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一種傳統(tǒng)的建立
1919年36期的《每周評論》,介紹了兩種新刊物:《湘江評論》和《星期日》。從眾多的“新派報紙”中挑出這兩份來作介紹,大概是因為“這兩個周刊,形式上,精神上,都是同《每周評論》和上海的《星期評論》最接近的”。介紹者特別贊許毛澤東的《民眾的大聯(lián)合》一文和《湘江評論》“湘江大事述評”這一欄目,稱后者“記載湖南的新運動,使我們發(fā)生無限樂觀。武人統(tǒng)治之下,能產(chǎn)出我們這樣的一個好兄弟,真是我們意外的歡喜”。 至于《星期評論》,則在《湘江評論》??螅l(fā)表玄廬的《哀湘江》,慨嘆著“湘江評論呀!寂無聲”的命運。 贊揚與惋惜,恰能說明這份地方學生刊物與它的學習對象之間的那份精神聯(lián)系。
以“好兄弟”來概括《湘江評論》和《每周評論》之間的關系,并不過分。從刊物的題名到形式,模仿的痕跡隨處可見,然而《每周評論》編者特別提到的“湘江大事述評”,卻是《湘江評論》的地方特色所在,其中介紹的多是湖南本地新文化運動大事。在這份刊物被禁前的最后一期,“湘江大事述評”的內(nèi)容是湖南學運史,主辦這一刊物的湖南學生聯(lián)合會顯然力圖為湖南學生運動建立一個獨屬于他們自己的光榮“傳統(tǒng)”,在這一傳統(tǒng)中,湖南學生運動的歷史可以上溯到晚清。在對這個“傳統(tǒng)”的敘述中,學生運動在每個歷史階段的意義被呈現(xiàn)得一清二楚。顯然,在五四期間全國范圍的學生運動熱潮面前,建構這一“傳統(tǒng)”的目的在于推動此時頗受壓抑的湖南學生運動。在名為《本會總記》(疑為毛澤東所作) 的這篇文章中,作者顯然將“本會”的成立視為一個新的歷史階段的到來,此前的歷史被歸于“本會成立前的湖南學生界”。
敘述起始于戊戌的時務學堂,“時務以短促的壽命,卻養(yǎng)成了若干勇敢有為的青年”,它與此后繼起的明德學校有類似的校旨,“大抵當時的學生,好干事,不怕死,是他們的特色。反抗官廳,不服壓制,是他們外發(fā)的表征”。從這時候至民國成立,進入這一“傳統(tǒng)”的學生運動包括:時務學堂學生參與的唐才常領導的漢口起義;禹之謨領導的公葬陳天華、姚宏業(yè)事件;宣統(tǒng)二年五月(1910)的省各校學生運動大會;鐵路國有問題的反抗運動及民國成立時的湖南學生軍。 自覺將現(xiàn)代湖南學生運動的傳統(tǒng)上溯到晚清時務學堂成立時期,并不讓人覺得意外,時務學堂在湘存在的時間雖然不長,其影響卻是無人可以忽視。時務學堂當然不會如五四時期的學校,以學潮的方式參與政治運動或文化運動,但其所招收的學生,首開反抗官廳,不服壓制的學風,確與后來的學子有共通之處。
1922年,梁啟超回到湖南,這次故地之行顯然讓他感慨良多。他下火車午餐畢,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尋訪時務學堂的舊址,“公偕二人往小東街,泰豫旅館訪時務學堂舊址,尋得其十五年前曾住之室,攝影以去”。當天下午,在第一中學的講演中,梁啟超首先便抒發(fā)自己復雜的心情:“首謂此回來湘,有一最新之感觸。因予在時務學堂時為二十五歲,今年恰五十歲,是人生之中心點適在湖南?!?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4/04/24/21422181368538.png" /> 以梁啟超與時務學堂的關系,他來總結時務學堂在湖南教育史上的影響和地位當然最為權威:“不過覺得與湖南教育界有關系,而且于全國教育界有莫大的影響的,在師弟同學間的精神,能夠結合一氣,一群人都有濃厚的興趣,聯(lián)合多方面來做事?!?