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六 趙超注譯 自古受命帝王，〔1〕曷嘗不封禪？〔2〕蓋有無其應(yīng)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見而不臻乎泰山者也?！?〕雖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4〕洽矣而日有不暇給，〔5〕是以即事用希?！?〕《傳》曰：“三年不為禮，禮必廢；三年不為樂，樂必壞?！薄?〕每世之隆，則封禪答焉，〔8〕及衰而息。厥曠遠者千有余載，〔9〕近者數(shù)百載，故其儀闕然堙滅，〔10〕其詳不可得而記聞云。

　　【注釋】〔1〕“受命”，接受了天命?！?〕“曷”，音h6，疑問代詞，何?！胺舛U”，古代帝王最隆重的祭祀儀式。在泰山上修筑土壇來祭天，回報上天的恩德，叫作封。在泰山下面的小山上清理出一塊地面祭地，回報地神的功德，叫做禪。《白虎通》中則說：封是把告天的冊文用銀繩拴住，打結(jié)處封上金泥，蓋上印璽。〔3〕“符瑞”，表現(xiàn)出祥瑞的自然征兆，古人認為這是君王從上天處獲得的符命。“見”，音xi4n，與“現(xiàn)”通。“臻”，音zh5n，到來?！?〕“梁父”，又寫作“梁甫”，泰山的支脈，在今山東省泰安市東南。此句中“梁父”二字，前人考證為衍文，應(yīng)與前句相貫連，作“至矣而德不洽”?！扒ⅰ?，和諧?！?〕“日有不暇給”，事務(wù)繁多，沒有足夠的時間?！跋尽?，空閑?！?〕“是以”，因此。“即事用?！保@件事，（指封禪）能實行的不多。〔7〕“《傳》”，泛指古代典籍，此處引語見于《論語·陽貨》?！岸Y”，指古代封建宗法社會中的一切禮儀規(guī)章法度及社會習(xí)俗、道德等?！皹贰保敢魳罚颂幪刂概c禮儀配合的樂舞。〔8〕“答”，回報?！?〕“厥曠遠者千有余載”，封禪荒廢間隔的時間，遠的有一千多年?！柏省?，代詞，指封禪?！皶纭?，荒廢、間隔。〔10〕“闕然”，空缺。

　　《尚書》曰：舜在璇璣玉衡，〔1〕以齊七政。〔2〕遂類于上帝，〔3〕禋于六宗，〔4〕望山川，〔5〕遍群神，〔6〕輯五瑞，〔7〕擇吉月日，見四岳諸牧，〔8〕還瑞。〔9〕歲二月，東巡狩，〔10〕至于岱宗。岱宗，泰山也。柴，〔11〕望秩于山川?！?2〕遂覲東后?！?3〕東后者，諸侯也。合時月正日，〔14〕同律度量衡，〔15〕修五禮，〔16〕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7〕五月，巡狩至南岳。南岳，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岳。西岳，華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岳。北岳，恒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岳，嵩高也。五載一巡狩。

　　【注釋】〔1〕“舜”，古代傳說中的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繼承堯位，建都蒲阪，即今山西省永濟縣內(nèi)，一說都平陽，或說都潘，均在山西境內(nèi)?！拌^玉衡”，古代測量天文的儀器。“璇”，音xu2n，美玉?！碍^”，音j9，可以運轉(zhuǎn)的天文儀器?！坝窈狻保糜谟^測天象的玉管，長八尺，孔徑一寸。璇璣與玉衡配合用于觀測并表現(xiàn)天象，漢代以來稱之為渾天儀。這是東漢學(xué)者的認識。也有人認為璇璣玉衡是指北斗七星。因《史記·天官書》中說：“北斗七星，所謂‘旋、璣、玉衡以齊七政?！北倍菲咝敲Q依次為：天樞、旋、璣、權(quán)、衡、開陽、搖光。所以用璇璣玉衡代稱北斗?！?〕“以齊七政”，《尚書大傳》說：七政指春、夏、秋、冬、天文、地理、人道。這七政的情況由日、月、五星表現(xiàn)出來。馬融注《尚書》說：北斗七星各有所主，可以代替日、月、熒惑、填星、辰星、歲星、太白這日月五星表現(xiàn)事物的吉兇。齊是指日月五星按照各自的軌道和運行規(guī)律正常運轉(zhuǎn)?！?〕“類”，在郊外舉行的祭祀?！妒酚浾x》引《五經(jīng)異義》稱“非時祭天謂之類”，是指不按時節(jié)臨時舉行的祭天儀式?！?〕“禋”，音y9n，一種祭名，是點起濃煙，讓煙氣上達神靈的祭祀方法?！傲凇保噶N神靈，說法不一，孔安國認為是四時、寒暑、日、月、星、水旱。鄭玄認為是星、辰、司中、司命、風(fēng)師、雨師。也有人說是水、火、風(fēng)、雷、山、澤等?！?〕“望”，古代祭名，用于祭祀高山大川。〔6〕“遍”，普遍祭祀?！?〕“輯”，匯集，收斂。“五瑞”，古代五等諸侯（公、侯、伯、子、男）用作身分標識的五種瑞玉，行禮時執(zhí)于手中，分別叫作：桓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四岳諸牧”，古代分管四方的各地長官?！?〕“還瑞”，把收斂上來的瑞玉再還給諸侯們。這是舜繼位后，將堯授給諸侯的玉圭收上來查驗，再還給他們，表示這些諸侯成為舜的臣子?！?0〕“巡狩”，又作巡守。指古代天子巡視各地，檢查諸侯的政務(wù)?！?1〕“柴”，古代祭名，是架起木柴，把祭祀的供品放在柴上焚燒的一種祭祀方式?！?2〕“望秩于山川”，按照山川的尊卑大小依次祭祀。“秩”，次序、等級。〔13〕“覲”，音j@n，朝見或接受朝見。東后，東方的國君?！?4〕“合時月正日”，調(diào)整歷法，使四時季節(jié)與月分相合，每日的干支次序不混亂?！?5〕“同律度量衡”，統(tǒng)一音律、尺度、重量衡度等?！?6〕“修五禮”，整治、完善吉、兇、賓、軍、嘉五種禮儀。吉禮指祭天地等各種祭祀。兇禮指喪葬禮儀。賓禮是接待諸侯賓客、朝見等場合的禮儀。軍禮指閱兵、受降、田獵、獻俘等。嘉禮指婚禮、冠禮、敬老、宴會等?！?7〕“五玉”，與五瑞相同?！叭保N顏色的絲帛，是諸侯朝見時所持的。東漢鄭玄認為：“高陽氏后用赤繒，高辛氏后用黑繒，其余諸侯皆用白繒?！蔽鳚h孔安國認為：“諸侯世子執(zhí)纁（紅帛），公之孤執(zhí)玄（黑帛），附庸之君執(zhí)黃也。”其說不一。“二生”，指活的動物禮品，鄭玄認為是羊羔與雁。“一死”，指死雉。韋昭稱：“卿執(zhí)羔，大夫執(zhí)雁，士執(zhí)雉?！薄百棥?，音zh@，古人會見時所持的禮品。

　　禹遵之，〔1〕后十四世，至帝孔甲，〔2〕淫德好神，〔3〕神瀆，〔4〕二龍去之?！?〕其后三世，湯伐桀，〔6〕欲遷夏社，〔7〕不可，作《夏社》。后八世，至帝太戊，〔8〕有桑榖生于廷，〔9〕一暮大拱，〔10〕懼。伊陟曰：〔11〕“妖不勝德?！碧煨薜?，桑榖死。伊陟贊巫咸，〔12〕巫咸之興自此始。后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說為相，〔13〕殷復(fù)興焉，稱高宗。有雉登鼎耳雊，〔14〕武丁懼。祖己曰：〔15〕“修德?！蔽涠闹?，位以永寧。后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16〕后三世，帝紂淫亂?！?7〕武王伐之?！?8〕由此觀之，始未嘗不肅祗，〔19〕后稍怠慢也。

　　【注釋】〔1〕“禹”，古代傳說中的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姒姓，原為夏后氏族首領(lǐng)，后繼舜位。詳見本書《夏本紀》?！白瘛?，繼承，沿循?！?〕“孔甲”，夏朝的第十四代國君。〔3〕“淫德”，不修德行，放縱自己?！?〕“瀆”，音d*，褻瀆怠慢?！?〕“二龍去之”，兩條龍離開了他。傳說上天曾賜給孔甲二龍，因孔甲對神不敬，二龍飛去?！?〕“湯”，商朝的開國君主，子姓。詳見《殷本紀》?！拌睢保某钅┮晃粐?，名癸。因為他暴虐無道，百姓不堪忍受。湯興兵討伐，推翻了夏朝，將桀流放到南巢（今安徽省巢縣內(nèi)）?！?〕“夏社”，夏朝祭祀土神的地點。下文中《夏社》為《尚書》中的一篇文章，現(xiàn)已不存?！?〕“太戊”，商代第十代國君?！?〕“桑榖”，桑樹楮樹，榖音g（，楮樹，又名構(gòu)樹，?？茊棠??！?0〕“一暮”，一個晚上?！按蠊啊保袃墒趾蠂敲创?，“拱”，兩手合抱。這件傳說記載各異，或作武丁時事。《尚書大傳》、《漢書·五行志》、《說苑》、《論衡》等均作“七日大拱”?！?1〕“伊陟”，太戊的大臣，“陟”，音zh@。〔12〕“贊”，告訴?！拔紫獭保檀蟪?，主管求神占卜等?！?3〕“武丁”，即殷高宗，使商代中興的國君。“傅說”，武丁時期的賢相，原為從事版筑勞役的刑徒。詳見本書《殷本紀》。說音yu8。〔14〕“雊”，音g^u，雉鳴叫?！?5〕“祖己”，商代的賢臣?！?6〕“武乙”，商王，昏庸無道，曾將裝滿血的皮袋吊起來作靶子射，自稱是在射天，后在田獵時被雷擊死?！?7〕“紂”，商朝末代國君，名辛。紂是人們因其暴虐無道而給他的稱呼?！?8〕“武王”，周武王，姬姓，名發(fā)，是打敗殷紂王，建立周朝的君主。詳見本書《周本紀》?！?9〕“肅祗”，嚴肅恭敬，謹慎小心。

　　《周官》曰：〔1〕冬日至，〔2〕祀天于南郊，迎長日之至；夏日至，〔3〕祭地祇?！?〕皆用樂舞，〔5〕而神乃可得而禮也。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視三公，〔6〕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其疆內(nèi)名山大川。四瀆者，江、河、淮、濟也。天子曰明堂、辟雍，〔7〕諸侯曰泮宮?！?〕【注釋】〔1〕“《周官》”，《尚書》有《周官》篇，但以下引文不見于此書。此《周官》可能指《周禮》?！吨芏Y》是儒家重要經(jīng)典之一，匯集了周代及戰(zhàn)國時代的官制和禮儀制度。《周禮·春官·宗伯·大司樂》一節(jié)中有與下文意思相同的內(nèi)容。〔2〕“冬日至”，即冬至，中國二十四節(jié)氣之一，是一年中白晝最短的一天。下文“夏日至”即夏至，是白晝最長的一天?！?〕“長日之至”，白晝逐漸加長的日子到來?！?〕“地祇”，祇音q0，地神?！?〕“樂舞”，音樂舞蹈。《周禮·春官·宗伯·大司樂》記載：冬至在地上的圓丘奏“孤竹之管，云和之琴瑟，云門之舞”。夏至在大澤中的方丘上奏“孫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視”，參照。“五岳視三公”，即參照給三公的禮遇規(guī)格祭祀五岳。下文“四瀆視諸侯”，即參照對諸侯的禮遇規(guī)格祭祀四瀆?！?〕“明堂”，古代帝王實行政事，宣揚教化的宮殿?！氨儆骸?，周代以來國家大學(xué)的名稱，同時也是重要的祭祀場所。因為它的建筑是方形，四周有圓形的水渠環(huán)繞，形似璧環(huán)而得名?！?〕“泮宮”，周代諸侯辦的大學(xué)。泮，音ｐ4n，又作頖。因為它只在建筑物的南面一半環(huán)繞水渠，故而得名。

　　周公既相成王，〔1〕郊祀后稷以配天，〔2〕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自禹興而修社祀，〔4〕后稷稼穡，故有稷祠，郊社所從來尚矣。〔5〕【注釋】〔1〕“周公”，周成王的叔父，姓姬，名旦。曾在周成王時攝政，制訂禮樂制度，鞏固了西周的統(tǒng)治。“相”，輔佐?！俺赏酢?，周武王的兒子，姓姬名誦?！?〕“后稷”，傳說中周民族的始祖，名棄。曾在堯、舜時代任農(nóng)師。“配天”，即配祭天神，在祭祀天神時，主位供奉天，后稷的神位供于旁邊陪同受祭?！?〕“宗禮”，祭祀祖宗，這是在宗廟明堂中進行的祭祀。“文王”，商代末年周國的君主，姓姬名昌。他是使周國興盛，取得各部族擁護的國王，為武王滅商奠定了基礎(chǔ)，所以被敬為周朝開國之主。〔4〕“社祀”，祭祀社神。社即后土，見《春秋左氏傳·昭公二十九年》“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后土……后土為社”。近人丁山《中國古代宗教與神話考》中認為句龍即禹。所以從大禹以后有了社祀。〔5〕“郊社”，在野外祭祀天、地，叫作郊祀、社祀。泛指祭祀天地?！吧小?，年代久遠。

　　自周克殷后十四世，世益衰，禮樂廢，諸侯恣行，〔1〕而幽王為犬戎所敗，〔2〕周東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4〕始列為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5〕自以為主少暤之神，〔6〕作西畤，〔7〕祠白帝，〔8〕其牲用駵駒黃牛羝羊各一云?！?〕其后十六年，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10〕卜居之而吉。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11〕其口止于鄜衍?！?2〕文王問史敦，〔13〕敦曰：“此上帝之征，君其祠之?！庇谑亲鬣~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注釋】〔1〕“恣行”，任意胡作非為。〔2〕“周幽王”，西周末代國君，叫作姬宮湦，湦，音sh5ng。因昏庸無道，西方的戎族一支部落——犬戎侵入，被殺死在驪山下?！?〕“雒邑”，雒音lu^，西周城邑名，位于今河南省洛陽市西?！?〕“秦襄公”，春秋初年秦國君主，因護送周平王東遷有功，被封為諸侯，占有岐（今陜西省岐山縣）以西的土地。詳見本書《秦本紀》。〔5〕“西垂”，垂與陲同，邊境地區(qū)?！?〕“少暤之神”，暤音h4o，亦寫作“少昊”，是古代傳說中的東夷民族首領(lǐng)，名摯，國號金天氏。據(jù)《禮記·月令》記載：有五位古代著名國君與五行相配，分別為五方之神。少暤為西方金德之神?！?〕“西畤”，西方的祭祀壇址名稱。畤音zh@，祭天、地及五帝的祭壇?！?〕“祠白帝”，祭祀白帝，白帝是古代傳說中的西方天神，有人認為即少暤氏?！?〕“駵駒”，駵音li*，黑鬣的紅色馬駒。“羝羊”，羝音d9，公羊?！?0〕此句上“十六年”，當依《漢書·郊祀志》作“十四年”?！扒匚墓?，秦國國君?！皼F”，音qian，水名，發(fā)源于陜西省隴縣，東流匯入渭河?！?1〕“屬地”，屬音zh（，附著在地上?！?2〕“鄜衍”，鄜音f&，古代地名，在今陜西省富縣?！把堋?，低緩平坦的山地?！?3〕“史敦”，秦國的太史。

　　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吳陽武畤，〔1〕雍東有好畤，〔2〕皆廢無祠。或曰：“自古以雍州積高，神明之隩，〔3〕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云。蓋黃帝時嘗用事，〔4〕雖晚周亦郊焉?！贝苏Z不經(jīng)見，縉紳者不道?！?〕【注釋】〔1〕“雍”，音y#ng，古代城邑名，在今陜西省鳳翔縣南。曾為秦國都邑。下文中的雍州是古代中國的九州之一，大約包括今陜西省北部、甘肅省西北部及青海省東北部。“吳陽”，古地名，在雍城附近?！拔洚嚒保缐Q?！?〕“好畤”，祭壇名稱?！?〕“神明之隩”，神明居住的地點。隩音y），又音4o，可以居住的地方。〔4〕“黃帝”，傳說中的中原各族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號軒轅氏。詳見本書《五帝本紀》。〔5〕“縉紳”，縉音j@n，與搢相同。搢，插上。紳是寬長的帶子。縉紳意為將笏插在腰帶間，這是官吏的裝束，后世便以縉紳代稱官員們。

　　作鄜畤后九年，文公獲若石云，〔1〕于陳倉北阪城祠之?！?〕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shù)來，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南來集于祠城，則若雄雞，其聲殷云，〔3〕野雞夜雊。以一牢祠，〔4〕命曰陳寶?！?〕【注釋】〔1〕“若石云”，據(jù)說好像玉石那樣的物質(zhì)?！?〕“陳倉”，山名，在今陜西省寶雞市以東。阪音b1n，山坡?！俺庆糁?，建起城來祭祀它。〔3〕“殷云”，殷殷的聲音?！?〕“一牢”，一套祭祀的供品，指?；蜓蚧蜇i一頭?！?〕“命”，命名。

　　作鄜畤后七十八年，〔1〕秦德公既立，〔2〕卜居雍，“后子孫飲馬于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牢于鄜畤?！?〕作伏祠?！?〕磔狗邑四門，〔5〕以御蠱災(zāi)。〔6〕【注釋】〔1〕“七十八年”，《史記志疑》稱：“《紀》（指《秦本紀》）《表》（指《十二諸侯年表》）自秦文公十年作鄜畤至德公元年凡八十年，此誤?！稘h志》（指《漢書·郊祀志》）自作陳寶后數(shù)之，謂七十一年，是也。”〔2〕“秦德公”，春秋時秦國國君?！?〕“三百牢”，《史記索隱》案：“百”當為“白”。指三頭白色的牲畜。也有人認為“百”字不誤?！?〕“伏祠”，伏日祭祀的神廟?！妒酚浰麟[》根據(jù)《漢舊儀》說：伏日是萬鬼出行的日子?！妒酚浾x》注《秦本紀》中“初伏”一詞稱：“六月三伏之節(jié)，秦德公為之……伏者，隱伏避盛暑也。”顏師古注：“立秋之后，以金代火，金畏于火，故至庚日必伏?！焙蟠鷼v法中以夏至以后的第一個庚日為初伏，第四個庚日為二伏，立秋后的第一個庚日為三伏?！妒酚洉⒖甲C》引柯維琪說：伏，禳邪氣使退伏?！妒酚浿疽伞氛f：“祠”下脫“社”字?！?〕“磔狗邑四門”，一種驅(qū)鬼避邪、禳除災(zāi)害的儀式，把狗的肢體分割開，掛在城市的四門上。磔音zh6，分裂。〔6〕“蠱災(zāi)”，蠱音g（，特別兇惡的毒蟲。據(jù)《本草綱目》記載，將百種毒蟲放在一個甕中，一年后所有蟲子都被一種毒蟲吃盡，這種毒蟲就是蠱，毒性極強。古代又把受了梟首、磔刑的鬼魂叫蠱，是傷人的厲鬼。這些蟲、鬼為害叫蠱災(zāi)。

　　德公立二年卒。其后四年，秦宣公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1〕【注釋】〔1〕“六年”，應(yīng)為“四年”，春秋時秦國君主，“青帝”，古代神話中五方天神內(nèi)主東方木德的天神，一說即太昊。其后十四年，秦繆公立，〔1〕病臥五日不寤；〔2〕寤，乃言夢見上帝，上帝命繆公平晉亂?！?〕史書而記藏之府?！?〕而后世皆曰秦繆公上天。

　　【注釋】〔1〕“秦繆公”，春秋時秦國君主，姓嬴，名任好，為春秋五霸之一?！?〕“寤”，音w），醒過來?！?〕“晉亂”，晉獻公寵幸驪姬，殺了太子申生。獻公死后，群公子爭立，相互殘殺引起的內(nèi)亂。詳見《晉世家》?！?〕“史”，指史官?！案?，指國家藏放典章文書的地點。

