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一百十 匈奴列傳第五十 謝孝蘋 注譯 匈奴，〔1〕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2〕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葷粥，〔4〕居于北蠻，〔5〕隨畜牧而轉(zhuǎn)移。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奇畜則橐駝、〔6〕驢、驘、〔7〕、〔8〕騊駼、〔9〕驒騱?！?0〕逐水草遷徙，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yè)，〔11〕然亦各有分地?！?2〕毋文書，〔13〕以言語為約束。〔14〕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15〕用為食。士力能毋弓，〔16〕盡為甲騎。其俗，寬則隨畜，因射獵禽獸為生業(yè)。急則人習戰(zhàn)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長兵則弓矢，〔17〕短兵則刀?！?8〕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9〕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裘?！?0〕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貴壯健，賤老弱?！?1〕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22〕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姓字?！?3〕 【注釋】〔1〕“匈奴”，生息在我國北方的古代民族之一。在先秦典籍中，如《周書》、《山海經(jīng)》，早就有關(guān)于匈奴的記載。公元前二世紀，匈奴民族趨于強大，成為我國北方游牧地區(qū)的主體民族，并不斷南侵，和南方農(nóng)業(yè)地區(qū)的主體民族漢民族爭奪地區(qū)統(tǒng)治權(quán)。本篇除介紹匈奴早期歷史外，以大量篇幅記載了公元前一、二世紀時，漢、匈兩大主體民族在亞洲東部的舞臺上，所表演的十分威武雄壯的政治斗爭和軍事斗爭的歷史劇?！?〕“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距今約四千年前，陶唐氏部落領(lǐng)袖堯、有虞氏部落領(lǐng)油舜和夏后氏部落領(lǐng)袖鯀和禹父子，在今山西南部和河南西部建立華夏部落聯(lián)盟，堯是領(lǐng)袖。夏人居住中心在今河南西部河洛流域?！懊缫帷保蟠??！?〕“淳維”，匈奴始祖名。傳說夏桀無道，湯放之鳴條，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妻桀之眾妾，避居北野，隨畜移徙，中國謂之匈奴。又有淳維于殷時奔北邊的說法，因此，淳維和獯粥，可能是一人。這種傳說，為主張匈奴先祖是夏后氏苗裔的人引為依據(jù)?！?〕“獫狁”，《漢書》作“獫允”，“葷粥”，《漢書》作“薰粥”，皆匈奴別號。王國維認為商周間的鬼方、混夷、獯鬻，宗周時的獫狁，春秋時的戎狄，戰(zhàn)國的胡，都與匈奴同種，實為一族。梁啟超也認為，古代獯鬻、獫狁、鬼方、昆夷、犬戎，皆同族異名。多數(shù)民族學學者贊同以上說法。也有學者認為他們可能是后來組成匈奴部落聯(lián)盟的重要成分，但不完全等同于匈奴。按匈奴民族是公元前后北方游牧民族中的主體民族，其形成和壯大，經(jīng)歷了長期兼并和融合的過程。故山戎、獫狁、葷粥與匈奴同族之說是可信的?！?〕“北蠻”，蠻為四夷的通稱，不獨在南?！段倪x》王衰《四子講德論》：“匈奴，百蠻之最強者”可證。一說是“北方蠻服”的省稱?！吨芏Y·夏官·職方氏》把邦國的地域，自近至遠，劃分為九服。