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世無匹 作者:娥川主人


  詞曰:仗義酬恩,堪羨匹夫,大節(jié)可撼丘山。非是輕生好死,欲取心安。大男兒生拋妻子,負(fù)心漢儼列衣冠。更無端,受恩深處,展轉(zhuǎn)摧殘。艱難驅(qū)他出彀,誘他入彀,總上魚竿。顛顛倒倒,心機不放一絲寬。只圖予快心滿志,那顧恁地覆天翻。更堪嘆肺肝如見,何用遮瞞。

  右調(diào)《玉蝴蝶》話說干白虹雖然仗義要替戚宗孝一死,但戚宗孝已被前官判定案卷,又經(jīng)詳憲奉旨,若知府不換新官,干白虹縱欲救他,這知府如何便肯擔(dān)差,觸上臺之怒,做個昏聵的考成?幸得知府換了新任,已是隔手文案,且系進(jìn)士出身,公明廉?dāng)?,不比前官莽裂,故便許他允詳。況當(dāng)堂詢問,又見干白虹義氣激昂,語言剛直,已知是個俠烈之土,心里十分欽服。次日親自備具情由,通詳兩憲,極言干白虹仗義救人,挺身代罪,并戚宗孝知恩報恩,愿死無怨許多情節(jié),敘得委曲懇至。巡按一覽稱奇,便批道:干白虹挺身甘罪,既經(jīng)事主確認(rèn),似屬非狂。但觀始終好義,心切救人,據(jù)詳洵為可嘉。戚宗孝的系屈供,愿死報德,亦屬難能。前府人獄率決,殊為不合,聽參議處。二犯仰再嚴(yán)鞫,果系情真,候本院題明定擬可也。此繳。

  知府復(fù)審明白,備細(xì)回詳。巡按一面出疏題報,一面批將干白虹羈候。戚宗孝既系無辜,即行釋放。知府遵即調(diào)出戚宗孝,當(dāng)堂開釋。戚宗孝因感激干白虹的恩義,不愿釋放,苦苦要與他替死。太守道:“此案既得真犯,干白虹之死,情真罪當(dāng),你屈受多刑,終屬冤陷,自當(dāng)昭雪。為何轉(zhuǎn)欲代死,把性命做兒戲么?”戚宗孝道:“當(dāng)初干白虹因欲救小的夫婦,是以蹈險不惜,小的實受大恩,令使救人者反遭刑戮,得恩者逍遙坐視,于心何忍?小的情愿生則俱生,死則俱死,不敢自全性命?!敝溃骸昂f!這事現(xiàn)奉上司批行,業(yè)已報部,豈可再有更改!手下的與他去了刑具,押出去討保?!?br/>
  戚宗孝那里肯去,乃大哭道:“當(dāng)日蒙他活命之恩,他豈是有心害我?不意恩人反致殺身,我卻偷生于世。人而無義,禽獸不如,要這殘生何用?我不如先死,抵了恩人之罪,也盡我一點感戴之心?!罢f罷,就望丹墀下石欄之上一觸而死。

  知府大驚,忙叫皂隸看守尸骸,飛即上馬,面報撫按。撫按無不稱奇,連忙具本上奏。朝廷以兩人皆屬義舉,將干白虹免死,準(zhǔn)徒五年,發(fā)山東沖要驛遞擺站。撫按行到南雄,知府奉了憲批,即喚干白虹到案,就點兩名解役,當(dāng)堂發(fā)與三十兩路費,即日押解起身。干白虹向解役說道:“二位雖奉官差,累你遠(yuǎn)行吃苦,我心不安。可同到舍下,一則別別妻子,二則帶些路費,不知可使得么?”解役聽說要帶路費,與己定有沾益,欣然便同他回去。