　　秦繆公即位九年，齊桓公既霸，〔1〕會諸侯于葵丘，〔2〕而欲封禪。管仲曰：〔3〕“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懷氏封泰山，〔4〕禪云云；虙羲封泰山，〔5〕禪云云；神農(nóng)封泰山，〔6〕禪云云；炎帝封泰山，〔7〕禪云云；黃帝封泰山，禪亭亭；〔8〕顓頊封泰山，〔9〕禪云云；帝俈封泰山，〔10〕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11〕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12〕皆受命然后得封禪?！被腹唬骸肮讶吮狈ド饺?，〔13〕過孤竹，〔14〕西伐大夏，〔15〕涉流沙，〔16〕束馬懸車，上卑耳之山；〔17〕南伐至召陵，〔18〕登熊耳山以望江、漢。〔19〕兵車之會三，〔20〕而乘車之會六，〔21〕九合諸侯，〔22〕一匡天下，〔23〕諸侯莫違我。昔三代受命，〔24〕亦何以異乎？”于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窮以辭，因設(shè)之以事，曰：“古之封禪，鄗上之黍，〔25〕北里之禾，〔26〕所以為盛；〔27〕江、淮之間，一茅三脊，〔28〕所以為藉也。〔29〕東海致比目之魚，〔30〕西海致比翼之鳥，〔31〕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皇麒麟不來，〔32〕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33〕鴟梟數(shù)至，〔34〕而欲封禪，毋乃不可乎？”〔35〕于是桓公乃止。是歲，秦繆公內(nèi)晉君夷吾。〔36〕其后三置晉國之君，〔37〕平其亂?？姽⑷拍甓洹?br/>
　　【注釋】〔1〕“齊桓公”，春秋時齊國君主，名小白，曾以“尊王攘夷”為號召，平定了東周內(nèi)亂，打敗夷狄部落，號令各國，成為諸侯的首領(lǐng)，是春秋時代諸侯中的第一位霸主?！?〕“葵丘”，古代城邑，在今河南省蘭考縣東北。齊桓公于公元前六五一年在此與魯、宋、衛(wèi)、鄭等各國諸侯會盟。見《春秋左氏傳·僖公九年》?！?〕“管仲”，名夷吾，是齊國著名的賢相，使齊國富強，建立霸業(yè)。傳有《管子》一書。這段關(guān)于封禪的話不見于今本《管子》。〔4〕“無懷氏”，傳說中的古代首領(lǐng)?！稘h書·古今人表》中將無懷氏排在伏羲氏后?！?〕“虙羲”，即伏羲。古代神話中人類始祖。與女媧氏相配，養(yǎng)育萬民。傳說里還將結(jié)網(wǎng)、漁獵畜牧、八卦等都說成是他的發(fā)明?！?〕“神農(nóng)”，古代傳說中的炎帝，據(jù)說他生于姜水，以姜為姓，又號烈山氏，以火德為王。神農(nóng)是古代農(nóng)業(yè)和醫(yī)藥的發(fā)明者。他的出現(xiàn)代表古代人類由畜牧漁獵生產(chǎn)轉(zhuǎn)向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炎帝”，此指傳說中的炎帝神農(nóng)氏后代帝王。〔8〕“亭亭”，泰山支脈的小山名。據(jù)說在今山東省泰安縣內(nèi)。上文“云云”也是泰山支脈的小山，也在泰安縣內(nèi)，或說在山東省蒙陰縣?！?〕“顓頊”，音zhu1nx），古代傳說中的部落首領(lǐng)，號高陽氏。據(jù)說原居住在帝丘，即今河南省濮陽縣西南?！?0〕“帝俈”，俈音k），即帝嚳。古代傳說中的部落首領(lǐng)，號高辛氏?！?1〕“會稽”，音gu@j9，山名，在今浙江省紹興市南?！妒酚浿疽伞钒?，認為會稽遠離泰山，與制度不相符，可能是“云云”之誤?！?2〕“社首”，山名，在今山東省泰安縣西南，或說在今山東省寧陽縣內(nèi)?！?3〕“山戎”，古代活動在今河北北部至遼寧一帶的戎人部族?！?4〕“孤竹”，古代北方小國名，大約在今河北省盧龍縣內(nèi)?！?5〕“大夏”，古代西域國名，在今阿富汗北部。所以《史記會注考證》認為本文中“大夏，過流沙”五字為衍文?！妒酚浾x》注《齊太公世家》稱：大夏在古并州晉陽，即今山西省太原市西南?！?6〕“流沙”，一說在今山西省平陸縣東?！?7〕“卑耳”，即辟耳山，在今山西省平陸縣西北?！?8〕“召陵”，召音sh4o，古地名，在今河南省郾城縣東?！?9〕“熊耳山”，秦嶺的東部余脈，在今河南省盧氏縣南。〔20〕“兵車之會三”，指三次諸侯軍隊的會同作戰(zhàn)，即魯莊公十三年（公元前六八一年），齊桓公與魯、陳、宋、蔡等國在北杏（今山東省東阿縣北）會師平定宋亂；魯僖公四年（公元前六五六年）齊桓公率諸侯攻入蔡國，接著征伐楚公；魯僖公六年（公元前六五四年）齊桓公會同宋、陳、衛(wèi)、曹等國討伐鄭國?！?1〕“乘車之會六”，指六次諸侯間的會盟，即：魯莊公十四年（公元前六八○年），齊桓公與魯、宋、衛(wèi)、鄭等國君在鄄（今山東省鄄城縣北）會盟；魯莊公十五年（公元前六七九年）又在鄄會盟；魯莊公十六年（公元前六七八年）在幽（今河北省北部）與各國諸侯會盟；魯僖公五年（公元前六五五年）在首止（今河南省睢縣東）會盟；魯僖公八年（公元前六五二年）在洮（今山東省鄄城縣西）會盟；魯僖公元年（公元前六五一年）在葵丘會盟。〔22〕“九合諸侯”，即指上文“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3〕“匡”，匡正，扶助。〔24〕“三代”，指夏、商、周?！?5〕“鄗上”，鄗音h4ｏ，山名，漢代改高邑為鄗縣，在今河北省高邑縣東?！?6〕“北里”，地名。有人認為鄗上、北里均為虛擬的地名?！?7〕“盛”，音ch6ng，粢盛，放在容器中用以祭祀的米糧，如黍、稷等?！?8〕“三脊”，有三條棱的茅草葉子。古人把這種特殊的茅草叫靈茅，用于祭祀?！?9〕“藉”，祭神時用的草墊子。〔30〕“比目之魚”，一種深海鰈形目魚類，雙目生于身體的一側(cè)。這里指的是兩條魚，各有一目，相并而行。〔31〕“比翼之鳥”，傳說中的一種鳥，只有一翼一目?！妒酚浰麟[》引《山海經(jīng)》：“崇吾之山有鳥，狀如鳧，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云蠻?！惫弊ⅰ稜栄拧纷鳌苞Y鶼”?！?2〕“鳳凰、麒麟”，神話中的瑞鳥、瑞獸?！稜栄拧め岠B》說：“雄者為鳳，雌者為凰?！睋?jù)郭璞注：鳳凰是“雞頭蛇頸，燕頷龜背，魚尾五彩色，高六尺許”。《爾雅·釋獸》說：“麐（即麟），麐（音j&n，即獐）身、牛尾、一角。”邢昺注引京房《易》說：麒麟“麐身、牛尾、狼額、馬蹄、有五彩、腹下黃、高丈二”?！?3〕“嘉谷”，特異的稼禾，古代人們認為它是祥瑞。如一莖數(shù)穗，二莖或數(shù)莖合穗，隔壟合穗等，都可稱為嘉谷，或稱嘉禾?！稗肌?，音l0，一年生草本植物?！拜保魕%u，雜草，一年生草本植物。〔34〕“鴟梟”，音chixi1o，貓頭鷹一類的惡鳥。〔35〕“毋乃”，即無乃，難道不是?！?6〕“夷吾”，春秋時晉獻公之子，后為晉惠公。〔37〕“三置晉國之君”，指秦繆公曾相繼安置晉惠公、懷公、文公三人為晉國國君。

　　其后百有余年，而孔子論述六藝，〔1〕傳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禪乎梁父者七十余王矣，其俎豆之禮不章，〔2〕蓋難言之。或問禘之說，〔3〕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說，其于天下也視其掌?！痹娫萍q在位，〔4〕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寧而崩。爰周德之洽維成王，〔5〕成王之封禪則近之矣。及后陪臣執(zhí)政，〔6〕季氏旅于泰山，〔7〕仲尼譏之。

　　【注釋】〔1〕“孔子”，名丘，字仲尼，春秋末期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始祖。詳見本書《孔子世家》?！傲嚒?，即《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種儒家經(jīng)典?！?〕“俎豆之禮”，祭祀的禮儀。俎音z（，放祭品的案子?！岸埂保萜?，盛放祭品用?！罢隆?，與彰相同，明顯?！?〕“禘”，音d@，古代祭名。〔4〕“詩云”二字，有人認為是衍文，不確。〔5〕“爰”，因此。“維”，是。〔6〕“陪臣”，諸侯國中的大夫?qū)μ熳幼苑Q陪臣，大夫的家臣也稱作陪臣。此處指諸侯國中的大臣?！?〕“旅”，古代祭名。祭祀山神稱旅?！凹臼稀保呵飼r魯國季孫氏是魯莊公弟弟季友的后代，世代為大夫，執(zhí)掌國政。這里的季氏指季桓子。

　　是時萇弘以方事周靈王，〔1〕諸侯莫朝周，周力少，萇弘乃明鬼神事，設(shè)射貍首?！?〕貍首者，諸侯之不來者。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不從，而晉人執(zhí)殺萇弘。〔4〕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萇弘。

　　【注釋】〔1〕“萇弘”，東周大夫，有方術(shù)。“方”，即方術(shù)，指卜筮、星占、術(shù)數(shù)等?！?〕“設(shè)射貍首”，古代的一種射禮。射箭時唱《貍首》這首歌。歌詞中有射不來朝見的諸侯等句子。箭靶也稱作貍首?！妒酚洉⒖甲C》日人瀧川資言案云：“貍讀為埋，不來反。”是說貍是“不來”二字的合音?！?〕“物怪”，怪異的事物。“致諸侯”，讓諸侯來?！?〕“晉人執(zhí)殺萇弘”，晉國大夫范吉射、中行寅作亂，與萇弘有關(guān)。晉人因此向周王室問罪。周人殺了萇弘。并非晉人殺萇弘。

　　其后百余年，秦靈公作吳陽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

　　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1〕“秦始與周合，〔2〕合而離，〔3〕五百歲當復(fù)合，〔4〕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5〕櫟陽雨金，〔6〕秦獻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

　　【注釋】〔1〕“儋”，音d1n，人名。“秦獻公”，戰(zhàn)國時期秦國君主。〔2〕“秦始與周合”，指周族姬姓與秦族嬴姓均為黃帝后裔，合為一體。〔3〕“合而離”，指秦先祖非子被周別封于秦后與周分開。〔4〕“五百歲當復(fù)合”，指非子別封五百年后，至秦孝公二年周顯王送胙肉（祭祀時的供品）給秦孝公，表示再次歸為一家?！?〕“合十七年”，根據(jù)本書《周本紀》及《漢書·郊祀志》，應(yīng)作七十年?！?〕“櫟陽”，古地名，在今陜西省臨潼縣東北，秦獻公曾在此建都?！坝杲稹?，下金雨。

　　其后百二十歲而秦滅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2〕而鼎沒于泗水彭城下?！?〕【注釋】〔1〕“九鼎”，傳說夏禹曾鑄造九只大鼎，象征天下九州，夏、商、周歷代都把它當作國家權(quán)力的象征。據(jù)說秦滅周后，運走九鼎，一只沉入泗水，其余下落不明?！?〕“太丘”，古地名，在今河南省水城縣西北?！?〕“泗水”，在今山東省中部的一條河流?！芭沓恰?，古代縣名，在今江蘇省徐州市。《史記志疑》認為：鼎沒泗水當與太丘社亡同在周顯王三十三年（公元前三三六年）。

　　其后百一十五年而秦并天下。

　　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夏得木德，青龍止于郊，〔2〕草木暢茂。殷得金德，銀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今秦變周，水德之時。昔秦文公出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庇谑乔馗釉弧暗滤?，以冬十月為年首，色上黑，〔4〕度以六為名，〔5〕音上大呂，〔6〕事統(tǒng)上法?！?〕【注釋】〔1〕“螾”，音y！n，即蚯蚓。《史記集解》引應(yīng)劭注稱：“蚓大五六圍，長十余丈?！薄?〕“止于郊”，棲息在郊外?！?〕“赤烏之符”，《史記索隱》引《呂氏春秋》等書說：有火從天上降到國王的房上，變成紅色的烏鴉。這被認為是祥瑞的符兆?！?〕“上”，與“尚”同，崇尚，推崇?！?〕“度以六為名”，度量都以六個作為基本單位。如六尺為一步，一乘六馬等。秦自認為得水德。五行中的水與數(shù)字中的一、六配合，所以用六計量。〔6〕“大呂”，古代音樂的十二律名之一，其音調(diào)大約與今日C#調(diào)相當?！?〕“上法”，提倡法治。

　　即帝位三年，東巡郡縣，祠騶嶧山，〔1〕頌秦功業(yè)。于是征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2〕惡傷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用葅秸，〔3〕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4〕難施用，由此絀儒生。〔5〕而遂除車道，〔6〕上自泰山陽至巔，〔7〕立石頌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從陰道下，〔8〕禪于梁父。其禮頗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9〕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記也。

　　【注釋】〔1〕“騶嶧山”，鄒縣的嶧山。騶與鄒同。在今山東省鄒縣內(nèi)?！?〕“蒲車”，用蒲草纏裹起車輪的車子，古代曾用來迎接老年的賢人，因為它能減少顛簸?！?〕“葅秸”，音z&ji5，草與禾稈?！?〕“乖異”，互相背離而且不合情理。〔5〕“絀”，音ch），與“黜”相同，貶斥?！?〕“除”，修建?！?〕“自泰山陽至巔”，從泰山南面上到山頂。陽，山的南面。〔8〕“陰道”，山北面的道路?！?〕“太?！保糯鞴芗漓霑r祈禱等禮儀的官員。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風(fēng)雨，〔1〕休于大樹下。諸儒生既絀，不得與用于封事之禮，〔2〕聞始皇遇風(fēng)雨，則譏之。

　　【注釋】〔1〕“中阪”，山半腰的坡地。〔2〕“封事之禮”，封禪的儀式。

　　于是始皇遂東游海上，行禮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羨門之屬。〔1〕八神將自古而有之，〔2〕或曰太公以來作之?！?〕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其祀絕，莫知起時。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蓋天好陰，祠之必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貴陽，祭之必于澤中圜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6〕蚩尤在東平陸監(jiān)鄉(xiāng)，〔7〕齊之西境也。四曰陰主，祠三山?！?〕五曰陽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之萊山。〔10〕皆在齊北，并勃海。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11〕最居齊東北隅，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時主，祠瑯邪?！?2〕瑯邪在齊東方，蓋歲之所始。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損益，〔13〕珪幣雜異焉?！?4〕【注釋】〔1〕“羨門”，古代仙人，名子高?！?〕“將”，語助詞?！?〕“太公”，即姜太公，名尚，輔佐周文王、周武王滅商，被封在齊國。詳見本書《齊太公世家》。〔4〕“天齊”，天的腹臍。古人認為齊地所處于天的中央之下。位于臨淄城南的天齊泉，五泉并出，被認為是天腹臍的象征。所以齊地祭祀天齊，代表祭天。這種風(fēng)俗一直延續(xù)到漢唐時期?！?〕“臨菑”，齊國國都，常寫作臨淄，在今山東省淄博市東北。〔6〕“蚩尤”，古代傳說中的部族首領(lǐng)，傳說該族曾與黃帝交戰(zhàn)多年，后被黃帝所殺。此處指蚩尤冢所在地名。蚩音ch9?！?〕“東平陸”，古代縣名，在今山東省東平縣以東?！?〕“三山”，一說即參山，在漢東萊郡曲成縣，即今山東省掖縣以北?！?〕“之罘”，也作芝罘，山名。在今山東省煙臺市北。罘，音f*?！?0〕“萊山”，山名，在今山東省黃縣東南?！?1〕“成山”，山名，在今山東省榮成縣東北。“斗”，曲折陡峭?！?2〕“瑯邪”，山名，在今山東省膠南縣西南?！艾樞啊?，音l2ng y2?！?3〕“巫?！保讕?，主管祭祀的人。“損益”，增減。〔14〕“珪幣”，祭祀的供獻，玉器、絲帛等。

　　自齊威、宣之時，〔1〕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用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最后，〔3〕皆燕人，為方仙道，〔4〕形解銷化，〔5〕依于鬼神之事。騶衍以陰陽主運顯于諸侯，〔6〕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shù)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茍合之徒自此興，〔7〕不可勝數(shù)也。

　　【注釋】〔1〕“威、宣”，齊威王、齊宣王，都是戰(zhàn)國時期齊國的國君?！?〕“騶子”，即戰(zhàn)國時的陰陽五行學(xué)家騶衍?！敖K始五德”，五行學(xué)派的重要學(xué)說，有書名《五德終始》。它根據(jù)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轉(zhuǎn)變規(guī)律解釋歷代政權(quán)變更。如夏代為木德，商代為金德，周代為火德，秦代為水德，金克木，火克金，水克火。所以歷代更替，終而復(fù)始，循環(huán)變化。后代統(tǒng)治者都利用這一學(xué)說為自己的政權(quán)服務(wù)?！?〕“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均為傳說中的仙人方士名字?！白詈蟆?，此二字不通。王念孫認為：“最后”二字可能是“聚（古代又寫作冣）谷”的訛誤。聚谷是《高唐賦》中的一個方士名字?！妒酚浰麟[》認為“最后猶言甚后也”。近人有將“最后”釋為“以后”的，可供參考。〔4〕“方”，與“仿”相同，仿效。〔5〕“形解銷化”，道家術(shù)語，稱人去世為“形解”，或“尸解”。即修煉成仙后，拋棄外殼的肉體，神靈飛升，化為仙人。〔6〕“陰陽主運”，用陰陽五行循環(huán)交替的思想解釋一個王朝的命運。騶衍的著作中有《終始》、《主運》等篇，敘述陰陽主宰命運的理論?！?〕“怪迂”，怪異超出常理?！鞍⒄槨?，拍馬奉承。“茍合”，毫無原則地附和。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2〕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fēng)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fēng)輒引去，終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shù)。始皇自以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fēng)為解，〔5〕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其明年，始皇復(fù)游海上，至瑯邪，過恒山，從上黨歸?！?〕后三年，游碣石，〔7〕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9〕遂登會稽，并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藥?！?0〕不得，還至沙丘崩?！?1〕【注釋】〔1〕“燕昭”，即燕昭王，戰(zhàn)國時燕國君主?！芭钊R、方丈、瀛洲”，古代神話中東海上的三座仙山?！读凶印珕枴分姓f它們被巨鰲馱著，在海中飄浮。山上住滿了神仙?！?〕“傅”，《漢書·郊祀志》作傳。當以傳為正字，傅與傳形體相近而訛。傳，傳說?！?〕“甘心”，心中企羨?！?〕“赍”，音j9，帶著。〔5〕“以風(fēng)為解”，以遇上風(fēng)作為解脫的借口?！?〕“上黨”，古郡名。在今山西省東南部，郡治壺關(guān)，即今長治市以北?！?〕“碣石”，山石名，前人認為在今河北省昌黎縣北。近年來考古學(xué)者考證，認為在河北省山海關(guān)以北海中屹立的一座巨石是秦代的碣石?！?〕“上郡”，古代郡名，在今陜西省北部及內(nèi)蒙古中南部一帶?？ぶ卧谀w施，即今陜西省榆林縣南?！?〕“湘山”，即君山，在洞庭湖中?！?0〕“冀”，希望。“奇藥”，奇妙的仙藥?！?1〕“沙丘”，古地名。在今河北省廣宗縣西北。

　　二世元年，〔1〕東巡碣石，并海南，〔2〕歷泰山，至?xí)远Y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書旁，以章始皇之功德?！?〕其秋，諸侯畔秦。〔4〕三年而二世弒死?！?〕【注釋】〔1〕“二世”，即秦二世胡亥。〔2〕“并”，沿著?！?〕“章”，與“彰”同，顯明。〔4〕“畔”，與“叛”同?！?〕“弒”，古代稱子殺父、臣殺君為弒。

　　始皇封禪之后十二歲，秦亡。諸儒生疾秦焚《詩》、《書》，〔1〕誅僇文學(xué)，〔2〕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訛曰：“始皇上泰山，為暴風(fēng)雨所擊，不得封禪?！贝素M所謂無其德而用事者邪？

　　【注釋】〔1〕“疾”，痛恨。〔2〕“僇”，音l），與“戮”相通，殺戮。

　　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1〕故嵩高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瀆咸在山東。至秦稱帝，都咸陽，〔2〕則五岳、四瀆皆并在東方。自五帝以至秦，軼興軼衰，〔3〕名山大川或在諸侯，或在天子，其禮損益世殊，不可勝記。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注釋】〔1〕“河、洛”，即黃河與洛水?！妒酚浾x》引《世本》與《帝王世紀》說：夏代建都在陽城、平陽、安邑、晉陽等地。商代建都亳、偃師等地。周代建都酆、鄷，東周遷至洛邑。都是在河、洛之間?！?〕“咸陽”，秦國都城，在今陜西省咸陽市東北?！?〕“軼”，音di6，與“迭”相通。更迭、輪換?！?〕“可得而序”，可以排出個次序來。

　　于是自殽以東，〔1〕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恒山，泰山，會稽，湘山。水曰濟，曰淮。春以脯酒為歲祠，〔2〕因泮凍，〔3〕秋涸凍，〔4〕冬塞禱祠?！?〕其牲用牛犢各一，牢具珪幣各異?！?〕【注釋】〔1〕“殽”，音y2o，或作崤山，在河南省西部，鄰接陜西省?！?〕“脯酒”，即干肉和酒?！皻q祠”，禱祝一年農(nóng)事豐收的祭祀。〔3〕“泮凍”，解凍。泮音p4n。〔4〕“涸凍”，結(jié)凍。涸音h6，水干枯、凝結(jié)?！?〕“塞”，音s4i，與“賽”同。古代感謝神靈賜福，回報神靈的祭祀?！?〕“牢具”，祭祀時供奉的牲畜與配套器皿?！矮暋?，玉器與布帛財物。

　　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薄山者，衰山也?！?〕岳山，〔2〕岐山，〔3〕吳岳，〔4〕鴻冢，〔5〕瀆山。〔6〕瀆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臨晉；〔7〕沔，祠漢中；湫淵，祠朝那；〔8〕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禱塞，如東方名山川；而牲牛犢牢具珪幣各異。而四大冢鴻、岐、吳、岳，〔9〕皆有嘗禾?！?0〕【注釋】〔1〕“衰山”，《史記》《集解》、《索隱》、《正義》均以衰為誤字。當為襄山，為今中條山異名。在今山西省永濟縣。襄山不在華山以西?！?〕“岳山”，《史記志疑》據(jù)《漢書·地理志》徐廣注中作“垂山”，認定“岳”為“垂”字之誤，以形近致訛。垂山即終南山的北峰，在今陜西省武功縣內(nèi)?！?〕“岐山”，在今陜西省岐山縣東北?！?〕“吳岳”，《史記正義》考證吳岳又作吳山、岳山、岍山，汧水發(fā)源于此。在今陜西省隴縣?！?〕“鴻?！?，山名，在今陜西省鳳翔縣東，因黃帝臣子大鴻葬于此而得名?！?〕“瀆山”，即今四川省西北部的岷山。下文中的“汶”，為“岷”的假借字?！?〕“祠臨晉”，在臨晉建祠祭祀。臨晉為古縣名，在今陜西省大荔縣東?！?〕“湫淵”，湖泊名，湫音ji3o，在今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縣內(nèi)。朝那古地名。？ 朝音zh&。在今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縣內(nèi)?！?〕“冢”，山頂?！?0〕“嘗禾”，用新收的谷米祭祀神靈?！皣L”，古代祭名。

　　陳寶節(jié)來祠。其河加有嘗醪?！?〕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車一乘，駵駒四。

　　【注釋】〔1〕“嘗醪”，用米酒祭祀。醪音l2o，酒釀，酒汁與米滓混合一起的酒，也用來稱未過濾的濁酒。

　　霸、產(chǎn)、長水、灃、澇、涇、渭皆非大川，〔1〕以近咸陽，盡得比山川祠，而無諸加。

　　【注釋】〔1〕“霸”，古名滋水。在陜西省秦嶺發(fā)源，在西安以東流入渭河?！爱a(chǎn)”，汧水。源起陜西省藍田縣，匯入霸水?！伴L水”，也是在藍田縣內(nèi)發(fā)源，流入汧水。“灃”，即灃水，發(fā)源于陜西省戶縣內(nèi)，在咸陽東匯入渭河。“澇”，澇水，今名澇峪河，在灃水以西，也匯入渭河。“涇”，涇河，發(fā)源于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縣內(nèi)六盤山區(qū)，向東南流入渭河?！拔肌保己樱菣M貫關(guān)中地區(qū)的主要河流，發(fā)源于甘肅省渭源縣，在潼關(guān)匯入黃河。

　　汧、洛二淵，〔1〕鳴澤、蒲山、岳■山之屬，〔2〕為小山川，亦皆歲禱塞泮涸祠，禮不必同。

　　【注釋】〔1〕“汧”，汧水，發(fā)源于甘肅省莊浪縣南，在陜西省寶雞市以東流入渭河。今名千河?！奥濉?，洛水。此處指陜西省的洛河，發(fā)源于定邊縣內(nèi)，向南流入渭河。〔2〕“鳴澤”，古代湖泊名，前人多注在“涿郡遒縣”，即今河北省淶水縣北。根據(jù)此段敘述均為關(guān)中地區(qū)山川來看，可能不是河北的鳴澤，而是關(guān)中地區(qū)與之同名的一處湖泊?！捌焉健?，不詳所在?！霸馈錾健?，在華山以西，■音x&。

