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吳武陵贈(zèng)李睦州詩序（李睦州坐李而貶。后以赦，始移永州。公時(shí)同武陵皆謫于永。序在李睦州至永后作。）

　　潤之盜，（魚倚切，又音奇。）竊貨財(cái)，聚徒黨，為反謀十年。（李者，淄川王孝同五世孫。以父蔭，累遷杭、湖二州刺史，貞元十五年二月，遷潤州刺史、浙西觀察諸道鹽鐵轉(zhuǎn)運(yùn)使，天下榷酒漕運(yùn)，得專之，乃增置兵額。二十一年三月于潤州置鎮(zhèn)海軍，以為節(jié)度使，而罷其鹽鐵使務(wù)。）今天子即位三年，大立制度。于是盜恐且奮，將遂其不善。（憲宗即位，不假借方鎮(zhèn)，故倔強(qiáng)者稍入朝。元和二年，三表請覲，上許之，實(shí)無行意，殺留后王澹等。）視部中良守不為己用者，誣陷去之，睦州由是得罪。天子使御史按問，館于睦。自門及堂，皆其私卒為衛(wèi)。天子之衛(wèi)不得搖手，辭卒致具。有間，盜遂作。（元和二年十月，詔征為左仆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代之，據(jù)潤州叛。）而庭臣猶用其文，斥睦州南海上。（初貶循州。）既上道，盜以徒百人遮于楚、越之郊，戰(zhàn)且走，乃得完為左官吏。（左官，猶左遷。）無幾，盜就擒，斬之于社垣之外。（潤州大將張子良等執(zhí)以獻(xiàn)，斬于獨(dú)柳樹?！稌罚翰挥妹居谏纭Ｉ鐬殛?，陰主殺也。）論者謂宜還睦州，以明其誣。既更大赦，（元和三年正月，大赦天下。）始移永州，去長安尚四千里，睦州未嘗自言。

　　吳武陵，剛健士也。懷不能忍，于是踴躍其誠，鏗鏘其聲，出而為之詩，然后慊于內(nèi)。（慊，苦簟切，愜也。）余固知睦州之道也熟，銜匿而未發(fā)且久，聞吳之先焉者。（“焉”，一作“言”。）激于心，若鐘鼓之考，（考，擊也。）不知聲之發(fā)也，遂系之而重以序。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南涪州，即南霽云之子承嗣也。傳載承嗣為涪州刺史。劉辟反，以無備謫永州，后以赦移澧州。涪，音浮。）

　　越有納官之令以勝大敵，（《越語》：王令軍中有能助寡人謀而退吳者，吾與之共政。孤子寡婦疾疚貧病者納官其子。注云：官，仕也。仕其子而教之，廩以食之也。）漢有羽林之制以威四夷。（漢武太初元年，初置羽林騎，取以從軍死事之子孫養(yǎng)羽林，官教以五兵，號羽林孤兒。）國家寵先中丞，（御史中丞南霽云死節(jié)睢陽。）邁古人之烈，（邁，過。烈，業(yè)也。）故君自未成童，（霽云死事，其子承嗣七歲，即授婺州別駕，歷刺施、涪二州。成童，十五以上。）品常第四，人猶曰于古為薄。漢北地都尉，（音昂。）以不勝任陷匈奴，而子單侯于瓶。（漢文十四年，匈奴寇邊，殺都尉孫。其子單以父力戰(zhàn)死事，封瓶侯。班彪《北征賦》：吊尉于朝那。）濟(jì)北相韓千秋以匹夫之諒，奮觸南越，而子延年侯于成安。（《西漢·功臣表》：韓延年以其父千秋擊南越死事，封為成安侯。）君之土田之錫，猶挫于有司之手，始由施州為涪州，蜀道寇，（永貞元年八月，西川節(jié)度行軍司馬劉辟反。，其京切。）晝不釋刃，夜不釋甲，曰：“我忠烈胤也，（忠烈，霽云謚也。）期死待敵。”敵亦曰：“彼忠烈胤也，盡力致命，是不可犯?！比欢P削之吏，以簿書校討贏縮，受譴茲郡，（茲郡，即永州。）凡二歲。