蠻服距離天子京畿四千五百里。按：前義為勝?！?〕“橐駝”，音tuótuó，《漢書》作“橐駝”。即駱駝。〔7〕“驘”，音luó，馬母驢父所生，即騾?！?〕“”，音juétí，馬父驢母所生，即驢騾。〔9〕“騊駼”，音táotú，青色野馬?！?0〕“驒騱”，音tánxī，野馬。〔11〕“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yè)”，“毋”，音wù，與“無”通。按匈奴氏族逐水草而遷徙，大部分地區(qū)沒有城郭和農(nóng)業(yè)。但也不是絕對的。自冒頓單于實行改革，農(nóng)業(yè)有所發(fā)展，并出現(xiàn)城郭。本世紀五十年代以來，外國考古學者已在蒙古人民共和國的中央省、喬巴山省和前蘇聯(lián)貝加爾湖附近及葉尼塞河等流域，發(fā)現(xiàn)了十多處匈奴城郭遺址，還出土了農(nóng)業(yè)所用的犂鏵。司馬遷的記載，說的是匈奴比較遠古時代的情況?！?2〕“分地”，是封建性質(zhì)的領(lǐng)地。據(jù)本傳，“各有分地”，并非所有二十四長都有分地，而是僅限于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及單于本人，此七人才有分地?！?3〕“毋文書”，《漢書》作“無文書”?！?4〕“以言語為約束”，匈奴沒有文字，雖然在《鹽鐵論·論功篇》里有“刻骨卷木，百官有以相記”的說法，但那僅僅是一種簡單的符號，不是文字，所以語言具有絕對的權(quán)威和信用?！逗鬂h書·南匈奴傳》云：“主斷獄訟，當決輕重，口白單于，無文書簿領(lǐng)。”可證。〔15〕“少”，為表態(tài)副詞，稍、略之義?！?6〕“毌弓”，“毌”，音guàn，與“貫”通，乃“貫”之初文?！尔}鐵論·論功篇》云：“一旦有急，貫弓上馬而已?！薄皻睘椤皬潯敝枳郑稘h書》作“彎弓”?！?7〕“兵”，兵器?！伴L兵”，射程長遠的兵器，即弓矢。匈奴的武器裝備，雖有弓矢，但遠不如西漢的鋒銳。晁錯在比較漢、匈兩軍武器裝備優(yōu)劣時說：“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保ㄒ姟稘h書·晁錯傳》）〔18〕“”，音chān，鐵柄小矛?！?9〕“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鹽鐵論·事務(wù)篇》云：“匈奴貪狼，因時而動，乘可而發(fā)，飚舉電至，而欲以誠信之心，金帛之寶，而信無義之詐，是猶親蹠而扶猛虎也?！庇帧墩摴ζ吩疲骸靶倥?，……嫚于禮而篤于信?！薄捌垺?，唯。〔20〕“■裘”，“■”與氈通。揉毛成片曰氈。“裘”，皮衣?！?1〕“貴壯健，賤老弱”，《三王世家》燕王策曰：“葷粥氏虐老獸心”，言與本傳合?！?2〕“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古代群婚制的殘余，多在草原游牧民族中保留。匈奴“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即其例?！?3〕“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姓字”，“諱”是避忌之意?！坝忻恢M”謂死后不諱稱其名?！靶铡笔莻髡f中氏族的標志。不過古代并非人人皆有姓，具有一定身份的人才可能有姓?！稘h書》謂單于姓攣鞮氏。本傳亦載呼衍氏、蘭氏、須卜氏為匈奴貴種三姓。“無姓字”當指一班平民而言?！稘h書·匈奴傳》無“姓”字。作“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字”。疑本傳“姓”字是衍文。

