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小鬼纏身

疾病是一個乘虛而入的小鬼，它在陰曹地府沒有位置，卻常常幫閻王爺?shù)拿Α２⌒」碓谌碎g游蕩，漫無目標又無所不在，誰若是身心稍有疏忽，它就像孫猴子鉆進鐵扇公主的肚子，在她的身體里胡作非為，直搞得她精疲力竭，氣散神迷。有時，它玩厭了，會突然間抽身離開；有時，它被迫與人體內(nèi)的免疫細胞或藥物作戰(zhàn)，不得不“敗走麥城”；大多時候，它會長期駐守，直把人搞得生不如死，才會在某個早上悄然遁去。

本人生平第一次遠行兩千公里南下渝州，與眾學(xué)員一起受訓(xùn)同住幾十天。長年生活于北土，初到南國多有不適，于是嘴角長皰，嗓子眼冒火?；饸馍酝?，肚子又出了毛病。開始感覺飯后悶脹，腸胃成了兩軍交火的戰(zhàn)場，里面“咕嚕咕?！睉?zhàn)鼓響個不停。為助“友軍”一臂之力，我常平躺床上，屏住呼吸，讓丹田氣在腑內(nèi)巡回，并冠以“氣功療法”。然而，這也保不住我常去廁所去排泄“死尸”。以后，“死尸”越來越多，“氣功療法”不僅讓我有氣無力，反而像泄氣的皮球，令身心更加疲憊。那天傍晚在外面走了走，回來全身極度酸脹，骨節(jié)仿佛變成了木炭，又酥又脆，身體似蒸籠冒出一層虛汗，想是體內(nèi)灼熱的汗水都濾出來了。

第二天早上，頭暈、鼻塞、厭食，躺在床上半晌，我知道：病小鬼進身了。

初時，人的精神和身體還能分家，身體不適而精神不減。到中午，竟勉強吃了兩個饅頭。誰知，饅頭進肚，立即被痢菌圍殲，頃刻變成糞便被排泄掉。每拉一次，神氣也跟著泄走一點兒，如是者七八次。到后來半夜起床如廁，要手扶墻慢慢蹭到廁所，久蹲之后，站起需雙臂用力死撐。

那天，眾學(xué)員到白公館渣滓洞參觀，我一人像關(guān)在籠中的鳥兒，蒙著被子躺了一天。一口食沒進，藥卻灌進去不少。到醫(yī)院看病，診斷為急性痢疾。照例，這類病是不能吃東西的，要輸液。我搖頭拒絕，捧回幾粒靈丹妙藥。結(jié)果靈丹不靈，妙藥不妙，吃了藥后，有一種發(fā)自肺腑的惡心，小便成了棗紅色，像剛泡的濃茶。

大家參觀回來問我病情。按說，苦笑是最省力的一種笑，而我則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只微微搖頭。我在心里祈禱：病小鬼，我服你了，請您老人家行行好，趕快搬家吧，我燒高香為您送行！

（198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