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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政治舞臺劇

文化人何苦為難文化人 作者:林奕華 著


辦公室政治舞臺劇

二〇〇八年五月十二日下午兩點二十八分,四川汶川發(fā)生地震,那天早上,我?guī)е栋ɡ蛉藗儭返膭〗M剛從重慶來到北京,但身在保利劇院為當晚演出進行彩排的我們,還是感受到劇場在搖動。翌日演出結束,我留在北京三天,近距離地(比起身在香港)見證了這場災難的影響與后遺。印象深刻之余,更給我找到了與張艾嘉合作的一個主題,以及戲名:生活與生存。

張艾嘉在五月時跟我說:“災難帶來改變,改變促使我們回想很多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氪ǖ卣鸬某蔀挠泻芏嘣?,其中之一,就是高速發(fā)展的建設文明可能造成后果不可預估的自然災害?!鞍l(fā)展”作為勢不可擋的時代名詞,它的利弊應該放在什么條件下來衡量?

身為中國/香港人,面對這個問題時只會百感交集。一方面我們面臨香港經(jīng)歷自七十年代經(jīng)濟起飛的蓬勃發(fā)展后,它已成為全球著名的金融城市,只是在物質(zhì)文明追上了各個大都會外,精神文明—如香港人對文化素質(zhì)的追求與培養(yǎng),不止落后于如倫敦、巴黎、紐約、東京、臺北等城市,更使人憂慮的是,它已由慢下速度變成快速的開倒車。以文化輸出為例,過去最被香港人引以為傲的娛樂產(chǎn)業(yè),近年已因電影凋零、唱片業(yè)式微、電視一臺獨大,傳媒出版千篇一律,造成“香港制造”不再是金漆招牌,卻是代表“欠缺選擇”。長期生活在欠缺選擇的狀況下,香港人也習慣了“不去選擇”,這種精神狀態(tài),直接導致香港人從過往的主動變成被動,就是這樣,本來可借物質(zhì)文明的發(fā)展而提升精神生活,最后落得人人自覺抱著委屈、妥協(xié)心情所過的日子,只能稱為“生存”。

城市最愛以高聳入云的建筑自豪地告訴每一個人—不論是本地人抑或游客—這里有著人人都能往上爬的機會。機會,即是改善際遇的可能性。城市比起農(nóng)村吸引尋找機會的人,是因為它給予人們“在這里可以有更多選擇”的印象(如果不是假象)。但,要擁有選擇的權利,第一樣要改善,或者改變的,便是身份地位。

不少人把身份地位看作人生目標。但是當某些災難忽然掩至,可能是天災,也可以是金融海嘯般的人禍,都會令追求成名、致富或渴望得到更多權力的人悚然而驚—身外之物均可毀諸一旦,只有一樣東西的價值不會被突變完全摧毀,那就是對自我價值的認同。

高速的社會發(fā)展當然制造大量機會使許多對它有貢獻的人得到回饋。然而機會之中,也有良幣劣幣。有一些是希望的種子,也有一些是絕望的源頭。譬如為了滿足相對微細的欲望而把宏大的利益犧牲掉。換句話說,為了一株樹而放棄整片森林。如果上述例子流于老生常談,那么,有人會為了一碗方便面而放棄一碗用上新鮮材料做的面嗎?現(xiàn)實中想必大有人在,因為我們都覺得“時間寶貴”,有些東西就是奢侈得教人沒法承認想要,更遑論爭取。

有好的東西不去爭取,是為了手上有(那不見得一定是)更好的—但是基于“安定”是種保障,我們便以不變應不變—這不就等于人人都習慣以“生存”的狀態(tài)感覺自己存在,于是便對自己說,“生活”不是屬于我們的?

以上的矛盾,觸發(fā)張艾嘉寫成一部舞臺劇,名字就叫《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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