　　而雍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太白、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fēng)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逑之屬，〔1〕百有余廟。西亦有數(shù)十祠?！?〕于湖有周天子祠?！?〕于下邽有天神。〔4〕灃、滈有昭明、天子辟池?！?〕于杜、亳有三社主之祠、壽星祠；〔6〕而雍菅廟亦有杜主。〔7〕杜主，故周之右將軍，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各以歲時奉祠。

　　【注釋】〔1〕“參”，音sh5n，星座名，是中國古代天象圖中的二十八宿之一?！俺健保亲?，據(jù)《春秋公羊傳》昭公十七年講：“大火為大辰，伐為大辰，北辰亦為大辰?！贝蠡鹬感乃拗醒氲募t色大星。伐為參宿下的三顆小星。北辰即北極星。有時還把日月交會的地點稱作辰。但一般用辰指代心宿，為二十八宿之一?！澳媳倍贰?，南斗與北斗。南斗為斗宿，二十八宿之一。北斗即今日所說大熊星座中的北斗七星?！盁苫蟆?，即火星。“太白”，即金星?！皻q星”，即木星?！疤钚恰保赐列?，填音zh8n。“辰星”，即水星。“二十八宿”，是古代天文學(xué)者將天穹上沿赤道一周的星辰分成的二十八個區(qū)域。每宿中包括若干恒星。每七宿位于一方。東方有：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有：斗、牛、女、虛、危、室、壁。西方有：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有：井、鬼、柳、星、張、翼、軫。因為古人把參、辰、南斗看得特別重要，專門設(shè)有祭祀，所以在二十八宿以外又單獨列出這些星座?！帮L(fēng)伯”，古代神話中的風(fēng)神，下文雨師是雨神?！八暮！?，指海神。“九臣、十四臣”，前人未加注釋，不知所出?！妒酚洉⒖甲C》引皮錫瑞說：九臣、十四臣疑是九臣六十四臣之誤。九皇六十四民是古代帝王，漢代曾有祭祀。九臣當是九皇之臣，六十四臣當是六十四民之臣，漢代也列入祀典?！爸T布”，《史記索隱》引《爾雅》稱：祭星曰布?；蛘哒f諸布是祭星之處。一說布為給人造成災(zāi)害的鬼神?！爸T嚴”，葉德輝說：應(yīng)作諸莊，避漢明帝諱而改字。莊是四通八達的道路?！爸T逑”，一本作述，《漢書·郊祀志》作遂。應(yīng)以遂為正字。逑、述均為誤字。葉德輝說：遂是田間小溝。“諸莊”、“諸遂”都是祭祀各種路神。近人劉洪濤認為：布指瀑布，嚴指山巖，遂指隧洞。也可以講通。〔2〕“西”，即西縣，在今甘肅省天水縣西南。〔3〕“湖”，湖縣，在今河南省靈寶縣內(nèi)?！?〕“下邽”，古縣名，在今陜西省渭南縣東北。邽音gu9?！?〕“昭明”，熒惑（火星）散為昭明?！氨俪亍保徽f為璧池，即滈池，據(jù)說周天子在此建有辟雍?；蛑敝副儆??！?〕“杜”，杜縣，在今陜西省西安市東南。亳亳亭，古地名，在杜縣內(nèi)。亳音ｂ$。“社主”，應(yīng)為杜主。即杜伯之神。杜伯是周宣王的大臣，無辜被殺，后人奉為神?！皦坌恰?，《史記索隱》注為南極老人星?！妒酚浾x》認為“角、亢在辰為壽星”。普遍采取前一說?！?〕“雍菅廟”，雍地的草屋祠廟。菅音ji1n，茅草。

　　唯雍四畤上帝為尊，〔1〕其光景動人民唯陳寶。故雍四畤，春以為歲禱，因泮凍，秋涸凍，冬塞祠，五月嘗駒，〔2〕及四仲之月月祠，〔3〕若陳寶節(jié)來一祠。春夏用骍，〔4〕秋冬用駵。畤駒四匹，木禺龍欒車一駟，〔5〕木禺車馬一駟，各如其帝色。黃犢羔各四，珪幣各有數(shù)，皆生瘞埋，〔6〕無俎豆之具。〔7〕三年一郊。秦以冬十月為歲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見，通權(quán)火，〔8〕拜于咸陽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經(jīng)祠云?！?〕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親往。

　　【注釋】〔1〕“雍四畤”，指雍州地內(nèi)的鄜畤，密畤，吳陽上、下畤。這都是秦國傳統(tǒng)的畤址。分別祭祀白帝、青帝、黃帝和炎帝?！?〕“嘗駒”，用馬駒作為祭品的祭祀?！?〕“四仲之月”，仲春、仲夏、仲秋、仲冬，即每季的第二個月?！?〕“骍”，音x9n，紅色的馬?！?〕“木禺龍”，禺與偶同，用木頭雕刻的龍?！皺柢嚒?，即鑾車，綴有鈴鐺的車子?！拌帯保囻R上懸掛的鈴。〔6〕“生瘞埋”，活埋。瘞音y@，埋葬?！?〕“豆”，盛放祭品的器物，高柄圈足?！妒酚浾x》注：豆是用木做成，可以裝四升，高一尺二寸，有漆畫。這是漢代漆豆的形制。先秦還有陶豆、銅豆等，大小不一?！?〕“權(quán)火”，即烽火，架起柴堆點燃。天子致祭，從宮殿到祭壇的路邊，每五里點一堆烽火。權(quán)，朱駿聲考證為“爟”（音gu4n）之誤?！?〕“經(jīng)祠”，經(jīng)常舉行的祭祀。

　　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歲時奉祠之。至如他名山川諸鬼及八神之屬，上過則祠，去則已?？たh遠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領(lǐng)于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秘祝，〔2〕即有災(zāi)祥，輒祝祠移過于下。〔3〕【注釋】〔1〕“祝官”，主管祭祀的官員?！?〕“秘?！?，祭祀官員名稱。〔3〕“輒”，就?！白ｌ粢七^于下”，在祭祀中禱祝，把過錯與災(zāi)禍轉(zhuǎn)移到臣子與百姓身上。

　　漢興，高祖之微時，〔1〕嘗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殺者赤帝子?！备咦娉跗?，禱豐枌榆社。〔2〕徇沛，〔3〕為沛公，則祠蚩尤，釁鼓旗。〔4〕遂以十月至灞上，〔5〕與諸侯平咸陽，立為漢王。因以十月為年首，而色上赤。

　　【注釋】〔1〕“微”，貧賤低微?！?〕“豐枌榆社”，沛縣豐邑枌榆的社神。〔3〕“徇”，音x*n，巡行?！芭妗保魀8i，即今江蘇省沛縣。〔4〕“釁”，音x@n。古代制作器物時，殺牲畜祭祀，用牲畜的血涂抹在器物縫隙上，叫作釁?！?〕“灞上”，古地名。在今陜西省西安市東南。

　　二年，〔1〕東擊項籍而還入關(guān)，〔2〕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备咦嬖唬骸拔崧勌煊形宓郏兴模我玻俊蹦湔f。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蹦肆⒑诘垤?，命曰北畤。有司進祠，上不親往。悉召故秦祝官，復(fù)置太祝、太宰，〔3〕如其故儀禮。因令縣為公社?！?〕下詔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祠者，各以其時禮祠之如故?！?br/>
　　【注釋】〔1〕“二年”，指漢王二年，公元前二○五年?！?〕“項籍”，即項羽，秦末起義軍領(lǐng)袖，見本書《項羽本紀》?！?〕“太宰”，掌管祭祀貢品的官員名稱。〔4〕“公社”，官府祭祀用的社壇。

　　后四歲，天下已定，詔御史，令豐謹治枌榆社，常以四時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長安。長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2〕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屬；〔3〕晉巫，〔4〕祠五帝、東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屬；〔5〕秦巫，〔6〕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屬；〔7〕荊巫，〔8〕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屬；〔9〕九天巫，〔10〕祠九天，皆以歲時祠宮中。其河巫祠河于臨晉，〔11〕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12〕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時日。

　　【注釋】〔1〕“彘”，音zh@，豬。〔2〕“梁巫”，梁地的巫師。梁，指戰(zhàn)國時魏國所在的今河南及安徽北部地區(qū)?！?〕“天社、天水、房中、堂上”，均為神名?！?〕“晉巫”，晉地的巫師。晉指今山西省及河北西部，春秋時為晉國所在。〔5〕“東君”，太陽神；“云中君”，云神；“司命”，執(zhí)掌生死之神，三者均見于《楚辭·九歌》?！拔咨?、巫祠、族人、先炊”，均為神名。族人可能是《禮記》記載的“群姓七祀”中主堂室居住平安的霤神。先炊是古炊母神，與后代主飲食之事的灶神相同。〔6〕“秦巫”，秦地的巫師。秦，指原秦國所在的今陜西、甘肅、寧夏等地。〔7〕“社主”，應(yīng)該是“杜主”，即上文所說的杜伯之神?！拔妆?、族累”，均為神名?！?〕“荊巫”，荊楚地區(qū)的巫師。荊，指今四川東部、湖北等地。〔9〕“堂下、巫先、司命、施糜”，均為神名。巫先，《史記索隱》稱“古巫之先有靈者”，如史書中記載的巫咸等人。施糜，鄭玄注為“主施糜粥之神”?！?0〕“九天巫”，祭祀九天的巫師。九天的說法不一?！妒酚浰麟[》引《淮南子》說：“中央曰鈞天，東方曰蒼天，東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晧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東南陽天?！薄妒酚浾x》引《太玄經(jīng)》說：“一中天，二羨天，三徒天，四罰更天，五晬天，六郭天，七咸天，八治天，九成天?！薄?1〕“河巫”，祭祀黃河的巫師?！?2〕“南山”，即終南山，在今陜西省南部。“秦中”，指秦二世皇帝，因為他被趙高弒殺，古人認為他魂魄變成了厲鬼，所以祭祀他。

　　其后二歲，或曰周興而邑邰，〔1〕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2〕于是高祖制詔御史：“其令郡國縣立靈星祠，〔3〕常以歲時祠以牛?！?br/>
　　【注釋】〔1〕“邑邰”，在邰興建城邑。邰音t2i，古地名，在今陜西省武功縣。〔2〕“血食”，用殺死的牲畜生祭，是古代原始社會茹毛飲血的遺風(fēng)?！?〕“郡國縣”，漢代的三種行政區(qū)劃。中央下屬郡；國為王國，是分封帝室子孫的封國；郡、國下屬縣。“靈星祠”，祭祀農(nóng)神后稷的祠廟?！妒酚浾x》引《漢舊儀》說：“五年，修復(fù)周家舊祠，祀后稷于東南。”《風(fēng)俗通·祀典篇》中就直接指出：“高祖五年，初置靈星，祀后稷也。”據(jù)考證，五年應(yīng)改作八年。

　　高祖十年春，有司請令縣常以春二月及臘祠社稷以羊豕，〔1〕民里社各自財以祠。〔2〕制曰：“可?！?br/>
　　【注釋】〔1〕“有司”：有關(guān)的主管官員?！芭D”，即臘祭，因為它在夏歷十二月舉行，也指十二月?！?〕“里社”，里中設(shè)立的社神祭壇。里是古代地方最基本的行政單位，大小不一，周代以二十五戶為一里，后代有以一百戶為一里者。

　　其后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詔曰：“今秘祝移過于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br/>
　　【注釋】〔1〕“孝文帝”，漢高祖的兒子劉恒。呂氏作亂被平定后，大臣們將劉恒立為皇帝，詳見本書《孝文本紀》?！?〕“朕”，音zh8n，古代人稱自己時的代詞。秦始皇統(tǒng)一后，規(guī)定為皇帝一個人專有的代稱。

　　始名山大川在諸侯，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領(lǐng)?！?〕及齊、淮南國廢，〔2〕令太祝盡以歲時致禮如故。

　　【注釋】〔1〕“領(lǐng)”，掌管?！?〕“齊、淮南國廢”，文帝十五年，齊文王卒，因無子繼位，齊國廢除。文帝六年，淮南王因謀反被廢黜身死，淮南國廢除。

　　是歲，〔1〕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賴宗廟之靈，社稷之福，方內(nèi)艾安，〔2〕民人靡疾?！?〕間者比年登，〔4〕朕之不德，何以饗此？〔5〕皆上帝諸神之賜也。蓋聞古者饗其德必報其功，欲有增諸神祠。有司議增雍五畤路車各一乘，〔6〕駕被具；〔7〕西畤畦畤禺車各一乘，禺馬四匹，駕被具；其河、湫、漢水加玉各二；及諸祠，各增廣壇場，珪幣俎豆以差加之。〔8〕而祝厘者歸福于朕，〔9〕百姓不與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br/>
　　【注釋】〔1〕“是歲”，這一年?！妒酚浿疽伞?、《史記會注考證》等考證應(yīng)是文帝十四年事，“是歲”《漢書·郊祀志》作“明年”，是正確的?！?〕“艾”，音y@，與“乂”同，治理，安定。〔3〕“靡疾”，沒有疾苦。〔4〕“間者”，近來?！氨饶辍?，連年。“登”，農(nóng)業(yè)豐收，莊稼成熟。〔5〕“饗”，音xi3ng，與“享”相通?！?〕“路車”，大車，又寫作“輅車”。是帝王乘坐的車子?！?〕“駕被具”，駕車用具與車馬披蓋的用具?！?〕“以差加之”，按照不同等級增加。差音C9，等級〔9〕“祝厘”，祝福。厘音x9，與“禧”相通，幸福。

　　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今漢受之，推終始傳，則漢當土德，土德之應(yīng)黃龍見。宜改正朔，〔1〕易服色，色上黃。”是時丞相張蒼好律歷，〔2〕以為漢乃水德之始，〔3〕故河決金堤，〔4〕其符也。〔5〕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nèi)赤，與德相應(yīng)。如公孫臣言，非也。罷之。后三歲，黃龍見成紀。〔6〕文帝乃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草改歷服色事?！?〕其夏，下詔曰：“異物之神見于成紀，無害于民，歲以有年。朕祈郊上帝諸神，禮官議，無諱以勞朕?！薄?〕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于郊，故曰郊”。于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見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注釋】〔1〕“改正朔”，改換歷法。正音zh5ng，指每年的第一月，朔，指每月的第一天?！?〕“張蒼”，漢御史大夫、丞相，被封為北平侯。“律歷”，指音律與歷法。〔3〕“水德之始”，《史記志疑》認為：“始”是“時”的誤字?！?〕“金堤”，堅固的河堤。此處指東郡（今山東省西部）境內(nèi)黃河兩岸的堤壩?！?〕“符”，符兆。〔6〕“成紀”，古縣名，在今甘肅省秦安縣以北?！?〕“草”，草擬，起草。〔8〕“無諱以勞朕”，不要因為會勞累我就隱瞞避諱。

　　其明年，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1〕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若人冠絻焉。〔2〕或曰東北神明之舍，〔3〕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應(yīng)”。于是作渭陽五帝廟，〔4〕同宇，〔5〕帝一殿，面各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

　　【注釋】〔1〕“望氣”，古代的一種占卜術(shù)。它以為萬物均由陰陽變化而成，陰陽上聚為云，所以根據(jù)云氣的形狀顏色可以預(yù)知吉兇?！?〕“冠絻”，帝王官員戴的禮儀用頭衣。絻音mi3n，與“冕”相同?！?〕“神明之舍”，神明居住的地方。神明，《史記集解》引張晏說：“日也。”古代有日出陽谷，入于濛谷的說法。所以把東方的陽谷稱作日之舍，西方的濛谷稱為日之墓?！?〕“渭陽五帝廟”，渭陽指渭水北岸，五帝廟舊址在今咸陽市東北?！?〕“同宇”，同一個屋頂。指同一個建筑中分成五個殿堂。〔6〕“各如其帝色”，各自和所祭祀的天帝一個顏色。五帝分白、青、赤、黃、黑五色。五個殿的門各為一色。

　　夏四月，文帝親拜霸、渭之會，〔1〕以郊見渭陽五帝。五帝廟南臨渭，北穿蒲池溝水，〔2〕權(quán)火舉而祠，若光輝然屬天焉?！?〕于是貴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主刺《六經(jīng)》中作《王制》，〔4〕謀議巡狩封禪事。

　　【注釋】〔1〕“霸、渭之會”，霸水與渭水的匯合處?！?〕“蒲池”，顏師古稱“為池而種蒲也”?！妒酚浾x》認為：“蒲”字是“蘭”字之誤。蘭池是秦始皇開挖的人工湖泊，在今咸陽市東北，與霸水、渭水匯合處相近?！?〕“若”，《漢書·郊祀志》作“有”。王叔岷《史記■證》認為：“若”在古代與“有”同義?！皩偬臁保c天相連?！?〕“刺”，采取，摘取。

　　文帝出長門，〔1〕若見五人于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壇，〔2〕祠以五牢具?！?〕【注釋】〔1〕“長門”，古代亭名。地在今陜西省臨潼縣內(nèi)。后漢武帝在此建長門宮。〔2〕“直”，與“值”相同，在那個地方?！?〕“五牢具”，五頭牲畜作犧牲與相配的五套用具。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币岩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候日再中?！薄?〕居頃之，日卻復(fù)中?！?〕于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3〕【注釋】〔1〕“日再中”，太陽在一天中兩次運行到中天。〔2〕“卻”，退回來?！?〕“大酺”，盛大的宴飲。酺音p*。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1〕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薄?〕于是上使使治廟汾陰南，〔3〕臨河，欲祠出周鼎。

　　【注釋】〔1〕“河溢通泗”，黃河水溢滿，流出來流入泗水?！?〕“兆見”，征兆出現(xiàn)了。見音xi4n，與“現(xiàn)”同?！?〕“汾陰”，古縣名，在今山西省萬榮縣西南。

　　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氣神事皆詐也?！?〕下平吏治，誅夷新垣平。〔2〕自是之后，文帝怠于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lǐng)，以時致禮，不往焉。

　　【注釋】〔1〕“皆詐”，全都是欺騙。〔2〕“誅夷”，殺死本人及其宗族家屬。

　　明年，匈奴數(shù)入邊，興兵守御。后歲少不登?！?〕【注釋】〔1〕“少”，稍微。

　　數(shù)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歲時祠如故，無有所興，至今天子。

　　【注釋】〔1〕“十六年”，指景帝在位十六年，包括中元六年，后元三年。

　　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漢興已六十余歲矣，天下艾安，搢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1〕而上鄉(xiāng)儒術(shù)，〔2〕招賢良，〔3〕趙綰、王臧等以文學(xué)為公卿，〔4〕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改歷服色事未就。會竇太后治黃老言，〔5〕不好儒術(shù)，使人微伺得趙綰等奸利事，召案綰、臧，〔6〕綰、臧自殺，諸所興為皆廢。

　　【注釋】〔1〕“改正度”，改換正朔與服色制度。〔2〕“鄉(xiāng)”，與“向”相通。向往?！?〕“賢良”，漢代從民間選拔官員的一種科目，漢文帝時選“賢良方正”，漢武帝時選“賢良文學(xué)”，均可簡稱為“賢良”?！?〕“趙綰”，當時任御史大夫。綰音w3n?！巴蹶啊?，當時任郎中令?！?〕“會”，正遇上?！包S老言”，指黃老學(xué)派的學(xué)說。黃是傳說中的黃帝，老即老子，均被道家尊為先祖?！?〕“案”，與“按”同，審查、訊問。

　　后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征文學(xué)之士公孫弘等?！?〕【注釋】〔1〕“公孫弘”，曾任丞相，封平津侯。詳見本書《平津侯主父列傳》。

　　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后常三歲一郊。〔1〕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蹄氏觀?！?〕神君者，長陵女子，〔3〕以子死，〔4〕見神于先后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6〕其后子孫以尊顯。及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nèi)。中聞其言，不見其人【注釋】〔1〕“三歲一郊”，據(jù)《史記索隱》引《漢舊儀》：三歲一郊為第一年祭天，第二年祭地，第三年祭五畤，每三年一輪回?！?〕“上林”，秦漢的皇家園林，名上林苑，周圍二百多里。在今陜西省周至縣、戶縣境內(nèi)。“蹄氏觀”，上林苑內(nèi)的宮殿名稱?！?〕“長陵”，漢高祖陵墓所在地。在今西安城以北。〔4〕“以子死”，“子”通“字”，生育孩子，因為生育難產(chǎn)而死?！?〕“見神于先后宛若”，神靈顯現(xiàn)給她的妯娌宛若。漢代關(guān)中稱妯娌為“先后”?！?〕“平原君”，漢武帝的外祖母。

　　是時，李少君亦以祠灶、谷道、卻老方見上，〔1〕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舍人，〔2〕主方。匿其年及其生長，〔3〕常自謂七十，能使物，〔4〕卻老。其游以方遍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饋遺之，〔5〕常余金錢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生業(yè)而饒給，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6〕善為巧發(fā)奇中。嘗從武安侯飲，〔7〕坐中有九十余老人，〔8〕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9〕老人為兒時從其大父，識其處，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于柏寢。”〔10〕已而案其刻，果齊桓公器。一宮盡駭，以為少君神，數(shù)百歲人也。

　　【注釋】〔1〕“祠灶”，祭祀灶神。古代灶神有幾種說法?！吨芏Y》等文獻中以祝融為灶神?！肮鹊馈保话阒腹糯绞康谋俟刃g(shù)，即通過導(dǎo)引、練功逐漸達到不吃食物。“卻老”，指防止衰老的方術(shù)。〔2〕“深澤侯”，漢代功臣趙將夜（《漢書》作趙將夕）。這里指其后代趙胡，趙胡在漢景帝中元五年繼承侯位?！吧崛恕保豕F族的家臣?！?〕“其生長”，《漢書·郊祀志》作“所生長”。指出生的郡縣及居住過的地方。也可以指生平履歷?！?〕“使物”，驅(qū)使鬼神。有人說指使用藥物，似欠通?！?〕“更饋遺之”，接連不斷地贈送給他物品。遺音w8i，贈送?！?〕“資”，本性，資質(zhì)?；蛘哚尀閼{借。〔7〕“武安侯”，田蚡（音f6n），曾為丞相?！?〕“九十余老人”，據(jù)《孝武本紀》等，上脫一“年”字?！?〕“大父”，祖父?！?0〕“柏寢”，春秋時齊國高臺建筑名?！蛾套哟呵铩酚涊d為齊景公時所建。故址大約在今山東省廣饒縣。少君言上曰：“祠灶則致物，〔1〕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2〕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棗，〔3〕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庇谑翘熳邮加H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注釋】〔1〕“致物”，招來鬼神?！?〕“丹沙”，即硫化汞。硫化汞加熱后可以還原出汞。汞與黃金或銅可以生成汞齊，外觀與黃金近似。所以方士認為丹沙可以煉金，或煉成不死仙丹?！?〕“食巨棗”，《孝武本紀》與《漢書·郊祀志》均作“食臣棗”，即給我吃棗。應(yīng)從。此處“巨”字誤。〔4〕“齊”，與“劑”同。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而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1〕求蓬萊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

　　【注釋】〔1〕“黃錘史”，黃錘縣的小吏。黃縣，在今山東省黃縣東。錘縣，在今山東省福山縣。郭嵩燾《史記札記》引《秦始皇本紀》“過黃錘”一句，認為原為黃錘縣，后分為二縣。《史記正義》將“史”解釋為人姓氏，誤。