　　夏道衰，〔1〕而公劉失其稷官，〔2〕變于西戎，〔3〕邑于豳?！?〕其后三百有余歲，〔5〕戎狄攻大王亶父，〔6〕亶父亡走岐下，而豳人悉從亶父而邑焉，〔7〕作周?！?〕其后百有余歲，周西伯昌伐畎夷氏?！?〕后十有余年，武王伐紂而營雒邑，〔10〕復(fù)居于酆鄗，〔11〕放逐戎夷涇洛之北，〔12〕以時入貢，命曰“荒服”。〔13〕其后二百有余年，周道衰，〔14〕而穆王伐犬戎，〔15〕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之后，荒服不至。于是周遂作《甫刑》之辟?！?6〕穆王之后二百有余年，周幽王用寵姬褒姒之故，〔17〕與申侯有卻?！?8〕申侯怒而與犬戎共攻殺周幽王于驪山之下，〔19〕遂取周之焦獲，〔20〕而居于涇渭之間，〔21〕侵暴中國。秦襄公救周，〔22〕于是周平王去酆鄗而東徙雒邑?！?3〕當是之時，秦襄公伐戎至岐，〔24〕始列為諸侯?！?5〕是后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齊，〔26〕齊釐公與戰(zhàn)于齊郊。〔27〕其后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齊，齊桓公北伐山戎，〔28〕山戎走。其后二十有余年，而戎狄至洛邑，伐周襄王，〔29〕襄王奔于鄭之氾邑。〔30〕初，周襄王欲伐鄭，故娶戎狄女為后，〔31〕與戎狄兵共伐鄭。已而黜狄后，〔32〕狄后怨，而襄王后母曰惠后，有子子帶，欲立之，〔33〕于是惠后與狄后、子帶為內(nèi)應(yīng)，開戎狄，戎狄以故得入，破逐周襄王，而立子帶為天子。〔34〕于是戎狄或居于陸渾，〔35〕東至于衛(wèi)，〔36〕侵盜暴虐中國。中國疾之，故詩人歌之曰“戎狄是應(yīng)”，〔37〕“薄伐獫狁，至于大原”，〔38〕“出輿彭彭，城彼朔方”。〔39〕“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晉。晉文公初立，〔40〕欲修霸業(yè)，〔41〕乃興師伐逐戎翟，誅子帶，迎內(nèi)周襄王，〔42〕居于雒邑。

　　 【注釋】〔1〕“夏道衰”，是指禹的孫子，啟的兒子太康荒淫失國的事。太康被夷族酋長后羿（音yì）奪去帝位，經(jīng)過幾十年的動亂，才由侄孫少康恢復(fù)夏后氏的統(tǒng)治?！?〕“公劉”，周代祖先棄，相傳是帝嚳的后裔，禪讓時代曾任農(nóng)官，稱為“后稷”。稷卒，子不窋立。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劉立。公劉是后稷的曾孫。自公劉傳十代，至古公亶父。古公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稷”音jì，本義是精米?！梆⒐佟?，掌管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官，又名稷正。“失其稷官”事，不是公劉，而是公劉的祖父不窋。公劉雖沒有“稷官”的稱號，卻積極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受到百姓的愛戴?！?〕“變于西戎”，“變”，化，教化。公劉的祖父不窋失去稷官，率其族人，遷到西方與戎狄混居。公劉在那里恢復(fù)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改革西戎的風俗習慣?！尔}鐵論·和親篇》曰：“故公劉處西戎，戎狄化之?！睘{川資言《考證》亦曰：“公劉從西戎之俗。”皆未得其義。〔4〕“邑于豳”，“豳”音bīn，同“邠”，今陜西旬邑縣、彬縣一帶。開始在豳建立都邑的是公劉的兒子慶節(jié)?！?〕“其后三百有余歲”，約公元前一千三百年左右?！叭儆杏鄽q”之數(shù)不確。王應(yīng)麟《困學紀聞》曰：“王氏■曰：自后稷五傳而得公劉，自亶父三傳而武王滅商，則公劉在夏之中衰，而季父宜在商之季世，不啻五、六百年，而云三百歲，不知何所據(jù)?！薄?〕“戎狄攻大王亶父”，《漢書》作“太王亶父”，“大”、“太”古字通。本書《周本紀》作“古公■父”，傳為后稷第十二代孫。文王追尊古公為“太王”，周公追尊古公為“太公王”。故有“太王亶父”和“古公亶父”兩稱。〔7〕“亶父亡走岐下，而豳人悉從亶父而邑焉”，“岐下”，謂岐山下的周原，今陜西岐山縣。古公亶父被戎狄侵略，無力抵抗，率家屬和親近遷居岐山下周原。豳和其他地方自由民說古公是仁人，扶老攜幼來歸?！?