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直羅鎮(zhèn)戰(zhàn)前勘察

百年見證 作者:曾思玉 著


直羅鎮(zhèn)戰(zhàn)前勘察

1935年10月底,陜甘支隊勝利到達陜北蘇區(qū),與徐海東、程子華、劉志丹領導的紅十五軍團會師。

一天,十五軍團軍團長徐海東、政委程子華騎馬由騎兵護送專程來看望毛主席、周副主席、彭德懷、林彪、聶榮臻等領導同志。中央紅軍與陜北紅軍的會師,呈現了極其高昂的戰(zhàn)斗士氣和無比喜悅的心情,陜北紅軍和陜北人民熱烈歡迎毛主席率領的中央紅軍,使中央紅軍深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兩軍會師,稍作休整。11月3日中央決定陜甘支隊恢復紅一方面軍番號,紅十五軍團編入紅一方面軍序列。彭德懷任一方面軍司令員,毛澤東任政治委員,葉劍英任參謀長,王稼祥任政治部主任。原紅一、紅三軍團合編為紅一軍團,林彪任軍團長,聶榮臻任政治委員,左權任參謀長,朱瑞任政治部主任;下轄第二、第四師(二師師長劉亞樓、政委肖華,四師師長陳光、政委彭雪楓)和第一、第十三團。十五軍團徐海東任軍團長,程子華任政治委員,周士第任參謀長,郭述申任政治部主任;下轄第七十五、七十八、八十一師和一個騎兵團。

部隊由于恢復了紅一方面軍番號,人數又多起來,士氣也更加高昂了。

11月的陜北大地已進入了嚴冬季節(jié),北風呼嘯,天空不時雪花飛舞。

此時,蔣介石國民黨為了徹底消滅紅軍,趁中央紅軍長途跋涉,立足未穩(wěn),甚為疲勞之際,調集了5個師的兵力,分途向陜北蘇區(qū)紅軍進行“圍剿”。

毛主席同周副主席、彭德懷、林彪、聶榮臻等領導同志進行多次研究,決定在直羅鎮(zhèn)地區(qū)設伏打一個殲滅戰(zhàn),殲滅敵人一至兩個師,從而粉碎敵人對陜北蘇區(qū)的“圍剿”。正如毛澤東主席后來在對長征的總結中所說:“長征一完結,新局面就開始,直羅鎮(zhèn)一仗,中央紅軍同西北紅軍兄弟般的團結,粉碎了賣國賊蔣介石對陜甘邊區(qū)的‘圍剿’,給黨中央把革命大本營放在西北的任務舉行了一個奠基禮?!?/p>

此時,我已調入紅一軍團司令部偵察科任參謀,科長是劉忠。(我由紅二師司令部通信主任調來任參謀,所以,大家都習慣地稱我為“曾高參”,也是因為我經常接觸毛主席、林彪、左權等總部、軍團領導的緣故。)

毛主席同周副主席、彭總以及林彪、聶榮臻、左權等領導同志為了打勝直羅鎮(zhèn)一仗,曾多次在張村驛村一軍團司令部駐地開會分析研究。

一天,他們在張村驛村一地主家的大廳里一邊圍著一堆火取暖,一邊研究著怎樣在直羅鎮(zhèn)地區(qū)設伏打殲滅戰(zhàn)的問題。我進屋來給左參謀長送地圖,毛主席一眼看到我就說:“哦,你不是給徐向前送信的那個曾主任嗎?”這時我笑著向主席回答:“是我。”此時,左權參謀長馬上接著說:“曾思玉現調軍團司令部偵察科當參謀了?!?/p>

毛主席面對我說:“你通信、偵察都有一套,那你是耳聰目明??!”