  干白虹到了家中,與妻子說知緣由,金麗容才知為陳與權(quán)報仇,殺死劉天相之事,弄出這段禍來,真?zhèn)€哭死方蘇,連十多歲的一個兒子也牽住父親的衣服,哀哀痛哭,見者無不心慘。干白虹向妻子、孩兒說道:“你們都不消悲切,我五年役滿,就可回家。但好好為我保守家門,不消掛念。只收拾些盤纏,與我?guī)?。其余錢財田產(chǎn),都是你家之物,不須留以待我?!?br/>
  吩咐畢了,便欲出門,雖然豪杰心腸,也免不得暗暗灑了幾點眼淚。隨又到陳與權(quán)處作別,不想陳與權(quán)見干白虹披枷帶杻,做了囚徒,恐怕羞辱了舉人體面,吩咐家人,只說進(jìn)城去了,竟拒而不納。干白虹是真率人,便信為實,只得怏怏出門。金麗容連忙收拾一二百金,與丈夫做路頭使費。干白虹接了,吩咐他好教兒子成人,不可容他嬉蕩。金麗容道:“你此去好生保重,役滿即便圖歸,免得使人懸望?!苯庖圻B催上路,不得已,就同起程而去。金麗容與兒子干浚郊都哭倒在地。正是:情真休嘆別離輕,薄命難填孽海平。

  漫向春風(fēng)鼓琴瑟,凄涼應(yīng)作斷腸聲。

  卻說陳與權(quán)原是個狼子野心,當(dāng)初雖是劉天相負(fù)他,他也未必不是負(fù)心之輩。生平為人輕薄,心腹奸險,得恩不感,知義不為,一昧狼貪,千般兔狡。干白虹從風(fēng)雪中救他性命,已是莫大之恩,況又供養(yǎng)在家,輕裘肥馬,驅(qū)婢呼奴。且聘婦成家,不惜厚幣;夤緣進(jìn)學(xué),幾至喪身。力任艱危,身當(dāng)刑險,復(fù)為他授例以就功名,更欲他發(fā)科以解恥笑。故揮金萬兩,直傾囊橐,且往回萬里,不憚星霜。若在知輕識重之人,便該終身頂祝,全家感恩,待之如天地父母,亦不為過??晒株惻c權(quán),隨他千恩萬德,過眼即忘,非惟不知感戴,見干白虹尚有田產(chǎn)囊蓄,還心心念念,欣羨不已,時時刻刻,覬覦無休。早想罟吞入己,方才滿欲。況兼喬氏又是貪得無厭、助夫為虐的人。

  他兩個人初見干白虹去與戚宗孝頂罪,卻不思這事是為他報仇而起,反幸他此番必死,兒子又小,正遂他吞占之機。及至免死配徒,全沒有一些不安的念頭,只道此去諒無歸家之日。才等他起解之后,便叫人悄然吩咐干家佃戶,不許還租;其余房產(chǎn)債目,也吩咐不許納利。這些小民,見庇他賴債,誰不樂從?到秋成之后,麗容遣人收租刮帳,果然響應(yīng),真?zhèn)€顆粒不還,厘毫無入。

  麗容著了急,忙向陳與權(quán)商量,要他出力告追。陳與權(quán)正中機謀,便道:“我向蒙干兄厚惠,未曾報答。今大嫂見托,敢不盡心!但恐窮佃小民,勢孤力蹙,一經(jīng)官府,必致脫逃,縱有不走的,那所坑之物,也向衙門費散,那里還有余財把來完納!豈不徒招怨尤,究無裨益?!丙惾莸溃骸耙狸悹斦f來,告既不可,今將何法處他?”陳與僅道:“依我愚見,大嫂竟將田房賬目托付與我,在各佃面前,只說田產(chǎn)已屬陳舉人管業(yè),這些小民,自然不敢拖欠,待我叫家人各處催討下來,一一交還大嫂,不知可相托否?”麗容道:“既蒙垂蔭,豈有不相托之理。只是動勞陳爺費力,似為不當(dāng)。”陳與權(quán)道:“忝在通家,大嫂之事即我家之事,怎說這活!”

