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秋聯(lián)自從過于姑娘為女,到也安靜。只因姑夫侯上官出門去做買賣,不會經(jīng)營,折損本錢,又兼年景蕭疏,家道漸漸艱窘起來。這侯媽媽病體剛好,近又發(fā)作。一日坐在房中問秋聯(lián)道:“女兒,什么時候了?”秋聯(lián)道:“已到黃昏?!焙顙尩溃骸包c起燈來?!鼻锫?lián)道:“曉得?!蹦概耍嗍胤恐?,講些閑話不提。
卻說石敬坡立誓再不作賊,只因許下與李生送飯,手中沒有分文,自己思量道:腰中無錢,如何辦事。天明就要送飯去,卻哪里安排。罷罷罷,沒奈何,將沒良心的事,重新做遭,以為送飯之用。你看前面有一個人家,待我飛上他家屋檐,看看肥瘦如何。哎呦,這般兔兒,雖然毛長,卻還有脬,只是燈尚未息。若要想他重利,除非等他熄了燈才好下手。那邊來了個男子,我暫且回避便了。
這侯老兒走著說道:“自從不做生意,無依無靠,家中每日少米無柴,如何度日。況且妻兒又病倒在牀,怎么了得?!辈挥X來到自己門首,叫聲女兒開門。秋聯(lián)聞聽,說:“俺父親來了?!焙顙尩溃骸拔覂喉殕栐敿?xì),然后開門?!鼻锫?lián)道:“曉得?!弊叩介T口,識得聲音說:“果然爹爹回來了?!彼扉_門一同進(jìn)了內(nèi)室。侯媽問道:“弄的些柴米來否?”侯上官道:“今晚沒有,明日就用不了了?!焙顙尩溃骸敖裢頉]有,難道明日有人白送與你么?”侯上官道:“我把秋,”剛說得半句,看見秋聯(lián)在旁,不往下說,對秋聯(lián)道:“我兒,與你母親煮碗湯來充饑?!鼻锫?lián)會意,知他有礙口之言,答應(yīng)去廚下煮湯,卻暗暗躲在窗前,聽他說些什么言語。侯上官見女兒出去,對老婆道:“我已把秋聯(lián)賣與娼門了。”侯媽聞聽說:“怎么,把女兒賣與娼門了?你如何這樣忍心害理!”侯上官道:“不過多圖幾兩銀子,你不要高聲,看秋聯(lián)聽見?!鼻锫?lián)聽畢,進(jìn)得房來,說:“恩父恩母,我雖是你螟蛉女兒,服侍你二人如同親生,你怎忍將我賣與娼門呢?”侯上官忙道:“我兒錯聽了,張公子要娶一妾,把你賣給張門了,怎么聽是娼門。明日就要過門,你去收拾衣鞋,到他家享榮華去罷,強(qiáng)如在此忍饑受餓?!鼻锫?lián)暗自沉吟道:聽他巧言花語,不懷好意,我的親生母哪里去了,落得女兒無依無靠,有什么好下梢?不覺啼哭起來。侯上官勸道:“因你年紀(jì)大了,理應(yīng)擇婿,明日是你佳期,不必傷悲?!焙顙屧?#29248;上長吁短嘆道:“不料今日做出這翻天覆地的事情來了。早知有今日之事,當(dāng)初我決不留她?!边@些話早被石敬坡盡都聽去,暗暗喜道:“聽他言語始末,竟是姜秋蓮無疑了。她既在此,便好救李相公性命。我如今也不偷他,再看姜秋蓮行徑如何?!敝灰姀埱锫?lián)走出房來,到自己臥室,滿眼流淚道:“我到此地位,恨天怨地,都是枉然。千思百慮,不如自盡,倒是了手?!庇窒肓讼胝f:“且住,與其輕生尋死,不如收拾包裹,連夜逃走。倘遇女庵,削發(fā)為尼,到強(qiáng)似在塵凡之中,招惹風(fēng)波,趁著今夜去罷?!笔雌侣犃硕鄷r,想道:姜秋蓮若再逃走得無影無蹤,李相公這場冤枉,無日得伸了。不免我先到莊外,等她來時,扯她到南陽,以明李相公之冤,有何不可。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且說張秋聯(lián)將包袱收拾停當(dāng),緊了緊包頭,系了系羅裙,趁著爹媽睡熟,繞過草堂,開了大門,輕移蓮步,慢慢離了家中。