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4/04/24/21422181368538.png" /> 作為維新運動的產(chǎn)物,時務學堂開設之初,早已設定自己的目標是:“培植人才為自強之計”,“用可用之士氣,開未開之民氣”。 強調(diào)“經(jīng)世”之用,顯然是時務學堂的辦學宗旨之一。從一開始,維新派人士就力圖使這里成為維新人才的培養(yǎng)基地,時務學堂也成為當時湖南思想最為激進之地。從創(chuàng)立到“失敗”,時務學堂不能擺脫的是與時政千絲萬縷的關系。而這一風氣所及,至于湘省各個學堂,“蓋自戊戌政變以后,湘人革命思想,至遍及學界全體,如明德、修業(yè)、廣益、唯一等中學及高等學堂、中路師范各校,均以提倡革命著稱”。
從1897到1898年戊戌政變短短的時間,時務學堂的影響面不大可能達到一般社會民眾,梁啟超自己也承認,當時的學生“在學堂時,未與外界親近,校外的人不知內(nèi)容,故不發(fā)生什么影響”。時務學堂的這種“先鋒性”,最終也成為它的隱患之一,因為“及至年假放假后,學生回家發(fā)狂似的宣傳起來,風氣所播,全湘人皆知道了”,于是方有“新舊大開戰(zhàn)”。 曾為時務學堂學生的石陶鈞,回憶戊戌政變之后,湘中形式大變,他為避去“這些城市的反動影響,與蔡鍔一度走武昌。既而獨自返鄉(xiāng),極感鄉(xiāng)村與城市隔離的妙用”。這里所說鄉(xiāng)村與城市的隔離,使他得以避開政變后的政治危機,恰從另一側面顯示出維新運動影響之窄。然而時務學堂對于湘省的影響,從長遠來看,恰不在當時,如果說當時它所宣傳的維新思想波及之面多限于士紳階層,那么它在短時間內(nèi)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對于晚清后的湖南乃至全國,影響均不在小。比起時務學堂本身,自己親手帶出來的這班人才也許更能引起梁啟超的感慨:
戊戌之役,我亡命日本,時時務學堂曾辦了三班,第一班四十人吃的迷藥最多,感化最深!第二班我也教授過,第三班我全未教過。其中有十余人,要到日本來找我……過了八個月,唐拂塵先生在漢口圖謀革命,十余同學,回漢幫助,竟不幸死難者八人。余三人,一人后來病死,一是蔡艮寅,一即范靜生。
梁啟超到日本后建立了高等大同學校,從時務學堂前去就學的共有十一人,在當時(1898—1899)的日本,中國留學生人數(shù)大概是七八十人,其中大約有二十人集中在梁啟超所辦的學校中,時務學堂的舊時學生顯然占了大半。唐才常在這里找到了大批志同道合者,后來參與漢口起義的人中,包括了十五個留日學生、八個中國學生。 周錫瑞在論及這場由知識分子和秘密會黨為主題的革命時,指出它的特殊之處在于,紳士階級和流氓無產(chǎn)階級開始試圖建立一種“同盟”,雖然這種同盟之間的聯(lián)系如此之薄弱,導致了起義的最終失敗,但這種知識分子力圖與群眾建立聯(lián)系的做法“有足夠的美好前景,鼓舞人們再度嘗試”。 如果我們遵循這一解釋,將不難發(fā)現(xiàn),這一“做法”在后來的五四運動及大革命前后,被湘省學生多次加以嘗試。從這一點上,《湘江評論》將湖南學生運動的傳統(tǒng)上溯于此,就并不奇怪了。