在我的記憶中,當時主席他們開會的情景是墻上掛著大比例尺的地形圖,左權用樹棍在墻上的地圖上指點著介紹地形情況,毛主席等其他領導圍著火堆聚精會神地看著地圖,毛主席不時地提問。首長們對敵情、地形、民情研究得甚為細致。為了使圖上看的與實地情況相一致,彭總決定第二天到現場去勘察,大家研究議論得很熱烈。

只聽彭總說:“主席,你和周副主席明天就不要去現地了,因我們前面還有部隊同敵人保持接觸,我和林彪、聶榮臻、左權及偵察科人員帶偵察部隊前去就行了。”

毛主席說:“那怎么行呢,你們能去,我也能去?!?/p>

會后,左權參謀長指示我找好向導和讓偵察連做好準備。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來了,準備好要帶的地圖、資料,集合偵察連列隊等候,做好了隨同首長們前去勘察的一切準備工作。

早飯后,雖然北風吹著,但天空晴朗,我?guī)е鴤刹觳筷犛上驅?,在前面向著幾十公里外的預定地區(qū)開進。毛主席等領導同志騎馬隨后。當我們行進10多公里后,天空開始陰云增多,不時地刮著刺臉的北風。

當我們登上預定目標地域的一個山頭時,毛主席、彭德懷、林彪等首長們用望遠鏡觀察著四周地形地物,當首長們擺開地圖與現地核對時,開始雪花飄飄了。為了不使地圖被雪花打濕,我讓蘆迪、小張(偵察科兩位偵察員)將油布拿來,打開遮在首長們頭上,使漫天飛舞的雪花不能落在首長們的身上和地圖上。這時主席說:“噢,這簡易帳篷也不錯嘛!這里太荒涼了,沒有成片的樹林,但是該地形對我們設伏還是比較理想的,戰(zhàn)后,在這里開荒種地會豐衣足食的?!钡牵捎谘┫碌迷絹碓酱?,遠處已看不清楚了。這時,只聽主席說:“我們勘察已經達到目的了,可以回去了?!庇致犠髾鄥⒅\長說:“主席,明天天晴后,我?guī)刹觳筷犜僮鲞M一步勘察,向主席匯報?!?/p>

后來,在直羅鎮(zhèn)戰(zhàn)役打響前夕,我由于患了傷寒病,沒能參加此次戰(zhàn)役,至今回想起來都深感遺憾。我和劉西元(原三軍團四師青年干事,也同樣患了此病)住在一位百姓家里治病,衛(wèi)生部姜齊賢部長來看望我時說:“曾高參,直羅鎮(zhèn)打了個殲滅戰(zhàn),你們的傷寒病有救了,從西安買回藥了?!蔽液蛣⑽髟宦?,心里很是興奮,連聲說:“謝謝!謝謝!”

姜部長還告訴我倆,四團王開湘團長在住院時,由于得此病發(fā)高燒,昏迷中用手抓響了枕頭下的手槍,擊中自己而犧牲了。還有幾位同志被這種病奪去了生命??磥砟銈兩眢w條件不錯,挺過來啦,不易呀!

踏雪訪黃河

直羅鎮(zhèn)戰(zhàn)役以后,紅一軍團部隊就駐在延川甘谷驛休整。

1935年12月中旬的一天,軍團左權參謀長把我叫了去,命令我?guī)T兵偵察連一個手槍班護送林彪軍團長去瓦窯堡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交代完任務,左權參謀長又說:“走的時候記著,把清澗、延川、延長一帶的地圖帶上。”

聽了左參謀長最后這句話,我不由得暗暗高興。根據我在軍團司令部工作的經驗,我了解到林軍團長指揮的特點是認真、細致。在戰(zhàn)斗的緊要關頭他總是親自出馬。在前線,他更是特別重視指揮員親臨實地調查研究。他常常這樣要求每一個指揮員:要腿桿子勤勞——多跑、多看,不要怕疲勞;要嘴巴勤勞——多問、多調查,不要怕麻煩。他自己也是這樣做的。每當到達一個新的地方,他總是要到駐地周圍看看,找老鄉(xiāng)扯扯。常常有這樣的事:有些敵情、地形和民情風俗,我們這些專做偵察工作的還不知道,他倒早知道了,在我們匯報時,他插上一兩句話,修正和補充一些情況,弄得我們都很驚訝。至于有什么大的行動,那就更不用說了。不久以前的直羅鎮(zhèn)戰(zhàn)斗,我就曾跟隨他去做過實地偵察。這次去開會,還要帶上地圖,一定是有大行動了。

