楊樹枝習(xí)習(xí)揚(yáng)起，

柳樹枝依依下垂，

東門外楊柳成蔭，

微風(fēng)吹進(jìn)樹林。

我倆約會(huì)在黃昏以后，

這時(shí)候一片靜寂，

天上的星星搖搖欲墜，

大星星搖得怕人。

微風(fēng)吹過樹林，

楊柳樹葉兒淅淅瀝瀝，

楊柳樹下一片漆黑。

我倆相會(huì)在夜深時(shí)候，

這地方這樣神秘，

天上的星星閃閃生輝，

亮星星亮得出奇。

30．七月——愛情抒情敘事詩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發(fā)，

二之日栗烈，

無衣無褐，

何以卒歲？

三之日于耜，

四之日舉趾。

同我婦子，

馌彼南畝，

畯田至喜。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

春日載陽，

有鳴倉庚。

女執(zhí)懿筐，

遵彼微行，

爰求柔桑。

春日遲遲，

采蘩祁祁，

女心傷悲，

殆及公子同歸。

七月流火，

八月萑葦，

蠶月條桑：

取彼斧斨，

以伐遠(yuǎn)揚(yáng)，

猗彼女桑。

七月鳴鵙，

八月載績，

載玄載黃，

我朱孔陽，

為公子裳。

四月秀葽，

五月鳴蜩，

八月其獲，

十月隕萚。

一之日于貉，

取彼狐貍，

為公子裘。

二之日其同，

載纘武功，

言私其豵，

獻(xiàn)豣于公。

五月斯螽動(dòng)股，

六月莎雞振羽，

七月在野，

八月在宇，

九月在戶，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穹窒熏鼠，

塞向墐戶，

嗟我婦子，

曰為改歲，

入此室處。

六月食郁及薁，

七月亨葵及菽，

八月剝棗，

十月獲稻，

為此春酒，

以介眉?jí)邸?/p>

七月食瓜，

八月斷壺，

九月叔苴，

采荼薪樗，

食我農(nóng)夫。

九月筑場圃，

十月納禾稼，

黍稷重穋，

禾麻菽麥。

嗟我農(nóng)夫，

我稼既同，

上入執(zhí)宮功。

晝爾于茅，

宵爾索綯，

亟其乘屋，

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鑿冰沖沖，

三之日納于凌陰，

四之日其蚤，

獻(xiàn)羔祭韭。

九月肅霜，

十月滌場。

朋酒斯饗，

曰殺羔羊，

躋彼公堂，

稱彼兕觥，

萬壽無疆。

七月八月流火天，

九月到了換衣衫，

十月里忽然北風(fēng)來，

天寒地凍雪翩翩；

穿好皮襖帶褐衫，

度過九九到春天。

正月里到了快修犁，

二月里到了快犁田，

犁好田地一片片，

種下五谷盼豐年。

千人萬人忙春耕，

早出晚歸在田間，

姑娘們送飯到南畝，

南畝地里都喜歡。

記住一年之計(jì)在于春，

記住一日之計(jì)在起早，

春天到了種好田，

田野茫茫風(fēng)霍霍，

太陽出來暖忽忽，

黃鶯飛來叫咕咕。

姑娘媳婦樂陶陶，

我?guī)е媚锵眿D去采桑，

難得年年采桑時(shí)，

綠桑林中唱野歌。

一人一個(gè)花筐籮，

手提筐籮活潑潑，

野外的路兒漫漫坡，

坡上路兒草中過。

春天的日子霧蒙蒙，

姑娘媳婦忙不休，

快快采呀快快收，

公子來了別犯愁：

高高的個(gè)兒雄赳赳，

人人都夸公子好，

公子哥哥難追求，

我怎能不煩憂？

我愛夏天炎熱天，

常到田野走河邊，

河邊蘆葦一灘灘，

鴨子戲水波浪間。

公子常在河邊走，

見我公子心喜歡，

公子對我意綿綿。

秋天過了蘆葦黃，