說:“幸喜走出是非之地,又兼今夜月朗星稀,正好行路?!弊擢q未遠(yuǎn),只見石敬坡迎面“呔!”了一聲,說:“那女子休走,你是姜秋蓮否?”張秋聯(lián)嚇得口不能言,想要回避。石敬坡道:“你只顧逃了,把李相公害得好苦。我和你到南陽辨明他的冤枉,你再走也不遲?!睆埱锫?lián)哪里肯去,石敬坡有近前之意,秋聯(lián)無奈說:“休得無禮,我隨你去。”石敬坡道:“快走,不可遲延?!边@張秋聯(lián)腹內(nèi)說道:聽他言語,令人不解。叫我隨他,決非好意??雌饋聿蝗缭诩易员M了,倒得清白,如今悔之晚矣。正思念間,適遇路旁一井,遂將身往下一跳,唯聽撲通一聲,把石敬坡嚇了一驚,回頭不見秋聯(lián),方知是她跳在井中了。黑夜之間,一個人怎能撈他?癡呆了半晌,想道:我到南陽報官,領(lǐng)差役來撈她,有尸為憑,救李相公便不難了。想罷,竟向城中去了。
卻說侯上官次早起得身來,見門戶都開,就知秋聯(lián)有八分逃走。各處尋找,果無蹤影。慌忙對婆子道:“不好了,女兒逃走了?!敝宦犉抛釉诜績?nèi),安安閑閑答應(yīng)道:“走得好,免得我生氣?!焙钌瞎匍]口無言,甚覺沒趣。又舍不了這股財帛,急急出門,尋找女兒去了。
再表石敬坡跑了一夜,黎明到了府衙,進(jìn)了大堂,慌慌張張撿起木槌,向鼓打了幾下,口中卻說:“有大冤枉?!北娨凵锨俺蹲?,說:“你是什么人,多大冤枉,擅敢擊鼓?!笔雌氯碌溃骸霸┩鞔笾ǎ瑹┠闵戏A。”役人走進(jìn)內(nèi)宅門說:“啟爺,有人擊鼓?!碧珷敺愿浪藕蛏?。不多一時,知府坐在暖閣,眾役排班,呼唱沖堂已畢。知府說:“把鳴冤人帶上來?!笔雌屡_下跪倒,說:“太老爺冤枉呀!”知府問道:“你有何冤枉,須從實說來?!笔雌碌溃骸疤蠣?,小人所稟是殺人的冤枉。因太爺把人問屈了,小人代他伸明?!敝f:“打嘴。本府問屈什么人,用你替他伸冤?”眾役上來打了五個嘴巴。石敬坡道:“太爺就打死小人,到底是把人問屈了?!敝溃骸氨靖畣柷氖钦l?你是他什么人,代他伸冤?!笔雌碌溃骸疤珷攩柷氖抢罨?,小的卻不是他什么人,實是個賊?!敝溃骸翱磥砭闶钳傇挘俅蜃?。”石敬坡道:“休打,小人不說了,任他含冤而死罷。”知府微笑道:“我且問你,叫什名字?”回道:“小人石敬坡。”知府說:“你口口說李花有冤,我且不打你,你就把他的冤枉說來。”石敬坡道:“李花是一柔弱書生,安能殺人。況且平日行徑端方。拐藏秋蓮,也是必?zé)o之事。”知府道:“他既招承,你何得代他強(qiáng)辯?!笔雌碌溃骸敖?jīng)此大刑,安得不屈打成招?”知府大怒道:“那李花私幼女以贈金,在柳道而殺人,他已招認(rèn),況有包袱為憑,你說他冤枉,果有什么確據(jù)呢?”石敬坡道:“姜秋蓮現(xiàn)在侯家莊,與人作女,怎說李花拐帶?!敝溃骸敖锷徏仍?,快帶來審問。”石敬坡道:“如今又逃走了。因她繼父要賣她入娼,至夜竟自私奔。奈她不知路徑,到半途掉在井里了。這是小人要往她家作賊,親眼見的,才來稟知太爺。”知府道:“她既落井,也罷,快喚賈氏來?!币廴嗣Π奄Z氏喚到,跪在堂下。知府道:“你女兒已有下落了?!辟Z氏道:“現(xiàn)在何處?”知府道:“在侯家莊投井死了??赏胰艘廴ゴ驌剖?,回來報我?!狈愿酪旬叄焱颂眠M(jìn)內(nèi)去了。衙役出來,叫地方給他備了一頭驢兒,自己騎著,帶領(lǐng)賈氏與石敬坡,叫他緊緊相隨,往侯家莊而去。走了多時,賈氏忽然開口道:“眾位去罷,我不去了?!币廴藛柕溃骸澳阍醪蝗??”賈氏說:“這些路徑,我女兒如何到得那里?一定是石敬坡聽錯了?!笔雌碌溃骸皵嗳徊诲e,我若聽的不真切,安敢輕易報官,自取其禍?!