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紅

活該劉廣才，看花椒就看花椒，恁寬敞的路不走，揀了石紅紅家的地塄竄，毛老鼠草沾一身。面前一簇野棗擋了去路，正要用手去撥，一看那已經(jīng)大半熟瑪瑙般的野棗，不由得打住腳步，摘著就往嘴里填，酸甜酸甜的。他貓下腰在葳蕤野草間想瞅最紅最大的摘，不經(jīng)意從棗刺縫兒看過去，石紅紅和媳婦撅起白花花屁股在那個(gè)，并像豬一樣哼著。

劉廣才雙眼發(fā)了癡，身上燥著熱，直起腰，往前走腳邁不動(dòng)，往后退，腿不聽使喚。他心里美滋滋又癢癢酥酥地看了有好幾分鐘，什么大田原野、苞米花椒全不存在了。難得眼前風(fēng)景如此亮麗。一只該死的小飛蟲鉆進(jìn)鼻孔，他脆生生一個(gè)噴嚏，嚇得他自己急忙溜下地塄坎兒。

眼下，苞米大田夜里經(jīng)雨，白日經(jīng)曬，瘋長(zhǎng)，遮天蔽日墨綠色。后塬退耕栽上的花椒也快熟透，手腳勤快人已零星開摘了。

石村又是豐收在望。

劉廣才從后塬下來，來到村鄰們熱天肯扎堆兒的大核桃樹下，一張大黃牙嘴笑得合不攏。偌大的樹蔭下有男有女，不是搓麻將就是挖坑打牌。

劉廣才一邊擇身上草，一邊繪聲繪色地說：“狗爾的石紅紅弄得美，還像豬一樣哼哼著?！?/p>

搓麻將和“挖坑”的停了下來，人心無二用哩。一些年老的則說劉廣才諢頭，就愛編葷的。

劉廣才急了，說：“誰編誰是女子養(yǎng)的?！庇腥藛柕溃骸昂髞砟兀俊?/p>

他說：“一個(gè)噴嚏把我嚇跑了?！?/p>

人堆兒成了笑海，被驚飛的鳥兒拋下幾點(diǎn)腥糞。劉廣才是村里的大能人。端午節(jié)前后販金銀花，眼下又瞅住花椒。

有人邊笑邊問：“你是不是看見人家石紅紅兩口子那個(gè)哩才去看？”

劉廣才說圖近便，穿過石紅紅地就是他的地，人堆兒里笑聲弱下來，都說劉廣才開了大眼。

人活一世能開幾次大眼，又說石紅紅在苞米地里整是圖啥哩。

反正堆兒里人心里都癢癢的，羨慕著劉廣才的眼福。

他撓著禿了的前庭說，完全是無意碰上的，并且一臉的得意。

前任村長(zhǎng)石碾子爺從人堆兒里站起來，陰沉著臉，沖著劉廣才說：“二錘子貨，那號(hào)事情也是你看的？三年之內(nèi)沒有好運(yùn)，在這兒球，還不叫石紅紅給你掛紅，沖沖霉氣?！苯?jīng)碾子爺這么一說，樹蔭下突然鴉雀無聲，人們似乎才想起了什么。

那一年春，車溝女人熬娘突然要臨盆，匆匆就往回趕，可水火不容人，就在石村村頭涵洞生了。一灘血，經(jīng)風(fēng)吹，腥臭，那一年石村死了三人。一個(gè)滾坡，一個(gè)跌入磚窯，一個(gè)在丹江河撈洪財(cái)叫水鬼給拖了。說起來那次洪水是不大的，水只有些混濁，站在河邊也嗅不到泥土嗆。幾根檁條在水上漂著，按往常，隨便一個(gè)猛子扎過去，搭手趁就上了岸，可那一次檁條像鐵打的，一搭手就拖著人沉走。村鄰知道這是臨盆“紅人”霉的，攛掇幾個(gè)老者去了車溝。車溝人道歉話說了幾背簍，專程趕來響掛鞭，二丈紅布掛在涵洞口，第二年再?zèng)]死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