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學生的集體主義

身在異國他鄉(xiāng)，獨自住在一間公寓里，便常常出來在街道上散步。兩邊的酒店里，常有韓國學生在一塊兒吃飯、喝酒，歡聲笑語不斷，很熱鬧。有時一塊兒喊叫，一塊兒唱歌，讓我這個孤獨的異鄉(xiāng)人感到高興。有一次在路上遇見一群中學生，說笑之間便唱起歌來。看著他們青春年少的笑臉，心里高興、羨慕。隱約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曾列隊在街上走過，同學們一起唱歌。那時大家都高高興興，昂揚向上，但好像不知道歌詞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還有一些羞怯、害怕和不安的感覺。

“韓國學生很重視集體活動，常常一塊兒做游戲、運動、唱歌、喝酒?！币晃恢袊魧W生告訴我，“韓國有這種文化，工作后也是常常和同事們一塊兒活動，否則別人對你有看法，覺得你不合群。男人們下班后有時不回家，要和同事們一塊兒出去喝酒?！庇谑俏伊粢馑麄兊募w活動，果然看到一些這樣的現(xiàn)象。在草地上，看到男男女女的學生圍坐在一起，大概是做什么游戲，有時齊聲喊叫，有時唱歌，有時就默默地坐著，沒有什么動靜，大概因為我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話。在運動場上，有人在比賽，旁邊有啦啦隊，特別是一些女孩子，拍手、蹦跳、喊叫、唱歌，忙得不亦樂乎，使比賽氣氛很熱烈。中文系學生舉行運動會，我專門去觀看。沒有他們班級比賽項目的時候，大家都坐在看臺上，喝水、吃東西、聊天。突然有一名同學站起來，轉(zhuǎn)身面對大家，手舞足蹈地笑著，大聲唱歌，其他同學便一起大聲唱起來?！斑@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歌曲，大家都會唱。”一個學生告訴我。輪到他們比賽時，全體學生都到場地上去，或參加比賽，或當啦啦隊員，看臺上只剩下我自己。比賽結(jié)束，他們又都回到看臺上。

韓國學生的集體主義在平常也能看得出來。他們很重視禮節(jié)，見到老師要鞠躬，大聲問好，見到高年級的學長時也這樣，從小培養(yǎng)和周圍人們交際的習慣。有的韓國學生和別的同學穿同樣的衣服，這可不是所謂的“情侶衫”，他們只是普通的同學。這個現(xiàn)象在中國叫“撞衫”，大部分人會覺得有些尷尬，不愉快。韓國學生跟我講，這是因為他們是好朋友，親兄弟一樣，所以穿同樣的衣服，增進彼此的感情。

大概因為有這樣的文化傳統(tǒng)，所以在體育競技場上，韓國的一些集體項目發(fā)展得很好。我喜歡體育運動，常?？椿@球、足球、排球等比賽。2002年世界杯，韓國隊取得第四名的好成績。看韓國隊比賽，感覺眾志成城，斗志旺盛，要拼一個你死我活，拼一個痛快淋漓。

這種重視集體主義的社會文化是韓國的一個特色，不過有時讓我納悶。因為韓國是資本主義國家，崇尚自由民主，黨派競爭，投票選舉等，和號稱“民主模范”的美國一樣。韓國怎么有這樣重視集體的文化？甚至為集體生活而把個體、家庭放在一旁？到底是集體還是個人，是追求民主自由還是強調(diào)社會集體意識？

學期結(jié)束了，學生放假，有點兒依依不舍的感覺。有幾個學生說：“老師，您有沒有時間？想請您一塊兒吃飯，可以嗎？”這幾個學生喜歡學習漢語，課堂上比較活躍，問答討論等都積極發(fā)言，我很喜歡他們?！昂冒。艺埬銈兂燥埌?，再一塊兒去唱歌。上了一學期的課了，你們也很辛苦的?！蔽蚁牒退麄冊谝黄穑w驗韓國學生的夜生活，看看他們都做些什么，如何組織他們的集體活動。

周六下午六點半，我來到學校大門對面，一個學生已等著了，一塊兒到飯店里，其他學生陸續(xù)來到，共有五位學生?！敖裉煳襾砀跺X吧，請同學們吃飯?！薄安恍?，不行?！睂W生們說。我們在長條形的桌旁盤腿坐下，服務員送上來冰水，又送來多個小碟子的泡菜、豆芽、大醬、洋蔥、蘿卜等。還有幾個大點兒的盤子，里面是幾片五花肉薄片，韓國人喜歡吃烤肉。天然氣灶上放著一個傾斜的長方形鐵盤子，用剪刀把五花肉剪成小塊，放在上面烤，然后就著其他小菜一起吃。我們一邊吃，一邊用手機拍照，拍我們大家，拍各色菜肴。現(xiàn)在好像流行這樣，吃飯時拿手機對著飯菜拍照，欣賞美食圖片，還發(fā)到網(wǎng)上，給朋友們看?？斐酝炅耍粋€學生向其他人收錢，每人一萬韓幣。我趕緊取出來給他，他接過去，說聲“謝謝”。一個同學說：“我們再唱歌去，老師可以嗎？累不累？”我說“好啊”，這正合我心意呢！