币廴说溃骸澳愣艘膊槐貭幷摿?,既奉官差,誰敢不去。就明知不是你的女兒,也得走這一遭。這正是官身不自由了,速速走罷?!?br/>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卻說石敬坡立誓再不作賊,只因許下與李生送飯,手中沒有分文,自己思量道:腰中無錢,如何辦事。天明就要送飯去,卻哪里安排。罷罷罷,沒奈何,將沒良心的事,重新做遭,以為送飯之用。你看前面有一個人家,待我飛上他家屋檐,看看肥瘦如何。哎呦,這般兔兒,雖然毛長,卻還有脬,只是燈尚未息。若要想他重利,除非等他熄了燈才好下手。那邊來了個男子,我暫且回避便了。
這侯老兒走著說道:“自從不做生意,無依無靠,家中每日少米無柴,如何度日。況且妻兒又病倒在牀,怎么了得?!辈挥X來到自己門首,叫聲女兒開門。秋聯(lián)聞聽,說:“俺父親來了?!焙顙尩溃骸拔覂喉殕栐敿?xì),然后開門?!鼻锫?lián)道:“曉得?!弊叩介T口,識得聲音說:“果然爹爹回來了?!彼扉_門一同進(jìn)了內(nèi)室。侯媽問道:“弄的些柴米來否?”侯上官道:“今晚沒有,明日就用不了了?!焙顙尩溃骸敖裢頉]有,難道明日有人白送與你么?”侯上官道:“我把秋,”剛說得半句,看見秋聯(lián)在旁,不往下說,對秋聯(lián)道:“我兒,與你母親煮碗湯來充饑?!鼻锫?lián)會意,知他有礙口之言,答應(yīng)去廚下煮湯,卻暗暗躲在窗前,聽他說些什么言語。侯上官見女兒出去,對老婆道:“我已把秋聯(lián)賣與娼門了。”侯媽聞聽說:“怎么,把女兒賣與娼門了?你如何這樣忍心害理!”侯上官道:“不過多圖幾兩銀子,你不要高聲,看秋聯(lián)聽見?!鼻锫?lián)聽畢,進(jìn)得房來,說:“恩父恩母,我雖是你螟蛉女兒,服侍你二人如同親生,你怎忍將我賣與娼門呢?”侯上官忙道:“我兒錯聽了,張公子要娶一妾,把你賣給張門了,怎么聽是娼門。明日就要過門,你去收拾衣鞋,到他家享榮華去罷,強(qiáng)如在此忍饑受餓?!鼻锫?lián)暗自沉吟道:聽他巧言花語,不懷好意,我的親生母哪里去了,落得女兒無依無靠,有什么好下梢?不覺啼哭起來。侯上官勸道:“因你年紀(jì)大了,理應(yīng)擇婿,明日是你佳期,不必傷悲?!焙顙屧?#29248;上長吁短嘆道:“不料今日做出這翻天覆地的事情來了。早知有今日之事,當(dāng)初我決不留她?!边@些話早被石敬坡盡都聽去,暗暗喜道:“聽他言語始末,竟是姜秋蓮無疑了。她既在此,便好救李相公性命。我如今也不偷他,再看姜秋蓮行徑如何?!敝灰姀埱锫?lián)走出房來,到自己臥室,滿眼流淚道:“我到此地位,恨天怨地,都是枉然。千思百慮,不如自盡,倒是了手?!庇窒肓讼胝f:“且住,與其輕生尋死,不如收拾包裹,連夜逃走。倘遇女庵,削發(fā)為尼,到強(qiáng)似在塵凡之中,招惹風(fēng)波,趁著今夜去罷?!笔雌侣犃硕鄷r,想道:姜秋蓮若再逃走得無影無蹤,李相公這場冤枉,無日得伸了。不免我先到莊外,等她來時,扯她到南陽,以明李相公之冤,有何不可。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且說張秋聯(lián)將包袱收拾停當(dāng),緊了緊包頭,系了系羅裙,趁著爹媽睡熟,繞過草堂,開了大門,輕移蓮步,慢慢離了家中。說:“幸喜走出是非之地,又兼今夜月朗星稀,正好行路?!弊擢q未遠(yuǎn),只見石敬坡迎面“呔!”了一聲,說:“那女子休走,你是姜秋蓮否?”張秋聯(lián)嚇得口不能言,想要回避。石敬坡道:“你只顧逃了,把李相公害得好苦。