果然不錯,就在這次會議上,黨中央確定了“聯(lián)合一切愛國人士,成立國防政府和抗日聯(lián)軍,組成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以抵抗日寇侵略,挽救祖國于危亡”的政策方針。黨中央為了推動全國人民武裝抗日,粉碎反動派的“圍剿”,決定把陜北地區(qū)的紅軍組成中國人民抗日先鋒軍,東渡黃河,準備開上晉察前線去,率領全國人民進行抗日救國。

當然,這個情況我是后來才知道的。當時,瓦窯堡會議結束以后,軍團長只是向我明確了這樣一個具體任務:到清澗、延川附近去,偵察黃河兩岸地形,為部隊選擇強渡黃河的登陸場。

我們一行十幾人輕裝向清澗、河口方向進發(fā)。第一天走了50多公里,到達一個區(qū)蘇維埃政府所在地,在這里向政府的干部進行了兵要地志的調查。林軍團長還特地要了一份縣志地圖,因為縣志地圖比軍用地圖詳細、準確。第二天晚上,冒雪到達了河口附近地區(qū),在離黃河幾公里路的一個小村子住了下來,決定第二天吃過早飯以后,再到黃河邊去。

當天晚上又下起了大雪。已經是深夜了,我檢查過警戒,看見軍團長住的窯洞還有燈光,就悄悄地走了進去。軍團長還沒有休息,只見炕上鋪著幾幅拼起來的五萬分之一地圖,他坐在炕上,雙手按著地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思索著。發(fā)覺我進去,他微笑著問:“天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他們都睡了嗎?”聽口氣,該休息的倒像是我們,而不是他自己?!八麄兌妓铝??!蔽一卮鹬螅又蛩埵荆骸把┫麓罅?,明天還去不去黃河邊上?”“去。找個好向導就行?!彼月运妓髁艘幌拢终f:“找兩個,找一個放羊的,找一個劃船的,最好年紀大一點?!闭f完,他又俯身研究地圖。

我快速趕到村蘇維埃,托村主席搞幾身用于喬裝的衣服,把找兩位向導的事也交代了。但心里總不由得暗暗納悶:到黃河邊總共才不過十幾里路,有一個向導帶路足夠了,為什么還要兩個,而且一定要這樣兩個人?雪,整整下了一夜,足有二尺深,而且還在繼續(xù)下著。這樣的天氣跑到河岸上去,能行嗎?但對偵察來說,卻也很有利。

吃過早飯,村主席給我們找的兩名向導來了。兩人都約有40來歲,那位放羊的老鄉(xiāng)年紀略大一些。他們都粗壯得很,臉膛又紅又黑,額頭上的皺紋很深很深,一看就知道是淳樸勤勞的勞動人民。我叫騎兵偵察班長盧迪同志挑了5名戰(zhàn)士,立即用借來的衣服裝扮起來。我們有的穿上一身光皮板的老羊皮襖,頭上纏條羊肚子手巾;有的索性把棉衣翻過來穿,這樣渾身上下都是白的,莫說隔條黃河,就是離幾十米遠也看不清人形了。那邊,軍團長也動手化裝起來。他把自己那件舊大衣翻過來穿上,攔腰扎根繩子??磻T了他平時那整齊的著裝,看他穿了這一身,倒也很像是當地一個普通農民。

一切準備妥當,我們就踏著齊膝深的雪,冒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向黃河邊上走。這正是陽歷12月底,天氣已經很冷了,從黃河邊上吹來的東北風,卷起大把的雪花直往人們的臉上和脖子里鉆,冷得人直打寒戰(zhàn),有時憋得人連氣都喘不過來。但是,走出村子不久,我們就慢慢習慣了,而展現在眼前的一片雪景,卻把我們這些長期生活在南方的人吸引住了:白雪把整個西北高原蓋得嚴嚴實實,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望不到邊,真是又雄偉又壯觀。