  麗容只道果然好意,忙將一應(yīng)租簿,各色帳目,盡歸陳與權(quán)之手。陳與權(quán)既握了把柄,便諭管事家人,將田產(chǎn)另立戶名,房屋換寫租契,盡為陳氏之產(chǎn)。原來陳與權(quán)一向雖蒙干白虹扶持,不過為他買功名,養(yǎng)妻室,手中原沒甚家私,故驕奢之狀,未形于外。今騙了干家許多田產(chǎn)到手,居然自謂富貴,就嫌住居窄狹,欲要廓充體面。因見金麗容所居后段房屋,尚有三四進(jìn)高大廳房,便想道:“這些房屋,若并在我一家,豈不冠冕!倘中了進(jìn)士,難道也與人家同???”從此起了這條念頭,終日與妻子籌思畫算,想要謀占他的。

  一日,喬氏在枕頭邊教導(dǎo)他一個法兒,陳與權(quán)大喜,就備了些茶飯,叫丫頭去請干家奶奶過來,商量說話。金麗容見陳家來請,只道是算還他田房租利,便欣然帶了兩個丫頭,竟到陳與權(quán)家。喬氏接著,敘了些寒溫,麗容便問道:“你家請我過來,有甚么講?”喬氏道:“正是有句話替你商量。”便叫丫頭:“去請了相公進(jìn)來?!毖绢^應(yīng)聲而去。

  陳與權(quán)走進(jìn)房中,作了揖,就在旁邊坐下。麗容道:“我家田產(chǎn)細(xì)事,一向費陳爺?shù)男?,甚是不安,如今不知可曾催得些下來。今日請我到此,想必要算些帳么?”陳與權(quán)道:“承大嫂重托,我日日叫小仆在外邊催索,這些奸民頑佃,一般也不肯還。及至雞麻布匹,件件準(zhǔn)折,尚不及十分之三,果然費力得緊。目下雖討得些在此,只是大半貨物,不好交與大嫂,且叫小僮去變賣了,才好湊來?!丙惾莸溃骸霸鮿谌绱速M心,不然就把貨物準(zhǔn)些與我也罷。”陳與權(quán)道:“這個不好。大嫂是內(nèi)眷家,把這些東西那里出脫?就有人要,價錢上一定吃虧。況且貨物又低丑不堪,若依樣把來準(zhǔn)折,我受人之托,所干何事?自然侍小僮去變賣,并各處多催些攏來。一總送到宅上?!丙惾荼贿@許多鬼話,竟哄信了,反滿口稱謝。有闋《古輪臺曲》云:笑娘行,墮他奸計不提防。人情虛幻,只道是一般人面,一樣衷懷,那知是一味荒唐。市虎弓蛇,鑠金銷骨,舌端何處辨雌黃。一似蜃摟海中,空閃爍,魚鳥迷光。不符賺他狼狽,嚙他膏血,拆他離散,笑罵也何妨!只憑我一雙辣手恣相戕。

  陳與權(quán)向金麗容道:“今日請大嫂過來,特有一言相商。我夫婦蒙干兄不棄,同居多載,但想大嫂當(dāng)日高堂廣廈,寬敞慣了,如今我家住在這邊,反僭了大半房子,累大嫂自己倒剩這幾間后屋,諒來窄狹,如何住得?雖大嫂未必憎嫌,在愚夫婦甚覺過意不去。近日我將數(shù)百金買得一所寬大房子,我家欲待搬開去住,奈此間已豎了這幾根旗桿,離他卻似不便。方才愚夫婦在此商量,莫若反請大嫂搬在這宅里居住,我家竟通了后門,彼此寬展,未知可否?”麗容道:“陳爺怎說這話!向來我丈夫在家,尚且將就過了,如今單身幼子,正宜收斂,何敢反居大宅?況且此處系父遺之產(chǎn),斷難輕棄,再不消費你清心?!?br/>
  陳與權(quán)道:“還有一說。昨日有個堪輿家來,我乘便叫他看看住居風(fēng)水,那堪輿先生說這房子,截了后路,氣脈不通,不惟科名蹭跋,抑且艱于子息。將來正欲上京會試,功名之事,到還小可,因想子息事大,豈不聞孟子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讀書人關(guān)系名教,豈可不早為圖維,以慰先靈于地下!況堪輿先生又看大嫂住的這幾進(jìn)后屋,也甚是不吉。說既系向北出入,便與這旗桿風(fēng)水有礙,后為玄武,豈可高煞相沖,連年干兄這些官非刑禍,都從此起。況今年又是玄武用事,若不早遷,定還要傷損人口。愚夫婦聽說得利害,故此圖這地步,與大嫂趨吉避兇。那風(fēng)水不是兒戲的事,畢竟不可強執(zhí),萬一果應(yīng)其言,悔之晚矣!”