　　亳人謬忌奏祠太一方，〔1〕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2〕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用太牢，〔3〕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薄?〕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后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薄?〕天子許之，令太祝領(lǐng)祠之于忌太一壇上，如其方。后人復(fù)有上書，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6〕祠黃帝用一梟破鏡；〔7〕冥羊用羊祠；〔8〕馬行用一青牡馬；〔9〕太一、澤山君地長用牛；〔10〕武夷君用干魚；〔11〕陰陽使者以一牛?！薄?2〕令祠官領(lǐng)之如其方，而祠于忌太一壇旁。

　　【注釋】〔1〕“太一”，又寫作“泰一”，古代最高貴的天神。古天文學(xué)者將北極星座中的第二顆星，即最亮的一顆稱為太一星，本書《天官書》中認為：太一星是太一神的住所?！?〕“佐”，輔助。“五帝”，即前文所說的青、赤、白、黃、黑五天帝?！?〕“太牢”，最高級的祭品，為牛、羊、豬各一頭。也有時將牛稱太牢，羊稱少牢?！?〕“八通之鬼道”，祭壇的八面都有鬼神的通道?！?〕“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史記■證》認為《史記志疑》根據(jù)《史詮》讀作“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是正確的讀法?！?〕“解祠”，通過祭祀解除災(zāi)禍，祈求福祥?！?〕“梟”，音xi1o，一種猛禽。傳說它吃自己的母親。“破鏡”，即獍，音j@ng，一種惡獸，形似虎豹但稍小。傳說它吃自己的父親。所以黃帝命令用它祭祀，想滅絕它們?！?〕“冥羊”，神名?！?〕“馬行”，神名?！?0〕“太一、澤山君地長”，《孝武本紀》作“太一、澤山山君、地長”。長音zh4ng。三者均為神名。〔11〕“武夷君”，山神名?！?2〕“陰陽使者”，執(zhí)掌陰陽的神。

　　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為幣，〔1〕以發(fā)瑞應(yīng)，造白金焉。〔2〕【注釋】〔1〕“幣”，貨幣，《漢書·食貨志》載：用一平方尺的白鹿皮綴上絲邊緣，價值黃金一斤。也用來作為供品祭獻?！?〕“白金”，銀。這里指漢武帝鑄造的銀錫合金貨幣。共有三種：一種是八兩重的圓幣，龍紋，值三千。一種是輕一些的方幣，馬紋，值五百。一種是再小一些的橢圓幣，龜紋，值三百。見本書《平準書》。

　　其明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2〕蓋麟云?！庇谑且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3〕錫諸侯白金，風(fēng)符應(yīng)合于天也?！?〕【注釋】〔1〕“麃”，音p2o，形狀像獐鹿的動物，一只角，牛尾。〔2〕“錫”，賜?！?〕“燎”，古代祭名，架起柴，把祭品放在上面燒。〔4〕“風(fēng)”，音f7ng，暗示。

　　于是濟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1〕乃上書獻太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縣償之。常山王有罪，〔2〕遷，天子封其弟于真定，〔3〕以續(xù)先王祀，而以常山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郡。

　　【注釋】〔1〕“濟北王”，漢高祖曾孫劉胡?！扒摇?，將要?！?〕“常山王”，漢景帝孫劉勃。常山王獲罪之事見本書《五宗世家》?！?〕“真定”，縣名，西漢有真定國。在今河北省正定縣。

　　其明年，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1〕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見焉。于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言曰：“上即欲與神通，〔2〕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蹦俗鳟嬙茪廛?，及各以勝日駕車辟惡鬼?！?〕又作甘泉宮，〔4〕中為臺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余，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5〕詳不知，〔6〕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書，問其人，果是偽書，于是誅文成將軍，隱之。

　　【注釋】〔1〕“王夫人”，《孝武本紀正義》根據(jù)《漢書》《郊祀志》、《外戚傳》說應(yīng)為“李夫人”?！妒酚浿疽伞房甲C李夫人死時李少翁已卒，應(yīng)以“王夫人”為正。〔2〕“即”，假如?！?〕“勝日”，古代以干支相配紀日。五行學(xué)說將十個天干分屬于五行，如甲、乙屬東方、木，用青色。丙、丁屬南方、火，用紅色。戊、己屬中央、土，黃色。庚、辛屬西方、金，用白色。壬、癸屬北方、水，用黑色。五行相克相勝，如火勝金，金勝木，木勝土……。在某日使用可以勝此日干支的另一類車馬，如甲、乙為首的干支日中乘坐白色車子，就叫以勝日駕車。以勝日駕車可以驅(qū)辟惡鬼。這是陰陽五行學(xué)派的說法。〔4〕“甘泉宮”，秦、漢宮苑，舊址在今陜西省淳化縣甘泉山上?！?〕“帛書”，在絲帛上寫的文書。“飯?！?，給牛吃?！?〕其后則又作柏梁、銅柱、承露仙人掌之屬矣。〔1〕【注釋】〔1〕“柏梁”，又作“栢梁”，漢武帝所建高臺。據(jù)說高二十丈，用香柏為梁。一說為梁百根?！俺新断扇苏啤保瑵h武帝在建章宮樹立了銅柱，高二十丈，頂端有仙人掌托盤，用來承接甘露。傳說用這種甘露和玉屑飲下，可以長生不老。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1〕巫醫(yī)無所不致，不愈。游水發(fā)根言上郡有巫，〔2〕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愈，強與我會甘泉。”〔3〕于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壽宮神君。壽宮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fēng)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4〕然后入。因巫為主人，關(guān)飲食。所以言，行下?！?〕又置壽宮、北宮，張羽旗，設(shè)供具，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無絕殊者，〔6〕而天子心獨喜。其事秘，世莫知也。

　　【注釋】〔1〕“鼎湖”，漢代宮室，舊址在今陜西省藍田縣西?！?〕“游水發(fā)根”，姓游水，名發(fā)根。一說游水為縣名。〔3〕“強”，勉強支持?！?〕“祓”，音f*。驅(qū)除災(zāi)禍、祈求?；莸淖诮虄x式。〔5〕“關(guān)飲食。所以言，行下”，關(guān)為領(lǐng)取的意思?！缎⑽浔炯o》中此句作：“關(guān)飲食。所欲者言行下?！薄妒酚洝鲎C》認為：此句應(yīng)讀作“關(guān)飲食所以，言，行下”。意思是巫神飲食所用，只要說的，武帝就命令下人準備?？蓚湟徽f?！?〕“無絕殊者”，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其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1〕不宜以一、二數(shù)。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2〕三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云。〔3〕【注釋】〔1〕“元”，指紀元，用年號紀年。“天瑞”，上天降下的祥瑞。〔2〕“長星”，即彗星?！?〕“三元”，武帝第一個年號為建元，第二個年號為元光，第三個年號為元朔，第四個年號才是元狩。“三元”有誤。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議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祀，則禮不答也?！庇兴九c太史公、祠官寬舒議：〔1〕“天地牲角繭栗?！?〕今陛下親祠后土，后土宜于澤中圜丘為五壇，壇一黃犢太牢具，已祠盡瘞，而從祠衣上黃?！庇谑翘熳铀鞏|，始立后土祠汾陰脽丘，〔3〕如寬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天子遂至滎陽而還?！?〕過雒陽，下詔曰：“三代邈絕，〔5〕遠矣難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為周子南君，以奉其先祀焉?！笔菤q，天子始巡郡縣，侵尋于泰山矣。〔6〕【注釋】〔1〕“太史公”，指司馬遷的父親太史司馬談?！?〕“牲角繭栗”，犧牲的角像蠶繭或栗子般大小。指祭祀用的牛幼小，牛角初生。〔3〕“汾陰脽丘”，汾陰縣，在今山西省石榮縣西南。脽丘是岸邊突起的土丘，高十余丈，長四五里，寬二里多。汾陰縣城建于丘山。脽音shu0。〔4〕滎陽：古縣名，在今河南省滎陽縣東北。〔5〕“邈”，音mi3o，遙遠?！?〕“侵尋”，逐漸接近。

　　其春，樂成侯上書言欒大。欒大，膠東宮人，〔1〕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尚方。而樂成侯姊為康王后，無子。康王死，他姬子立為王。而康后有淫行，與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后聞文成已死，而欲自媚于上，乃遣欒大因樂成侯求見言方。天子既誅文成，后悔其蚤死，惜其方不盡，及見欒大，大說。〔3〕大為人長美，言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處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往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臣為賤，不信臣。又以為康王諸侯耳，不足與方。臣數(shù)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師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怀伎中某?，則方士皆奄口，〔5〕惡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子誠能修其方，我何愛乎！”〔7〕大曰：“臣師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有親屬，以客禮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于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9〕然后可致也。”于是上使驗小方，斗棋，棋自相觸擊?！?0〕【注釋】〔1〕“膠東宮人”，膠東王宮中的服侍人員。下文中“膠東王尚方”則為王府中主管器物制造的官員?！?〕“不相中”，不合。“相危以法”，用法律威脅?！?〕“大說”，非常高興。“說”與“悅”同?！?〕“處之不疑”，在說大話、謊話時毫不猶豫?！?〕“奄”，與“掩”同。〔6〕“食馬肝死”，古人認為馬肝氣熱有毒，吃了奔跑后的馬的肝會死。〔7〕“愛”，吝惜。〔8〕“尚肯邪不邪”，還不知道肯不肯。“不”與“否”同?！?〕“致尊其使”，使求神的使者非常尊貴?！?0〕“斗棋，棋自相觸擊”，《史記索隱》引《淮南子·萬畢術(shù)》說：用雞血雜磨鐵杵，用磁石作棋子，鐵杵揮動就使棋子自相撞擊。這是利用了磨擦生磁電和磁力相斥的原理。另一種說法引《漢武故事》說欒大是讓旗幟互相撞擊。

　　是時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居月余，得四印，佩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制詔御史：“昔禹疏九江，〔1〕決四瀆。間者河溢皋陸，〔2〕堤繇不息。〔3〕朕臨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乾》稱‘蜚龍’，〔4〕‘鴻漸于般’，〔5〕朕意庶幾與焉。〔6〕其以二千戶封地士將軍大為樂通侯?！辟n列侯甲第，〔7〕僮千人。乘輿斥車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又以衛(wèi)長公主妻之，赍金萬斤，〔9〕更命其邑曰當利公主。天子親如五利之第。使者存問供給，相屬于道。自大主將相以下，〔10〕皆置酒其家，獻遺之。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1〕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頗能使之。其后裝治行，〔12〕東入海，求其師云。大見數(shù)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13〕能神仙矣。

　　【注釋】〔1〕“九江”，指長江中下流的九條水道。《漢書·郊祀志》作“九河”，指黃河在下游的九條支流?！?〕“皋陸”，岸邊的高地?！?〕“堤繇”，修堤的勞役?！棒怼迸c“徭”同，勞役?！?〕“《乾》稱‘蜚龍’”，《周易·乾卦》說“飛龍在天”?！膀恪迸c“飛”通?！?〕“鴻漸于般”，見《周易·漸卦》，意思是大雁進到岸上。般音p1n，水邊的高岸。〔6〕“庶幾”，差不多，可能。用來表示希望。〔7〕“列侯”，秦、漢二十等爵位的最高一級。原名徹侯，因避漢武帝諱改稱通侯，或列侯。“甲第”，上等的宅第?！?〕“乘輿”，皇帝使用的車馬服裝器物?！俺狻?，指，指給。〔9〕“赍”，音j9，送給?！?0〕“大主”，指漢武帝的姑母大長公主。〔11〕“道”，與“導(dǎo)”相同，引導(dǎo)。〔12〕“裝治行”，整理行裝待發(fā)?！?3〕“搤捥”，音8w4n，即“扼腕”，握住手腕，表明心情激動。“禁方”，指秘方，仙方。

　　其夏六月中，汾陰巫錦為民祠魏脽后土營旁，〔1〕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2〕鼎大異于眾鼎，文鏤無款識，怪之，言吏。吏告河?xùn)|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使驗問巫得鼎無奸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行，上薦之。至中山，〔3〕曣蝹，〔4〕有黃云蓋焉。有麃過，上自射之，因以祭云。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請尊寶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歲數(shù)不登，故巡祭后土，祈為百姓育谷。今歲豐廡未報，〔5〕鼎曷為出哉？”有司皆曰：“聞昔泰帝興神鼎一，〔6〕一者壹統(tǒng)，天地萬物所系終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皆嘗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則興，鼎遷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俄灐吩疲骸蕴冕藁?，自羊徂牛；鼐鼎及鼒，〔8〕不吳不驁，〔9〕胡考之休?！?0〕今鼎至甘泉，光潤龍變，〔11〕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云降蓋，若獸為符，〔12〕路弓乘矢，〔13〕集獲壇下，報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4〕鼎宜見于祖禰，〔15〕藏于帝廷，以合明應(yīng)?！敝圃唬骸翱?。”

　　【注釋】〔1〕“錦”，巫師名。“魏脽”，即上文提到的汾陰脽丘。因為此地戰(zhàn)國時屬于魏國，故稱魏脽?！盃I”，祠壇所在的基址范圍?！?〕“掊”，音p$u，用手扒開土。〔3〕“中山”，在今陜西省淳化縣東南。〔4〕“曣蝹”，音y4nw5n，《孝武本紀》作“晏溫”，《史記索隱》引如淳注為：天氣晴朗無云，氣候溫暖。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時指出：“晏溫”與“氤氳”相同。氤氳是形容云氣繚繞的樣子，與下文“有黃云蓋焉”正相符。解釋成晴朗無云是錯誤的。〔5〕“豐廡”，莊稼豐收。廡音w*，《史記會注考證》說：廡也是豐收的意思。一說“廡”與“蕪”通，指歉收。豐廡是收成好不好的意思?！?〕“泰帝”，古代傳說中的太昊，即伏犧氏?！?〕“亨鬺”，音p5ngsh1ng，烹煮牲畜供祭祀用?！?〕“鼐”，音n3i，大鼎，“鼒”，音z9，小口的鼎?！?〕“吳”，與“娛”相通，引申為“喧鬧”的意思?！膀垺保?o，傲慢?！?0〕“胡考”，壽命綿長。“休”，美好，福祥?！?1〕“龍變”，像龍那樣變幻莫測?！?2〕“若獸”，這樣的野獸，指上文漢武帝射的麃?！胺?，符兆。〔13〕“路弓”，大弓。“乘”，四支，古人以四匹馬為一乘，所以也用乘代稱“四”?！?4〕“合德”，上天與下界帝王的德行互相感應(yīng)契合。〔15〕“祖禰”，祖先，禰音n！，父親死后為他設(shè)立的宗廟稱禰。

　　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遠，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1〕上乃遣望氣佐候其氣云?！?〕【注釋】〔1〕“殆”，音d4i，差不多，幾乎。〔2〕“望氣佐”，觀望云氣的官吏?！昂颉?，等待觀測。

　　其秋，上幸雍，且郊?；蛟弧拔宓?，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1〕與黃帝時等?！鼻溆性龝唬骸包S帝得寶鼎宛朐，〔2〕問于鬼臾區(qū)。〔3〕鬼臾區(qū)對曰：‘帝得寶鼎神策，〔4〕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5〕終而復(fù)始?！谑屈S帝迎日推策，〔6〕后率二十歲復(fù)朔旦冬至，〔7〕凡二十推，〔8〕三百八十年，黃帝仙登于天?！鼻湟蛩矣嘀?。所忠視其書不經(jīng)，疑其妄書，謝曰：“寶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說，乃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申公，齊人。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獨有此鼎書。曰‘漢興復(fù)當黃帝之時’。曰‘漢之圣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漢主亦當上封，上封則能仙登天矣。黃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0〕中國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11〕此五山黃帝之所常游，與神會。黃帝且戰(zhàn)且學(xué)仙?；及傩辗瞧涞勒撸藬鄶胤枪砩裾摺！?2〕百余歲然后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區(qū)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冢是也。其后黃帝接萬靈明廷。〔13〕明廷者，甘泉也。所謂寒門者，谷口也?！?4〕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5〕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6〕黃帝上騎，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17〕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故后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庇谑翘熳釉唬骸班岛?！吾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耳?！薄?8〕乃拜卿為郎，東使候神于太室。

　　【注釋】〔1〕“其冬辛巳朔旦冬至”，冬天卒巳日為初一，早晨交冬至節(jié)氣。根據(jù)《漢書·武帝紀》：元鼎五年十一月辛巳日初一，早晨冬至。〔2〕“宛朐”，音yu1nq*，古縣名，在今山東省菏澤縣?！?〕“鬼臾區(qū)”，傳說中黃帝的大臣。〔4〕“神策”，神奇的籌策（古代計算用的竹棍）。一說即神蓍，占卜用的草棍，蓍音sh9?！?〕“得天之紀”，得到了天的綱紀，即天象的運行規(guī)律?！?〕“迎日推策”，順著推算歷日，推算未來的年、月、日?！?〕“后率二十歲復(fù)朔旦冬至”，這一說法與

　　

　　 種計算方法。按任何一種計算都不可能經(jīng)過二十年后再次出現(xiàn)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一共推算二十次，即有二十個二十年。最后一次因黃帝成仙不計在內(nèi)，所以下文說“三百八十年”?！?〕“嬖人”，受到寵愛的宮人?！?0〕“中國”，古代指華夏民族居住的中原地區(qū)?！?1〕“首山”，《讀史方輿紀要》卷四七考證在今河南省襄城縣南?！疤摇?，即嵩山，在今河南省登封縣北?！皷|萊”，在今山東黃縣?！?2〕“斷斬”，判決殺死。〔13〕“明廷”，即明堂?！?4〕“寒門”，一作塞門，不詳確指何地?！肮瓤凇保诺孛?，在今陜西省禮泉縣東北?！?5〕“荊山”，一名覆釜山，在今河南省靈寶縣南?！?6〕“胡髯”，下垂的須髯。胡為牛頸下垂著的皮肉，此處用來形容龍髯下垂的樣子。髯音r2n?！?7〕“悉”，全部?！?8〕“脫■”，脫掉鞋子。■音x！，又寫作“屣”，鞋。

　　上遂郊雍，至隴西，〔1〕西登崆峒，〔2〕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太一祠壇，祠壇放薄忌太一壇，〔3〕壇三垓。〔4〕五帝壇環(huán)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5〕殺一貍牛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其下四方地，為醊食群神從者及北斗云?！?〕已祠，胙余皆燎之。〔8〕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9〕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0〕太一祝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注釋】〔1〕“隴西”，漢代郡名，治所狄道，即今甘肅省臨洮縣?！?〕“崆峒”，音k#ngt$ng，山名，位于今甘肅省平?jīng)鍪幸晕??！?〕“放”，與“仿”相通，仿照?！?〕“三垓”，三層，垓音g1i?！?〕“醴”，音l！，甜酒?！?〕“貍?！保稘h書·郊祀志》作“氂牛”，即牦牛?！皻印?，音m2o。而《史記·孝武本紀》作“犛?！?，犛音l0，也是牦牛。有人認為“犛?！笨杉俳铻椤袄缗！保瑸殡s色的耕牛。也可以講通?！墩撜Z·雍也》中有“犁牛之子骍且角”的話，說犁牛被輕視，不是正式祭祀的祭品。這里殺貍牛作祭器中盛放的配祭食物，不是主要的祭品。〔7〕“醊”，音zhu@，指接連祭祀?！?〕“胙余”，剩余的祭肉。胙音zuò，祭肉?！?〕“洎”，音j@，浸潤，注水，一說為肉汁。〔10〕“彘”，音zh@，豬?！疤亍保坌?。一說為一頭牲畜，或羊或豬只用一頭。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1〕天子始郊拜太一。朝朝日，〔2〕夕夕月，〔3〕則揖；而見太一如雍郊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復(fù)始，皇帝敬拜見焉。”而衣上黃。其祠列火滿壇，〔4〕壇旁亨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太一云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6〕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太史公、祠官寬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壇以明應(yīng)?！?〕令太祝領(lǐng)，秋及臘間祠。三歲天子一郊見。”

　　【注釋】〔1〕“昧爽”，即清晨拂曉時分。〔2〕“朝朝日”，音zh1och2or@。早晨朝拜太陽?！?〕“夕夕月”，晚上祭祀月亮。第二個夕作動詞，指祭祀月亮?！?〕“列火”，排列火炬?！?〕“亨”，與“烹”相通，烹煮。〔6〕“瑄玉”，祭祀用的大玉璧，直徑六寸?，u音xu1n。“嘉牲”，壯美的牲畜。《漢舊儀》記載：祭天用的牛五歲大，重二千斤?！八]饗”，獻上供享用。〔7〕“此地”，一說“地”應(yīng)作“夜”?！肮庥颉?，指有光亮出現(xiàn)的地方?！懊鲬?yīng)”，明確地回答或應(yīng)合。

　　其秋，為伐南越，〔1〕告禱太一。以牡荊畫幡日月北斗登龍，〔2〕以象太一三星，為太一鋒，〔3〕命曰“靈旗”。為兵禱，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而五利將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隨驗，實毋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讎?！?〕上乃誅五利。

　　【注釋】〔1〕“南越”，漢南越國，在今兩廣地區(qū)。當時南越相國呂嘉殺南越王、王太后及漢朝廷使者終軍等，起兵造反。〔2〕“牡荊”，不結(jié)子的荊條。“畫幡”，畫有圖案的長條形垂下的旗子?！暗驱垺保瓷?，頭向上飛舞的龍紋?！?〕“太一三星”，應(yīng)作“天一三星”。梁玉繩等人已證其誤?！颁h”，最前邊的旗子。〔4〕“奉”，與“捧”相通?！?〕“讎”，音ch$u，應(yīng)驗。其冬，公孫卿候神河南，言見仙人跡緱氏城上，〔1〕有物如雉，往來城上。天子親幸緱氏城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寬假，〔2〕神不來。言神事，事如迂誕，〔3〕積以歲乃可致也?！庇谑强鞒溃樦螌m觀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注釋】〔1〕“緱氏”，縣名，在今河南省偃師縣東南，緱音g#u?！?〕“少寬假”，稍加寬容，多給些時間，“假”與“暇”通?！?〕“迂誕”，迂闊不可信。

　　其春，既滅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見。上善之，下公卿議，曰：“民間祠尚有鼓舞樂，今郊祀而無樂，豈稱乎？”〔1〕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樂，而神祇可得而禮?！被蛟唬骸疤凼顾嘏奈迨疑?，〔2〕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庇谑侨显?，〔3〕禱祠太一、后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4〕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注釋】〔1〕“稱”，相稱，適合。〔2〕“太帝”，一說為太昊氏?！八嘏?，古代神話中的仙女?！吧?，音s8。古代彈撥樂器，比琴寬，近年湖南等地戰(zhàn)國、漢墓中有出土實物。〔3〕“塞”，與“賽”相同，祭神?！?〕“歌兒”，歌手?！?〕“空侯”，即箜篌。古代樂器，比瑟略小，據(jù)說是漢武帝時樂人侯調(diào)所作。