〕“作周”，開始建立周王朝?！?〕“周西伯昌”，太王亶父生三個兒子：太伯、虞仲和季歷。季歷繼承周祀。商王承認季歷為西方的霸王，號稱西伯。季歷被商王殺死。季歷生子曰昌，繼任西伯季歷的王位，故稱“西伯昌”?！邦耙摹?，即畎戎，又曰昆夷，通稱犬戎?！?0〕“紂”，是商代最末一代的君王?！拔渫醴ゼq”，通常稱作“甲子之事”。武王是文王的兒子，名發(fā)。文王死后四年（公元前一○六六年），武王載文王的木主伐紂。周兵正月出發(fā)，二月甲子日攻入朝歌滅商。一九七六年三月在陜西臨潼出土的西周最早銅器《利簋》，記載了武王陳師在甲子朝，紂王自焚在甲子夕的“武王伐紂”這一重大歷史事件?！岸鵂I雒邑”，“雒邑”是洛陽的古稱。雒邑古有王城、成周二城。王城在西，成周在東，皆周公所營建。相沿以為周平王東遷住在王城。自平王以下十二王皆住王城。敬王遷于成周，至赧王又遷回王城。近人通過對大量金文的分析，認為王城和成周實為一城，王城是成周的一部分?！?1〕“酆鄗”，“酆”，音fēng，亦作“豐”。本商崇侯虎邑，文王滅崇，作豐邑，在陜西戶縣（舊鄠縣）東?！皝崱?，音hào，《漢書》作“鎬”，武王之都，今陜西西安市西南。〔12〕“涇洛”，涇水出安定涇陽縣西岍頭山，東南至馮翊陽陵縣入渭。洛水在馮翊懷德縣東南入渭。二水皆在陜西境?！?3〕“荒服”，古代按距離王畿的遠近，分為五服，每五百里為一服。順序是：侯服、甸服、綏服、要服、荒服?；姆嗑煻灏倮铩Ａ硪徽f戎狄荒服，去王城四千五百里至五千里。〔14〕“其后二百有余年，周道衰”，《竹書紀年》載穆王十二年伐犬戎。從成王數(shù)至穆王十二年，計一百二十六年（沈欽韓誤作九十四年），故“其后二百有余年”之“二”字，應(yīng)為“一”之誤。司馬貞《索隱》按二百余年計算，系“周道衰”于懿王時，于本文敘事不合?！?5〕“而穆王伐犬戎”，周穆王名滿，昭王之子，公元前一○○一至前九四五年在位。伐犬戎據(jù)《竹書紀年》在穆王十二年，祭公謀父進諫勸止，穆王不聽?！?6〕“于是周遂作《甫刑》之辟”，“《甫刑》”即“《呂刑》”。周穆王命呂侯據(jù)夏禹贖刑之法，重新制定法制，公布天下。因呂侯所制，稱為“《呂刑》”，即《尚書·呂刑篇》所載。呂侯的后代，改稱“甫侯”，所以又叫“《甫刑》”?！氨佟?，法律。〔17〕“穆王之后二百有余年，周幽王用寵姬褒姒之故”，周穆王至幽王，歷共王、懿王、孝王、夷王、厲王、周召共和、宣王，至幽王共八世，正二百余年。瀧川資言《考證》引徐孚遠曰：“穆后西周，不及二百余年”，失考。周幽王名宮湦，宣王之子，公元前七八一至前七七一年在位。“褒”音bāo，國名，褒國之女，其姓亦當為褒?！版Α币魋ì，兄弟之妻互稱姒，或稱姊為姒，古代妾媵亦互稱姒?！鞍Α保龂呐?。〔18〕“與申侯有卻”，“申侯”，宣王之舅，有女嫁幽王，生太子宜臼。幽王嬖愛褒姒，欲廢宜臼而立褒姒之子伯服為太子，和申侯鬧矛盾。申侯封邑申城，在今河南南陽市北?！稘h書》作“與申侯有隙”?！皡s”、“隙”二字通?！?9〕“驪山”，古代驪戎所居，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南?！?0〕“焦獲”，古湖澤名。在陜西涇陽縣北，亦名瓠口，亦曰瓠中。〔21〕“涇渭”，涇水有南北二源，至涇川匯合，東南流至陜西彬縣，再折而東南至高陵南入渭水。渭水源出甘肅渭源縣，東南流至清水縣，入陜西省中部，會合涇水注入黃河?！?2〕“秦襄公”，莊公之子，公元前七七七至前七六六年在位。〔23〕“周平王”，名宜臼，幽王之子，公元前七七○至前七二○年在位?！皷|徙雒邑”，平王東遷雒，居王城。《雒誥》云：“我卜澗水東，瀍水西”，即其地?！?4〕“岐”，音qí，《漢書》作“■”，今陜西岐山縣東北?！?5〕“始列為諸侯”，秦襄公救周有功，平王東遷后，將故地酆鄗授秦襄公。“始列為諸侯”在襄公七年，公元前七七一年。〔26〕“山戎”，越燕伐齊之山戎，以地望考之，疑即東胡?！霸窖喽R”，山戎伐齊，在齊釐公二十五年，公元前七○六年?！?7〕“齊釐公”，名祿甫，莊公子，公元前七三○至前六九八年在位?！?8〕“齊桓公北伐山戎”，齊桓公，名小白，襄公次弟，公元前六八五至前六四三年在位?；腹辏ü傲辏?