  麗容道:“只是丈夫不在家中,應(yīng)該謹(jǐn)慎才是,怎好移家避地,輕棄祖居?”陳與權(quán)道:“遷徙亦人家常事,況也離此不遠(yuǎn),干兄縱不在家,我夫婦也可時常照顧,難道怕別人欺負(fù)不成?”麗容道:“既如此說,不得不遵從臺命。但可憐孤兒少婦,舉目無親,凡事須仗陳爺照拂,我母子方有一分依賴?!标惻c權(quán)道:“我兩家就如骨肉一般,朝夕可以相見,何消慮得?”

  當(dāng)下就留金麗容吃了便飯,把轎子抬送回家,陳與權(quán)見金麗容已出了口,滿心快活,忙與他擇了一個遷居日子。到得臨期,喚了十來個粗使人到干家扛抬家伙。麗容沒奈何,只得憑他做主。搬運了數(shù)日,方才進(jìn)房,陳與權(quán)舉家相送,好不熱鬧。鄰人都送禮稱賀,陳與權(quán)替他治酒相酬,喬氏也陪在新宅內(nèi)住數(shù)日才去。麗容見這房子果然寬大,亭臺花木,件件可觀,反比自家房子華藻好些,心里也還稍慰。有詩云:居以安為勝,何須喬木遷。

  犬貓還戀主,燕雀不移檐。

  斗室安云陋,高堂未適恬。

  如何棄恒產(chǎn),空受別人嫌。

  金麗容恰好住了兩個月,一日丫頭領(lǐng)干浚郊在廳上閑玩,忽見有個肥頭大腦、方巾闊服的人,挺起肚子,踱到廳上坐下,跟著三四個家人,都站在槅子旁邊。那戴巾的說道:“你家住在我房子里已是兩個月了,怎么還不出屋?”丫頭聽見說得詫異,也不敢回答,便領(lǐng)了干浚郊飛的奔了進(jìn)去,報與主母得知。

  麗容大吃一驚,連忙抽身出來,走到屏風(fēng)后邊。這幾個家人見有正經(jīng)的出來,便說道:“我們是城里孫老爹家來催房子的,老爹親在這里?!蹦菍O老爹也便立起身來,望里頭作了個揖。麗容便問道:“孫老爹光降寒門,不知有何臺命?”孫老爹道:“奶奶們是陳爺親戚,本不該驚動,只因舍下這房子要將來轉(zhuǎn)售與人,故此敢來催促,況陳爺起初原說暫住一月,如今已是兩月多了,只得來與奶奶說聲,在這幾日內(nèi),就出還了我才好?!丙惾莸溃骸昂闷婀?!那房子是陳舉人買的,孫老爹怎說是你家之物?”孫老爹道:“這也奇了!奶奶住在里頭,原來尚不知這所房子是誰家的么?”

  麗容道:“那仁壽村陳舉人的宅子,便是舍下祖居,向來劃一半與陳舉人住著,為那陳舉人被堪輿先生說了風(fēng)水不利,要通前至后,歸并一家,聯(lián)絡(luò)氣脈,故又買了這所房子。原打算自己搬來,只因舊宅里豎了旗桿,不便遷徙,故此他倒一總住了我家的屋,倒叫我搬到這里居住,是彼此遞換的。若是別人的產(chǎn)業(yè),不曾用價交易,如何搬得進(jìn)來?孫老爹這話教我甚是不解?!?br/>
  孫老爹見這般說,也大駭?shù)溃骸斑@那里說起?陳舉人向來與我曾有一面之交,也不知他做人好歹。前日偶然會著,說要尋一所好些的房子,暫賃一個月,與親戚作寓。我因在相知間,便說有一所房子,就在尊居不遠(yuǎn),現(xiàn)今空著,要等個主兒賣他。若有令親要借來作寓,怎好要銀子雇賃,聽?wèi){搬來便了。只是果然一個月出還便好,若要久住,恐怕妨了我尋售的門路,便不敢應(yīng)承。那陳舉人就說:【真?zhèn)€只借一月,一日也不多住的。】為此我欣然就借與他,并不曾要他一厘銀子。如今住了兩月,尚不肯還,倒說是陳家的房子,難道這陳舉人如此脫騙,要扎人的火囤么?我這產(chǎn)業(yè),現(xiàn)有原中原主,當(dāng)官印契,便到皇帝面前,也拿得出來。今日到此催屋,反說這般混話,終不然倒是我假冒不成?”

