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里面的僥幸成分也太多了吧?”
“那當(dāng)然,所以我才會說,這是一個奇跡。但是生意的事,不到最后關(guān)頭誰也說不清楚,誰能知道,下一步買賣運(yùn)道會如何降臨呢?”
“還有嗎?”
“還有?!焙螝g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很沉,再也不似剛才那么清亮了,她倚在了床頭上,重重地閉上眼睛,“就是我的私心?!焙螝g又沉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但她一直沒有睜開眼睛,“如果拋開最后一次不算,周博待我不薄,現(xiàn)在他的身體是這種狀況,我覺得你能應(yīng)他的要求加入天海畫閣,那么不管結(jié)局如何,至少現(xiàn)在對他是很大的安慰。”
劉恒默然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歡姐,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加入天海畫閣?!?/p>
何歡振作了一下,爽朗一笑:“你真的不用說對不起,也沒有什么可對不起的。有所為有所不為,這很好。我就是希望你能這樣,堅持自己的原則,不輕易為外界所干擾,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p>
劉恒有些感嘆:“歡姐,我覺得你真善良,你對周家完全就是在以德報怨。”
出乎劉恒的意料,何歡對此的反應(yīng)非常淡然,“舉手之勞而已。而且我這么做和善良也不搭邊,所以就更談不上以德報怨了?!?/p>
劉恒不解:“為什么?”
何歡把玩著手里的杯子,良久,問:“劉恒,你知道我這幾年是怎樣生活的嗎?”
劉恒當(dāng)然不知道,何歡開始悠悠地講述了起來。從她來到博物館上班開始講起,講她每天如何千篇一律地坐著公交車往來于這套房子和博物館之間。講一個又一個的無眠之夜和無休無止的噩夢,還講了博物館中那形形色色的大小領(lǐng)導(dǎo)、職工,講了那沒完沒了的庸俗甚至于是惡俗的生活環(huán)境……
[4]
聽著何歡的講述,劉恒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發(fā)涼,此刻他的感受竟然是驚心動魄!
沒錯,就是驚心動魄。按說他這幾年也算是經(jīng)過些風(fēng)浪了,可他現(xiàn)在,真實(shí)地感覺到何歡這兩點(diǎn)一線的簡單生活,要比自己的生活驚險得多。因?yàn)樽约旱纳钪皇侨说奶魬?zhàn),而何歡的生活是靈魂的斗爭。劉恒似乎看見了一幅畫面,一個女人長著一張全世界最陰郁的臉和一雙全世界最陰郁的眼睛,每天坐著一輛冰冷的車子,往來于兩個“地獄”之間——一個是博物館,一個是這套清冷的豪宅。而她的靈魂每一時刻都掙扎在生與死的交界處。
何歡沒有停下來,她又講到了趙毅、孫青和那次別開生面的會議。
“那天開完會我就病了。以前常聽人們說,壓倒駱駝的是最后一根稻草。當(dāng)時不理解,可那天晚上我理解了,我覺得最后一根稻草已經(jīng)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再也堅持不住了。只想倒下去,任憑風(fēng)沙掩埋了我?!焙螝g如此形容道。
“后來呢?”劉恒有些緊張地問。
“后來?后來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又挺過來了。也許是命運(yùn)還不想這么早就放我自由吧?!?/p>
“什么?”
“哦,我是說靈魂的自由,就是死亡?!币妱⒑泓c(diǎn)了點(diǎn)頭,何歡又接著說了起來,這回她說的是張志遠(yuǎn)的事,說到了在醫(yī)院里,張志遠(yuǎn)對何歡的誤解和教導(dǎo),也說到了張志遠(yuǎn)后來的癡心妄想。這次劉恒沒有驚心動魄,他是目瞪口呆!
半晌,劉恒才欷歔感嘆道:“我覺得你真堅強(qiáng)?!?/p>
何歡含笑不語,劉恒接著說:“你后來所經(jīng)歷的這些,聽起來比在深圳經(jīng)歷的更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