　　朝廷建大本，貞萬邦，（《書》：一人元良，萬邦以貞。謂元和四年閏三月，立鄧王寧為太子。）慶澤之濡，洗濯生植。又況涪州家聲之大，裕蠱之志，（《易》：裕父之蠱。音古。）宜尤被顯寵者也。自漢而南，州之美者十七八，莫若澧。澧之佐理，莫逾于長史。以是進(jìn)秩，人猶曰且有后命。永州多謫吏，而君侯惠和溫良，故其歡愉異于他部。優(yōu)詔既至，而君適讎于文。（讎，合也。文，詔令也。謂合于詔令當(dāng)量移也。讎，是周切。）其往也獨(dú)，故凡羨慕之辭，無不加等。

　　噫！以君承荷之重，恭肅之美，四方之求忠壯義烈者，將于君是觀。凡君子之志，欲其優(yōu)柔而益固，憤悱而不忘，以增太史世家之籍，用是為貺，則拱璧大鼎，（《老子》：雖有拱璧，以先駟馬。《春秋》：取郜大鼎。）烏可以言重乎？

　　送薛存義序（一本有“之任”二字，非。）

　　河?xùn)|薛存義將行，柳子載肉于俎，崇酒于觴。（觶，實(shí)曰觴，虛曰觶，皆酒器。）追而送之江之滸，（一本“江”下無“之”字?！对姟罚涸诤又疂G。滸，音虎，水涯。）飲食之。（《詩》：飲之食之。皆去聲。）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職乎？（若，汝也。其下“受若”、“怠若”、“盜若”，并同義。）蓋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十一傭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豈惟怠之，又從而盜之。向使傭一夫于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以今天下多類此，（一本無“以”字。）而民莫敢肆其怒與黜罰者何哉！勢不同也。勢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一本無“如吾民何”四字。）有達(dá)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義假令零陵二年矣，（零陵，永州縣名。）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勞心，訟者平，賦者均，老弱無懷詐暴憎。（一本作“老弱寧懷詐暴弭忄?！保┢錇椴惶撊≈币驳囊樱渲侄芬矊徱?。

　　吾賤且辱，不得與考績幽明之說；（《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與，去聲。）于其往也，故賞以酒肉而重之以辭。

　　送薛判官量移序（薛判官，名巽。自連州量移朗州。朗州，即今鼎州也。連與永相接，永又鼎之經(jīng)途，故公送以序。）

　　仕于世，有勞而見罪，凡人處是，鮮不怨懟忿憤，（懟，音隊(duì)，忿，房吻切。）列于上，訴于下，此恒狀也。（恒，胡登切。）異于恒者，其道宜顯。薛生司貨賄于軍興之際，兵亂不去，然得以不犯，由太行以東皆傳道之，可以為勞矣。而竟連大獄，以至于放。（巽始佐河北軍，有勞未及錄。會(huì)其長子皋謨及董溪以罪聞，巽坐貶。）不戚于貌，不悱于心，樂以自肥，而未嘗尤于物，其有異于恒矣哉。

　　朝廷施恩澤，（一有“大”字。）凡受謫者，罪得而未薄，（“未”，一作“末”。）乃命以近壤。薛君去連而吏于朗，是其漸于顯歟？君子學(xué)以植其志，信以篤其道，有異于恒者，充而大之。茍推是以往，雖欲辭顯難矣。

　　送李渭赴京師序（渭，唐宗室子。此序，公作于柳州。）

　　過洞庭，上湘江，（湘，水名，《漢志》云：出零陵郡陽海山，北入江。）非有罪左遷者罕至。又況逾臨源嶺，下漓水。（漓水，今之桂江，水出零陵。漓，力支切。）出荔浦，（荔浦，縣名。）名不在刑部，而來吏者，其加少也固宜。前余逐居永州，李君至，固怪其棄美仕就丑地，無所束縛，自取瘴癘。后余斥刺柳州，（元和十年，公刺柳州。）至于桂，君又在焉，方屑屑為吏。噫！何自苦如是耶？（“如”，一作“為”。）

