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欲題新詞寄嬌娘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句：“噢，你也在這里嗎？”

——張愛玲

漸漸長大成人的倉央嘉措，不過十幾歲的身軀，竟然生出一種桀驁不馴的氣質(zhì)來。若是在民間，他可以自由行為，和同伴打鬧。然而，他的周圍是一群比他大好多歲的成年人，卻個個是呆板冷漠的面孔。他對生命的意義有了疑惑，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活著，怎樣從老師給他鋪好的路上走去，怎樣把自己這朵含苞的花積壓到凋謝。

在這樣日復一日的誦經(jīng)聲中，倉央嘉措終于感覺到了孤獨，他不知道怎樣把這無涯的光陰度過。雖然他每天都在研習佛經(jīng)，但是心智到底還不明透。他已經(jīng)習慣了長時間沉默不語，他不將自己的孤獨、寂寞、傷痛說給別人聽，只把困惑一直壓抑在心里，并將引入一片漫無邊際的無望之地，讓它生出妄念。

他試圖從佛經(jīng)中找到答案，可惜不得所果。倉央嘉措最感興趣的是詩歌，但是專著很少，而且都夾雜在別的著述里面。他感覺別的經(jīng)文不能給他任何馳騁的想象和靈活的思考。一入侯門深似海，此時的他，或許才能體會到這當中的含義。

他只有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這些詩歌，回味著文字中散發(fā)出的幽香，癡癡地看著窗外，看著來來去去的行人。

就這樣，一盞茶，伴隨著他度過那落寞的青春，他只有從書堆里尋找樂趣。他心不去理會外面的世俗，一個人靜下心品味這其中詩蘊。只是，少年的心總會悸動，他想起鄔堅林，那個給了他生命，給了他童年的地方。想起還有遠方的親人，不知道他們過得怎么樣。

心情惆悵的時候，會有特許出去走走。街上的景象讓他目不暇接，有達官貴人，有貧民乞丐，有笑容滿面的，有面容愁苦的，雖然絕大多數(shù)的人生活得清苦，但他覺得這些為今生今世奔波的男女，比那些為來世靜坐的僧人要愉快得多，有生氣得多。

一個人踱步懶散地望著來往的男男女女，漫無目的地眺望，直到一支迎親的隊伍進入了他的視線。這樣的場景，小時候也常見，新娘身上那種鮮艷的紅，使他原本靜默的心被喚醒。原來，女性可以有這樣的魅力，世間巧奪天工的造化，讓他忘乎所以。這支隊伍，仿佛一條有詩意的河流在涌動。

迎親的隊伍過去了，他忽然發(fā)現(xiàn)對面雜貨店的門口，站著一位少女，眼神里流露出和自己一樣的光亮，那么攝人心扉。于是，他的眼神凝聚在她身上，再也挪不開，世間恍若沒有了一切，只剩下了他和對面的那個少女。

路上遇見的意中人

身上飄溢著醉人的芳香

擔心拾到的白王總^[1]

會再丟失遠方

這一次的相遇，讓年輕的倉央嘉措萌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那是他從沒體會到的一種觸動，好像是黑暗的井底落進去的一米陽光，很耀眼，讓自己睜不開眼睛。他感覺自己仿佛赤裸著站在那里，包括心靈也向她敞開了。他雖然很聰慧，也飽讀佛經(jīng)，但這是沒有經(jīng)過世事的那一種，讓自己變得又單薄又脆弱。比不過趟過濁世之后洞明人間悲歡離合脫去塵埃換來的堅不可摧的那些純潔。

達官貴人的千金

她那艷麗的面龐

看似高高桃樹尖上

熟透了的果兒一樣

緣分，讓兩個人邂逅、戀愛，讓一切唯美的事情發(fā)生。

瞬間相遇的快樂，相愛的幸福，甚至于可愛的人們對未來的憧憬都變成回憶。一生，僅此一次相見，便足矣。

在這短短的今生

這樣待我已足

不知來世少年時節(jié)

