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委任狀

谷金桃沒想到，在自己外出當(dāng)老師的第二天，白鶴寨戒備森嚴(yán)，連一只鳥想飛進去都很困難。原來谷老蔸把約好了與一個神秘人物談判。

一隊隊神兵殺氣騰騰，持槍守候在各條小路上。

谷老蔸把陪一個穿長袍的大漢來到白鶴井喝水。

這時，一對白鶴從兩人頭頂飛過，很招人憐愛。

谷老蔸把高興地說：“白鶴是我們民家人的吉祥物，有民歌唱道‘白鶴起翅腿兒長，一翅飛到田埂上，有槍的兒郎莫打我，只吃螺螄不吃秧?！?/p>

大漢滿臉堆笑：“你們白鶴寨真是名不虛傳，山清水秀，萬物空靈，果然是塊風(fēng)水寶地啊?！?/p>

谷老蔸把用手舀了一捧井水介紹說：“繼富侄，這是我谷家祖上留下來的一口井，叫白鶴井，又名雙鶴井，據(jù)說是我祖谷永親自修建，深一米五，長一米五，寬一米，共挖了七七四十九天。挖井時據(jù)說有兩只白鶴參與，它們用嘴叼去井中的泥石，一點一點啄洞，最后兩只仙鶴吐血而亡，谷永隆重葬掉雙鶴，取名雙鶴井。谷永挖井后，投筆從戎去朱元璋摩下當(dāng)先鋒官，戰(zhàn)績輝煌。后被明朝封為昭武將軍，死后世襲三代，葬于蓮花臺寨觀音坐蓮處?！?/p>

大漢叫佘繼富，接過話說：“谷永后被提拔為中指揮使，就是錦衣衛(wèi)的頭腦人物。你們谷家在委座身邊當(dāng)大官，有谷氏三兄弟?！?/p>

谷老蔸把自豪地說：“就是憲兵司令谷正倫、谷正綱、谷正鼎兄弟三人，他們是蔣總統(tǒng)的紅人，現(xiàn)在可能去臺灣了。”

“將門虎子，你們谷家可算人才輩出?。　?/p>

“哪里哪里，人才輩出算不上，但谷家人口多倒是事實，據(jù)統(tǒng)計，我們谷姓人家現(xiàn)在澧源一帶就有五六萬人，哈哈！”

佘繼富說：“谷家人氣興旺，族脈繁茂，可喜可賀！聽說你們祖先葬在黃狗戀窩的脈土上，是真的嗎？”

“其實，我祖下葬的地方叫蛤蟆吐泡！當(dāng)時有訛傳說‘一對白鶴飛上天，只出秀才不出官’富侄，你看呢？”谷老蔸把想討口氣說。

“哪里哪里，你們谷家真是‘既出秀才又出官’，是澧源的名門望族！我記得小時候我們民家寨有句俗語‘白鶴展翅驚飛鳥，秀才和官滿山跑’民家寨出人才啊！”佘繼富嘿嘿笑道：“你們谷家里跑出來的角色，一個字：髦！”

兩人哈哈大笑。

特務(wù)佘繼富是澧源民家寨人，曾擔(dān)任澧源縣國民黨黨部書記。有一年清明節(jié)后，佘繼富到長沙向省府匯報，就民家寨建武裝民團的事，找代省長何應(yīng)欽要錢。好不容易剛邁進何省長辦公室，沒想到何應(yīng)欽面帶怒色，站在電話前，板著臉訓(xùn)斥手下。原來何省長為前幾天給他母親掃墓一事憤憤不平。事情其實很簡單，何省長為母掃墓，原官方指令標(biāo)題為《何省長昨日去岳麓山掃其母之墓》，可見報時被某記者改了標(biāo)題，變成《何省長昨日去岳麓山掃他媽的墓》，而佘繼富也倒霉透頂，偏偏在公文包中取材料時，不小心將這張刊登何省長掃墓丑聞的報紙，連同材料一起交給了何省長，且這張報紙還放在最前面，何省長認(rèn)為佘繼富故意戲弄他，就把那一登材料狠狠地甩過去，臭罵了佘繼富一頓，兩人因此鬧翻臉。省長得罪得起？可憐的澧源縣黨部書記佘繼富，最后被何應(yīng)欽趕下了臺，佘繼富流落在縣域，閑時研究地方民俗。陳高南當(dāng)上暫十二師師長后，佘繼富投靠了過去，撈了一個小官職。