　　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澤旅，〔1〕然后封禪?！蹦怂毂毖菜贩?，勒兵十余萬，〔2〕還祭黃帝冢橋山，〔3〕釋兵須如。〔4〕上曰：“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qū)υ唬骸包S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奔戎粮嗜瑸榍矣檬绿┥?，〔5〕先類祠太一?！?〕【注釋】〔1〕“振兵”，整頓武力，“澤旅”，即釋旅，遣散軍隊?！?〕“勒兵”，約束、統(tǒng)領(lǐng)軍隊?！?〕“橋山”，在今陜西省黃陵縣北，山上有黃帝陵?！?〕“須如”，一作“涼如”，古地名，在今陜西省隴縣?！?〕“用事”，辦大事，指祭祀天地等?！?〕“類”，古代一種祭祀方法，用來祭天，又寫作禷。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1〕莫知其儀禮，而群儒采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2〕齊人丁公年九十余，曰：“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既無風(fēng)雨，遂上封矣?！鄙嫌谑悄肆钪T儒習(xí)射牛，草封禪儀。數(shù)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萊士，高世比德于九皇，〔3〕而頗采儒術(shù)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禪事，又牽拘于《詩》《書》古文而不能騁?！?〕上為封禪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周霸屬圖封禪事，〔5〕于是上絀偃、霸，〔6〕而盡罷諸儒不用。

　　【注釋】〔1〕“?！?，與“稀”相通，稀少。“曠絕”，時代久遠，絕滅無存?！?〕“《王制》”，是《禮記》一書中的一篇。“射?！?，古代帝王祭祀時要親自射死牛來進獻。〔3〕“高世”，高出世俗?！熬呕省?，傳說中的上古九位君王?！?〕“騁”，奔馳。這里指思路充分放開?！?〕“屬圖”，聚集人謀劃?！?〕“絀”，與“黜”相同，貶斥。

　　三月，遂東幸緱氏，禮登中岳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云。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于是以三百戶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東上泰山，泰山之草木葉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巔。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shù)，然無驗者。乃益發(fā)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shù)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jié)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shù)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云。群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巨公”，已忽不見。上即見大跡，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則大以為仙人也。宿留海上，〔1〕予方士傳車及間使求仙人以千數(shù)。〔2〕【注釋】〔1〕“宿留”，住下來停留不前。或讀作xi（li*，遲滯等待之意。均通。〔2〕“傳車”，官府驛站間供人乘坐的車輛。傳音zhu4n。

　　四月，還至奉高。〔1〕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人殊，不經(jīng)，難施行。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薦紳，〔2〕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太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3〕書秘。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4〕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丙辰，禪泰山下址東北肅然山，〔5〕如祭后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上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蜚禽及白雉諸物，〔7〕頗以加禮。兕牛犀象之屬不用?！?〕皆至泰山祭后土。封禪祠；其夜若有光，晝有白云起封中。

　　【注釋】〔1〕“奉高”，古縣名，在今山東省泰安市東?！?〕“皮弁薦紳”，帶著皮帽子，在腰帶中插上笏版。這是漢代的一種禮服。弁音bi4n，尖頂?shù)膱A皮帽。“薦”與“搢”通，插上?！?〕“玉牒書”，帝王封禪時祈神的文書，用玉版刻寫。一說用竹簡書寫，綴加玉石。〔4〕“奉車子侯”，奉車都尉霍子侯。奉車都尉是掌管皇帝車馬的官員，霍子侯，韋昭注稱：“霍去病之子?！薄?〕“下址”，山腳下?！懊C然山”，在泰山東麓的小山。〔6〕“五色土”，紅、黃、青、白、黑五種顏色的土，象征天下四方?！耙妗?，增加?！?〕“蜚禽”，即飛禽。蜚音f5i，與“飛”通假?！?〕“兕牛犀象之屬不用”，本書《孝武本紀》下文作“皆至泰山然后去”?！妒酚洝鲎C》認為“祭后土”為“然后去”三字之誤。承上文“縱遠方奇獸蜚禽及白雉諸物”一句，可知這是在說將兕牛犀象之類奇獸帶到泰山祭天，但沒有使用，又帶走了。兕音s@，形狀似牛。一說即雌犀牛。

　　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于是制詔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1〕兢兢焉懼不任?！?〕維德菲薄，不明于禮樂。修祠太一，若有象景光，〔3〕如有望，〔4〕震于怪物，〔5〕欲止不敢，遂登封太山，至于梁父，而后禪肅然。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賜民百戶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復(fù)博、奉高、蛇丘、歷城，〔6〕無出今年租稅。其大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過毋有復(fù)作。〔7〕事在二年前，皆勿聽治?！薄?〕又下詔曰：“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br/>
　　【注釋】〔1〕“眇眇”，微小。眇音mi3o?！?〕“兢兢焉”，小心謹慎的樣子。兢音j9ng?！安蝗巍保荒軇偃?。〔3〕“景光”，彩色霞光，古人認為是美好吉祥的象征?！?〕“如有望”，《史記■證》認為：“望”應(yīng)作“聞”，指在太室山聽到有人喊萬歲的事。如是形容聲音的輕忽飄渺?！?〕“震于怪物”，被神怪所震懾。〔6〕“復(fù)”，免除徭役或賦稅?！安?，縣名，在今山東省泰安市南?！吧咔稹保h名，在今山東省寧陽縣北。歷城，縣名，在今山東省濟南市。〔7〕“復(fù)作”，犯罪服刑被赦免的人再次犯罪，不是在原來的罪行上疊加刑罰，而是與平民首次犯罪一樣就所犯事論罪，輕罪只罰為官府服役，稱復(fù)作。另一種解釋為女子犯輕罪被判在官府服役，也叫復(fù)作?！?〕“事”，指所犯罪行，“聽治”，審判處理。

　　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fēng)雨災(zāi)，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幾遇之，乃復(fù)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遼西，〔2〕歷北邊至九原?！?〕五月，反至甘泉。有司言寶鼎出為元鼎，以今年為元封元年。

　　【注釋】〔1〕“冀”，希望?！?〕“遼西”，漢郡名。轄有今河北省東北及遼寧省西部?？ぶ卧诮襁|寧省義縣以西?！?〕“九原”，縣名，在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包頭市西。

　　其秋，有星茀于東井?！?〕后十余日，有星茀于三能?！?〕望氣王朔言：“候獨見填星出如瓜，〔3〕食頃復(fù)入焉。”〔4〕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云?！薄?〕【注釋】〔1〕“茀”，音b8i，與“孛”相通。指彗星?！皷|井”，即二十八宿中的井宿。屬雙子座?！?〕“三能”，能音t2i，又作“天臺”。星座名，在當代天文學(xué)劃分的大熊座中，共六顆星，分為上臺、中臺、下臺?！?〕“填星”，即土星?！妒酚浰麟[》認為應(yīng)作“旗星”?！斗饒D》說：“旗星之極、芒艷如旗。”旗星就是下文說的“德星”。實際就是上文記錄的彗星。古代一直把彗星看作災(zāi)禍的象征。而方士們卻把它說成德星，官員們也阿諛附和。文句中表現(xiàn)出司馬遷對漢武帝好方士的尖銳諷刺?！肮稀保缎⑽浔炯o》作瓠。瓠音h*?！?〕“食頃”，吃一頓飯的時間。〔5〕“德星”，顯示祥瑞的星。指上文“填星”?！妒酚浰麟[》認為是歲星，不妥。

　　其來年冬，郊雍五帝。還，拜祝祠太一。贊饗曰：“德星昭衍，〔1〕厥維休祥?！?〕壽星仍出，〔3〕淵耀光明?！?〕信星昭見，〔5〕皇帝敬拜太祝之享。”

　　【注釋】〔1〕“昭衍”，光明廣布四方?！?〕“厥”，其，指“德星”出現(xiàn)那件事?！熬S”，就是。“休祥”，吉祥?！?〕“壽星”，南極老人星，秋分前后黃昏時出現(xiàn)在南方天穹中?！妒酚浰麟[》說：見南極老人星就能天下平安?！?〕“淵”，深?！?〕“信星”，即上文所說的“填星”，因為按時出現(xiàn)，稱為有信。

　　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云“欲見天子”。天子于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夫?！?〕遂至東萊，宿留之數(shù)日，無所見，見大人跡云。復(fù)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藥以千數(shù)。是歲旱。于是天子既出無名，乃禱萬里沙，〔2〕過祠泰山。還至瓠子，〔3〕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沉祠而去?！?〕使二卿將卒塞決河，徙二渠，〔5〕復(fù)禹之故跡焉。

　　【注釋】〔1〕“中大夫”，漢代官名，掌議論，供皇帝垂詢，可隨從在皇帝身邊，地位貴重?！?〕“萬里沙”，神祠，在今山東省掖縣東北?！妒酚浖狻芬峡底⒎Q：沙徑三百余里。認為是一大片沙地?！?〕“瓠子”，古地名，在今河南省濮陽縣西南。漢武帝元光三年（公元前一三二年）黃河在此決口。〔4〕“沉祠”，祭祀河神，將祭品沉入河中?！?〕“徙二渠”，開兩條支流使黃河改道。二渠指大河（在今河南省滑縣）及漯水（在今河南省南樂縣）。

　　是時既滅兩越，〔1〕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2〕而其祠皆見鬼，數(shù)有效。昔東甌王敬鬼，壽百六十歲。后世怠慢，故衰秏?！薄?〕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臺無壇，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雞卜?！?〕上信之，越祠雞卜始用。

　　【注釋】〔1〕“兩越”，指東越及南越國?！?〕“俗鬼”，民俗崇尚鬼?！?〕“衰秏”，衰敗?！岸m”與“耗”同。〔4〕“雞卜”，用雞骨占卜?！稘h書補注》中曾據(jù)《資治通鑒》胡三省注引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詳細記錄了雞卜的方法，大抵是根據(jù)雞大腿骨兩側(cè)的細竅分布分析吉兇，可參見?！妒酚浾x》則稱：取雞雙眼，骨上孔裂似人物形則吉。南方少數(shù)民族，如彝族，至近代仍有雞卜。

　　公孫卿曰：“仙人可見，而上往常遽，〔1〕以故不見。今陛下可為觀。〔2〕如緱城，置脯棗，神人宜可致也。且仙人好樓居?！庇谑巧狭铋L安則作蜚廉桂觀，〔3〕甘泉則作益延壽觀，〔4〕使卿持節(jié)設(shè)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莖臺，〔5〕置祠具其下，將招來仙神人之屬。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夏，有芝生殿房內(nèi)中。天子為塞河，興通天臺，若見有光云，〔6〕乃下詔：“甘泉房中生芝九莖，赦天下，毋有復(fù)作?！?br/>
　　【注釋】〔1〕“遽”，音j），迅速，匆匆忙忙?！?〕“觀”，音gu4n。與“館”相通，樓臺宮院。〔3〕“蜚廉”，古代神話中的神禽，可以帶來風(fēng)雨?！妒酚浖狻芬龝x灼注云：“身如鹿，頭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文?！苯鼇砦奈飳＜以跐h代及南北朝的銅器、石刻等上面發(fā)現(xiàn)了蜚廉圖案?！?〕“益延壽觀”，《史記志疑》認為“益”為衍字。應(yīng)為延壽觀。〔5〕“通天莖臺”，本書《孝武本紀》及《漢書·郊祀志》等均作“通天臺”?！扒o”字疑為衍文?！?〕“若見有光云”，《孝武本紀》、《漢書·郊祀志》均無“見”字。其明年，伐朝鮮。夏，旱。

　　公孫卿曰：“黃帝時封則天旱，干封三年?！薄?〕上乃下詔曰：“天旱，意干封乎？其今天下尊祠靈星焉?！薄?〕【注釋】〔1〕“干封”，曬干“封”時筑祭壇的土?！?〕“靈星”，《史記正義》說：“靈星即龍星也。”龍星的左角叫天田星，主宰農(nóng)事。所以靈星又是后稷的代表。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1〕巡之。春，至鳴澤，〔2〕從西河歸。〔3〕【注釋】〔1〕“回中道”，從汧水河谷經(jīng)過回中的道路，回中在今陜西省隴縣西北。〔2〕“鳴澤”，湖澤名，在今河北省淶水縣。此處所說鳴澤可能是另一處，在今陜西?！?〕“西河”，漢郡名。轄有今陜西北部、山西西北部及內(nèi)蒙古準格爾旗、伊金霍洛旗等部分地區(qū)。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灊之天柱山，〔2〕號曰南岳。浮江，自尋陽出樅陽，〔3〕過彭蠡，〔4〕禮其名山川。北至瑯邪，并海上。四月中，至奉高修封焉。

　　【注釋】〔1〕“南郡”，漢郡名。轄有今湖北省中西部地區(qū)，郡治在江陵，即今湖北省荊州市。〔2〕“灊”，漢縣名，在今安徽省霍山縣東北?！疤熘健保诮癜不帐』羯娇h南。〔3〕“尋陽”，縣名，在今湖北省黃梅縣西南?！皹宏枴?，縣名，在今安徽省樅陽縣?！?〕“彭蠡”，湖泊名，即今江西省內(nèi)的鄱陽湖。蠡音l0。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址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濟南人公■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圜宮垣為復(fù)道，〔3〕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4〕如帶圖。及五年修封，則祠太一、五帝于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對之?！?〕祠后土于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從昆侖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禮畢，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秘祠其巔?！?〕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山上舉火，下悉應(yīng)之。

　　【注釋】〔1〕“處險不敞”，位于險峻地方又不寬敞?！?〕“公■帶”，人名。姓公■，■音x），作單姓時音s）。〔3〕“圜”，環(huán)繞，與“環(huán)”相通?！皬?fù)道”，有頂蓋的長廊通道?！?〕“汶上”，汶水邊。汶水流經(jīng)奉高，在今山東省萊蕪縣至梁山縣一帶。汶音w8n。〔5〕“高皇帝祠坐”，漢高祖的神主牌位?！?〕“自有”，而且又有。其后二歲，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歷者以本統(tǒng)。〔1〕天子親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修封禪。其贊饗曰：“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策，〔2〕周而復(fù)始?；实劬窗萏弧！睎|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

　　【注釋】〔1〕“其后二歲”，即太初元年（公元前一○四年）。這一年五月，漢武帝下令改歷法，采用夏歷，以正月為歲首，又廢閏在歲末，并用鄧平術(shù)八十一分起歷，即三統(tǒng)歷。這種歷法與實際天象比較接近。從元鼎五年十一月辛巳朔冬至推至太初元年前一年十一月，正是甲子朔冬至。所以推算歷法的人以此為“本統(tǒng)”，本統(tǒng)就是歷法推算周期的起點。但據(jù)《漢書·律歷志》記載，這次推算還是先借了半日才能由舊歷法的四分朔余改為八十一分法的。因而并不絕對符合本統(tǒng)?！?〕“太元”，即天。一說指太初歷。十一月乙酉，柏梁災(zāi)。〔1〕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里，〔2〕祠后土。臨勃海，將以望祀蓬萊之屬，冀至殊廷焉?！?〕【注釋】〔1〕“柏梁災(zāi)”，柏梁殿發(fā)生火災(zāi)?！?〕“高里”，山名。在今山東省泰安市西南。為泰山余脈?！?〕“殊廷”，異域。指蓬萊島仙人居住的仙界。

　　上還，以柏梁災(zāi)故，朝受計甘泉。〔1〕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臺，十二日燒，〔2〕黃帝乃治明廷。明廷，甘泉也?！狈绞慷嘌怨诺弁跤卸几嗜?。其后天子又朝諸侯甘泉，甘泉作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災(zāi)，復(fù)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薄?〕于是作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前殿度高未央?！?〕其東則鳳闕，〔6〕高二十余丈。其西則唐中，〔7〕數(shù)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漸臺高二十余丈，〔8〕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9〕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乃立神明臺、井干樓，〔10〕度五十丈，輦道相屬焉?！?1〕【注釋】〔1〕“受計”，接受郡國主管財政的官員呈上的戶口租賦等統(tǒng)計帳簿。秦漢時每年底各地官員都要來京城呈上一年的帳簿，叫上計?！?〕“十二日”，或作十二月?！?〕“用勝服之”，采取厭勝的方法，用超過原物的東西去鎮(zhèn)服它?！?〕“度”，安排規(guī)劃。下文“度高未央”的“度”指尺度、規(guī)模?！?〕“未央”，漢代宮殿名，在長安城西南。是皇帝的行政中心?！?〕“鳳闕”，頂上有銅鳳凰的門闕。古代在宮門、城門、宅門外兩旁建有高臺建筑，稱作闕。起望樓和威儀建筑的作用。又叫作“相魏”等?！?〕“唐中”，《史記索隱》引鄭玄注《詩經(jīng)》說：“唐，堂庭也?！薄?〕“漸臺”，高臺名，漸為浸意。因為臺在太液池中，被水所浸，所以叫漸臺?！?〕“蓬萊、方丈、瀛州、壺梁”，都是海中仙山的名字。這里用來給太液池中的小島命名。〔10〕“井干樓”，用大樹干迭架而成的樓閣，像古代用木棍架成的井干一樣，現(xiàn)代考古學(xué)中稱為干欄式建筑。云南等地的竹樓猶存其遺風(fēng)?！?1〕“輦道”，供皇帝車乘通行的道路和天橋。輦音ni3n，秦漢以后專指皇帝的車駕。

　　夏，漢改歷，以正月為歲首，而色上黃，官名更印章以五字，〔1〕為太初元年。是歲，西伐大宛。〔2〕蝗大起。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

　　【注釋】〔1〕“更印章為五字”，把官印上的文字改成五個字。漢代官印為方形，原多為四字，如“上郡太守”、“雒陽令印”等。由于漢朝是土德，數(shù)字中與五相配，現(xiàn)在改為五字，不足五字者加“之”等字補足?！?〕“大宛”，西域古國名。在今塔吉克斯坦境內(nèi)。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無牢熟具，芬芳不備。乃令祠官進畤犢牢具，色食所勝，〔1〕而以木禺馬代駒焉。獨五月嘗駒，行親郊用駒。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禺馬代。行過，乃用駒。他禮如故。

　　【注釋】〔1〕“色食所勝”，牲畜毛色按厭勝的方法確定。如火勝金，祭祀赤帝便用白色牲畜。其明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者。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于執(zhí)期，〔1〕命曰迎年”。上許作之如方，命曰明年。上親禮祠上帝焉。

　　【注釋】〔1〕“執(zhí)期”，傳說中的古地名。

　　公■帶曰：“黃帝時雖封泰山，然風(fēng)后、封巨、岐伯令黃帝封東泰山，〔1〕禪凡山，〔2〕合符，〔3〕然后不死焉?！碧熳蛹攘钤O(shè)祠具，至東泰山，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而不封禪焉。其后令帶奉祠候神物。夏，遂還泰山，修五年之禮如前，而加以禪祠石閭?！?〕石閭者，在泰山下址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閭也，故上親禪焉。

　　【注釋】〔1〕“風(fēng)后、封巨、岐伯”，均為傳說中的黃帝臣子。封巨為黃帝師，岐伯為太醫(yī)?！?〕“凡山”，山名，《漢書補注》引錢大昕說認為是“丸山”之誤。在今山東省臨朐縣東北。與東泰山鄰近?！?〕“合符”，與上天降的符兆相合?！?〕“石閭”，山名，在山東省泰安市以南。閭，里巷的門，也指里巷。

　　其后五年，復(fù)至泰山修封，〔1〕還過祭恒山。

　　【注釋】〔1〕“修封”，修整祭天的封壇。

　　今天子所興祠，太一、后土，三年親郊祠，建漢家封禪，五年一修封。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1〕五，〔2〕寬舒之祠官以歲時致禮。凡六祠，〔3〕皆太祝領(lǐng)之。至如八神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過則祠，行去則已。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已，祠官不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禪，其后十二歲而還，遍于五岳、四瀆矣?！?〕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萊，終無有驗。而公孫卿之候神者，猶以大人之跡為解，無有效。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羈縻不絕，〔5〕冀遇其真。自此之后，方士言神祠者彌眾，〔6〕然其效可睹矣。

　　【注釋】〔1〕“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種神名。前文有注。薄忌太一，即前文所說的亳人謬忌所建的太一壇。赤星，一說即靈星。〔2〕“五”，《史記志疑》根據(jù)《漢書·郊祀志》說“五”下脫一“床”字。五床山有祠廟，地在今陜西省禮泉縣東北。這樣才與下文“凡六祠”相符?！妒酚洉⒖甲C》將下文中“寬舒之祠官”認作一祠，有些牽強不通。〔3〕“凡六祠”，《史記索隱》認為：上文薄忌太一、三一、冥羊、馬行、赤星再加上后土祠，共六祠?！妒酚浿疽伞返纫驯嫫湔`?！?〕“遍于五岳、四瀆矣”，漢武帝除祭泰山諸山外，元封元年至華山、中岳，五年至南岳天柱山，天漢三年過祭恒山，所以說是遍于五岳、四瀆?！妒酚浿疽伞氛J為：此一句與上文“其后五年，復(fù)至泰山修封，還過祭常山”一句是后人補入。非《史記》原文。〔5〕“羈縻”，音j9m0。籠絡(luò)，拉攏。〔6〕“彌眾”，更多。

　　太史公曰：余從巡祭天地諸神、名山川而封禪焉。入壽宮侍祠神語，究觀方士祠官之意，〔1〕于是退而論次自古以來用事于鬼神者，〔2〕具見其表里?！?〕后有君子，得以覽焉。若至俎豆珪幣之詳，〔4〕獻酬之禮，〔5〕則有司存。

　　【注釋】〔1〕“究觀”，認真深入地觀察?！?〕“論次”，按次序排比分析論述?！?〕“表里”，內(nèi)外。指祭祀鬼神的里外經(jīng)過?！?〕“俎豆珪幣之詳”，詳細具體的祭祀禮儀制度。〔5〕“獻酬”，進獻祭物酬報神靈。

　　 譯文 自古以來承受天命的帝王，何嘗不曾舉行過封禪典禮。大概只有未見到祥瑞征兆就去興辦封禪的帝王，而沒有眼見到吉兆、瑞象而不到泰山去的帝王。有的帝王雖然承受了天命但功業(yè)沒有成就，有的帝王已經(jīng)到了梁父但自身的道德還不能與封禪盛典相協(xié)調(diào)，有的帝王功德相符了卻沒有空暇去封禪，所以封禪這件事能夠?qū)嵭械牟欢?。古書上說：“三年不行禮，禮制必定會荒廢；三年不演奏樂曲，音樂必定會被毀壞?！泵康脚d旺的太平盛世，就要舉辦封禪來報答神祇，到了國運衰敗的時代封禪禮就停止了。這些停息的時間長的有一千多年，短的也有幾百年。所以封禪的儀式殘缺不全，甚至埋沒不存，它的詳細情形不可能被記錄下來讓人們知道了。