時務學堂的學生被五四時期的學生視為自己的“前輩”,最重要的大概就是他們與政治運動的緊密聯(lián)系。雖然時代背景已然大不相同,湘省學生的政治熱情卻一直沒有減弱。晚清到五四之間,中國政治的混亂也給學生足夠多的理由走出書齋之外:“二十世紀的學生界,對于迫臨的社會危機,經(jīng)常率先表示出強烈的關心。他們所受的高等教育,他們的‘先鋒隊’作用的自覺性,以及他們從家庭和職業(yè)的世俗義務中擺脫出來的相對的自由,使得學生們特別適宜于擔任積極批判現(xiàn)狀的主角?!?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4/04/24/21422181368538.png" /> 清末湘省新式教育的發(fā)展,培養(yǎng)出大批這樣的“先鋒隊員”,學生運動的再次興起也就勢屬必然。
1902年,清政府實行新政,改變學校制度及選派人才出洋留學是其中的重要內(nèi)容。這年4月,湖南開始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由于人才缺乏,湖南撫院決定“派舉貢生員,充師范生,赴東洋學校肄業(yè)”。第一批共派出十二人,赴日習速成師范半年,為湖南官費留學之始。這一年湖南巡撫俞廉三與來湘的日本高等師范校長達成學生留日協(xié)議,自此成為定例,每年都有派送。1902到1906年這段時間,湖南出現(xiàn)留日熱潮,其中1904年全國留日學生三千余人,湖南省便有四百余人,占據(jù)全國的十分之一強。 大批留學生的出現(xiàn),自然帶來湘省風氣的改變。據(jù)沈祖燕的信件,曾在長江輪船上遇到一批放假歸鄉(xiāng)的湖南留學生,這些青年高談闊論,旁若無人,稱“我輩有志之士,遇此中國積弱之機會,斷不可以不革命,斷不可以不排滿”。事實也證明這批留學生與當時新式學堂的學生一起,成為湘省各種革命或風潮的領導者。1904年成立的華興會及隨后的長沙起義,1905年的反美華工禁約及抵制美貨運動,發(fā)起人均是學生一族。
留日學生對于湘省更重要的意義,還不在于當時的各種激進活動,他們對教育發(fā)展的作用,影響及于整個湖南近現(xiàn)代史。其中造就的大批教育界人才,如范源廉、胡元倓、朱劍凡和楊昌濟等人都是教育名家?,F(xiàn)代湖南的名校,如胡元倓創(chuàng)辦的明德學校、朱劍凡創(chuàng)立的周南女中、陳潤霖創(chuàng)辦的楚怡學校都是留日學生的成果,而他們培養(yǎng)出的大批青年學子,成為五四時期湖南學生運動的主力軍。當然,這些已是后話。而引發(fā)當時湖南最大一次學潮的,也多為這些留日學生,因感憤于國事先后自殺的陳天華和姚洪業(yè)(原名宏業(yè),后因“慕朱洪武、洪秀全之為人,乃改名洪業(yè)”),便是這一時期留日潮中誕生的佼佼者。
《湘江評論》將禹之謨領導的公葬姚陳二烈士,稱為“驚天動地”的壯舉,并詳細描述這一運動的場面:
于光緒三十二年四月一日,長沙省城大小學生。全體發(fā)動,分從朱張渡、小西門兩處渡河。鮮明的旗子,和潔白的衣服,映著火紅的日光,高唱哀歌,接二連三的延長十里以外。軍警呆立路旁觀看,那敢張聲。這次畢竟將姚陳葬好。官府也忍氣吞聲,莫敢誰何。湖南的士氣,在這時候,幾如中狂發(fā)癲,激昂到了極點。
1927年,一位署名丘十的人,在以小說的方式來回憶晚清城南書院的學生生涯時,也記載了這一激動人心的事件:
從 灣市沿河到牌頭口轉到山上,綿延不絕的學生,一律的白毛操衣,號鼓喧天,旗幟拂地……禹之謨先生戴著拿破侖帽子,被著半尺多長的短發(fā),墳頭高聲演說。我們路遠了,聽不清楚,只見他有時擎著帽子亂舞,有時平空一縱有數(shù)尺多高,可見他那慷慨激昂的情景。
這次事件集合了萬余名學生,因時值夏日,學生均著白色制服,“當?shù)兰班l(xiāng)紳咸為驚異,以為民氣伸張至此,殊于政府及官紳不利”。事件過后,禹之謨倡建了“湖南學生自治會”并當選會長。他在被捕后的《與同學書》中這樣闡述他對于這一學生組織的希望:
