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除夕抒懷

一

客窗無那歲闌時，檢點殘書抓鬢絲。

舌在齒亡知況味，心勞力拙費言辭。

街頭散策偶尋句，燈下懷人起遠思。

今日登樓誰作賦，微吟我愛采薇詩。

《詩經(jīng)·小雅》“采薇”云：“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庇枞q新正，回京小住，今年無公干，上海過年。雖南中僑寓已三十載，仍難免羈客歲暮之感也。

二

含辛茹苦應皆醇，傾蓋何辭酒入唇。

江上浮云原過客，天涯芳草好為鄰。

少陵茅屋經(jīng)秋雨，彭澤吾廬遠市塵。

風月年來欣淑景，裁詩此夜一燈親。

三

種得水仙已欲葩，今年樂歲最堪夸。

故人早訂尋梅約，顏色先臨處士家。

廚下雞豚宜小酌，案頭魚雁到天涯。

詩函均當宜春帖，元日書紅筆有花。

四

世路坎坷悔已遲，小樓頹影照寒幃。

夢殘華胥空余稿，誤盡浮生豈是詩？

味蔗回甘思嫵媚，牽藤補漏記參差。

兒時廠肆猶能說，買得風車當鼓吹。

五

惡夢爭如好夢何？京華景物記蹉跎。

歲時俚俗迎神酒，臘月人家送灶歌。

入座投盧呼采采，堆盤歡笑吃餑餑。

勝游排日樁樁定，燕九春風驢背多。

六

依檻看雪憐日晡，晚晴明媚映霜須。

讀詩格調(diào)堪泥首，論世深沉感切膚。

雁字來時七九去，斗杓轉(zhuǎn)處萬家舒。

春盤自應頻飛盞，容得高湯數(shù)酒徒。

七

梁門立雪幾人在？此夜我思瓜蒂庵。

度歲南來欣策杖，訪書北去已鸞驂。

南明史籍早傳世，兩漢圖文老復耽。

想象吳門遺墨好，風儀誰不憶清談。

八

小儒何敢論機樞，聞笛時思舊酒壚。

師友情兼渾似昨，江山無恙景何殊。

暮年辭賦非關(guān)遇，除夜詩懷莫厭粗。

最愛漚翁世味句，斯文始信德非孤。

后三首和復旦吳劍嵐教授，號漚翁，原唱附后。

附錄

壬戌歲暮書懷，錄鄧云鄉(xiāng)老長兄并柬西野先生郢正

世味難同酒味醇，幾番坐次怕沾唇。

千林脫盡余殘葉，蘗樹猶存托比鄰。

獨立市梢看村社，姑從宅畔仰車塵。

年來憂國堪愁絕，鷗鷺無心分外親。

睡起迷茫日已晡，慢言霜鬢雪鋪須。

從來無地埋憂憤，畢竟勞生痛剝膚。

事業(yè)恰如春草闊，山河安得夏霖蘇。

憑君莫問閑車馬，醵醁還須慎酒徒。

獨擁寒爐夜漏遲，黯窗風勁透簾幃。

宵深霜重疑殘月，獨跋茶清似有詩。

小市濁醪人突兀，孤云社樹影參差。

相逢野叟欣相慰，蒼陌春風次第吹。

故交久已失繩樞，怕過黃公舊酒壚。

萬事青山春樹緲，一年光景鬢絲殊。

床頭匣劍光微斂，眼底攙槍熖正粗。

今夜舉杯生耳熱，莫教初斷夢痕孤。

破擔老漚壬戌除夕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