　　《尚書》說：舜用美玉制的天文儀器觀測天象，了解并調(diào)整日、月、五星反映出的四季及天文、地理、人道等情況。接著就祭祀上帝，點火升起煙來祭祀六種神靈，遙望著名山大川祭祀，普遍地祭祀各種神祇。舜收斂五等諸侯的瑞玉，選擇吉祥的月、日，會見四方的諸侯牧守，將瑞玉還給他們。這一年的二月，舜到東方巡視，到了岱宗。岱宗就是泰山。點起柴火來祭祀，按照山川的大小尊卑依次祭祀它們。接著便會見東后，東后是東方的諸侯。調(diào)整歷法，使四季與月分相符合，統(tǒng)一音律、尺度、重量衡度等。完善吉、兇、賓、軍、嘉五種禮儀，各個等級分別獻上五種瑞玉、三種絹帛、兩種活牲、一只死雉等禮品。五月，巡視到南岳。南岳就是衡山。八月，巡視到西岳。西岳就是華山。十一月，巡視到北岳。北岳就是恒山。祭祀它們的禮儀都與祭岱宗的禮儀相同。中岳就是嵩高山。舜每五年巡視一次。禹沿承了這種巡察制度。傳了十四代后，到了帝孔甲。他不修德行，喜好祭神，褻瀆了神靈，上天賜給他的兩條龍便飛走了。他以后三代，湯討伐夏桀。湯想把夏朝祭土神的社壇移走，沒有移成，作了名為《夏社》的文章。以后八代到了帝太戊，有桑樹和楮樹一同從朝廷院中長出來，一個晚上就長到一圍粗細。太戊很害怕。伊涉說：“妖異不能勝過德行。”太戊便修養(yǎng)自己的德操。桑樹和楮樹就枯死了。伊涉把這件事講給巫咸。巫咸的興盛氣象從此開始了。這以后過了十四代，商王武丁得到傅說任相國，殷商從此復(fù)興。武丁被稱作高宗。有一只野雞跳上鼎耳鳴叫。武丁害怕了。祖己說：“修養(yǎng)德行?！蔽涠≌兆婕旱脑捜プ?，王位因此得到長久的安定。以后五代，帝武乙怠慢神靈，被雷震死。以后三代，帝紂淫亂，周武王討伐他。由此看來，開國創(chuàng)業(yè)時的君主沒有不嚴肅恭敬、謹慎小心的。以后就逐漸怠慢起來了。

　　《周官》上講：冬至那一天在南郊祭天，迎接白晝變長的日子來臨。夏至那一天祭祀地神。祭時全要用樂舞，這樣才能夠讓神感到你的禮敬。天子祭祀天下的名山大川，以對待三公的禮節(jié)祭祀五岳，以對待諸侯的禮節(jié)祭祀四瀆。而諸侯們要祭祀自己國境內(nèi)的名山大川。四瀆就是長江、黃河、淮河和濟水。天子祭祀的地點叫作明堂、辟雍，諸侯祭祀的地點叫作泮宮。

　　周公做了周成王的相國以后，在郊外祭天時，用后稷作為陪同受祭的神靈，在明堂中祭祀上帝時同時祭祀祖先周文王，使文王配享上帝。自從大禹興起后就開始設(shè)立社神祭祀后土。后稷教人民種植莊稼，所以有后稷的神廟。郊祭和社祭的由來已經(jīng)很久遠了。

　　自從周朝戰(zhàn)勝殷朝后經(jīng)過十四代，世道越來越衰敗，禮樂都荒廢了，諸侯們?nèi)我鈾M行，而周幽王又被犬戎打敗，周朝王室向東遷到雒邑。秦襄公攻打犬戎，救援周王室，從此開始列入諸侯。秦襄公成為諸侯以后，居住在西方邊疆地區(qū)，自以為應(yīng)該主祭少暤神，修建了西畤，祭祀白帝，供奉的犧牲用黑鬣的紅馬駒、黃牛、公羊各一頭。這以后十六年，秦文公東至汧水與渭水之間的地帶打獵，占卜在這里定居，得到吉兆。秦文公夢見一條黃蛇從天上垂下來，蛇身附著地面，蛇口停在鄜地的緩坡上。秦文公詢問史敦。史敦說：“這是上帝發(fā)出的征兆，您應(yīng)該祭祀它。”于是修建了鄜畤，在那里用牛、羊、豬三牲作祭品祭祀白帝。

　　在還沒有建鄜畤的時候，雍城的旁邊原有吳陽的武畤，雍城東面有好畤，全都荒廢，不再進行祭祀。有人說：“自古以來就因為雍州地勢高，是神明居住的地方，所以建立畤來郊祀上帝，各種神靈的祠廟也都聚集在這里。大約在黃帝時就曾經(jīng)舉行祭祀，即使到了周代晚期也還有郊祀活動。”這些話不常聽見，士大夫們也不談起。

　　修建鄜畤九年以后，秦文公得到了一塊像玉石的寶物，在陳倉的北山坡上修筑城池立祠祭祀它。這位神有時一年也不來一次，有時一年來幾次，來的時候經(jīng)常是在夜里，光輝照耀，像流星一樣，從東南方飛來聚集在立祠的城中，像雄雞一樣，發(fā)出殷、殷的聲音。野雞也在夜里鳴叫。用一頭牲畜祭祀它，命名為陳寶。

　　修建鄜畤以后七十八年，秦德公被立為國君后，占卜在雍城定居，得到“以后子孫可以到黃河去飲馬”的卜辭，就在雍城建都。雍城的各種祠廟從此興建起來。用三百頭牲畜（或解釋為“三頭白色的牲畜”）在鄜畤祭祀。修建了伏日祭祠的神廟。把狗的肢體分割，掛在城市的四面城門上，來抵御蠱災(zāi)。

　　秦德公作了二年國君后死去。又過了四年，秦宣公在渭水以南修建密畤，祭祀青帝。這以后十四年，秦繆公作了國君，臥病在床，五天沒有醒來，醒來后，就說自己夢見了上帝，上帝命令秦繆公平定晉國的內(nèi)亂。史官把這件事記下來收藏在內(nèi)府中。而后代的人都說秦繆公上天了。

　　秦繆公即位九年，齊桓公作了諸侯的霸主，在葵丘召集諸侯會盟，而想要封禪。管仲說：“古代封泰山禪梁父的有七十二家，而我記得的有十二家。過去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山；伏羲封泰山，禪云云山；神農(nóng)封泰山，禪云云山；炎帝封泰山，禪云云山；黃帝封泰山，禪亭亭山；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山；帝俈封泰山，禪云云山；堯封泰山，禪云云山；舜封泰山，禪云云山；禹封泰山，禪會稽山；湯封泰山，禪云云山；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山。他們?nèi)际浅惺芴烀院蟛拍芊舛U?！饼R桓公說：“寡人到北方征伐山戎，經(jīng)過孤竹；向西去征伐大夏，穿過流沙，勒緊馬匹，懸掛著車輛，登上卑耳山；向西征伐到了召陵，登上熊耳山瞭望江漢平原。召集諸侯軍隊會同作戰(zhàn)三次，與諸侯們乘車來會盟六次，九次集合諸侯，匡正天下。諸侯中沒有違抗我的。過去夏、商、周三代帝王承受天命，與我又有什么不同呢？”于是管仲看出齊桓公不能被言辭駁倒，就設(shè)法用具體事物說服他。說：“古代的封禪，用鄗上的黍米，北里的禾谷來做祭祀的食品；江淮之間生產(chǎn)的靈茅，有三條棱脊，用它做祭神時用的草墊子。東海送來比目魚，西海送上比翼鳥，然后還有不召自來的物品十五種降臨?，F(xiàn)在鳳凰、麒麟沒有來，嘉谷不出現(xiàn)，而蓬蒿雜草卻長得很茂盛，貓頭鷹等惡鳥多次飛來。這時卻想要封禪，難道不是太不合適了嗎？”于是齊桓公就停止了封禪的打算。這一年，秦繆公把晉國國君夷吾送回晉國即位。以后三次為晉國立了國君，平定了晉國的動亂。秦繆公在位三十九年而去世。

　　這以后過了一百多年，孔子論述《詩》、《書》、《禮》、《樂》、《易》、《春秋》等六種經(jīng)典，傳文中大致提及歷代改朝換姓的帝王去封秦山、禪梁父的有七十多位，他們祭祀時用的祭品、祭器制度寫得都不明確，是因為難以說清楚的關(guān)系。有人詢問褅祭的禮儀制度?？鬃诱f：“不知道。知道了褅祭的禮儀，那么處理天下大事就像看自己手掌一樣明了易行了。”詩里講紂王在位時，周文王承受了天命，但他的政令還達不到泰山一帶。武王攻克殷商二年后，天下還沒有安定就去世了。所以周朝德政的普及要從周成王說起。成王的封禪儀式就近于合乎情理了。以后諸侯國中大臣執(zhí)政，季孫氏也到泰山祭祀，孔子就譏諷他。

　　當時萇弘用方術(shù)為周靈王效力。諸侯們不去朝見周天子。周天子力量薄弱。萇弘就宣揚鬼神的事例，設(shè)置了箭射貍首的儀式。貍首就代表著那些不來朝見的諸侯。想依靠鬼神怪異的力量把諸侯們招來朝見。諸侯們不服從。而晉國人抓住萇弘殺死了他。周代人們談?wù)摲叫g(shù)怪異的風(fēng)氣是由萇弘開始的。

　　這以后過了一百多年，秦靈公修建了吳陽上畤，祭祀黃帝；修建了下畤，祭祀炎帝。以后四十八年，周朝的太史儋去見秦獻公，說：“秦國最初和周朝合在一起，合而分離，五百年后應(yīng)當再次合在一起，合了十七年后就會在那里出現(xiàn)霸王?！睓店栂铝艘粓鼋鹩?。秦獻公自己認為得到五行中金的祥瑞，因此在櫟陽建了畦畤來祭祀白帝。

　　這以后一百二十年，秦國滅亡了周朝，周朝的九座鼎歸了秦國。有的人說宋國的太丘社壇被摧毀后，鼎沉沒在彭城以下的泗水中了。

　　以后過了一百一十五年，秦統(tǒng)一了天下。

　　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稱帝以后，有的人說：“黃帝得到五行中的土德，有黃龍和巨大的蚯蚓出現(xiàn)。夏代得到木德，有青龍停留在城郊，草木生長得茂盛茁壯。殷商得到金德，白銀從山中流出。周朝得到火德，就有紅色烏鴉的禪符?，F(xiàn)在秦朝取代了周朝，是水德的時代。過去秦文公出外打獵，獲得過黑龍，這就是水德的瑞象。”于是秦朝把黃河改名為“德水”，用冬季十月作為每年的開端，顏色中崇尚黑色，度量以六作為一個單位，音樂中推尚大呂律，政務(wù)法令中崇尚法律刑名。

　　秦始皇即皇帝位三年，向東方去巡視郡縣，祭祠了騶嶧山，贊頌秦的功業(yè)。于是征召了齊、魯?shù)貐^(qū)的儒生博士七十人隨行，到了泰山腳下。儒生們中有人議論說：“古代的封禪時要駕蒲草纏裹車輪的車子，是恐怕傷害了山上的土石草木；祭祀時把地面掃干凈，用草和禾秸編席鋪在地上。說明祭祀是很容易照著辦的?！鼻厥蓟事牭竭@些議論各不相同，十分古怪，很難施行，因此就斥退了儒生，而馬上修整了車道，從泰山的南面上到山頂端，樹立刻石，頌揚秦始皇帝的功德，表明他有資格封泰山。從泰山北面的道路下山，在梁父實行“禪”的禮儀。這些禮儀中采取了很多太祝在雍地祭祀上帝時使用的儀式，但有關(guān)記錄都封藏得很秘密，世人們不得而知，無法記載。

　　秦始皇上泰山時，在山半腰遇到了暴風(fēng)雨，在大樹下停留避雨。儒生們被斥退后，不能參加封禪的禮儀活動，聽說秦始皇遇上了風(fēng)雨，就都譏笑他。

　　于是秦始皇就向東到海邊去游覽，舉行典禮祭祀名山大川和八神，尋求羨門子高一類的仙人。八神可能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也有人說是從姜太公以來才產(chǎn)生的。齊國之所以稱作“齊”，是由于它正在天的腹臍。那些祭祀已經(jīng)斷絕，不知什么時候興起的。八神：第一位叫天主，在天齊祭祀。天齊淵水位于臨淄城南郊的山下。第二位叫地主，在泰山、梁父祭祀。因為天神喜好陰，祭祀它必須在高山的下面，小山的山上，起名叫“畤”。地神喜好陽，祭祀它必須在水澤中的圜丘上。第三位叫兵主，在蚩尤祭祀。蚩尤這個地方在東平陸的監(jiān)鄉(xiāng)，是齊國的西部疆域。第四位叫陰主，在三山祭祀。第五位叫陽主，在之罘山祭祀。第六位叫月主，在萊山祭祀它。這些地點全都在齊國北部，挨近渤海。第七位叫日主，在成山祭祀。成山曲折陡峭地伸入海中，在齊國東北方的最頂端，用來迎接日出。第八位叫四時主，在瑯邪山祭祀?，樞霸邶R國的東方，所以每年都從那里最先開始。對這些神靈都各用一頭牲畜和配套器皿祭祀，而巫師們對祭品有所增減，玉圭絲帛等不盡相同。

　　自從齊威王、齊宣王時起，騶衍一類的人就著書論述五行德性終始變化的規(guī)律，到了秦國稱帝時，齊國人把這些理論上奏，所以秦始皇采用了它。而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等人，都是燕國人，仿效仙人的道術(shù)，作那些肉體消亡后使神魄飛升，依附于鬼神的事。騶衍靠用陰陽循環(huán)主宰命運的學(xué)說在諸侯中得到顯達。而燕齊兩地沿海一帶的方士們繼承了騶衍的學(xué)說卻不能融會貫通，于是就從此興起一批靠奇談怪論，阿諛奉迎去茍合君主的人，多得數(shù)不過來。

　　自從齊威王、齊宣王、燕昭王時就派人到大海里去尋找蓬萊、方丈、瀛洲。這三座神山，傳說在渤海中，離有人的地方不遠；難辦的是快要接近它了，就有大風(fēng)把船吹走。據(jù)說有人曾經(jīng)到過神山，各種仙人和不死藥全在上面。那里的萬物禽獸全都是白色的，而用黃金白銀建成宮殿城闕。還沒有到神山時，遠望去像一片云彩；等到了眼前，三座神山反而在海水下面。臨近神山時，動不動就被風(fēng)吹走了，始終不能到神山上去。世間的君王沒有一個不傾心向往神山的。等到秦始皇統(tǒng)一了天下，到了海邊，方士們說到神山的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秦始皇自己覺得到了海上恐怕不會遇到神山，就派人帶著童男童女到海上去尋找神山。船到了海里，回來全都用有風(fēng)作為解脫自己的理由，說不能到神山上，只能遠遠望見它。第二年，秦始皇又到海邊游覽，到了瑯邪，經(jīng)過恒山，從上黨返回。這以后三年，游覽了碣石，考察了到海上去的方士，從上郡返回來。以后五年，秦始皇南下到了湘山，就登上會稽山，沿著海邊巡游，希望能遇上海中三座神山上的奇藥。沒有得到，回到沙丘時去世了。

　　秦二世元年，秦二世到東方巡視碣石，沿著海邊南下，游歷了泰山，到達會稽，在這些地方都舉行典禮祭祀。而在秦始皇所樹立的石刻銘文旁邊刻寫文辭，用來顯揚秦始皇的功德。那一年秋天，諸侯們反叛秦朝。三年后秦二世被臣下殺死。

　　秦始皇封禪以后十二年，秦朝滅亡。儒生們痛恨秦朝焚毀《詩》、《書》，屠殺并侮辱文人，百姓們怨恨秦朝的酷法，天下都反叛秦朝，就全都謠傳說：“秦始皇上了泰山，被暴風(fēng)雨所襲擊，沒有能封禪?！边@難道不就是所謂沒有具備德行而去舉行封禪儀式的人嗎？

　　過去三代的君王全居住在河水與洛水之間，所以把嵩高山定為中岳。而四岳各自按它所在的方位定名。四瀆都在崤函山東。到了秦國稱帝號，在咸陽建都，五岳、四瀆就全都位于東方了。從五帝一直到秦，一代代更迭興衰，名山大川有時在諸侯國內(nèi)，有時歸屬于天子，祭祀它的禮儀增減，各個時代都不一樣，不能一一記錄下來。到秦朝統(tǒng)一了天下，命令祭祀官員經(jīng)常祭祀的天、地、名山大川各位鬼神，可以按次序逐一記錄下來了。于是從崤山向東，有名山五座，大河二條受到祭祀，它們是太室山，太室就是嵩高山；和恒山，泰山，會稽山，湘山。大河是濟水，淮水。春天時用干肉和酒祭祀，祈求豐收，因為河水解凍，秋天水枯封凍，以及冬季賽祭回報神靈等也舉行祭祀祈禱。所用的犧牲祭品是每處各一頭牛犢，祭器和玉圭、布帛等各處不相同。

　　從華山以西，有名山七座，著名的河流四條。叫作：華山，薄山，薄山就是衰山。還有岳山，岐山，吳岳，鴻冢，瀆山，瀆山是蜀郡的汶山。河流有黃河，在臨晉祭祀它；沔水，在漢中祭祀它；湫淵，在朝那祭祀它；江水，在蜀中祭祀它。也是在春秋季，解凍和封凍，以及冬季賽祭等時候祈禱祭祀，和東方的名山大川祭祀方法一樣；而使用的犧牲、牛犢、祭器、玉圭、布帛等各不相同。四座墳冢一樣的大山：鴻冢、岐山、吳山、岳山，也都有用新谷去祭祀的儀式。

　　陳寶神在節(jié)日來享受祭祀。對河水增加用新酒釀祭祀的儀式。這些地方全都是在雍州的范圍內(nèi)，靠近天子的都城，所以增加一輛車和四匹黑鬃的紅馬駒作祭品。

　　霸水、產(chǎn)水、長水、灃水、澇水、涇水、渭水都不是大河，因為它們鄰近咸陽，全可以依照名山大川的規(guī)格祭祀，但沒有增加的各種祭物。

　　汧水和洛水兩條河流，鳴澤、蒲山、岳■山一類的山，都是小山川，也都在每年舉行歲祭、賽祭、解凍和枯水封凍的祭祀，禮儀不一定相同。而雍州有日、月、參、辰、南斗、北斗、熒惑、太白、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fēng)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逑一類的神靈，一百多座神廟。西縣也有幾十座祠廟。在湖縣有周天子的祠廟。在下邽有天神廟。在灃、滈有昭明廟與天子辟池。在杜縣的亳亭有三杜主祠和壽星祠，而且在雍縣的草屋祠廟中也祭祀杜主。杜主是以前周朝的右將軍，他在秦中地區(qū)是小鬼神中最有靈驗的。對這些神都每年按時各自祭祀。

　　神靈中只有雍州四畤祭祀的上帝最尊貴，祭祀時景像最激動人心的只有陳寶神。所以雍州四畤，春季為祈求豐收祭祀，因為河水解凍，秋季枯水封凍祭祀，冬季賽祭，五月里用馬駒祭祀，以及仲春、仲夏、仲秋、仲冬四個月的月祭，像陳寶神是在節(jié)日時有一次祭祀。祭祀在春夏時節(jié)用紅色馬，秋冬時節(jié)用黑色鬃毛的紅馬。每畤用四匹馬駒，四條木雕的龍駕駛的有鈴大車一套，木雕的車和四匹馬一套，這些車馬的顏色和所祭的上帝顏色相同。還有黃牛犢和羊羔各四頭，玉圭、布帛各自有一定數(shù)量。全部活著埋在地里，沒有祭祀用的器皿。每三年郊祀一次。秦朝把冬季十月定為每年的開始，所以皇帝經(jīng)常在十月里齋戒，舉行郊祀，將烽火從咸陽一直排列到四畤祭壇，皇帝在咸陽城外行禮，祭祀時崇尚白色的衣裳，祭祀的用品和日常祭祀時一樣。西畤和畦畤的祭祀像過去一樣，皇帝不親自前往。

　　這些祭祀日常全由太祝主管，每年按時供獻祭祀。至于像其他的名山大川、各種鬼物和八神一類，皇帝經(jīng)過時就去祭祀，離開后就停止了。遠方各郡縣的神廟，由民眾各自供奉祭祀，不歸天子的祭祀官員們管理。祭祀的官員中有一類秘祝，如果有了災(zāi)異就祈禱祭祀，請求把過失與災(zāi)禍移到臣民們身上。

　　漢朝興起，漢高祖身分卑微的時候，曾經(jīng)殺死一條大蛇。有神怪說：“蛇是白帝的兒子。而殺它的人是赤帝的兒子?！睗h高祖剛起兵時，在豐邑的枌榆社祈禱神靈。占領(lǐng)了沛縣后，他作了沛公，就祭祀蚩尤，用牲畜血涂在軍旗和戰(zhàn)鼓上。便在十月到達了灞上，與諸侯們一起平定了咸陽，被立為漢王。因此把十月定成每年的開始，而且崇尚紅色。

　　漢高祖二年，向東方攻打項籍，回來后進入關(guān)中，問道：“過去秦朝時候祭的上帝是什么天帝呢？”回答說：“四個天帝，有白帝、青帝、黃帝、赤帝的祠廟?！睗h高祖說：“我聽說天上有五帝，而現(xiàn)在只有四帝，這是為什么呢？”沒有人能知道這個原因。于是漢高祖說：“我知道了，就是等待我來把五帝湊完備呢。”就設(shè)立了黑帝祠，命名為北畤。由主管官員去祭祀，皇帝不親自前往。高祖把過去秦朝的祭祀官員全都召來，重新設(shè)置了太祝、太宰，禮儀和過去的形式一樣。接著命令各縣建立公社。下詔書說：“我很尊重神廟，敬重祭祀?，F(xiàn)在對上帝的祭祀和應(yīng)當進行的對山川神祇們的祭祀，都像過去一樣按時行禮祭祀?！?br/>
　　這以后過了四年，天下已經(jīng)平定，漢高祖下令給御史，命令豐縣認真整修枌榆社壇，按四季時節(jié)祭祀，春天用羊和豬祭祀它。命令祭祀官員在長安建立了蚩尤廟。在長安設(shè)置了祠廟的祝官和女巫。其中的梁巫祭祀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一類神靈；晉巫祭祀五帝、東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一類神靈；秦巫祭祀杜主、巫保、族累一類神靈；荊巫祭祀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一類神靈；九天巫祭祀九天。這些全都每年按時節(jié)在宮中祭祀。河巫在臨晉祭祀黃河，南山巫祭祀南山與秦中。秦中就是秦二世皇帝。各自都有規(guī)定的時日。

　　這以后二年，有人說周朝興起時就建立了邰邑，設(shè)立了后稷的祠廟，至今仍享受天下人的牲祭。于是漢高祖給御史下詔書說：“命令各個郡、王國、縣都設(shè)立靈星祠，平常在每年按時用牛祭祀?！?br/>
　　漢高祖十年春天，主管官員請求命令各縣日常用羊和豬在春季二月和臘月祭祀社稷神。民間鄉(xiāng)里的社神讓百姓自己出錢去祭祀。漢高祖批示說：“可以?！?br/>
　　這以后十八年，漢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時，下詔書說：“現(xiàn)在秘祝們把過失災(zāi)禍轉(zhuǎn)移給臣民，我很不贊成這種作法。從今天起廢除它。”