蘆葦黃時(shí)桑葉干。

快修桑樹林中來，

薄刃子斧頭明閃閃，

仔細(xì)盤算仔細(xì)看：

太長的枝兒要截短，

太稠的枝兒要截?cái)啵?/p>

留得胖胖的枝兒到明年，

枝繁葉茂好喂蠶。

夏天長來秋天短，

伯勞鳥兒又叫喚，

快繅絲呀快捻線，

織好綢布一絹絹。

染布的活兒誰能干？

有人愛染黑，

有人愛染藍(lán)，

我愛染得紅艷艷。

為什么染得紅艷艷？

要為我公子縫衣衫。

我縫的衣衫紅似火，

公子穿著帶人去收割。

割罷谷子割罷稻，

谷垛稻垛黃落落，

待到北風(fēng)吹來樹葉落，

地凍場光好收獲。

女人在家忙織布，

男兒上山打獵去。

山莽莽呀林茫茫，

狐貍滿山捉迷藏，

打回狐貍作狐皮，

最好的狐皮紅嬈嬈，

為我的公子作皮襖，

我心里真快樂！

獵罷狐貍獵什么？

臘月里野豬肥又多。

林樹密密草靡靡，

山林里獵豬練武藝，

彎弓射箭須射中，

標(biāo)槍飛彈大包圍。

獵回野豬擱在公院中，

最大的野豬要?dú)w公；

公子來了公平平，

大豬小豬分公平，

家家戶戶樂融融。

一年四季忙匆匆，

夏天的日子最多情：

想起六月螞蚱聲，

夜捉螞蚱刺林中；

想起七月蟬子鳴，

滿山遍野聲盈盈；

想起八月蟋蟀生，

南墻腳下多跳動(dòng)；

月亮出來明晰晰，

夜風(fēng)吹來風(fēng)輕輕，

蟋蟀的叫聲太騷情，

夜夜明月夜夜情。

九月里到了天變冷，

蟋蟀的叫聲還騷情，

到我床下叫吱吱，

叫我心兒惶惶不得寧；

雖然心兒惶惶不得寧，

我愿意聽它叫吱吱，

叫到夜靜風(fēng)輕時(shí)。

想起五月杏子黃瑩瑩。

想起六月李子紅通通。

想起七月葡萄亮晶晶。

想起八月葵花圓登登。

想起九月煮豆作豆羹。

想起十月棗兒甜似蜜，

十一月到了打稻谷，

打得稻谷釀米酒，

米酒熟時(shí)香味濃。

嘗酒節(jié)到了禮儀重，

嘗酒的老人興沖沖，

男女老少醉醺醺，

男歡女笑舞惺忪。

煮瓜煮菜煮芋頭，

煮得熟時(shí)氣騰騰；

采來的柴火任人燒，

采來的茶葉嫩又青，

農(nóng)夫們這樣也受用，

農(nóng)夫們勤勞動(dòng)！

收獲的季節(jié)要打場，

打場的地上瓷光光。

打得小米黃燦燦，

打得大米白朗朗，

打得麥子亮當(dāng)當(dāng)，

又打糜子打高粱，

打好曬好快入倉，

農(nóng)夫們忙又忙。

快去野外割茅草，

割來茅草修倉房，

倉房修得圓龐龐。

快去野外割茅草，

割來茅草修公房，

公房的樣子四四方，

要修得輝輝煌煌。

晚上的月亮明光光，

月亮地里搓繩忙，

搓得草繩結(jié)茅草，

公子的房子要康莊；

公子為咱操勞苦，

咱為公子也應(yīng)當(dāng)。

臘月里到了北風(fēng)號(hào)叫，

河里的流水冰凍銀橋。

農(nóng)夫們拿來鐵橇，

冰蓋上鑿冰皋皋，

鑿來冰塊藏滿窖，

來年熱時(shí)作空調(diào)。

年節(jié)到了遵神道，

祭祖祭神掃神堂，

神堂掃得凈凈光，

神堂燭火亮晃晃。

又宰牛來又宰羊，

才釀的春酒醇又香，

酒樽成對甕成雙，

男女老少到神堂。

恭恭敬敬，

誠恐誠惶。

祭罷神靈香滿堂，

公子的臉上喜洋洋，

男女老少都到公堂上。

來吃肉呀來喝湯，

來喝酒呀來沾光，

牛角的杯子響丁當(dāng)。

酒席宴前要捧場，

酒杯兒舉得高高揚(yáng)揚(yáng)，

山呼萬歲咱們大聲唱：

祝公家萬壽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