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

禮樂

玉堂叢語 作者:(明)焦竑撰


  吳元年七月乙亥,先是,命選道童俊秀者充樂舞生,至是始集。上御戟門,召學(xué)士朱升領(lǐng)之入見,設(shè)雜樂閱試之,上親擊石磬,命升辯別五音,升以宮音為徵音,上曰:‘何乃以宮作征邪?’起居注熊鼎對曰:‘八音之中,石最難和,故書曰“于予擊石,百獸率舞?!薄显唬骸暪屉y和,然樂以人聲為主,人聲和則八音和矣?!蛎鼧飞歉枰磺?,上復(fù)嘆曰:‘古者作樂,以和民聲,格禪人,而與天地同其和。近世儒者,鮮知音律之學(xué),欲樂和,顧不難耶?’升對曰:‘樂音不在外求,實(shí)在人君一心。君心和則天地之氣亦和,天地之氣和則樂亦無不和矣?!仙钊恢?。其后命升等撰圜丘、方丘樂章,而朝享太廟諸樂章,則諸翰林儒臣梁寅等分為之。

  陶安與省臣李善長等進(jìn)郊社宗廟議,請分祭天地于南北郊,冬至祀上帝于圜丘,以大明夜明星辰太歲從祀。夏至祀地祇于方丘,以岳鎮(zhèn)海瀆從祀。宗廟則四代各為一廟,皆南向,以四孟及歲除凡五享。孟春特祭于太廟,孟夏、孟秋、冬歲除,則合祭于高祖廟。社稷宜祭以仲春、仲秋上戊日。皆從之。安復(fù)奏:古者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風(fēng)雨,以達(dá)天地之氣。若亡國之社,則屋之不受天陽也。今創(chuàng)屋非禮,若祭而遇風(fēng)雨,則于齋宮望祭。上是之。復(fù)奏議冕服之制。凡國家制度禮文,多安所擬。上嘗制對賜安,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

  陶凱以翰林應(yīng)奉升禮部尚書,請建奉先殿干清宮左,上日焚香,朔望薦新。及節(jié)序、生辰祭用常饌,行家人禮。上從之。凱與藁城崔亮相可否,亮亦善論奏,一切禮儀,皆其所定制。燕饗九奏樂章,克協(xié)音律,有和平廣大之意。元時(shí)淫詞艷曲,悉屏去之。

  永樂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鴻臚寺奏習(xí)正旦賀儀。上召禮部翰林院官問曰:‘正旦日食,百官賀禮可行乎?’尚書呂震對曰:‘日食與朝賀之時(shí)先后,不相妨?!汤蓛x智曰:‘縱然,同日免賀為當(dāng)。’上顧問翰林諸臣:‘古有日食,行賀禮否?’楊士奇對曰:‘日食,天變之大者,前代元旦日食,多不受朝。宋仁宗時(shí),元旦日食,富弼請罷宴徹樂,宰相呂夷簡不從,弼曰:“萬一契丹行之,為中國羞?!焙笥凶云醯せ卣撸蕴斒侨樟T宴,仁宗深悔。今免賀誠當(dāng)。’上曰:‘君子愛人以德,不以姑息,其免賀及宴,仍賜節(jié)鈔?!?br/>
  永樂中,禮部郎中周訥請封禪泰山,胡文穆公力以為不可。上雖黜訥言,而觀望者猶不已。公因撰郤封禪頌以上,自后遂無更言者。(楊士奇撰碑)

  景泰元年八月,太上皇帝車駕自北狩還,方議奉迎禮,眾涉疑未定。千戶龔遂榮寓書于大學(xué)士高谷,言奉迎當(dāng)從厚。谷即袖其書以進(jìn),且曰:‘武夫尚知此禮,況儒臣乎!’已而朝廷以遂榮非分,下錦衣獄。會車駕至,百官郊迎,谷復(fù)上章以伸前議,聞?wù)唔t之,而遂榮亦釋。

  詔集議祧廟,禮部侍郎倪岳請祧懿祖,而以德祖比宋僖祖,百世不遷。楊守陳抗言:‘禮,天子七廟,祖有功,宗有德,乃孔子之言。故凡號太祖即始祖,必事之以配天,若商周之契稷,皆以功而非論其本統(tǒng)也。宋之僖祖及我德祖,可比商報(bào)乙、周亞圉,非契稷比。議者徒議大儒嘗有取于王安石之說,而不從孔子,遂使七廟之間,既有始祖,又有太祖,太祖既以配天,而不正南向之位,名與實(shí)乖,豈先王之禮哉!若謂降而合食為非禮,則王者既立始祖之廟,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而祀之,固無嫌也。憲宗升祔,請并祧德、懿、熙三祖,自仁宗以下為七廟。異時(shí)祧盡,則以太祖擬商周契稷,而祧主藏于后寢,祫禮行于前廟,時(shí)享則尊太祖,祫祭則尊德祖,各不失尊,庶無悖禮?!h者竟不能從。憲宗山陵禮畢,神主將升祔,于制當(dāng)祧廟,下禮部集廷臣議?;蛞缘伦嬉韵滤膹R,以次當(dāng)祧至太祖,為百世不遷之祖。倪岳力辯:‘此說固所以尊太祖,然豈太祖崇本尊親之意哉?故周既追王太王,王季又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其意蓋出于此。國家自德祖以上,莫推其世,則德祖乃周之后稷也,不可祧。僖、懿、仁三祖,以次當(dāng)祧。至太祖、太宗,為周之文、武,百世不遷。今憲宗新祔,當(dāng)祧懿祖一廟,宜于太廟寢殿后別建藏祧主之所,如古夾室之制。每歲暮則奉祧主合享,亦應(yīng)古祫祭之制?!?br/>
  倪文毅公岳為禮部尚書,值遣祭金闕真人,奏曰:‘徐知證、知詳,唐叛臣之裔也,祀典不敢議,但歲時(shí)典祀。一寺官之職耳,宗伯何與焉?!鞛榱?。