我所希望之學生自治會,幸諸君之大魄力,于大風潮大勢力興大獄之際,放大光明于黑暗世界,獄中人聞之,喜而不寐,更望諸君以百折不回之氣概,振刷精神……以自治會為政黨會新國會之基礎,其責任之重且大也如此,諸君勉之?!駥W生自治會成立矣,請再進一步,創(chuàng)立群治大會,為各省倡,亦惟諸君是賴。
禹之謨對學生自治會的期許,是借由學生組織發(fā)展成為政黨乃至民眾聯(lián)合體,從而實現(xiàn)其政治理想,而學生是充當“急先鋒”的最佳人選。在不久后爆發(fā)的萍瀏醴起義(1906年12月)中,學生確實擔當起了這一角色,禹之謨的學生魏宗銓便是這一起義的領袖之一,學生再次試圖聯(lián)合秘密會黨并發(fā)動群眾支持。自從這次起義失敗后,湖南學生運動暫時陷入低潮,周錫瑞認為自此起,學生和勞動群眾開始沿著完全不同的革命道路前行,直到二十年后,當毛澤東回到湖南并開始他的農(nóng)民運動為止。如果我們不考慮政治運動或革命的終極目的,而只將這種聯(lián)合看做一種手段或策略的話,那么學生和群眾運動的結合在五四學生運動高潮期并沒有消失,相反,在歷次學潮中為了各自利益,他們的結合屢屢再現(xiàn),成為湘省學生運動的一大特色。
晚清湘省學生發(fā)動的多次革命,并沒有能夠建立一個廣泛的社會基礎,這一點在1910年的長沙“搶米”風潮中展現(xiàn)得十分明顯。1909年,湖南發(fā)生大水災,造成嚴重米荒。在自發(fā)性的群眾暴動中,新式學堂的學生成為另一種受害者,“饑民圍燒撫臺衙門,又要燒學堂,學堂監(jiān)學拿出元寶,學生十人一組遣散”。在《故事之一》中,丘十記敘他們逃離學堂的經(jīng)歷:
見了我們經(jīng)過,有的高聲叫道:“這就是洋學生!”有的怒目相視,好像和我們有甚么深仇大恨,滿耳都是“怕打嗎”“打得好”“還讀洋書去”“洋鬼子要保護你們的”“立正,向右轉開步走”的聲浪,我們只低著頭向前疾走,生怕惹起他們的無名業(yè)火。
沿路的咒詛和諷刺,我們從戴著學生頭銜以來,未曾如此受過。
學生在歷次運動中充當領袖角色,但在暴動面前卻成了被仇視的對象。學生和普通民眾之隔閡,于此可見一斑。然而這種隔閡所造成悲劇并不限于此,在五四后的長沙師范慘劇中,不難看出這種隔閡狀態(tài)依然存在。這種認識程度的差距,使得學生運動和民眾分分合合,在歷次學潮中,雙方都根據(jù)自己的利益作出選擇。
不管湘省官府在經(jīng)歷多次以學生為主導的革命后,怎樣加強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控制,清政府的權威性卻無法再在學生群體中樹立起來。在湖南光復勝利后,革命黨人回憶起這期間清政府的作為,特意強調(diào)政府對學生的壓迫:
滿政府就把學生,當作大敵;一面減少學校里的體操鐘點,加多經(jīng)學的鐘點,并不許講倫理、音樂,不許學生操槍;一面不許學生開會演說;一面多訂些奴隸規(guī)則,把些學生,壓制得沒有一點生氣。
不僅如此,學生與群眾間的隔閡也被視為清政府所為,百姓燒學堂的暴行也被歸罪于清廷。晚清朝廷對于學生雖諸多壓制,學堂內(nèi)的反清氣氛卻越來越濃。光緒慈禧相繼去世后,湘省學堂學生的反應是:“大家從自修室跑到天井里,大叫大跳,都是喜形于色?!碑敱O(jiān)督奉命率學生哭靈之時,學生中無人肯去,最后只得推出兩位中過秀才的前往,“說他們受過皇恩,應該有這一回”。更有諷刺意味的是學生對待“孝服”的態(tài)度:
每人發(fā)竹布腰帶一條……只不好纏在操衣上面,迫得大家都預備一件長衫。藍竹布長衫,飄垂一根白色帶子,倒顯得雅致而漂亮。于是灣市牌頭口兩條路上,往來都是長衫白帶之人,服期到了,還有些人舍不得這種打扮。
學堂學生對于朝廷之反感與不屑,于這件小事中便不難看出。