，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齊，齊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還。〔29〕“周襄王”，名鄭，惠王子，公元前六五一至前六一九年在位。〔30〕“襄王奔于鄭之氾邑”，翟人伐周襄王，在襄王十六年，公元前六三六年?！皻铩币鬴àn，今河南襄城縣?！?1〕“故娶戎狄女為后”，周襄王借翟師伐鄭，感謝翟人的援助，于襄王十五年（前六三七年）娶翟女為后。〔32〕“黜狄后”，事在襄王十六年?！?3〕“襄王后母曰惠后，有子子帶，欲立之”，“惠后”就是《左傳》之陳媯?！白訋А?，惠后所生，有寵于惠王，亦曰“叔帶”，封于甘，《左傳》稱為“甘昭公”。〔34〕“破逐周襄王，而立子帶為天子”，事在周襄王十六年，詳具本書《周本紀》?！?5〕“陸渾”，陸渾戎早期攻大王亶父于豳。公元前六三八年，秦穆公與晉惠公將瓜州的允牲戎和陸渾戎遷到洛陽附近的伊川。允牲戎為月支人的一支，陸渾戎為羌族的一支。〔36〕“衛(wèi)”，殷之舊都，周既滅殷，以殷余人封康叔為衛(wèi)君，居河、淇之間。衛(wèi)故地在今河南淇縣一帶。〔37〕“戎狄是應(yīng)”，《詩·魯頌·閟宮》：“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敢我承。”“膺”，打擊，懲罰?！扳摺?、“應(yīng)”古字通?！?8〕“薄伐獫狁，北至大原”，見《詩·小雅·六月》，言驅(qū)逐獫狁，至大（太）原之北?！按蟆薄ⅰ疤惫抛滞?。〔39〕“出輿彭彭，城彼朔方”，《詩·小雅·出車》：“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狁于襄?！薄八贩健?，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靈武縣一帶。按本傳敘“六月出車”之詩為周襄王時事?！稘h書·匈奴傳》、《鹽鐵論·徭役篇》并以為宣王時詩?！睹珎鳌芬浴读隆窞樾醣狈ブ?，以《出車》為文王時詩?！?0〕“晉文公”，名重耳，晉獻公子，公元前六三六至前六二八年在位?！?1〕“霸業(yè)”，富國強兵的事業(yè)。賈誼《過秦論》概括為：內(nèi)立法度，務(wù)耕織，修守戰(zhàn)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2〕“迎內(nèi)周襄王”，“內(nèi)”音nà，與“納”字通。晉文公迎納襄王在文公二年三月。

　　當是之時，秦晉為彊國。〔1〕晉文公攘戎翟，〔2〕居于河西圁、洛之間，〔3〕號曰赤翟、白翟。〔4〕秦穆公得由余，〔5〕西戎八國服于秦，〔6〕故自隴以西有緜諸、緄戎、翟、之戎，〔7〕岐、梁山、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而晉北有林胡、樓煩之戎，〔9〕燕北有東胡、山戎?！?0〕各分散居谿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1〕 【注釋】〔1〕“秦晉為彊國”，公元前七世紀，秦穆公任好（前六五九至前六二一年在位）、晉文公重耳（前六三六至前六二八年在位），皆一時霸主，其國為列國中的強國?！皬櫋?、“強”古字通?！?〕“晉文公攘戎翟”，“攘”音ráng，排斥，抵御，驅(qū)逐。此指晉文公二年，文公興師逐戎翟，迎納周襄王，使居于雒邑事?！?〕“居于河西圁、洛之間”，《漢書》作“居于西河圜、洛之間”。“圁”音yìn，水名，圁水即禿尾河，在陜西榆林、葭縣境。洛水源于陜北定邊，流經(jīng)吳旗、延安縣境，今曰洛河?！?〕“赤翟”，《左傳》宣公十六年有“晉師滅赤狄潞氏”的記載，前人以為赤翟所居在山兩長治地區(qū)。本文赤翟居于河西圁、洛之間，故杜預(yù)以為潞氏之翟，是赤翟的別種。“白翟”，散居在山西、陜西西北一帶的翟族，隗姓，春秋時與晉通婚姻?！?〕“秦穆公得由余”，由余的祖先是秦人，流亡于戎地。戎王命由余來到秦國刺探情況。秦穆公以女樂贈戎王，戎王高興地收下。由余數(shù)次向戎王進諫，戎王不聽。