那兩位向導大概對我們的行動感到很奇怪,忍不住問我們:“同志,這樣大的雪天,你們到河上來干啥?”我連忙回答:“俗話說,‘不到黃河不死心’嘛,我們這些南方人沒見過黃河是什么樣子,聽說黃河多么大,水怎樣黃,現在來了,不管怎樣也得來看看?!边@句話是為了不暴露我們的意圖而事先編好的。接著,我望望軍團長,他笑著點點頭。他正邁著大步一步一步地在深雪里行走,有時抬起頭來,四下里望望,還不時地伸出手來接接雪花。他是那么悠閑,看來倒真像是有著濃厚的看黃河、賞雪景的興趣。

再往前走出不遠,就聽見“呼……呼……”“喳……喳……”的聲響。向導說:“聽見了沒有?那就是黃河了?!?0點鐘左右,我們來到河口附近辛關渡對岸河邊上。這時,雪已經停了,冰凍了的黃河,更有一幅奇特的景象:大塊的冰塊像一座座小銀山,在水里緩緩地游動,一陣急浪卷來,冰塊就猛地一碰,激起很高的水花,冰沫四濺,發(fā)出震動人心的聲響。四野里靜悄悄的,只有成群的江鷗貼著冰面飛來飛去,好看極了。

這時,放羊的老鄉(xiāng)走過來,拉拉軍團長的衣服,指著對面的渡口說:“同志,你們注意點,這是條赤白交界的黃河,那邊有閻老西的‘白狗子’,晴天有時候還打槍過來?!?/p>

軍團長點點頭,立即繞到河岸崖頭的后面,伏在雪上,舉起望遠鏡來觀察。他看得那樣專注,剛才賞雪景的神情頓時消失了。我也連忙掏出望遠鏡來觀察。從望遠鏡里看來,對岸的地形十分清楚:渡口的兩側全是陡立的懸崖峭壁,山頭上、隘路口,零散地隆起一些雪堆,張著黑口,那是一些碉堡。渡口上的設防更加嚴密。在密集的碉堡旁邊,有敵人的哨兵在活動,還有幾個敵兵正在掃雪。

軍團長看了一陣,繼續(xù)向黃河渡口北面走。這里的雪更深,有的地方把膝蓋都陷沒了。他好像忘了下雪這回事,蹣跚地走一陣,停下來看看,再走。

走出了好遠,他停下來,向對岸望了一會兒,然后拍了拍大衣下擺上的雪,走向那位放羊的老鄉(xiāng)。他舉起手好像很隨便地向對岸畫了個圈,問道:“老鄉(xiāng),這一帶山上你都上去過嗎?”老鄉(xiāng)回答:“去過,過去給人家當了20多年的放羊工,河這一側,哪個地方沒去過?”“哎喲,那么陡的崖頭,人可怎么上?”林軍團長試探著問。

“放羊的嘛,羊上得去的地方人就上得去,羊上不去的地方,人還得拉它一把呢?!崩相l(xiāng)指著山梁上被雪蓋著的斷續(xù)部分說,“看,那崖頭都是斜的,能上得去。”

林軍團長點點頭,自言自語地把放羊人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對,羊上得去的地方人就上得去?!蔽乙幻媛犞麄兊恼勗?,一面把放羊人的話記錄下來,并且隨著老鄉(xiāng)手指著的地方,勾畫了一張草圖。這時,我忽然想起軍團長讓我去請向導時的情景。這些西北地區(qū)放羊的多,放羊的整天漫山跑,哪個山溝角落他不知道?請這樣一位向導來配合調查,不愧為一個好主意。不用說,那位船工也一定會在了解水情方面給我們許多幫助。

軍團長又和放羊老鄉(xiāng)扯了些別的,像山上的草多不多,從河沂子上山怎么個爬法等等,這些看起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閑扯,但對岸一些眼睛看不見的地形情況此時已經比較清楚了。

接著,他走向那位船工,從古到今地談了些黃河的水情以后,又問:“黃河這么寬,劃一個來回得多少時間?”“那得看水勢?!贝だ相l(xiāng)說,“平常一個來回得兩三頓飯的時間,碰到漲水,時間更長一些。”“歇船的時候,船往哪里放?”軍團長又問。老鄉(xiāng)往北指了指,說:“就在河口那里,那里水穩(wěn)?!本瓦@樣邊看邊扯,河口、延水關之間地段偵察了一遍,這一天就在這冰雪的大河岸上過去了。