　　明時(shí)宗室屬子當(dāng)尉畿縣，今王師連征不貢，二府方汲汲求士。李君讀書為詩有干局，久游燕、魏、趙、代間，知人情，識(shí)地利，能言其故。以是入都干丞相，益國事，不求獲乎己，而己以有獲。（蜀本無“乎己”二字，或作“不求獲而己有獲。”）予嫉其不為是久矣。今而曰將行，請余以言。行哉行哉！言止是而已。

　　送嚴(yán)公貺下第歸興元覲省詩序嚴(yán)氏之子有公貺者。（嚴(yán)震，字遐聞。建中二年十二月，拜梁州刺史、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封馮翊郡王。四子：忄戒、協(xié)、公弼、公貺。）退自有司，踵門而告柳子曰：“吾獻(xiàn)藝不售于儀曹之賈，（儀曹，禮部。）貨不中度，敢逃其咎！詰朝將行，愿聞所以去我者，其可乎哉？”余諭之曰：“吾子以沖退之志，端其趣向；以淬礪之誠，（淬，音ヘ。礪，音厲。）修其文雅。行當(dāng)承教戒于獨(dú)立之下，（《論語》：嘗獨(dú)立，鯉趨而過庭。）發(fā)清源，（，音浚。）激揚(yáng)洪音。沛哉！鏗鏗乎充于四體之不暇，吾何敢去子！”恭惟相國馮翊公，（貞元十二年，震同平章事。）有大勛力盈于常。（《周禮》：凡有功者書于王之太常。太常，名也。日月為常，交龍為。）極人臣之尊，分天下之憂。殿邦坤隅，（《詩》：殿天子之邦。漢中在西，為坤隅。）柄是文武。若子者，生而有黼繢粱肉之美，（黼繢，命服也。“繢”，即“繪”字。）不知耕農(nóng)之勤勞，物役之艱難。趨其庭，有魏絳之金石焉；（《左傳》襄十一年：鄭人賂晉侯以歌鐘二肆，及其磬，女樂二八。晉侯以半賜魏絳，絳始有金石之樂。）候其門，有亞夫之戟焉。（漢制，假戟以代斧鋮。戟，前驅(qū)之器。又《匈奴傳》注：戟，有衣之戟。唐制，王公門設(shè)戟。，音啟。）中人處之，不能無傲。而子之伯仲，皆脫略貴美，服勤儒素，退托于布衣韋帶之任，如少習(xí)然。故繼登上科。（貞元五年，公弼登第。）以及于子。是可舉嚴(yán)氏之教，誦乎他門，使有矜式也。而吾子又引慝內(nèi)訟，（《書》：負(fù)罪引慝。注：慝，惡也?！墩撜Z》：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nèi)自訟者也。）謙如此，其何患乎賈之不售而自薄哉！于是文行之達(dá)，（一有“者”字。）若高陽齊據(jù)者，（據(jù)貞元二年中第。）偕賦命余序引。余樸不曉文，故書嚴(yán)子之嘉言，編于右簡，竊褒貶之義以贈(zèng)。

　　送元秀才下第東歸序（元秀才，公瑾也。集有《答貢士元公瑾書》，亦謂其有文行而不能薦于有司。）

　　周乎志者，（周，至也。）窮躓不能變其操；（躓，音致，合也，又礙也。操，去聲。）周乎藝者，屈抑不能貶其名。其或處心定氣，居斯二者，雖有窮屈之患，則君子不患矣。元氏之子，其殆庶周乎。言恭而信，行端而靜，勇于講學(xué)，急于進(jìn)業(yè)。既游京師，寓居仄陋，無使令之童，闕交易之財(cái)，可謂窮躓矣。而操逾厲，志之周也。才浚而清，詞簡而備，工于言理，長于應(yīng)卒。（倉忽切。）從計(jì)京師，受丙科之薦。（丙科，見《漢·儒林傳》。）獻(xiàn)藝春卿，當(dāng)三黜之辱，（柳下惠為士師，三黜。）可謂屈抑矣。而名益茂，藝之周也。茍非處心定氣，則曷能如此哉！