我倆還能不能會晤

在茫茫人海中，冥冥之中總有一個人在未知的地方等你到來，而你來到這個世間也只是為了遇見她，與她牽手，成就一世情緣，這就是緣分。緣分是個抽象的概念，它摸不著，看不見，猜不透。很多的機緣巧合是無法說清楚的。你也許在無意中遇見了某人，在無緣無故中會心系某人，毫無原由地牽掛她，說不清、道不明地心中引起無盡的相思。這一切的不經(jīng)意，卻讓人感覺到冥冥中確實有一股力量存在，心不信緣，身卻深深陷落在情緣之中不能自拔。緣本天定，強求無用。緣起、緣滅、緣聚、緣散都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的。

天上的月老，是守護愛情的真神，他用一根紅線牽連了無數(shù)有情人，我們只有頂禮膜拜，祈望福澤降臨到自己頭上。

幼年結識的心上人兒

她的福幡插在柳樹旁

看守柳樹的阿哥

請別拿石頭打它

如杏林子說的那樣：曾經(jīng)相遇，曾經(jīng)相擁，曾經(jīng)在彼此生命中光照，即使無緣也無憾。將故事珍藏在記憶的深處，讓傷痛慢慢地愈合。讓自己知道心靈之約曾經(jīng)那么深刻地存在過。當明月西傾陽光初灑的時候，再次用真的自己去面對，去珍惜每一秒生命，每一段緣分。

總會有一天，你的生命中會出現(xiàn)那么一個人，讓你忘乎所以。年輕的心永遠是悸動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做你想做的夢，見你想見的人，去你想去的地方。生命中，也只有那么一次，讓你感覺生活甜美。

愛情的真諦，是把心給對方，讓你成為她，讓她成為你，兩顆心熱烈地交融，彼此不存在間隙。懂得快樂的人，才是對生命完全負責的人，哭過，笑過，嘗試過，才懂得生命的真諦，才會對生命充滿感激。愛是從一始個微笑開始，在熱吻中升華，在擁抱中結束。

不知道是誰的心牽引著誰，還是誰的眼角追尋著誰，幾個輾轉，又好像幾個輪回。就這樣無聲無息，兩顆心熱烈地碰撞了，有一種火焰在這一如花少年人的心中里升騰起來。

也許一個照面，就是一生。?？菔癄€，矢志不渝，望著對方，就能夠看見愛情湛藍的海洋，又那么深不可測。

我那心愛的人兒

如作我終身伴侶

就像從大海底下　　　　　　　　　

撈上來一件珍寶相似

如同美麗的童話故事，一切都來得那么突然。如癡如醉的眷戀，情有獨鐘的相守，點點滴滴的幸福，似乎依稀可見。抹不掉的牽掛，忘不了的情愁是生命美麗的邂逅。那明眸巧笑的美目，勾魂攝魄的眼神，冷漠又熟悉的一笑，讓倉央嘉措久久不能忘懷。

一笑，便傾城。

多少年后，我們只知道了，那個超凡脫俗的女子，叫做仁增汪姆。

那一夜，他輾轉幾番終不能眠。于是他終于起身做一些事。對面桌子上他常常讀的那些佛經(jīng)，此時感覺那么陌生，那些囚禁他的文字，游走了，走向遠方，不成佛，又有何妨！

初戀的倉央嘉措，完全忘了布達拉宮的鐘聲以及黃教教規(guī)的嚴格教義，在他的心中，只有情人皎潔如月的容貌；在他眼里，只有情人絲緞一般的黑發(fā)，以及那幽藍如水的雙眸。他堅信，只要自己勇往直前，沒有什么能夠阻擋這份天地之間渾然天成的情誼。

柳樹愛上了小鳥

小鳥愛上了柳樹

只要兩兩用心

鷂鷹無隙可入

倉央嘉措感覺自己剎那間長大了，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渾渾噩噩的頑童，他感覺有一種火在灼燒著他的身體。漫漫長夜，他只有望著窗外，看著樹枝上鳴叫的鳥兒，聽著那世間最動聽的音調(diào)，寫下了，最純真的愛戀——

心兒跟她去了

夜里睡不著覺

白天沒有得手

怎不意冷心灰！

那個巧嘴鸚哥

請你閉住口舌

柳林的畫眉阿姐

要唱一曲動聽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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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總：即松兒石（一種寶石），通常為綠色，綠里透白者稱白王總，為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