谷老蔸把以前認(rèn)識佘繼富，還請落魄的他吃了幾頓飯，從此兩人有些交往。谷老蔸把大佘繼富20歲，兩人從此以叔侄相稱。

中午，為迎合佘繼富的愛好，谷老蔸把還專門叫谷鳳組織神兵表演了仗鼓舞、九子鞭、蚌殼燈、舞龍、板凳舞，等等，還請民間藝人打圍鼓、對歌、玩蓮花鬧、打花棍。石板塔上，佘繼富吃著烤糍粑，興奮地說：“你們白鶴寨乃世外桃源，不是土司世襲，也不是苗蠻后裔，到底是什么來歷啊?！?/p>

谷老蔸把對自己的族源也是模棱兩可。他曾組織人反復(fù)研究，都沒統(tǒng)一說法。只解釋說：“白鶴寨就是民家人的寨！我想我們祖先應(yīng)該是從很遙遠(yuǎn)的大理搬遷而來，有我們自己的一些風(fēng)俗習(xí)慣，有我們自己的語言特色。書上說，澧源縣有五種人，軍、民、客、土、苗。軍，就是屯軍，是外來的軍人。民，就是當(dāng)?shù)孛窦胰??？停褪侵笣h人。土，就是土著人。苗，就是苗人。我們就是五種人中的‘民’呀?！?/p>

夜晚，谷兆海請吃夜宵，佘繼富從皮包里面拿出一張委任狀，滿臉堆笑地說：“老蔸把，今天我專程來辦此事，受暫十二師師長陳高南之命，特委任您為國民黨暫十二師第七團團長?！?/p>

“這……”谷兆海心中一驚，心想該來的都來了：黑衣人惡二佬尋仇，解放軍顏文南部勸降，國民黨暫十二師拉攏委任團長之職，幾天之內(nèi)，變革太多，他覺得一時難以接受。谷兆海顯出受寵若驚的樣子，說：“感謝暫十二師看得上我們，只是這入伙當(dāng)團長一事，我還要與兒子們及神兵頭目商議一番。”佘繼富說：“商議什么，你是寨主、族長，一言九鼎，誰還不服從你！你簽個字吧，我好回去復(fù)命?！?/p>

當(dāng)然，谷兆海最終沒有在委任書上簽名，他借口取毛筆，就稱身體不適，不再見佘繼富。佘繼富自知谷兆海舉棋不定，害怕夜長夢多，連夜與隨從抄小路離開白鶴寨。

谷虎自從槍口下逃掉了解放軍首領(lǐng)，認(rèn)為是妹妹與解放軍私通，他到處打聽妹妹金桃的下落。同時，也在探視段運飛蹤跡。

一日，谷虎在一座土地廟前找到父親，擲地有聲地說：“爹，現(xiàn)在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國軍暫十二師人多勢眾，又有蔣總統(tǒng)支持，他們馬上就要打回來了，澧源的天下不姓共，還姓蔣！那天，佘繼富給你委任狀，當(dāng)團長后，你兒子們也可撈個營長干干，總比這窮山溝趴壕當(dāng)縮頭烏龜要好！”谷兆海不喜歡兒子吹捧國民黨，挖苦他說：“人在世，不要有奶就是娘，我們民家人生來有骨氣，寧愿站著死，不愿跪著生！”遭到父親一頓搶白，谷虎有火沒處發(fā)，抬腳將一只寵物貓?zhí)叩猛弁鄞蠛埃f：“總有一天，老子要出頭！”

下午，白師爺送給谷兆海一張澧源縣政府的通牒書。谷兆海仔細(xì)看通牒書。上面寫：

告神兵書

神兵同胞們：

你們——刀槍不入——是假。

你們——被逼為匪——是真。

你們——頑抗到底——會死。

你們——放下屠刀——必活。

落款是澧源工委會。

時間是1949年11月25日。

谷兆海坐在木椅上，閉目養(yǎng)神，不時地理了理白發(fā)，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我是在三個地雷上跳舞，國民黨、共產(chǎn)黨、土匪，哪個地雷我都不能踩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