歌廳不大，三面沙發(fā)圍著一張桌子，對面是一臺電視，房間就沒多大空地了。韓國學生都喜歡唱歌，各自找出自己擅長的歌曲，一個接一個地唱起來，唱得很開心、快樂，很享受的樣子。一點兒沒有什么謙虛、靦腆、羞怯、怕出丑、不好意思等，他們經(jīng)常出來一塊兒唱歌。學生幫我找中文歌曲，我五音不全，唱得不好，唱了兩首便不唱了，聽他們唱，為他們拍手、喝彩。有兩個同學唱得真不錯，像模像樣，其中一個還唱中國歌曲，其他同學喊：“中國人，你是中國人！”大家都笑起來。服務員送來水、啤酒，大家邊唱邊喝。正唱著呢，又進來一個學生，向我鞠躬問好。“他唱得好。”學生對我說。確實，這個學生嗓子好，高音上得去，低音下得來，唱得有感情。他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我不知道，大家都開心，這就好。

一會兒，屏幕上出現(xiàn)“還剩15分鐘”的英文字樣，大家抓緊時間，又唱了幾首歌曲，便離開唱歌房。這時已是晚上11點了?！袄蠋?，我們再去喝酒，好不好？”“好?。　蔽艺f，“今天晚上我們一起玩，你們愿意到什么時候，我就陪到什么時候。”“老師去過酒吧嗎？”“沒有，我還真沒去過?！蔽艺f。“中國學生也唱歌、喝酒嗎？中國也有唱歌房、酒吧？”學生問我?！皩Γ袊鴮W生也經(jīng)常去唱歌，在大學周圍有許多唱歌的地方，不過酒吧好像少一些?！蔽艺f。關于酒吧的情況，我不大了解，沒去過。我覺得中國人吃飯的時候也是喝酒的時候，有酒有菜的，吃飽喝足了再去唱歌，高興。酒吧只是喝酒，這是西方文化，和中國的傳統(tǒng)不大和諧。但韓國和中國不一樣，我曾看到路邊坐著商販或閑聊的婦女，就著一點兒腌菜、泡菜或者爆米花喝燒酒，喝得津津有味。

在燈光幽暗的酒吧里，我們坐在一張長條桌子周圍，每人一杯啤酒，另外服務員端上來的還真是一碟爆米花。酒吧里可以玩游戲，旁邊有人在擲飛鏢。小伙子全神貫注地玩，擲得不準，搖搖頭，把飛鏢取下來，重新再擲。三支飛鏢都插在靶心了，我為他鼓掌：“真好?！彼芨吲d，笑著對我鞠躬，表示感謝。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我不會韓語，用漢語問他們一些問題，他們用漢語回答，有時也用韓語互相說笑。后來才到的那個男生也是跟我上漢語課的，但他的專業(yè)不是中文，是社會學。他漢語水平不高，我們用簡單的漢語、英語摻雜著說話。有人打起哈欠，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繼續(xù)打起精神來聊天。

我想，今晚吃飯、唱歌、喝酒，學生們不掙錢，自己不能沾他們的光。韓國社會生活深受西方文化影響，都是大家各付各的。有中國學生說，韓國學生也是這樣，一塊兒玩的時候，自己掏錢只給自己買東西吃喝。我取出一萬韓幣說：“今天一定花了不少錢，我再給你們一萬吧?！睂W生們說不可以，我堅持讓他們收下，一位男同學接過去：“那么就謝謝老師了。”繼續(xù)喝酒，服務員又送來一盤爆米花。我有點兒困，但想今天要隨學生們的，不能因為我改變他們平時的習慣。但我看出，另外幾個學生也打了哈欠，大家說話也沒那么多興致，沒那么多話題了，但硬撐著，努力說一些話。已經(jīng)12點多了，終于撐不下去，有同學說：“回去吧?！庇谑谴蠹?guī)Ш米约旱臇|西離開酒吧。

路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不少店鋪還在營業(yè)，酒吧、咖啡店、商店等。已經(jīng)凌晨1點半了，同學們各自散去，一位男同學住在學校附近的出租屋里，我們一塊兒走?！袄蠋熢趺礃樱客娴眠€高興吧？”他問道?！班?，挺好的，你們經(jīng)常玩到這個時間嗎？”我問?！笆牵?jīng)常這樣，有時會更晚一些，老師辛苦了?！蔽艺f：“沒關系，和你們在一塊兒喝酒、唱歌很高興，謝謝你們。”

回到宿舍，覺得又累又困，真是不習慣，趕緊休息，要多睡一會兒，明天怕起不來啦，那時太陽已經(jīng)老高了。中國古人早就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順應自然變化，何苦要有這樣的生活方式？何苦大家都硬撐著，湊一塊兒尋開心？

文化就是這樣不同，中國人喜歡順其自然，在韓國人看來或許是一種懶散；韓國人努力堅持集體活動，中國人或許會覺得有點兒做作。但順其自然會盡興發(fā)揮，游刃有余；努力堅持會精神振作，奮發(fā)拼搏。二者融合統(tǒng)一，人生會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