民國成立,湖南緊鄰湖北,于九月初一便相應起義,此前湖南各種革命團體與聯(lián)絡機關紛紛出現(xiàn),其中設立于學校之中的包括文明繡業(yè)女校、富訓商業(yè)學校、振楚學堂、鐵路學堂、實業(yè)學堂、優(yōu)級師范學堂、實業(yè)學堂,明德、修業(yè)、廣益、唯一等中學,此外“陸軍小學諸生,皆血氣正盛,排滿革命思想,與日俱增,粟顯揚等暗中聯(lián)絡鼓吹,另成一學生團體機構”。起義勝利之后,為了援助武漢,湘省連日招兵,青年學生再次成為積極支持者,“三日之內(nèi),即募成學生軍一軍”。《湘江評論》的《本會總記》所連載未完的學生運動史,便中斷在此。在談到清亡前省城學生運動大會時,作者特別提到令人印象至深的,是當時學生運動曲高唱入云的場面,“至今近十年了,湖南的同學們猶念著不忘”:
大哉湖南,衡岳齊天,洞庭云夢廣,沅有芷兮醴有蘭,無限發(fā)群芬。風強俗勁,人才斗量,百戰(zhàn)聲威壯。湘軍英武安天下,我輩是豪強。聽軍歌淋漓悲壯,旌旗盡飛揚。宛然是,槍林彈雨,血戰(zhàn)沙場樣。軍國精神,湖湘子弟,文明新氣象。
而自晚清時務學堂以來,湘省學生,確實未負歌中所言,也難怪此文作者敢說:“獨夫推翻,民國建立,教育之功,學生之力,不能不謂為諸種原因中的一個原因也。”
晚清湘省學潮當然不止以上所述,但這里提到的學潮,其共有的特征是進入了《湘江評論》的學生運動史,在五四初期作這樣的歷史敘述,當然是有一以貫之的觀點在其背后支持。清末湖南的學生運動,其存在形式的多樣性,遠不止于此:1907年湘潭師范學堂反對校方腐敗罷課 ;1906年經(jīng)正學堂學生因與國文教師起沖突而退校 ;同年的湘潭中路學堂學生反對校方收費過高而退學,乃至因伙食問題,或與校外人員起沖突等小事引發(fā)的學潮,亦不在少數(shù)。然而這些都不曾進入《湘江評論》作者的視野。文中提到的學生運動,其共同特征是與政治的緊密聯(lián)系。這些學潮并不是一校之事,相反,它們涉及面之廣,已經(jīng)很難單純用學生運動來進行概括。學生作為一個社會群體,在這些運動中所起的作用,并不限于教育界,相反,這些輝煌的運動史是學生突破學校限制,將自己的影響力擴展于社會的表現(xiàn)。五四前湘省學生為自己構建出這樣一個傳統(tǒng),顯然志不在小,而風云變換的時局也為他們的這份政治熱情提供了一個不小的舞臺。
經(jīng)歷了民初的二次革命和護法運動,自1917年開始,湖南陷入南北軍閥的混戰(zhàn)之中,“此次禍變,吾湘以當戰(zhàn)爭中樞,被災尤為慘劇。七十二屬,鮮不流亡滿目,哀鴻遍野”。被災嚴重之地如醴陵,在戰(zhàn)事結束后,竟然只遺存二十八人,兵災之烈,可想而知。湘省教育在這樣的混亂局面中,所受影響當然不小,加之從湯薌銘督湘到張敬堯占據(jù)湖南省城一帶,統(tǒng)治湖南的多是武人,所采政策多為高壓,湖南學生運動一時頗為沉寂。張敬堯統(tǒng)治期間,教育界發(fā)生大恐慌,幾至無法維持,因為不止軍隊占據(jù)學校肆意破壞,政府又將教育經(jīng)費提做軍費,再以貶值紙幣充當學校經(jīng)費,“紙幣跌落,金融恐慌,省庫空虛,支款無著。其影響及于教育界,比來省立各學校若第一師范第一女子師范,其不收學膳費者,大抵借貸俱窮,饔饗不給,余如各公校私校學膳費早已用罄”。不久即有九校長聯(lián)名辭職事,省內(nèi)許多學校無以為繼,只能停課。五四運動在此時的爆發(fā),對于湘省的學子來說,無疑是一次大好機會;在運動后期湖南的五四運動直接轉向政治色彩更為鮮明的“驅(qū)張”運動,也就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