傍晚,又下起了雪,我們又冒著大雪往回走。整整一天在雪地里奔走,大家又冷又累。但軍團長卻沒有疲倦的神色,仍是精神奕奕地跟著老鄉(xiāng)的腳步走,但是卻沒有了來時那種賞雪的興致。他一面走,一面沉思著。根據以往的經驗,我知道,在這位首長的腦中,一個巨大的行動計劃,已經醞釀成熟了。

一個多月以后,我們踏雪偵察過的地段,就成了我們東征強渡黃河的登陸場。就在那位老船工所指點的無定河口內,隱蔽了渡河的船只,就在那位老放羊工當年經常攀登的山腰斷續(xù)部上,布滿了突擊隊的紅色戰(zhàn)士。

我們紅一軍團這支強大的抗日先鋒軍,就這樣在毛主席和彭總的指揮下,從這里強渡天險黃河,開始了英勇的東征。

這篇《踏雪訪黃河》一文是我1958年發(fā)表在《紅旗飄飄》上的文章,1971年“9·13”事件后,我曾因此文遭到株連和批判。

東征

1936年年初,我護送軍團長林彪對黃河進行現地勘察之后,返回軍團駐地張村驛村地區(qū),部隊開始進行東征強渡黃河的具體準備工作。

此時正值日本帝國主義向我華北大舉進攻,山西的閻錫山同日本侵略者暗中勾結,局面尤為動蕩。中國工農紅軍為了抗日救國,揭露蔣介石國民黨、閻錫山之流的不抵抗嘴臉從而開始了東征戰(zhàn)役。

2月17日,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發(fā)表《東征宣言》。2月18日,彭德懷司令員、毛澤東政委下達了東征命令。

紅一軍團(轄二師、四師、一師)由綏德縣溝口、方面軍直屬隊隨十五軍團(轄七十五、七十八、八十一師等部)由清澗縣河口等地對50多公里的黃河地段形成鉗形突擊陣勢。

20日白天,林彪、聶榮臻、左權等軍團首長贊成二師的決定,從二師五團一連選拔了經過長征鍛煉的24人組成強渡黃河突擊隊,準備突破辛關渡渡口。一連連長曾國華為突擊隊長。

這場“突破天險”的突擊戰(zhàn)打得十分漂亮,根據時任突擊隊隊長的曾國華同志的回憶:

東渡黃河的戰(zhàn)斗就要打響了。

為了突破黃河天險,粉碎死硬派閻錫山的防線,我們一軍團二師五團選拔了24名突擊隊員,組成了渡河突擊隊。突擊隊有4個組,隊員年齡最大的20多歲,最小的才15歲,都是經過長征鍛煉的。組長多半用匣子槍,隊員一律用繳自東北軍的捷克式馬步槍;每人百來發(fā)子彈,4枚手榴彈。另外,還配備了1名信號員、8名水手、4名梯子手,全是共產黨員。

2月20日,在張振山團長率領下,突擊隊的干部打扮成陜北農民的模樣,頭扎白巾,身穿藍短衣,背著糞筐,扛著鋤頭,弓著腰,拉開距離,向黃河邊沿進發(fā)。

我們來到黃河畔上,在一間好像是看麥場的小土房里,看見一個穿土布棉襖的人,背著身子,手里拿著望遠鏡,正伏在槍洞口觀察對岸。我不覺一愣,??!是林彪軍團長。

“你來了?”沒等我開口,他把我打量一下就問,“你是突擊隊長曾國華同志嗎?”

“是!”