我和你到南陽辨明他的冤枉,你再走也不遲?!睆埱锫?lián)哪里肯去,石敬坡有近前之意,秋聯(lián)無奈說:“休得無禮,我隨你去。”石敬坡道:“快走,不可遲延?!边@張秋聯(lián)腹內(nèi)說道:聽他言語,令人不解。叫我隨他,決非好意??雌饋聿蝗缭诩易员M了,倒得清白,如今悔之晚矣。正思念間,適遇路旁一井,遂將身往下一跳,唯聽撲通一聲,把石敬坡嚇了一驚,回頭不見秋聯(lián),方知是她跳在井中了。黑夜之間,一個人怎能撈他?癡呆了半晌,想道:我到南陽報官,領(lǐng)差役來撈她,有尸為憑,救李相公便不難了。想罷,竟向城中去了。
卻說侯上官次早起得身來,見門戶都開,就知秋聯(lián)有八分逃走。各處尋找,果無蹤影。慌忙對婆子道:“不好了,女兒逃走了?!敝宦犉抛釉诜績?nèi),安安閑閑答應(yīng)道:“走得好,免得我生氣?!焙钌瞎匍]口無言,甚覺沒趣。又舍不了這股財帛,急急出門,尋找女兒去了。
再表石敬坡跑了一夜,黎明到了府衙,進(jìn)了大堂,慌慌張張撿起木槌,向鼓打了幾下,口中卻說:“有大冤枉?!北娨凵锨俺蹲?,說:“你是什么人,多大冤枉,擅敢擊鼓?!笔雌氯碌溃骸霸┩鞔笾ǎ瑹┠闵戏A。”役人走進(jìn)內(nèi)宅門說:“啟爺,有人擊鼓?!碧珷敺愿浪藕蛏?。不多一時,知府坐在暖閣,眾役排班,呼唱沖堂已畢。知府說:“把鳴冤人帶上來?!笔雌屡_下跪倒,說:“太老爺冤枉呀!”知府問道:“你有何冤枉,須從實說來?!笔雌碌溃骸疤蠣?,小人所稟是殺人的冤枉。因太爺把人問屈了,小人代他伸明?!敝f:“打嘴。本府問屈什么人,用你替他伸冤?”眾役上來打了五個嘴巴。石敬坡道:“太爺就打死小人,到底是把人問屈了?!敝溃骸氨靖畣柷氖钦l?你是他什么人,代他伸冤?!笔雌碌溃骸疤珷攩柷氖抢罨?,小的卻不是他什么人,實是個賊?!敝溃骸翱磥砭闶钳傇挘俅蜃?。”石敬坡道:“休打,小人不說了,任他含冤而死罷。”知府微笑道:“我且問你,叫什名字?”回道:“小人石敬坡。”知府說:“你口口說李花有冤,我且不打你,你就把他的冤枉說來。”石敬坡道:“李花是一柔弱書生,安能殺人。況且平日行徑端方。拐藏秋蓮,也是必?zé)o之事。”知府道:“他既招承,你何得代他強(qiáng)辯?!笔雌碌溃骸敖?jīng)此大刑,安得不屈打成招?”知府大怒道:“那李花私幼女以贈金,在柳道而殺人,他已招認(rèn),況有包袱為憑,你說他冤枉,果有什么確據(jù)呢?”石敬坡道:“姜秋蓮現(xiàn)在侯家莊,與人作女,怎說李花拐帶?!敝溃骸敖锷徏仍?,快帶來審問。”石敬坡道:“如今又逃走了。因她繼父要賣她入娼,至夜竟自私奔。奈她不知路徑,到半途掉在井里了。這是小人要往她家作賊,親眼見的,才來稟知太爺。”知府道:“她既落井,也罷,快喚賈氏來?!币廴嗣Π奄Z氏喚到,跪在堂下。知府道:“你女兒已有下落了?!辟Z氏道:“現(xiàn)在何處?”知府道:“在侯家莊投井死了??赏胰艘廴ゴ驌剖?,回來報我?!狈愿酪旬叄焱颂眠M(jìn)內(nèi)去了。衙役出來,叫地方給他備了一頭驢兒,自己騎著,帶領(lǐng)賈氏與石敬坡,叫他緊緊相隨,往侯家莊而去。走了多時,賈氏忽然開口道:“眾位去罷,我不去了?!币廴藛柕溃骸澳阍醪蝗??”賈氏說:“這些路徑,我女兒如何到得那里?一定是石敬坡聽錯了?!笔雌碌溃骸皵嗳徊诲e,我若聽的不真切,安敢輕易報官,自取其禍?!币廴说溃骸澳愣艘膊槐貭幷摿?,既奉官差,誰敢不去。就明知不是你的女兒,也得走這一遭。這正是官身不自由了,速速走罷?!?br/>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