　　余聞其欲退家殷墟，（《左傳》定四年：命以《康誥》而封于殷墟。殷墟，朝歌，今衛(wèi)州也。）修志增藝，懼其沉郁傷氣，懷憤而不達(dá)，乃往送而諭焉。夫有湛盧豪曹之器者，（越句踐有寶劍五：純鉤、湛盧、鏌铘、豪曹、巨闕?！秴窃酱呵铩罚涸酵踉食Ｊ箽W冶子造劍三：魚腸、豪曹、湛盧。《吳都賦》：純鉤，湛盧。注：二劍名。）患不得犀兕而之，（，旨兗、之轉(zhuǎn)二切，細(xì)剖也。）不患其不利也。今子有其器，宣其利，乘其時(shí)，夫何患焉？磨礪而坐待之可也。遂欣欣而去。

　　送辛殆庶下第游南鄭序朝廷用文字求士，每歲布衣束帶，（孔子曰：束帶立于朝。）偕計(jì)吏而造有司者，（漢武元光三年，征吏民有明當(dāng)世之務(wù)者，令與計(jì)偕。注云，計(jì)者，上計(jì)簿使也。偕，俱也。）僅半孔徒之?dāng)?shù)。（孔門有三千之徒，今半其數(shù)。）春官上大夫，（謂禮部侍郎。）擢甲乙（出《漢·儒林傳》。）而升司徒者，（《禮記·王制》：命鄉(xiāng)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于孔氏高第亦再倍焉。仆在京師，（貞元六年，公至京師。）凡九年于今，其間得意者，二百有六十人。其果以文克者，十不能一二。嘗從俊造之后，（《王制》：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xué)，曰俊士。升于司徒者，不征于鄉(xiāng)。升于學(xué)者，不征于司徒，曰造士。）頗涉藝文之事，四貢鄉(xiāng)里，而后獲焉。（貞元九年，公始中進(jìn)士第。）方之于釣者，絲綸不屬，（之欲切。）鉤喙甚直，懷有美餌，（“懷”，一作“嗜”。）而觖望獲魚之暮，（觖望，怨望也。觖，音決，又窺瑞切。）則善取者皆指而笑之。

　　今辛生固窮而未達(dá)，遲久而不試，褒衣之徒，（褒衣博帶，見《漢·雋不疑傳》。褒，大裾也。）視子而捧腹者，蓋不之知焉。（一作“蓋不乏焉”。）辛生嘗南依蠻楚，（謂荊州也。）專志于學(xué)，為文無謬悠迂誣之談，鍛煉翦截，動(dòng)可觀采。故相國齊公，（貞元二年正月，齊映同平章事。）接禮加等，常為右客，（謝惠連《雪賦》：相如末至，居客之右。）且佐其策名之愿。（《左傳》僖二十三年：策名委質(zhì)。注云：名書于所臣之策。）遂笈典墳，（笈，負(fù)書箱也。笈，極曄切，又音及。）袖文章，北來王都，笑揖群伍。文昌下大夫（文昌，尚書省也。）上士之列，見而器異，爭為鼓譽(yù)，由是為聞人。戰(zhàn)術(shù)藝之場，莫與爭鋒。然而遷延三北，躑躅不振，豈其直鉤而釣，懷美餌而羨魚者耶？若辛生者，有司抑之則已，不然，身都甲乙之籍，其果以文克歟！