“好,快進來坐下吧?!闭f著他便坐在一層干草上,我也隨著坐下,心里不由得緊張起來,暗想:任務多急,連軍團長都親自到最前線來了,可得加把勁?。?/p>

不多時,同志們都到齊了。

“突破口就選擇在這里。這里距三交鎮(zhèn)有20多里路?!蔽覀儑跇尪辞埃t望對岸,軍團長指著隔河的地勢,向我們詳細講著對岸敵人的情況,指出了我們應該采取的對策:“河對岸順躺著一座百來米高的山岡,山腰和山北腳下都有一個碉堡,山南腳下的村子也有一個。這三個碉堡一字排列,相互距離一里左右,是封鎖這一段渡口的主要火力點。山腰上那個碉堡,是敵人兩個守河部隊的結合部,也是他們兵力最薄弱的地方,突擊隊要先占領它。那一段河邊有塊40多米寬的冰排,船容易靠攏,岸上也比較平坦,別處有暗礁,河坎又陡,部隊很難沖上去。必須先攻下山腰那個碉堡,然后再迅速分頭攻占其他兩個,撕開兩個缺口,從那里繼續(xù)向南北兩端發(fā)展,使主力部隊安全地渡過河去。”

林彪軍團長講述得一清二楚,說完便轉身問我:“聽懂了沒有?如果沒懂,我再交代一遍?!?/p>

“聽懂了!”

“聽懂了,那么,你講一講吧?!?/p>

他靜聽我復述著,然后點了點頭說:“你完全理解了,好吧,回去準備一下!”

出發(fā)前,團部為我們突擊隊舉行了會餐。師長劉亞樓同志特地趕來敬酒,并頻頻囑托與鼓勵我們。有的同志沒有當上突擊隊員,眼眶里含滿淚水;有的同志把自己最珍貴的幾粒子彈送給我們;還有的同志把好槍換給我們……我激動得心不住地怦怦跳。

天黑了,我們踩著山路上的雪窩,一個緊跟著一個,靜靜地向河邊走去。遠遠地看到有幾個人影在岸邊搖晃,走近一看,原來是林彪軍團長披著件大衣站在那里。

“你們來了,準備好了?”他走到我們跟前輕聲地問。又看了看每個人攜帶的武器,摸摸裝束緊不緊,會不會有響聲。然后又走向溝口,檢查一下船只,問水手:“船能坐多少人?漏不漏水?”

這時,從對岸不時地射來手電筒的光亮,像螢火蟲似的一閃一滅??磥?,敵人是有戒備的。可是,河面寬闊,憑手電筒怎么能照得清呢?我們依然鎮(zhèn)靜地準備渡河。

大家分別乘上兩只船,我在二、三組合乘的那只船尾。軍團長和我們一一握手,囑咐我們:“同志們,堅決完成任務,祝你們勝利!”接著便發(fā)出命令:“開船!”頓時,篙槳一齊動作,木船迅速駛出溝口。離開岸邊好遠,我回頭看去,仍能清楚地看到軍團長的身影,他依然佇立在河邊,關切地注視著我們。

急流將木船一會兒拋起來,一會兒捺下去。河水洶涌翻騰拼命地吼叫,水手們揮著熱汗,勇士們瞪大雙眼,拼命地劃著船,船急速地順水向下漂去。

遠看岸邊,雪白一片,就要靠近岸邊的冰排了,大家的心像滿弓上的箭,真想插上雙翅飛上岸去。就在此刻,對岸響起“噼噼啪啪”的槍聲,子彈像暴雨似的襲來,四周的河水嘩嘩作響。信號員的頭部中了彈,倒在了船艙里;一個水手的胳膊也涌出了鮮血;船幫被打漏了,水呼呼地往艙里灌。在這緊急萬分的時刻,我站起來扯開嗓子喊:“同志們!不要怕,趕快劃,越快越好!”大家一齊動手,船就像插了翅一樣,很快靠上了那塊冰;因為用力過猛,船撞到冰上,又退回好遠,我們只好重劃過去。當船離冰只剩幾步遠時,也不管冰有多厚,能否經得住人,大家都往下跳去。

