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張琴的腿傷好了。大兒子今晚回來，她系著圍裙在廚房忙活了起來，想做好點的飯，可家里又沒有什么。她做著飯又想起了遠在外地的丈夫。多少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孩子們上了床，月光鋪灑進來，她心里有著無法訴說的酸楚。七八年來，丈夫不在身邊，她習(xí)慣了這種生活，習(xí)慣了借著月光思念，這個思念是時間磨出來的，是歲月浸泡出來的。孩子們慢慢長大了，大兒子也可以自食其力了。兒子支撐她一步一步朝前走著。兒子是她的成果，是她的財富，是她的希望！

戈文邁進了家門，張琴從廚房出來。戈文放下書包，張琴慈愛地問：“回來了？飯馬上就好，你先洗洗?！比齻€弟弟都在家，高興地圍著戈文，給他拿臉盆、拿毛巾、搬凳子。他洗完臉，進了廚房，從書包里掏出糧票、笛子、罐頭，說：“媽！這是我爸捎來的糧票，這個笛子是我爸給買的?！钡艿軅円哺M來，馬上搶著要看。他又說：“人家走了，我就把罐頭帶回來了?！睆埱俳舆^罐頭，說：“先放下吧，等人家來了再給人家?！备晡恼f：“人家可能不回來了?！睆埱僬f：“等不回來再說?！备晡膯枺骸皨?！腿還疼嗎？”母親回答：“不疼了！就是走路有些不穩(wěn)當(dāng)?！睆埱購男欧馊〕黾Z票數(shù)了數(shù)，問：“你爸沒寫信？誰捎來的？”戈文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下。接著又說：“黃叔叔也到農(nóng)場勞動來了?！睆埱俨徽J(rèn)識黃新，拿著糧票進了里屋。糧票是非常珍貴的，沒錢可以，沒糧票是絕對不行的。糧票可以換到錢，錢是換不到糧票的。過了一會兒，張琴從屋里出來說：“你明天拿上糧票買五斤白面，給你們蒸饅頭吃。”幾個弟弟高興地拍手稱快。一家人圍著木方桌吃飯了。方桌因長時間的使用，桌面滑滑的，亮亮的，都可以映出人影了。這張桌子，從戈文記事起，家里就有了。

晚上收拾完，兒子們睡覺了。張琴躺在床上又掏出丈夫寄來的糧票看，心里埋怨丈夫，怎么連封信都不寫，就那么忙！她又把糧票數(shù)了一遍，放在枕頭底下，心里又擔(dān)心起丈夫來了。丈夫在外吃不好，睡不好，牽掛讓她無法入睡。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她用手擦了擦臉，翻了一下身閉上了眼睛。這個普通的家，一切都那么安靜。然而，張琴的內(nèi)心有一團火，有思念，有一種表達不出的寂寞。

窗外，整個農(nóng)場大院都進入了夢鄉(xiāng)。昏暗的燈光守衛(wèi)著這個靜靜的大院。空寂的大院，在夜晚，讓人感到特別的冷，而這個冷是缺少男人的氣息。每棟平房里，不知道有多少思念的淚水，思念的寂寞，思念的怨恨。即使這樣，每當(dāng)太陽升起，這個大院還是熱鬧起來，為了生活，為了孩子，為了家庭，女人們扛起工具上工了，歡笑又在她們的臉上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