　　起先名山大川位于諸侯國內(nèi)，諸侯國的祭祀官員們各自祭祀，天子的官府不管理它。到了齊國和淮南國被廢除后，漢文帝命令太祝像過去一樣全部按時舉行祭祀。

　　這一年，頒布命令說：“我即位十三年到今天，依賴祖先宗廟的神靈，社稷國家的福蔭，境內(nèi)安定，人民沒有疾苦。近來連年獲得豐收，我沒有什么德行，憑什么享受到這些呢？這全是上帝和神靈們所賜予的。聽說古代的人享受了神靈的恩德，就必定報答它們的功勞，我想要增加祭祀神靈們的祭物。有關(guān)官員建議給雍州的五畤增加一輛四匹馬拉的大車和全套的車馬用具；給西畤、畦畤各增加一輛木雕的大車和四匹木馬，以及全套車馬用具。給黃河、湫淵、漢水各增加二枚玉璧。而且讓各個祠廟都增建拓寬壇址，祭祀的用具器皿和玉圭、布帛按照等級予以增加。祝禱求福的人把福惠都歸結(jié)于我，百姓們不在其中。從現(xiàn)在起祝官向神行禮時，不要為我有所祈禱。”

　　魯?shù)氐娜斯珜O臣上書說：“當初秦朝獲得水德，現(xiàn)在漢朝接受了秦的天下，推算五德終始相傳的原理，漢朝應(yīng)當有土德，土德的瑞兆是黃龍出現(xiàn)。應(yīng)該改換歷法，更換服裝的顏色，崇尚黃顏色。”這時丞相張蒼喜好樂律歷法的學(xué)問，認為漢朝就是水德的開始，所以黃河決口沖毀金堤，這就是水德的符兆。每年在冬季十月開始，當時自然界的顏色是外表黑，里面紅，與水德相應(yīng)。像公孫臣說的那些是不對的。便否定了公孫臣的建議。以后三年，黃龍在成紀出現(xiàn)。漢文帝就召來公孫臣，任命他作博士，和各位儒生起草改換歷法與服裝顏色的計劃。當年夏天，下詔書說：“成紀出現(xiàn)了異類的神物，對人民沒有危害，今年因此獲得豐收。我要在郊外祭祀上帝和各位神靈，禮儀官員們議論一下方案，不要因為會勞累我就隱瞞避諱?！庇嘘P(guān)官員們?nèi)颊f：“古代的天子在夏季親自舉行郊祀。在郊外祭祀上帝，所以叫作郊祀?！痹谶@一年的夏季四月，漢文帝開始到雍州的五畤舉行郊祀，衣服都采用所崇尚的紅色。

　　第二年，趙人新垣平以擅長觀望云氣被漢文帝召見，他說：“長安城的東北方有神異的云氣，色呈五彩，像人的冠冕一樣。有人說東北方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西方是神明的墳?zāi)?。上天的瑞象降下，?yīng)該設(shè)立祠廟祭祀上帝，以此來應(yīng)合祥瑞的符兆?！庇谑蔷托藿宋缄柕奈宓蹚R，五帝在同一個屋頂下面，每帝設(shè)一座殿堂，每一面各有五座大門，每座門的顏色都和殿堂中這方天帝的顏色相同。祭祀所用的祭品和禮儀也像雍州五畤一樣。

　　夏季四月，漢文帝親自到霸水、渭水交會的地點拜神。在渭陽郊祀五帝。五帝廟南臨渭水，北面挖溝把渭水引入蘭池，點燃烽火來祭祀，就像有火光閃閃一直連到天上。于是使新垣平顯貴，封他為上大夫，賞賜累積千金。而且讓博士和儒生們采取《六經(jīng)》中的文字撰寫了《王制》，商議巡視四方和封禪的事。

　　漢文帝出游到長門亭，好像見到五個人在道路北邊，就在他們站立的地點北面設(shè)立了五帝壇，用五頭牲畜和祭器祭祀。

　　第二年，新垣平派人拿著玉杯，到宮門前上書進獻玉杯。新垣平對文帝說：“宮門前有寶玉來了?！边^后去看宮門，果然有來獻玉杯的人，上面刻著：“人主延壽。”新垣平又說：“我預(yù)測到太陽會再次回到中天。”過了一會兒，太陽退回來再次到了中天。于是開始把十七年更改為元年，命令天下百姓舉行盛大的飲宴。

　　新垣平進言說：“周朝的寶鼎失落在泗水中?，F(xiàn)在黃河水溢出來，流入了泗水。我看到東北方汾陰地區(qū)的上空有金寶氣，想來周朝寶鼎會要出現(xiàn)了吧？征兆出現(xiàn)了不去迎接它，它就不來了?！庇谑菨h文帝派使者在汾陰南修建了祠廟，臨近黃河，想要通過祭祀使周朝寶鼎出現(xiàn)。

　　有人上書告發(fā)新垣平所說的云氣神靈等事情全是詐騙。就把新垣平交給法官審理，殺死了新垣平，滅絕了他的家族。從此以后，漢文帝對改正歷法與服裝顏色，求神靈等事情不再感興趣了，而渭陽、長門的五帝廟壇只讓祭祀官員去管理，按時舉行儀式，文帝自己不去了。

　　第二年，匈奴多次侵入邊境，漢朝發(fā)兵守衛(wèi)。以后的年成也有些歉收。

　　幾年后孝景帝即位。在位十六年間，祭祀官員們各自每年按時祭祀，和過去一樣，沒有什么新的興建，直到當今的天子。

　　當今天子剛即位時，特別敬重鬼神的祭祀。

　　武帝元年時，漢朝興起已經(jīng)有六十多年了，天下平安，官員士人們都希望天子封禪，改換歷法等。而皇帝向往儒術(shù)，招納賢良文學(xué)之士。趙綰、王臧等人憑借文學(xué)才能成為公卿，想要商議按古代制度在長安城南建立明堂，用來接受諸侯朝見。草擬巡視天下、封禪、改換歷法服色等方案的事還沒有辦成，正趕上竇太后研究黃老學(xué)說，不喜好儒術(shù)，派人暗中偵察，發(fā)現(xiàn)趙綰等人作奸謀利的事實，召趙綰、王臧來受審查。趙綰、王臧自殺了。他們興辦的各項事因此全部廢除了。

　　六年后，竇太后去世。第二年，征召來文學(xué)之士公孫弘等人。

　　第二年，當今皇帝第一次到雍城，在五畤舉行郊祀。以后經(jīng)常三年一次去郊祀。這時皇帝求神君，讓她住在上林宮中的蹄氏觀。神君是長陵地方的一個女子，因為生孩子時難產(chǎn)死了，把神靈顯現(xiàn)給她的妯娌宛若，宛若在她的屋子里祭祀她，百姓們很多人都去祭祀。平原君去祭祀過，以后她的子孫都因此尊貴顯榮。到了當今皇帝即位，就用豐厚的祭禮祭祀她，把她請到宮中。能聽到她說話，但看不見人。

　　當時李少君也由于祭祀灶神、辟谷術(shù)和長生不老術(shù)被皇帝召見?；实酆茏鹁此?。李少君這個人是原來深澤侯的舍人，主管方術(shù)藥物。他隱瞞了他的年齡和生平履歷，自己常說有七十歲了，能夠驅(qū)使鬼神，長生不老。他靠方術(shù)游歷，歷經(jīng)各諸侯國。他沒有妻子兒女。人們聽說他能夠驅(qū)使鬼神和長生不死，不斷地送給他東西，他的金錢衣服食物經(jīng)常有富余。人們?nèi)颊J為他能不從事生產(chǎn)而富有財物，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更加相信他，爭著來供奉他。李少君稟質(zhì)喜好方術(shù)，善于巧妙地說話而且奇妙地說中。他曾經(jīng)隨武安侯去飲宴，在座的有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李少君就說起和這個老人的祖父游玩射獵的地點。這個老人年幼時跟著他的祖父，記得這些地方，所有在座的人都十分驚訝。李少君見皇帝時，皇帝有古代的銅器，問李少君。李少君說：“這個銅器在齊桓公十年陳列在柏寢臺?！比缓蟛榭瓷厦娴你懳?，果然是齊桓公時的器物。整個皇宮的人全都驚駭不止，認為李少君是神仙，是幾百歲的人了。

　　李少君對皇帝說：“祭祀灶神就可以召來神鬼，召來神鬼之物，丹砂可以化為黃金，用黃金制成飲食用具就能延年益壽，延年益壽就可以見到海里邊蓬萊島上的仙人，見到仙人，去舉行封禪禮儀就能永生不死，黃帝就是這樣。我曾經(jīng)漫游海上，見到過安期生，安期生給我吃的大棗像瓜一樣大。安期生是仙人，和蓬萊島上有交往，與你合得來就見你，合不來就隱身不見。”于是天子開始親自去祭祀灶神，派方士入海去尋找蓬萊的安期生一類仙人，并且從事煉丹砂等藥物制黃金的活動。

　　過了很久，李少君病死了。天子認為他沒有死，是化成仙人了，就讓黃錘縣的小吏寬舒承受他的方術(shù)。尋找蓬萊的安期生，沒有能找到的，而海邊上燕、齊一帶怪誕離奇的方士們大多輪流不斷地來講述神仙方術(shù)了。

　　亳縣人謬忌上奏，講祭祀太一神的方法，說：“天神中最尊貴的是太一，太一的助手是五帝。古代的天子在春、秋兩季到東南郊去祭祀太一，祭物使用太牢，祭七天，筑的祭壇要在八面修出鬼神的通道。”于是天子命令太祝在長安城的東南郊建立祭太一的祠廟，按照謬忌說的方法經(jīng)常祭祀。這以后有人上書，說：“古代的天子每三年一次用太牢祭祀三位神：天、地、太一。”天子答應(yīng)了。命令太祝帶領(lǐng)人在謬忌奏請建立的太一神壇上祭祀這三位神，像人們上書講的那樣。后來又有人再上書，說：“古代的天子經(jīng)常在春天祭祀來解除災(zāi)禍，祭祀黃帝用一只梟、一只獍。祭冥羊用羊，祭馬行用一匹青色的公馬。祭太一、澤山君、地長用牛。祭武夷君用干魚。祭陰陽使者用一頭牛?！泵罴漓牍賳T按照他的方法管理祭祀，在謬忌奏請建立的太一神壇旁邊祭祀。

　　這以后，天子的園林中有了白鹿，用它的皮作為貨幣，以引發(fā)祥瑞的回應(yīng)，制造了白色銀錫貨幣。

　　第二年，在雍城舉行郊祀，捕獲了一頭一只角的野獸，好像獐鹿一類的動物。有關(guān)官員說：“陛下虔誠恭敬地來郊祀，上帝回報得到的供享，賜給您一角獸，它大概就是麒麟吧?！庇谑怯盟M獻給五畤，每個畤增加一頭牛，用柴焚燒獻給神靈。還賜給了諸侯們白色的銀錫貨幣，暗示他們符兆瑞象是與天意相合的。

　　在當時濟北王以為天子就要去封禪，就上書獻出泰山和山旁邊的地區(qū)，天子用其他的縣補償了他。常山王有罪，被流放到別處，天子把常山王的弟弟封在真定，用來繼承先前常山王的祭祀，而把常山改為郡，這以后五岳就全在天子的直轄郡中了。

　　第二年，齊地人少翁靠鬼神方術(shù)被漢武帝召見?；实塾幸粋€寵幸的王夫人，她去世了。據(jù)說少翁用方術(shù)在夜里使王夫人和灶鬼的形貌出現(xiàn)，天子從帷幕中看見了她們。于是就任命少翁為文成將軍，給他的賞賜非常多，用對待賓客的禮節(jié)接待他。文成將軍說：“皇上如果想要和神仙交往，宮殿房屋被褥服裝不像神仙用的，神鬼不會來?！本椭谱髁水嬌显茪獾能囎樱曳謩e在干支相勝的日子里駕著車驅(qū)除惡鬼。又修建了甘泉宮，中間建了臺室，畫上天、地、太一等各種鬼神，而且置備了祭器來招致天神。過了一年多，文成將軍的方術(shù)越來越不靈，神仙也沒有來。他就把文書寫在絹帛上給牛吃下，假裝不知道，說這條牛的肚子里有奇異的東西。殺了牛來看，找到文書，書中寫的話十分怪異。天子認識那個帛書的筆跡，問那個人，果然是偽造的文書。于是殺死了文成將軍，把這件事也隱瞞起來了。

　　以后就又制造了柏梁殿、銅柱、承露仙人掌之類的器物。

　　文成將軍被處死的第二年，天子在鼎湖病得很厲害，巫醫(yī)們無所不致，但仍治不好。游水發(fā)根說上郡有巫師，病的時候就有鬼神下界附在他身上?；实郯阉賮?，在甘泉宮給他所附身的鬼神設(shè)了祭祀。到有病時，派人去問這位神君，神君對他說：“天子不要為病擔(dān)憂。病情稍有好轉(zhuǎn)，就勉強支撐著來甘泉與我會面?！庇谑翘熳拥牟『昧?，就起身到甘泉宮來，病果然全好了。便大赦天下，設(shè)置了壽宮神君。壽宮神君中最尊貴的是太一神，他的助手叫作大禁、司命一類，全跟隨著他。但不能看見，只能聽到他們說話，說的話和人的聲音一樣。神君有時去有時來，來時就有小風(fēng)颯颯。他們住在屋子里的帷幕中。有時白天講話，但通常是在夜里。天子要舉行消災(zāi)除邪的儀式后，才能進屋。屋中以巫師作為主人，領(lǐng)取飲料食物，神君說的話也由巫師傳達下來。又建造了壽宮、北宮，豎起飾有羽毛的旗子，設(shè)置了放供品用的器具，以表示禮敬神君。神君所說的話，皇帝派人聽取記錄下來，稱它為“畫法”。他們所說的話，都是世俗人士所懂得的，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只有天子自己心中喜好。這些事都很秘密，世上的人們都不知道。這以后三年，有關(guān)官員說紀元應(yīng)該以上天的瑞象命名，不應(yīng)該以一、二來計數(shù)。第一個年號叫“建”，第二個年號根據(jù)長星出現(xiàn)叫“光”，第三個年號由于郊祀時獲得一角獸叫“狩”等。

　　第二年的冬天，天子在雍城郊祀，議論道：“現(xiàn)在我親自來郊祭上帝了，而沒有祭祀后土，這就與禮法不符了?！庇嘘P(guān)官員與太史公、祠官寬舒商議：“祭祀天地用的牲畜，角只有蠶繭或栗子那么大小。如今陛下親自來祭祀后土，祭后土應(yīng)該在水澤中的圜丘上建五個祭壇，每個壇用一頭黃牛犢的太牢和祭器，祭祀過后把它們?nèi)裨诘叵?，而陪同祭祀的人采用黃色服裝?！庇谑翘熳泳偷綎|方去，開始在汾陰的岸邊高丘上建立后土祠廟，像寬舒等人商議的一樣?；实塾H自向那里遙拜行禮，像祭祀上帝的禮儀一樣。儀禮完成后，天子就到了滎陽，然后回去。經(jīng)過洛陽時，下詔書說：“夏、商、周三代十分遙遠了，年代遠了就難以留存。用三十里地的區(qū)域封周代的后人為周子南君，以供奉他們先人的祭祀?！边@一年，天子開始巡視郡縣，逐漸接近泰山了。

　　那年春天，樂成侯上書介紹欒大。欒大是膠東王宮中的侍者，過去曾經(jīng)和文成將軍共同拜一個老師，以后作了膠東王的尚方官員。而樂成侯的姐姐是膠東康王的王后，沒有生兒子。康王死后，其他王姬的兒子被立為王。并且康王后有淫亂的行為，與新王不合，就用法律來互相威脅?？低鹾舐犝f文成將軍已經(jīng)死了，又想要自己向皇帝獻媚，就派欒大通過樂成侯求見皇帝談?wù)摲叫g(shù)。天子誅殺文成將軍后，后悔過早地殺死了他，可惜他的方術(shù)沒有傳盡。等到見了欒大，十分高興。欒大長得高大漂亮，言談中很有謀略，又敢說大話，吹牛時毫不猶豫。他對皇帝說：“我經(jīng)常來往于大海中，見到過安期生、羨門子高一類仙人。只是他們因為我身分低賤，不相信我。又認為康王只是個諸侯罷了，不值得給他方術(shù)。我?guī)状螌低跽f起，康王又不重用我。我的老師說：‘黃金可以煉成，黃河的決口可以堵塞，不死藥可以獲得，仙人也可以招來?！俏液ε聲臀某蓪④娨粯?，這樣方士們?nèi)佳诳诓桓艺f話，怎么敢談方術(shù)呢！”皇帝說：“文成將軍是吃馬肝死的。你真能夠修煉方術(shù)的話，我有什么可吝惜的呢！”欒大說：“我的老師沒有什么要求人的，是人們求他。陛下一定要把他招來，就要讓他的使者尊貴，讓他的使者有親屬關(guān)照，用對賓客的禮儀接待他。不要輕賤他們，使他們各自佩帶上印信，才可以讓他們向神仙轉(zhuǎn)達言語。還不知神仙肯是不肯。使求神的使者非常尊貴，然后才可以招來神仙?！碑敃r，皇帝讓欒大演示小方術(shù)來驗證一下他的本領(lǐng)。欒大就斗棋，棋子能自己互相撞擊。

　　當時漢武帝正為黃河決口擔(dān)憂，而且黃金也沒有煉成，就任命欒大為五利將軍。過了一個多月，欒大便得到四顆官印，又佩帶了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实劢o御史下詔書說：“過去大禹疏浚九江，開通四瀆。近年來黃河泛濫，淹沒了兩岸高地，修筑河堤的勞役沒有休止。我統(tǒng)治天下有二十八年了，上天如果派遣方士來，就該是大通將軍了?！肚浴分姓f‘飛龍’，又說‘鴻雁逐漸靠近河岸’，我想大概有些近似這種情況?，F(xiàn)在用二千戶封邑封地士將軍欒大為樂通侯?！辟n給欒大列侯的上等宅第和一千名僮仆。從皇帝的御用器物中指出車馬、帳幕、器物等裝滿欒大的家。又把衛(wèi)長公主嫁給欒大作妻子，送給她上萬斤黃金，把她的食邑封號改為當利公主。天子親自到五利將軍家中。派去欒大家探問送東西的使者在路上接連不斷。從大長公主和將軍丞相以下的官員都到欒大家中擺設(shè)酒宴，進獻給他。當時天子又刻了一枚玉印是“天道將軍”，派使者身穿羽衣，在夜間站在白茅上授印，五利將軍也身穿羽衣，在夜間站在白茅上接受玉印，以此表示不把他當臣下看待。而佩印稱作“天道”的原因，是將要替天子引導(dǎo)天神來臨的意思。于是五利將軍經(jīng)常于夜間在他家中祭祀，想把天神求下來。天神沒有來到卻把各種鬼都聚集來了，但欒大很能驅(qū)使它們。這以后欒大又整治行裝出發(fā)，到東方乘船入海，據(jù)說去尋找他的師傅。欒大被召見幾個月，就佩帶六顆官印，尊貴的身分震動天下，而海邊上燕、齊之間的人，沒有一個不激動地握住手腕，自稱有仙方，能夠修煉成神仙了。

　　那一年夏季六月中旬，汾陰地區(qū)的巫師錦在魏脽的后土祠旁為百姓祭祀，看到地面像鉤子一樣隆起，扒開一看，找到一只鼎。這只鼎很大，與其他的鼎不一樣，雕刻有紋飾，但沒有文字題記，人們很奇怪，就報告了官吏。官吏報告了河?xùn)|太守勝，勝把這件事上奏朝廷。天子派使者去查驗，問明巫師得到鼎的情況中沒有奸詐作偽，就按禮法去祭祀，把鼎迎接到甘泉，百官隨行，皇帝親自獻祭。到了中山時，天空中云氣繚繞，有一片黃云覆蓋在頭上。有一只麃跑過去，皇帝親自射中它，就用它來祭天。到了長安后，公卿大夫們?nèi)甲h論請求尊奉寶鼎。天子說：“近年來黃河泛濫，幾年收成都不好，所以巡視各地，祭祀后土，祈求神為百姓養(yǎng)育莊稼。今年的收成好不好還沒有消息，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呢？”有關(guān)官員都說：“聽說過去泰帝興造了一只神鼎，一就是一統(tǒng)的意思，是天地萬物統(tǒng)一歸系的象征。黃帝做了三個寶鼎，象征天、地、人。大禹收集了九州牧守的金屬，鑄成九個鼎。這九個鼎都曾經(jīng)用來煮牲畜供上帝鬼神享用。它們遭遇到圣明的君主就會出現(xiàn)，夏、商一代代相傳演變。周朝的德行衰薄，宋國的社壇毀壞，鼎就沉沒水中，隱藏起來看不到了。《詩經(jīng)》的《頌》中說：“從堂上到門前，從羊看到牛；大鼎小鼎各種鼎，不雜亂不狂傲，恭慎肅穆，福壽綿長，吉祥美好。”如今寶鼎到了甘泉，色澤光潤，變化神奇，承受著無窮無盡的祥福。與到中山時有黃白色的云彩降下籠罩天空的情況相符。上天用這只野獸作符兆，皇帝用大弓和四支箭，都射到它身上，把它捕獲送到祭壇下，用來祭祀，回報上帝的恩賜。只有承受了天命成為皇帝的人才能真心了解上帝的意愿，與上帝的德行相契合。這個鼎應(yīng)該進獻到祖先宗廟中，珍藏在皇帝的宮廷中，來符合上天降下的明確的征兆?！被实巯铝钫f：“可以?！?br/>
　　到海上尋找蓬萊島的人，都說蓬萊島并不遠，但不能到達島上的原因，大概是看不見它的瑞氣。漢武帝就派了望氣的官佐去觀察仙山的云氣。