  麗容道:“難道有這等事!那陳舉人住了我房了,不信倒來哄我。孫老爹請回,待我問明白了,自然有個料理。若是府上房子,怎么好白白住在里頭?!睂O老爹道:“不是這等說。那房子弄得不尷不尬,我心里怎放得下?況且今日許多路走出城來,難道不討了一個的實回去?你可叫個人到陳家問問,還是他家的屋,還是我家的屋,該出還不該出還,也須與我一個分曉?!丙惾莸溃骸耙舱f得有理?!北憬袀€老蒼頭到陳家去問。

  那老蒼頭去不多時,就來回復(fù)道:“陳爺不在家,說是城里去了,奶奶親自出來回我說:【干奶奶自己要住房子,自家去料理便了,關(guān)我家甚么事,倒來問我?】”孫老爹聽了道:“如今可信我的話了。若是他家房子,怎說這幾句?”

  麗容大驚道:“不信有如此怪事。那陳舉人現(xiàn)受我家大恩,難道竟把鬼話哄我?況且把我家房子兑換,又非白要他的,為甚壞心到這個田地?”孫老爹道:“這陳舉人曾受你家好處么?”麗容道:“便是他一個湖廣人,與我家原非親戚,被個表兄負(fù)心,弄到落泊,后來表兄做了廣州通判,他跟到此間,隆寒雨雪,他跌死在南雄嶺上,我家丈夫馱來灌活,養(yǎng)在家中,娶妻完聚,扶持他入泮,我丈夫幾乎弄到殺身,至援例北雍,夤名鄉(xiāng)榜,計費萬金,未嘗少吝。我丈夫因替他報除夙怨,殺了劉天相,幾成大辟。幸朝廷憐其好義,發(fā)配山東,不惟為他傾家,抑且為他拼命。今見我丈夫遠(yuǎn)配,一所房子又不容我安身,卻把別家的產(chǎn)業(yè)哄我,你道有這事么?”

  孫老爹聽到此處,舌頭都伸了出來,乃大駭?shù)溃骸澳慵胰绱舜?,他卻這等相報,便是豺狠梟獍,也無此狠惡?!丙惾莸溃骸拔壹覅s不知他如此昧心,還將所存田房產(chǎn)業(yè)部托他收管,倘一總坑匿不吐,怎么了得!”孫老爹道:“為甚么也托與他?今如此昧心,形跡顯見,大略不肯還你的了。我今不好在此唐突,只得且去。那房子或是還我,或是用價交易,但求早些發(fā)付?!丙惾莸溃骸斑@個自然。少不得我還親自要去與他理直,或者內(nèi)眷們不善說話,且看陳與權(quán)當(dāng)面怎樣回頭。若果有此事,也不勞府上催促,只在這一月內(nèi),自然出還你家房子,并奉補租價?!睂O老爹道:“這倒不消。但若奶奶要住,情愿減些價錢,買了倒好。”說罷,反歡歡喜喜同著小廝出門去了。

  金麗容想道:“不信陳與權(quán)負(fù)心若此,除非喬氏不知就理,胡亂回的,或者我家老蒼頭耳聾昏聵,傳錯了話,只等我自去當(dāng)面問陳與權(quán),自有真確了?!敝灰蜻@一去,有分?jǐn)?shù):孤身婦,財破家傾;負(fù)心人,驚生詐死。

  未知這房子終是誰家產(chǎn)業(yè),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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