  弘治癸亥春,大風(fēng)伐祖陵松柏,上遣禮侍王公華往鳳陽祭告。公陛辭,俯伏三叩頭,上命賜酒飯,公起,頓而俯伏三叩頭,時(shí)朝行嘆其知禮。蓋前此二事叩頭,總一俯伏,若作一事也。

  初,往迎世宗皇帝入繼大統(tǒng),毛澄與使焉,既得命,兼程以進(jìn)。比至,有議行五拜三叩首禮以見者,公曰:‘今遂如此,后當(dāng)何以加之?且將來勸進(jìn)辭讓之禮行乎?廢乎?’上聞而是之,賜彩段十表里,白金千兩,下及仆從皆有賚。

  世廟成,章圣皇太后欲行廟見之禮,議禮者引唐開元初婚廟見儀,欲太后中宮追謁太廟,次謁世廟,以為禮。劉龍以為祖宗家法,遠(yuǎn)過漢、唐,百余年來,無母后入廟之禮。會典所載,奉先殿蓋為內(nèi)庭告謁而設(shè),今觀德殿既準(zhǔn)奉先殿,則世廟不當(dāng)入矣。陛下盛德中興,比隆堯、舜,成憲所在,豈容變更。上曰:‘圣母有命,朕不敢違,其令禮官再議?!珡?fù)執(zhí)奏,言:‘婦人無遂事三從之義,春秋不廢。陛下以守祖宗之家法為孝,不宜順圣母之心,臣昧死不敢奉詔?!险鹋弥骨鷱钠渥h。

  莊敬皇太子冠,徐公階受命贊冠,甫成禮而暴疾薨。公當(dāng)議喪禮,以上及百官皆為期之服,百官仍詣門哭。上不懌,謂天子絕期不制服,其百官服可無詣門哭臨禮,著詣停柩所。輔臣讀至服可無而句之曰:‘以青衣角帶往可也?!唬骸蝗弧=^期者天子也,非百官也?!唬骸蔁o詣門而已,非可無服也。且未有哭臨而不衰服者。’定議以齊衰服臨。上使中涓诇而是之,令宮中仍皆服衰。

  天子方中興,制禮樂,下有司毋得仍孔子王稱,其尊為先師。而言者遂上書,言闕里廟器物如王者,非當(dāng)。陳公寰持不可,曰:‘陛下尊孔子先師,以抑之耶,將尊之也?即尊之,闕里制當(dāng)益,亡所裁。言者不自惟,而謬推測圣意,宜置罰。’上報(bào)如公。

  上好更定禮制,欲絀孔子王號,去像為木主,于籩豆禮樂,皆有所抑損,而首揆張孚敬緣上指而發(fā)之。下儒臣議,相顧懾詟,亡異同者。徐階獨(dú)條其三不必、五不可,狀甚辯,疏上,報(bào)聞。孚敬坐朝堂,召階,盛氣詰之。階徐理前說,且曰:‘高帝盡革岳瀆號,而獨(dú)不革孔子者何也?’孚敬遁曰:‘高帝少時(shí)作耳,安可據(jù)?’階曰:‘高帝定天下而后議禮,寧少耶?果爾,明公之議四郊,何以力據(jù)高帝少作?’孚敬頰盡赤,曰:‘爾謂塑像應(yīng)古禮不?’階曰:‘塑非古,然既已肖而師事之,何忍毀也?’孚敬曰:‘程氏不云乎,“一毫發(fā)不似吾親,可以親名之乎?”’階曰:‘有一毫發(fā)而似吾親,毀諸可乎?且明公能盡必列圣之御容無毫發(fā)不似乎哉?即何以處之?’孚敬語塞。

  修撰姚淶請黜元世祖,以正祀典。下禮部覆議,以為胡元受命九世,世祖最賢,其一代之治,有足稱者,所謂夷狄而中國則中國之,亦春秋與善之法。且自古帝王常優(yōu)崇勝國,以昭忠厚,太祖神謀睿斷,必有所見,故載在祀典。百余年于茲矣,宜遵舊制,廟祀如故,此千古不易之論也。上竟從部議。其后以歲有邊患,而主事傅伯棟建言,遂撤去塑像,革其祀。

  嘉靖時(shí),楊文襄再入內(nèi)閣,上以張錦奏遷顯陵事諭公,對曰:‘地道尚靜,體魄宜安,山陵既定,其靜已久。大事既襄,體魄已安,無故舉遷,恐有他虞。況獻(xiàn)皇帝穴葬之后,陛下自藩邸升為天子,不謂之吉壤可乎?’竟不果遷。世廟成,章獻(xiàn)皇太后欲謁廟,公奏以為今制無母后謁廟之文,累朝亦無其事,遂止。(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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