　　那一年秋天，漢武帝來到雍城，將要舉行郊祀。有的人說：“五帝是太一的助手，應(yīng)該樹立太一的神壇，皇帝去親自郊祀?！被实圻t疑不決。齊人公孫卿說：“今年獲得了寶鼎，冬季的辛巳日是初一，早晨節(jié)氣交冬至，與黃帝時的歷象一樣?！惫珜O卿有一件木版，上面寫道：“黃帝在宛朐獲得寶鼎，向鬼臾區(qū)詢問原因。鬼臾區(qū)回答說：‘您得到了寶鼎和神策，這一年的己酉日是初一，早晨交冬至，得到了天的綱紀，終結(jié)后又重新開始?！谑屈S帝用籌策推算未來的日月，以后大概每二十年再輪到初一的早晨交冬至，一共推算二十次，合三百八十年，黃帝就成了神仙升上天。”公孫卿想要通過所忠奏明漢武帝。所忠看他的文書荒誕無理，懷疑是他胡寫的狂言，推辭說：“寶鼎的事情已經(jīng)決定了，還能再作什么呢！”公孫卿又通過皇帝寵愛的人上奏了?；实凼指吲d，就召來公孫卿，問他這件事。公孫卿回答說：“我從申公那里接受這個文書的。申公已經(jīng)死了。”皇帝問：“申公是什么人呢？”公孫卿說：“申公是齊地的人。他和安期生有往來，接受了黃帝的言論，沒有著作，只有這件關(guān)于鼎的書札。書上說：‘漢代的興盛應(yīng)當在黃帝的時令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說：‘漢代的圣人出現(xiàn)在漢高祖的孫子到曾孫中。寶鼎出現(xiàn)就會與神明相通，去封禪。有七十二個王封禪，但只有黃帝能夠上泰山封禪?！旯f：‘漢朝的君主也應(yīng)該上泰山封禪，上泰山封禪就能成仙升天了。黃帝時有上萬的諸侯國，而其中有神靈被祭祀的占了七千個。天下有八座名山，而三座在蠻夷地區(qū)，五座在中原地區(qū)。中原的華山、首山、太室山、泰山、東萊山，這五座山是黃帝經(jīng)常游歷的，和神靈在那里相會。黃帝一面作戰(zhàn)，一面學(xué)習(xí)仙術(shù)。他擔(dān)心百姓中非議他學(xué)仙術(shù)，就把非議鬼神的人斷然處死。一百多年后，黃帝才能與神相往來。黃帝在雍城郊祀上帝，住了三個月。鬼臾區(qū)別號為大鴻，死了后葬在雍地，過去說的鴻冢就是他的墓。那以后黃帝在明廷迎接了萬種神靈，明廷就是甘泉。所叫作寒門的地方就是谷口。黃帝開采首山的銅礦，在荊山下面鑄鼎。寶鼎鑄成后，有條龍垂著長須，從天而降來迎接黃帝。黃帝騎上龍，大臣們和后宮嬪妃跟著騎上龍的有七十多人，龍就飛上天了。剩下的小官員們不能騎上龍，就都抓住龍的胡須。龍的胡須被揪掉了，落了下來，黃帝的弓也落了下來。百姓們仰望著黃帝飛上天去了，就抱著他的弓和龍的胡須號哭。所以后代人們把這個地方叫作鼎湖，把那個弓叫作烏號?！庇谑翘熳诱f：“哎呀！如果我真能像黃帝那樣，我會把丟棄妻子兒女看得像脫掉鞋子一般?！本腿蚊珜O卿為郎，派他東去太室山迎候神仙。

　　皇帝就到雍城舉行郊祀，到達隴西，向西登上崆峒山，駕臨甘泉。命令祠官寬舒等人設(shè)置太一的祭壇，祭壇仿照亳人謬忌建的太一壇修造，有三層。五帝的祭壇環(huán)繞在太一壇下面，各自按照他們的所在方位排布。黃帝的祭壇設(shè)在西南方。祭壇八面都修了相通的鬼道。祭太一用的祭品和雍地每個畤的祭品一樣，又增加了一些甜酒、棗子、肉干等食物，殺一條雜色牛，用它的肉裝在祭器中。而五帝祭壇只進獻甜酒和祭器中的食物。祭壇下面的四方場地是供連續(xù)祭祀各位神靈的隨從和北斗的。祭祀完畢后，剩余的祭肉都要用柴火燒掉來供神享用。祭祀用的牛是白色的，鹿放到牛的腹腔中，豬再放入鹿的腹腔中，用水浸潤。祭太陽用牛，祭月亮就用公羊或公豬。祭祀太一的官員穿紫色繡花的禮服。祭五帝的官員禮服分別與所祭的天帝顏色相同，祭太陽的官員穿紅色衣服，祭月亮的穿白色。

　　十一月辛巳日初一的早晨交冬至節(jié)氣，天剛拂曉，天子就開始在郊外祭拜太一。早晨祭祀太陽，晚上祭祀月亮，就行作揖禮。而拜見太一神時就和在雍城郊祀的禮節(jié)一樣。贊禮的人說：“當初上天把寶鼎和神策授給皇帝，過了朔日就又到朔日，終而復(fù)始，皇帝來恭敬地拜見您。”而祭祀的衣裳選用黃色。祭祀時祭壇上排布滿了烽火、火把，祭壇旁邊擺開烹煮的炊具。主管官員說：“祠廟上空有光亮?！惫浯蟪紓冋f：“皇帝開始在云陽郊祀太一，主管官員奉上大玉璧和壯美的牲畜獻給神靈享用。當天夜晚有美麗的光輝出現(xiàn)，到了白天，有黃色的云氣上升連到天頂。”太史公和祠官寬舒等人說：“神靈的美意，保佑著幸福，預(yù)兆了吉祥，應(yīng)該就在這個地方出現(xiàn)光彩的范圍內(nèi)建起太畤壇以明確地回答上天。命令太祝管理這里，秋天和臘月中祭祀。每三年天子來郊祀一次?！?br/>
　　當年秋天，為了征伐南越而祈禱太一神。用牡荊做旗桿，幡旗上畫了日月北斗和飛升的龍，來像征天一三星，作為太一神前面的旗幟，叫它“靈旗”。舉行為用兵的祈禱時，就讓太史捧著靈旗指向要去討伐的國家。而五利將軍出使時不敢到海里去，到泰山去祭祀?；实叟扇巳ジ轵灒瑢嶋H上什么也沒有看見。五利將軍還謊稱見到了他的師傅，五利將軍的方術(shù)已經(jīng)用盡了，說過的話大多沒有應(yīng)驗。皇帝就殺死了五利將軍。

　　當年冬天，公孫卿在河南迎候神仙，說他在緱氏縣城上見到了仙人的足跡，有個東西像野雞一樣，在城上來來往往。天子親自來到緱氏城上看仙人足跡。問公孫卿：“你不是想要仿效文成將軍和五利將軍吧？”公孫卿說：“不是仙人有求于人主，是人主尋求仙人。求仙的事不稍微寬限些時間，神仙是不會來的。談?wù)撋裣傻氖拢孟裼诌b遠又荒誕，但成年累月地尋求就可以招來神仙?！庇谑歉骺?、各王國都修治道路，整修宮殿樓臺和名山上的祠廟，希望天子駕臨。

　　這年春天，滅亡了南越國后，有一個受天子寵愛的侍臣李延年靠喜好音樂得到召見。皇帝很喜歡他，下旨讓公卿大臣議論，說：“民間祭祀時還有音樂鼓舞，現(xiàn)在郊祀時沒有音樂，這難道相稱嗎？”公卿們說：“古代祭祀天地時全有音樂，神祇可以由此受到禮敬。”有人說：“太帝讓素女彈奏五十弦的瑟，很悲涼，太帝都經(jīng)受不住，所以把那種瑟破開作成二十五根弦?！庇谑羌郎窕貓笳鞣ツ显降膭倮矶\太一、后土，祭祀他們。并開始使用樂舞，加上召來歌手。并由此開始制作二十五弦的瑟和箜篌、琴瑟等。

　　第二年的冬天，皇帝商議說：“古代皇帝先整頓武備，遣散軍隊，然后才去封禪。”就北上去巡視朔方，統(tǒng)領(lǐng)十幾萬軍隊，回來后在橋山黃帝陵墓祭祀，在須如遣散軍隊。皇帝說：“我聽說黃帝沒有死，現(xiàn)在卻有陵墓，這是為什么？”有人回答說：“黃帝已經(jīng)成仙上了天，他的大臣們埋葬的是他的衣冠?！钡竭_甘泉后，由于將要在泰山舉行封禪，先祭祀了太一。

　　自從得到寶鼎后，皇帝與公卿大臣及儒生們商議封禪的事。封禪的大禮很少舉行，時代久遠，禮儀方式滅絕無存，沒有人知道它的禮儀，而儒生們采用《尚書》、《周官》和《禮記·王制》中記錄的望祭與射牛的儀式來封禪。齊地的人丁公年齡有九十多了，他說：“封禪，是合于長生不死的別稱。秦始皇就不能上山封祭。陛下一定想要上山，稍微向山上走走，如果沒有風(fēng)雨，就可以上去封祭了?！被实塾谑蔷兔钊迳鷤兙毩?xí)射牛，草擬封禪的禮儀。這樣幾年，到了將要出行封禪的時候。天子聽了公孫卿和方士的話，說黃帝以前的封禪，全都招來了怪異之物與神靈相通，就想要模仿黃帝以前的帝王接來神仙人物、蓬萊島的人士，想超越世人，德行與九皇相比，而且大量采納儒術(shù)粉飾自己。儒生們已經(jīng)不能講明白封禪的事宜，又拘泥于《詩》、《書》等古代文獻中不能充分發(fā)揮想象?；实圩隽朔舛U祭祀的祭器給儒生們看，他們有的就說：“和古代的不一樣?！毙熨扔终f：“太常的屬員們行禮不如魯國人好?！敝馨跃奂迳\劃封禪的事。于是皇帝免去了徐偃、周霸的職務(wù)，把儒生們?nèi)T黜了，不予使用。

　　三月，就向東去到緱氏，登上中岳太室山行禮。隨行的官員在山下聽到好像有人喊“萬歲”。問山上的人，山上的人沒有喊，問山下的人，山下的人也沒有喊。于是把三百戶人封給太室山，供給祭祀，命名為崇高邑。東行，登上泰山，泰山的草木還沒有長出新葉來，就命令人運上石碑，豎立在泰山頂上。

　　皇帝接著到海邊東巡，舉行祭禮，祭祀八神。齊地人上奏章講神仙鬼怪和仙藥奇方的數(shù)以萬計，但是沒有一個應(yīng)驗的?；实劬驮雠纱?，命令幾千名講述海中神山的人去尋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有符節(jié)，經(jīng)常走到前面，去查看名山，他到了東萊，說在夜里見到了一個巨人，有幾丈高，走近去就不見了，只看到巨人的腳印很大，好像禽獸的足跡。群臣中有人說見到一個老頭子牽著狗，說：“我想要見巨公?！币晦D(zhuǎn)眼就不見了?；实蹌傄姷酱竽_印時，沒有相信，到群臣中有人說起老頭子這件事，就十分相信那是仙人了。在海邊上停留下來，讓方士們使用官府驛車，不斷地派使者去尋求仙人，使者數(shù)以千計。

　　四月，回到奉高?；实劭紤]到儒生和方士們講封禪的方法各持己見，都不一樣，不合常理，難以施行。天子到了梁父，行禮祭祀地主。乙卯日，命令侍中儒生帶著皮帽子，把笏版插入腰帶中，舉行射牛的禮儀。在泰山下面的東方設(shè)封，禮儀和郊祀太一時一樣。封壇寬一丈二尺，高九尺，封壇下埋有祭天的玉牒書，文書內(nèi)容秘不示人。祭祀禮完畢后，天子一個人和侍中奉車都尉霍子侯登上泰山，也建了封壇。這些事全都禁止外人知道。第二天，從山北面的道路下山。丙辰日，在泰山腳下東北方的肅然山舉行禪禮，和祭后土的禮一樣。天子全親自去行禮拜神，服裝采用黃色，而且全部有音樂伴奏。用江淮間出產(chǎn)的有三根葉脊的靈茅做祭神的草墊。雜上筑成的祭壇上加蓋有紅、黃、青、白、黑五種顏色的土壤。把遠方帶來的珍奇走獸飛禽和白野雞等都放了，極大地增加了禮儀的隆重程度。犀牛大象一類的動物沒有用來祭祀，全都帶來泰山，又帶回去了。祭祀了后土。舉行封禪的日子里，夜晚好像有光亮，白天有白云在祭壇上升起。

　　天子從舉行禪禮的地方回來，坐在明堂上，大臣們輪流來祝福天子長壽。天子于是給御史下旨說：“我以微小的個人繼承了至高無上的帝位，小心謹慎，害怕不能勝任。只是由于德行菲薄，對禮樂制度不夠明白。在祭祀太一時，仿佛有吉祥的彩色霞光，飄飄渺渺，好像能看到。被這些怪異所震懾，想停止祭祀又不敢做，就登上泰山封祭，一直到梁父，然后又到肅然山舉行禪禮。由此自新，和士大夫們共同有好的新開端，賜給平民們每一百戶一頭牛、十石酒，年齡八十以上的孤寡老人加賜二匹布帛。免除博、奉高、蛇丘、歷城的徭役，也不交今年的租稅。大赦天下，和乙卯年的赦令內(nèi)容相同。我所經(jīng)過的地方不再加重判處前科犯刑罰。在二年以前犯的罪行都不再追究審理?！庇窒略t書說：“古代的天子每五年一次巡視各地，在泰山舉行祭祀，諸侯門都有朝見時的住所。現(xiàn)命令諸侯們各自在泰山下面修建宅邸?！?br/>
　　天子已經(jīng)封泰山，沒有遇到風(fēng)雨災(zāi)害。方士們就紛紛來說蓬萊的各位神仙可能將要求到。于是皇帝很高興，希望能遇上神仙，就又東行到海邊觀望，希望能遇到蓬萊仙人。奉車都尉霍子侯得了暴病，一天就死了，皇帝這才離開，沿海邊巡行，北行到了碣石，從遼西郡巡視，經(jīng)過北部邊疆到了九原。五月，回到甘泉。主管官員說寶鼎出現(xiàn)的那年年號改為元鼎，今年應(yīng)該叫元封元年。

　　當年秋天，有彗星在東井星座出現(xiàn)。過后十幾天，又有彗星出現(xiàn)在三臺星座。望氣方士王朔說：“我在觀測時一個人看到填星出現(xiàn)，像瓜那么大，過了大約一頓飯的工夫就又隱沒了?！敝鞴芄賳T全都說：“陛下創(chuàng)建了漢朝封禪的制度，大概天用顯示祥瑞的德星來回報您吧?！?br/>
　　第二年的冬天，皇帝去雍城郊祀五帝?；貋砗?，行禮祭祀太一，并且祈禱。贊禮官員的祝詞說：“德星光明廣布四方，那就是幸福吉祥。南極老人星又出現(xiàn)，光明永遠輝耀。這些星宿有規(guī)律地出現(xiàn)，為此皇帝恭敬地拜見太祝祭祀進享的各位神靈?！?br/>
　　那年春天，公孫卿說在東萊山見到了神人，好像聽見他說：“想見天子?！碧熳佑谑莵淼骄検铣?，任命公孫卿為中大夫。就到了東萊山，在這里停留了幾天，什么也沒見到，只看到了巨人的足跡。又派方士幾千人去尋求神怪，采摘靈芝仙藥。這一年天旱。這次天子已經(jīng)出行，但沒有正當名義，就去萬里沙求雨，經(jīng)過泰山進行祭祀?；貋頃r到了瓠子，天子親自到黃河決口處堵塞決口，停留了兩天，祭祀河神，沉下祭物后離開。派二位大臣率領(lǐng)士兵堵黃河決口，改建了兩條河渠，恢復(fù)了大禹原來的河道。

　　當時已經(jīng)滅了南越、東越。越人名叫勇之的就說：“越人風(fēng)俗崇信鬼，而他們祭祀時全能見到鬼，多次有效。過去東越王敬重鬼，活到一百六十歲。后代人怠慢鬼神，所以很快就衰敗了?！被实劬兔钤降匚讕熃⒃饺说撵魪R，安置了祭臺，沒有祭壇，也祭祀天神、上帝和各種鬼，而采用雞骨占卜?；实巯嘈潘饺说募漓敕椒ê碗u骨占卜就開始使用了。

　　公孫卿說：“仙人是可以見到的，但皇上來往經(jīng)常過于匆忙，為此才見不到。現(xiàn)在陛下可以建造宮殿，像緱氏城的那樣，里面設(shè)置干肉和棗子，神仙應(yīng)該能被招來。而且仙人也愛住在樓上。”于是皇帝命令長安城中建造飛廉觀和桂觀，在甘泉宮中建造益延壽觀。派公孫卿持有符節(jié)，設(shè)置祭器去迎候神仙。又造了通天莖臺，在臺下設(shè)置了祭廟和祭器，將要招來仙人、神人們。當時甘泉宮又再建了前殿，開始擴建各座宮室。夏季，在宮殿的房屋中長出了靈芝。天子為堵塞黃河決口，興建通天臺，好像看到有光輝出現(xiàn)。就下詔說：“甘泉宮的屋里長出了九莖靈芝，因此大赦天下，不再加重對前科犯的刑罰。”

　　第二年，征伐朝鮮。夏天干旱。公孫卿說：“黃帝時候舉行了封禮就天旱，是要用三年曬干封壇?！被实劬拖略t書說：“天旱，想來是要曬干封壇吧？命令天下尊崇靈星，祭祀它?！?br/>
　　第二年，皇帝到雍城郊祀，修通了經(jīng)過回中的道路，去那里巡視。春天，到了鳴澤，從西河郡回京。

　　第二年冬天，皇帝巡視南郡，到了江陵后折向東行。登上灊縣的天柱山行禮祭祀，把天柱山叫作南岳。乘船沿江而行，從尋陽穿過樅陽，經(jīng)過彭蠡湖，對沿路的名山大川行了祭禮。北行到了瑯邪，沿海邊北上。四月中旬到了奉高修整封壇。

　　當初，天子在泰山行封禮的時候，泰山的東北腳下有古代的明堂舊址，地勢險峻又不寬敞。皇帝想要在奉高縣附近修建明堂，但不清楚明堂的設(shè)計式樣。濟南人公■帶送上一張黃帝時的明堂圖。明堂圖上畫了一座宮殿，四面沒有墻壁，屋頂用茅草覆蓋，與水相通，環(huán)繞宮墻修筑了有頂蓋的通道，上面有樓，從西南角進入宮中，叫作昆侖道，天子從這里進去，用它來祭祀拜見上帝。于是皇帝命令奉高縣在汶水邊上修建了明堂，和公■帶獻上的圖一樣。到五年后修整封壇時，就把太一和五帝的神位擺在明堂上位祭祀，讓高祖皇帝的神位放在太一和五帝的對面。在下房里祭祀后土，用了二十頭牛作祭品。天子從昆侖道走進去，開始按照郊祀的禮儀祭祀明堂。行禮完畢，在堂下架火燎祭。而皇帝又登上了泰山，在山頂上自有一番秘密的祭祀。在泰山腳下祭祀五帝，各自在各自的方位，黃帝和赤帝在同一個位置，而由主管官員陪同祭祀。山上升起火來，山下就全都舉火應(yīng)和。

　　這以后過了二年，十一月的初一甲子日早晨是冬至，推算歷法的人用它作新歷的起點。天子親自到泰山去，在十一月甲子日初一早晨交冬至的那天在明堂祭祀上帝，不去舉行封禪。贊禮的祝詞是：“天加授給皇帝神靈的策數(shù)和太初歷法，周而復(fù)始。皇帝恭敬地拜謝太一?！被实蹡|行到了海邊，查考到海里去的人和求神的方士，沒有應(yīng)驗的，但是他還增加了派出的人，希望能遇上神仙。

　　十一月乙酉日，柏梁殿發(fā)生火災(zāi)。十二月甲午日初一，皇帝親自去高里行禪禮，祭祀后土。又到渤海邊上，準備用望祀的禮儀祭蓬萊的仙人們，希望能到神人的仙界去。

　　皇帝回到京城，由于柏梁殿遭受火災(zāi)的緣故，在甘泉接受朝見和上計。公孫卿說：“黃帝建成青靈臺，十二天就燒了，黃帝就修了明廷。明廷就是甘泉這個地方?！狈绞總兒芏嗳硕颊f古代帝王中有在甘泉建都的。以后天子又在甘泉宮接見諸侯，在甘泉修造諸侯的官邸。勇之就說：“越地風(fēng)俗是有了火災(zāi)后，再蓋房屋一定要更大，用厭勝的方法鎮(zhèn)服災(zāi)禍?！庇谑窃炝私ㄕ聦m，規(guī)劃為有成千上萬道門戶。前殿的規(guī)模比未央宮高大。它的東面是鳳闕，高二十多丈。它的西面是唐中，有幾十里的虎圈。它的北面挖了大湖，有高二十幾丈的漸臺，命名為太液池。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等小島，模擬海里面的神山、海龜、大魚一類事物。它的南面建有玉堂、璧門和大鳥等。又建造了神明臺、井干樓，長達五十丈，用可以行車駕的道路互相連接起來。

　　夏天，漢朝改換歷法，以正月作為每年的開始，崇尚黃顏色，把官員的印章改成五個字，年號改為太初元年。這一年，西去征伐大宛?；葹?zāi)大起。丁夫人和洛陽虞初等人用方術(shù)祭祀詛咒匈奴和大宛。

　　第二年，主管官員報告說雍城的五畤沒有煮熟的犧牲祭品，芬芳的香味不完備。就命令祠官進獻各畤牛犢犧牲等祭品，毛色按照五行厭勝的方法確定，而用木刻的馬代替了馬駒。只有在五月時嘗祭用馬駒，皇帝親自郊祀時用馬駒。至于各個名山大川用馬駒祭祀的，全部改用木刻的馬代替。天子出巡經(jīng)過時祭祀才用馬駒。其他的禮儀和以前一樣。

　　第二年，東巡到海邊，查考神仙一類的事，沒有應(yīng)驗的。有的方士說：“黃帝時造了五城十二樓，在執(zhí)期迎候神仙，命名為迎年。”皇帝允許按照他說的方法造樓臺，命名為明年?；实塾H自去那里行禮祭祀上帝。

　　公■帶說：“黃帝時雖然在泰山舉行封禪，但是風(fēng)后、封巨、岐伯還叫黃帝到東泰山舉行封禮，到凡山舉行禪禮，與上天的符兆相合，然后才長生不死的?！碧熳泳兔顪蕚浼漓胗闷罚搅藮|泰山，東泰山低矮又狹小，與名聲不相稱，就命令祠官去行祭禮，而不親自封禪了。這以后命令公■帶在這里供奉祭祀，等候神仙。夏天，就回到泰山，像以前一樣舉行五年一次的祭祀，而且增加了禪石閭的祭祀。石閭這個地方在泰山腳下南面，方士們大多說這里是仙人居住的里巷，所以皇帝來親自行禪祀。

　　這以后五年，皇帝再次到泰山修整封壇?；貋頃r順路祭祀了恒山。

　　當今天子所興建的祭祀，有太一和后土，是每三年親自去郊祀一次；創(chuàng)建了漢朝的封禪制度，每五年一次去修整封壇。薄忌太一和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床）等神靈，由寬舒屬下的祠官每年按照時節(jié)祭祀行禮。一共六個祠廟，全由太祝管理。至于像八神的各個神廟，明年、凡山等著名的祠廟，天子路過時就祭祀，離開后就停止祭祀了。方士們所興建的祠廟，由他們各自主持，那個人死了就結(jié)束了，祠官不去管理。其他的祭祀全和以往一樣。當今皇上封禪后，十二年以來，五岳、四瀆都被祭遍了。而方士們迎候、祭祀神仙，入海去尋求蓬萊島，始終沒有一點應(yīng)驗。但像公孫卿這樣的迎候神仙的人，還用巨人的腳印作解脫的借口，也沒有效果。天子越來越厭倦方士們的奇談怪論了，然而還籠絡(luò)他們，不肯斷絕往來，希望能遇到真的仙人。從此以后，方士們講神仙祭祀的更多了，然而它的效果是有目共睹的。

　　太史公說：我跟隨皇帝出巡，祭祀天地各種神靈和名山大川，參與了封禪。進入壽宮陪祭，聽到神君的話，認真深入地觀察了方士和祠官們的意向，于是退下來依照次序分析論述自古以來祭祀鬼神的情況，把它們的表里經(jīng)過全都呈現(xiàn)在這里。后世有君子的話，可以在這里瀏覽一遍。至于說祭祀時祭器和圭玉布帛等的詳情，進獻祭品和酬報神靈的禮儀，就由有關(guān)主管官員保存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