　　今則囊如懸罄。（齊孝公伐魯，謂展喜曰：“魯國恐乎？室如懸罄，野無青草?！保﹤蚴以⑹?，方將適千里，求仁人，被冒畏景，陟降棧道。（殆庶往南鄭，謁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嚴(yán)震?！妒酚洝罚簭埩颊f漢王燒絕棧道。謂今之閣道也。）吾欲抑而不嘆，其若心胸何？然吾聞焚舟而克，（《左傳》文三年：秦伯伐晉，濟(jì)河焚舟。）手劍而盟者，（《公羊傳》莊十三年：公會(huì)齊侯，盟于柯，莊公升壇，曹子手劍而從之。）皆敗北之馀也。子之厄困而往，霸心勇氣，無乃發(fā)于是行乎？成拜賜之信，（《左傳》僖三十三年：孟明謂晉人曰：“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保┧壕持異u，（《公羊傳》莊十三年：曹子曰：“城壞壓境，君不圖與?！保o乃果于是舉乎！往慎所履，如志遄返，（遄，淳緣切，速也。）勉自固植，以遂子之欲。姑使談?wù)咧^我言而中，（“而”，一作“爾”。）不猶愈乎！

　　送崔子符罷舉詩序（崔九，名策，字子符。公嘗有《與策登西山詩》。）

　　世有病進(jìn)士科者，思易以孝悌經(jīng)術(shù)兵農(nóng)，曰：“庶幾厚于俗，而國得以為理乎？”柳子曰：“否。以今世尚進(jìn)士，故凡天下家推其良，公卿大夫之名子弟、國之秀民舉歸之。且而更其科，以為得異人乎？無也。唯其所尚文學(xué)，（一作“又舉”。）移而從之，尚之以孝悌，孝悌猶是人也；尚之以經(jīng)術(shù)，經(jīng)術(shù)猶是人也。雖兵與農(nóng)皆然?！痹唬骸叭粍t宜如之何？”曰：“即其辭，觀其行，考其智，以為可化人及物者，隆之。文勝質(zhì)，行無觀，智無考者，下之。俗其以厚，國其以理，科不俟易也。”今有博陵崔策子符者，少讀經(jīng)書，為文辭，本于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別時(shí)，剛以知柔。進(jìn)于有司，六選而不獲。家有冤連，伏闕下者累月不解。（音懈。）仕將晚矣，而戚其幼孤，往復(fù)不憚萬里，再歲不就選。世皆曰孝悌人也。（“孝”，一作“仁”。）如是且不見隆，雖百易科，其可厚而理乎？今夫天下已理，民風(fēng)已厚，欲繼之于無窮，其在慎是而已。朝廷未命有司，既命而果得有道者，則是術(shù)也宜用。崔子之仕，又何晚乎？

　　仆智不足而獨(dú)為文，故始見進(jìn)而卒以廢。居草野八年，麗澤之益，（《易》：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xí)。）鏃礪之事，（注見《豆盧膺序》。）空于耳而荒于心。崔子幸來而親余，（“親”，一作“覿”。）讀其書，聽其言，發(fā)余始志，若寤而言夢，醒而問醉。未及悉，而告余以行。余懼其悼時(shí)之往而不得于內(nèi)也，獻(xiàn)之酒，賦之詩而歌之，坐者從而和之，既和而敘之。（“敘”，一作“序”。）

　　送蔡秀才下第歸覲序仆之始貢于京師，蓍者卦之曰：是所謂望而未睹，（“而”，一作“之”。）隱而未見，（《易》：隱而未見，行而未成。）黨乎遠(yuǎn)而有榮者也。（黨，他曩切，日無光也，不明也。）今茲歲在鶉首，若合于壽星，其果合乎？（歲在未曰鶉首。貞元七年辛未，公在京師，壽星屬辰，酉與辰合，故至九年癸酉，公登第焉。）仆時(shí)悒然遲之，謂其誕慢怪迂，是將不然，然而僅置于懷耳，未克決而忘之也。后果依違遷就，四進(jìn)而獲，卒如其言云。噫！彼莫莫者，其有宰于人乎？不然，何其應(yīng)前定若是之章明也。今蔡君馳聲耀譽(yù)，聞?dòng)诠?，?zhàn)藝之徒，推為先登，（《左傳》隱十一年：潁考叔取鄭伯之旗以先登。）而五就鄉(xiāng)舉，往則見罷，意者前定之期殆未及歟？故君子之居易俟命，（《禮記》：君子居易以俟命。）樂天不憂者，（《易》：樂天知命，故不憂。一本無上五字。）果于自是也。君其勵(lì)文學(xué)焉！丈人牧人南邦，君展覲承顏婆娑愉樂之暇，則充其經(jīng)笥，茂是文苑，時(shí)焉逃哉？（焉，於虔切。）遲速之事，則瞽史之任，吾不及知。

