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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論狡詐

培根人生論 蒙田隨筆集 帕斯卡思想錄:西方三大哲理散文全集(超值金版) 作者:陳潔,薛詠 編譯


二十二 論狡詐

我認為狡詐就是一種陰險邪惡的聰明。一個狡詐之人與一個聰明之人之間,確有一種很大的差異,這差異不但是在誠實上,而且是在才能上的。有些人會配牌,可是打得并不好;同樣的,有的人在營求結(jié)黨上很能干,而在別的方面則是無能之輩。懂得人的性格習(xí)慣是一回事而明白事理又是一回事,因為有許多揣摩別人的脾氣揣摩得十分周到的人在真正辦事上卻并不怎么能干,一個對于人的研究比對于書的研究還多的人,就是如此。這樣的人較適于陰謀而不適于議論,而且他們唯有在他們熟悉的方面是好的,讓他們轉(zhuǎn)而對付新的人物就不怎么有把握了,因此向來那條辨別智愚的準則——“把他們兩個都赤裸裸地派到生人前去,你就可以看得出了”——對于他們是不很適用的。再者,因為這些狡詐的人好像小販一樣,所以我們不妨把他們的商品列舉出來。

狡詐之術(shù),其一是在與人談話的時候要用你的眼睛伺察那個人,就如同耶穌會的訓(xùn)練中所教的一樣,因為世上有許多聰明人有隱秘的心、顯露的臉。然而這種伺察做起來有時需要恭順地自斂其目,耶穌會中人的做法也是如此。

還有一術(shù)是,當(dāng)你有緊急的請求、需要當(dāng)時辦理的時候,你要用別的言語娛樂你與之交涉的那人,使他不至于過于清醒而對你的所求加以反對。我知道有一位職掌議事和秘書的官員,他來請求伊麗莎白女王批準任何文件的時候,沒有一次不先引誘女王談?wù)搰碌摹K挠靡馐沁@樣一來,她就不很關(guān)心那些文件了。

同樣出其不意的舉動就是當(dāng)某人迫不及待、不能停下來仔細考慮所提的事件的時候,向他提議某事。

一個人假如要阻撓一種他恐怕別人將要漂亮有效地提出的事件的話,頂好他裝出很贊同這件事的樣子而自己把它提出,但是他提出的方式卻是要與目的相反,正足以防止這事的通過。

正欲有言而突然中止,一如忽然制止自己似的,這足以使那與你交談的人興趣增加,更想知道你所說的事情。

當(dāng)人家以為某種話是從你那里問出來的而不是你自己樂意告訴的時候,這種話是比較有效的。因此,你可以為他人的問題設(shè)下釣餌,其方法就是裝出一副與往日不同的臉色,為的好使別人有機會問你這改變的原因安在,就如同尼希米之所為:“我素來在王面前沒有愁容?!?/p>

在難言與不快的事件上,最好是讓那言語沒有什么大價值的人先開口,然后再讓那說話有力量的人裝作偶然進來的樣子,如此可使君上關(guān)于別人所說的事件向他發(fā)問。例如那西撒司要向克勞的亞斯報告梅沙利娜和西利亞斯的結(jié)婚事件時,就是如此做的。

在有些事件上如果有一個人不愿意把自己攪在里邊的話,一種狡猾的辦法就是借用世人的名義,譬如說“人家都說……”或“外面有一種傳說……”是也。我知道有一個人在他寫信的時候,他總要把最要緊的事情寫在附言里頭,好像那是一件附帶的事一樣。

我還認得一個人,在他說話的時候,總要略過他心中最想說的話而先說開去,再說轉(zhuǎn)來,說到他想說的事情就好像是一件他差不多忘了的事一樣。

有些人想對某人施行某種計謀,他們就在這人會出來的時候,故意裝出驚惶,好像那人是不意而來的樣子,并且故意手里拿一封信或者做某種他們不常做的事,為的是那人好問他們,然后他們就可以把自己心里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狡詐又有一術(shù),就是自己說出某種話來,這種話是要別的一個人學(xué)會而應(yīng)用的,然后再借此為由陷害其人。我知道有兩個人在女王伊麗莎白之世爭取部長的位置,然而他們依然交好,并且常?;ハ嗌塘窟@事。其中的一個就說,在王權(quán)衰落的時代做一個部長是一件不很容易的事,所以他并不怎么想這個位置。那另外的一個立刻就學(xué)會了這些話,并且同他的許多朋友談?wù)摚f他在王權(quán)衰落的今日沒有想做部長的理由。那頭一個人抓住了這句話,設(shè)法使女王聽見。女王一聽“王權(quán)衰落”之語,大為不悅,從那次以后她就再也不肯聽另一個人的請求了。

有一種狡詐,我們在英國叫做“鍋里翻貓”的,那就是,甲對乙所說的話,甲卻賴成是乙對他說的。老實說,像這樣的事若在兩人之間發(fā)生,我們要發(fā)現(xiàn)是原先提出來的是不容易的。

有些人有一種法子,就是以否認的口吻自解,從而影射他人,如同說“我是不干這個的”。例如梯蓋利納斯對布·斯之所為一樣,“他并無二心,而唯以皇帝的安全為念”。

有的人常備有許多故事,所以無論他們要暗示什么事,他們都能把它用一個故事包裹起來。這種辦法既可以保護自己,又可以使別人樂于傳播你的話。

把自己要得到的答復(fù)先用自己的話語說出一個大概來,是狡猾的上策之一。因為這樣就可使交談的人少為難些。

有些人在想說某種話以前,其等待之久、迂回之遠、所談的別事之多是可因人而異的。這是一種很需要耐心的辦法,然而用處也不小。

一個突然的、大膽的、出其不意的問題的確常常能夠使人猛吃一驚,并且能夠使他坦露出他心中的事。這就好像有人改了名姓在圣保羅教堂走來走去,而另外的一個人突然來到他的背后用他的真名姓呼喚他,那時他馬上就要回頭去看一樣。

狡詐的這些零星貨物與把戲是無窮的,而把它們列舉出來也是一件好事,因為一國之中再沒有比狡詐冒充明智危害更烈者的了。

但是,世間的確有些人,他們懂得事務(wù)的起因與終結(jié),而不能夠深入其中心,就好像一所房子有很方便的樓梯和門戶而沒有一間好屋子一樣。所以你可以看見他們在事件的決議中找出許多可以取巧規(guī)避的漏洞來而完全不能審察或辯論事務(wù)。然而他們通常卻利用自己的短處,要令人相信他們是能夠發(fā)號施令、善于替人作決斷而不善于與人討論的人。有些人作事的基本是在欺騙他人和在他人身上玩花樣,而不在乎他們自己處理事務(wù)是否堅實可靠的。然而所羅門有言,“智者慎重地走好屬于自己的每一步,愚者轉(zhuǎn)而欺騙其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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