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序
蒙田作為16世紀后半葉的法國散文大家、思想家,他的名字在我國并不陌生,以“蒙田隨筆”冠名的圖書,坊間已出了不少,先是“選集”,后來連“全集”也有兩種,而不同出版社推出的、封面印刷精美的不同譯者的選集,則更是令人目不暇接。這時候,我這個老譯者再來湊這份“熱鬧”,有此必要嗎?
如果從服務于讀者這個角度來看,我以為本“精選集”自有其獨立存在的價值。我們都知道,《蒙田隨筆》原著用16世紀的古法語寫就,今人讀起來會遇到相當大的困難;即便在法國本土,為了讓蒙田的作品令廣大讀者接受,也紛紛推出各種選本、注釋本、解讀本。在我國,“全集”未譯出之前,選譯本也很早就流行,光我本人主譯或參譯的(補梁宗岱譯文)就有四種之多。后來兩種全譯本先后出版,可選譯本發(fā)行的勢頭卻似乎并未因此而衰退。為什么會有此現(xiàn)象呢?依我看,這關(guān)乎廣大受眾的閱讀興趣問題。“全集”的譯出,當然功不可沒。不過,我懷疑有多少人能饒有興致地從頭至尾把“全集”讀完。我不是說譯文欠佳,而是原文所存在的客觀因素所致。凡讀過整章的《蒙田隨筆》的人都知道,其行文多半枝蔓叢生,飄忽不定,一章中的內(nèi)容還常常與章題相距甚遠,甚至毫無關(guān)系,一般讀者未必能抓準作者想說什么;再者,蒙田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大量“掉書袋”,而所引述的往往是古羅馬和古希臘作家與詩人的作品;受過西方古典文化浸淫的外國讀者,對此可能覺得蠻有趣味;可苦了我國讀者,他們對西方古代的人物、事件及其發(fā)生時間大都十分陌生,如果都加注釋交代,光看注文,已夠令人分心,調(diào)動閱讀興趣又從何談起?
由此,“選集”便仍然享有自己的“存活”空間,幸免于被“全集”覆蓋。它們選譯的角度不一,有的注重哲理,有的突出人生智慧,有的則側(cè)重生活情趣,還有的挑出精彩的語段,匯成語錄式的格言集。從原書選取的次序也不同,有的據(jù)原來的章次摘出,有的則按譯者個人的志趣重新安排。以上幾種方式,本人大部分都曾先后嘗試過,我與梁宗岱合譯的《蒙田隨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2月第一版)、我和小女黃迅余合譯的《蒙田散文》(浙江文藝出版社2000年2月第一版)均根據(jù)原書各卷各章的順序依次選譯,而我獨自主持的如《蒙田論生活》(團結(jié)出版社2007年4月第一版)、《蒙田人生隨筆》(中國三峽出版社2008年6月第一版),則全按自己心目中所定的主題重組。此類選本的長處是易于激發(fā)閱讀興趣,卻存在嚴重的缺陷:令人“只見樹木,不見森林”,連原作者的縮影也無從窺見。有鑒于此,我便特意著手籌劃這部分量不大的輕盈的精選本。
我把各種選集比作是提取不同現(xiàn)成材料的“拼盤”,現(xiàn)存的“食材”就那么一批,我這個新“拼盤”究竟有什么特別之處,值得擺出來供讀者“嘗鮮”的呢?
在我參與翻譯的一本《蒙田隨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的《前言》中,我曾經(jīng)寫道:隨筆內(nèi)容盡管駁雜紛繁,但歸結(jié)起來,無非涉及三個方面:
一,作者所感覺的自我;
二,他所體會的眾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感情;
三,他所理解的當時的現(xiàn)實世界。
不拘泥原書的章次,按這三方面的內(nèi)容由近及遠所選的典型語段結(jié)集成冊,一個粗線條的蒙田肖像便呈現(xiàn)出來。由此,本精選集的讀者就不僅可以親見蒼翠的“樹木”,還能約略看到茂盛的“森林”。以小見大,令讀者“窺一斑而知全豹”,就是我這個新選本的目標。
據(jù)我推測,現(xiàn)今的中青年讀者鮮有不知道蒙田這位法國大作家的。因為拙譯的《蒙田隨筆》小片段(例如“熱愛生命”)多年前已被人民教育出版社選入初中的語文教科書中,大家可以借助我這個新選本,重溫“蒙田”,續(xù)青少年之夢。這位西方哲人和散文家準可以拓寬我們的視野。那就讓我們大家以開放的心態(tài),參與譜寫我們這個時代的新篇章!
《蒙田隨筆》法文原著第一版書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