敵人一見我們上了岸,射擊得更加猛烈了,耳邊只聽到子彈嗖嗖飛過的聲音。我們登上河岸后,便迅速散開,甩出去幾十枚手榴彈,在敵人眼前構成了一道煙幕。隨著這猛烈的爆炸聲,同志們端起槍,高喊著殺聲,向敵人沖去。守在河堤上的20多個敵人,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我們沒顧得上追擊他們,按照預定計劃,分頭去搶占碉堡。第三組向山腰上的碉堡奔去,誰知敵人都跑光了,也沒有搭梯子,便直接從門口鉆了進去。占領碉堡后,我又立刻布置火力,一面防止敵人反撲,一面注意著第二梯隊的動靜。

不到10分鐘,敵人果然偷竄過來。恰在這時,我們的第二梯隊——張振山團長率領的一部分人渡過河來,短兵相接,立刻與敵人肉搏。

我在碉堡里,聽到河邊上一片喊殺聲和刀槍碰擊聲,知道二梯隊和敵人接上了火,立即留下兩個隊員把守碉堡,帶領另外兩個隊員向下沖去。敵人一見四面八方都是我們的人,嚇得連槍都不敢放,撅著屁股向他們住的那個村子溜了。

這時,第一組組長龍書金同志早就帶領一個組占領了這個村子。按事先規(guī)定,應該打信號彈與對岸聯(lián)絡,但是,因為信號員渡河時犧牲了,他們只好在村邊燃起一堆火來。

敵人看到火光,便大罵起來:“媽的屁!共軍都上來了,你們還在燒火,不跑,想等死!”

龍書金同志聽到敵人的叫喊聲,趕緊帶著隊員跳下碉堡,槍栓嘩啦啦一片響,敵人一看是紅軍,才扭頭向三交鎮(zhèn)奔跑去。

這時,我?guī)е谌M到村子里去同龍書金組會合;第二組、第四組已經向黃河上游打去,擴大突破口。敵人嚴密封鎖著的黃河渡口,就這樣被我們突破了,渡河部隊的火把熊熊燃燒著,照得河水與天空一片紅光。閻錫山吹噓的“天險防線”,被紅軍突破了。

當收到突破成功的消息后,左權參謀長命我立即騎馬向彭德懷司令員、毛澤東政委口頭報告。

我受領任務后,騎馬迅速趕到總部指揮所,向彭總、毛澤東政委報告:“報告司令員、政委,二師五團一連曾國華連長率突擊隊偷襲、強攻辛關渡渡口成功,并占領了敵人的碉堡和工事?!?/p>

彭德懷司令員一聽,非常高興,用極其興奮的語調說:“閻錫山這個豬呷的(罵他的意思)吹噓的堅不可摧的黃河防線就這樣被我們突破了?他們太沒有戰(zhàn)斗力了。”

這時,只見毛澤東政委饒有興致地打著手勢對我說:“突破黃河防線有功,曾參謀你趕快回去告訴林彪軍團長,后續(xù)部隊迅速渡河,擴大戰(zhàn)果,殲滅閻錫山的‘滿天飛’旅(閻錫山曾派該旅到江西‘剿共’,由此而得名)。”

我快速返回到軍團司令部,迅速將彭德懷司令員、毛澤東政委的指示傳達給林彪、聶榮臻、左權等軍團首長。軍團即命渡過河的后續(xù)部隊迅速向縱深發(fā)展。

后續(xù)渡河部隊爭先恐后,奮勇強渡。當后續(xù)部隊都渡過河后就迅速地追殲敵人至三交鎮(zhèn),殲滅“滿天飛”旅一個團,為向縱深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

此時,閻錫山調集了兵力對我軍進行反撲,北面的敵人逼近了,彭德懷司令員和毛澤東政委決定采取口袋戰(zhàn)術,把敵人放進兌九峪山谷里,以一軍團和十五軍團的合力,吃掉這群“甕中之鱉”。

渡河部隊向山西境內發(fā)動進攻至人口眾多、物產富饒的汾河流域洪洞、趙城地區(qū),紅軍在這里積極擴兵籌款。我奉左權參謀長之命率軍團騎兵連,配屬電臺,經浮山縣向長治地區(qū)偵察,在行進到浮山縣附近時,遭到敵人運輸機投彈轟炸,所幸沒有人員傷亡。此時接到軍團電報,因情況有變,速撤回歸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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