　　送韋七秀才下第求益友序（一本無“求益友”三字。）

　　所謂先聲后實(shí)者，豈唯兵用之，（《漢書》：廣武君說韓信曰：“兵有先聲而后實(shí)?！币槐尽坝谩敝掠小叭弧弊?，非。）雖士亦然。若今由州郡抵有司求進(jìn)士者，歲數(shù)百人，咸多為文辭，道今語古，角夸麗，務(wù)富厚。有司一朝而受者幾千萬言，讀不能十一，即偃仰疲耗，（音冒，亂也。按韻，耗，虛到切，滅也，虛也，字從耗，不音冒。目字從毛，未詳孰是，當(dāng)考。）目眩而不欲視，心廢而不欲營，如此而曰吾能不遺士者，偽也。唯聲先焉者，讀至其文辭，心目必專，（“目”，一作“耳”。）以故少不勝。

　　京兆韋中立，其文懿且高，其行愿以恒，試其藝益工，久與居，益見其賢，然而進(jìn)三年連不勝，是豈拙于為聲者歟？或以韋生之不勝，為有司罪。余曰：非也。谷梁子曰：“心志既通，而名譽(yù)不聞，友之過也；名譽(yù)既聞，而有司不以告，（“不以告”，或作“不取者”。）有司之過也。”（《谷梁傳》昭十九年：子既生，不免乎水火，母之罪也。羈貫成童，不就師傅，父之罪也。就師學(xué)問無方，心志不通，身之罪也。心志既通，名譽(yù)不聞，友之罪也。名譽(yù)既聞，有司不舉，有司之罪也。）人之視聽有所止，神志有所不及。（即上云有司疲耗事。）古之道，名譽(yù)未至，不以罪有司，而況今乎？今韋生樂植乎內(nèi)，不欲揚(yáng)乎外，其志非也。孔子不避名譽(yù)以致其道，今韋生仗其文，簡其友，思自得于有司，抑非古人之道歟？將行也，余為之言，既以遷其人，又以移其友，且使惑者知釋有司也。

　　送辛生下第序略自命鄉(xiāng)論士之制，（命鄉(xiāng)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出《禮記·王制篇》。）壞而不復(fù)，士莫有就緒，故叢于京師。京兆尹歲貢秀才，常與百郡相抗。登賢能之書，或半天下。取其殊尤以為舉首者，（舉首字出《漢書》。）仍歲皆上第，過而就黜，時(shí)謂怪事，有司或不問能否而成就之。

　　中書高舍人，備位于禮部，攘袂矯枉，痛抑華耀。（《高郢傳》：貞元中，遷中書舍人，進(jìn)禮部侍郎，知貢舉。時(shí)四方士務(wù)朋比，更相譽(yù)薦，以動(dòng)有司，徇名亡實(shí)，郢患之，乃謝絕請謁，專取行藝。司貢部凡三歲，甄幽獨(dú)，抑浮華，流競之俗為衰。）首京師之貢者，（“首”，一作“會(huì)”。）再歲連黜，辛生以是不在議甲乙伍中。其沉沒厄困之士，闔戶塞竇（《記·儒行》：儒有蓽門圭竇。竇，穴也。）而得榮名者，連畛而起，（畛，止刃切，井田間陌也。）談?wù)吖灾凉Q焉，其能否也，世莫知也。若辛生，其文簡而有制，其行直而無犯，向使不聞?dòng)诠洌粨P(yáng)于交游，又不為京師貢首，則其甲乙可曲肱而有也。嗚呼，名之果為不祥也有是夫！既受退，告歸長沙。（長沙，潭州。）以辛生之文行，八年無就，如其初而退返，吾甚憤焉。孟子曰：“位卑而言高者，罪也?！庇谛辽植荒芤?，故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