由余離開西戎投奔秦國。秦用由余的策略，征服了西戎八個部落，為秦國開辟疆土千有余里，秦一躍而為西方霸主?！?〕“西戎八國服于秦”，西戎八國即下面列舉的緜諸、緄戎、翟、、義渠、大荔、烏氏、朐衍八個部落。“八國”，舉其大者?！尔}鐵論·論勇篇》亦曰“八國”。本書《秦本紀》、《韓詩外傳》九、《韓非子·十過篇》、《說苑·反質(zhì)篇》、《金樓子·說蕃篇》皆曰十二國?！稘h書·韓安國傳》則曰“并國十四”?！?〕“緜諸”，“緜”，音miān，漢天水郡有諸道，在今甘肅通渭縣西北?！熬i戎”，“緄”音gǔn，當作“混”，《漢書》作畎戎，就是混夷，地在甘肅天水境。“翟”，《漢書》作“狄”?！矮邸?，音wān，漢天水郡有漢道，在今甘肅通渭縣附近?！?〕“梁山”，一說在陜西乾縣西北，一說即陜西韓城?！捌帷?，音qì，漆水源出陜西舊同官縣，西南流至耀州，合沮水為石州河，東南入渭?！傲x渠”，秦時為北地郡，故地在甘肅東南部和寧夏南部一帶。西漢時名將公孫昆邪、公孫賀、公孫敖都是義渠人。從公孫昆邪取名一事考察，公孫族氏，可能是西戎之裔。經(jīng)過數(shù)百年來的民族融合，至西漢時華夷之別已經(jīng)泯滅了?！按罄蟆?，戎國故地，在今陜西省大荔縣。“烏氏”，“氏”音zhì，故城在涇州安定縣東三十里，今甘肅涇川縣?！半匝堋保半浴币鬵ú，“朐衍”，古曰鹽州，今寧夏鹽池縣境?！?〕“林胡”，古朔州，即儋林，戰(zhàn)國時為李牧所滅，歸于趙。秦置馬邑縣。漢屬雁門郡，在今山西朔縣。“樓煩”，縣名，漢屬雁門郡，故為胡地，在今山西神池、五寨二縣地。〔10〕“東胡”，屬于通古斯種的古代民族，居匈奴之東。春秋戰(zhàn)國期間，其地南鄰燕國。戰(zhàn)國時，為燕將秦開所破，北遷西遼河上游一帶。秦末，東胡強盛，后為匈奴冒頓單于所擊破，大部分土地并入匈奴。“山戎”，亦名北戎，居今河北省東部。東胡盛時，山戎亦東胡屬。東胡、山戎與匈奴不同族，匈奴破滅東胡，遂與匈奴融合為一?！?1〕“各分散居谿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聚”，聚落，村落。本傳所記述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部落間是分散不相統(tǒng)屬的。當時社會組織處于氏族部落的聯(lián)盟時代。到秦漢時代，這種“莫能相一”的原始狀況有所改變。不可避免的“強凌弱，眾暴寡”的社會歷史發(fā)展法則，把許多較小的氏族部落，合并到強大的氏族部落中去。匈奴民族成為北方草原的主體民族，就是這一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chǎn)物。

　　自是之后百有余年，〔1〕晉悼公使魏絳和戎翟，〔2〕戎翟朝晉。后百有余年，〔3〕趙襄子踰句注而破并代以臨胡貉?！?〕其后既與韓、魏共滅智伯，分晉地而有之?！?〕則趙有代、句注之北，魏有河西、上郡，〔6〕以與戎界邊。其后義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至于惠王，〔7〕遂拔義渠二十五城。〔8〕惠王擊魏，魏盡入西河及上郡于秦?！?〕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宣太后亂，〔10〕有二子。宣太后詐而殺義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殘義渠。〔11〕于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筑長城以拒胡?！?2〕而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13〕北破林胡、樓煩?！?4〕筑長城，〔15〕自代并陰山下，至高闕為塞?！?6〕而置云中、雁門、代郡。〔17〕其后燕有賢將秦開，為質(zhì)于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走東胡，東胡卻千余里?！?8〕與荊軻刺秦王秦舞陽者，開之孫也。〔19〕燕亦筑長城，自造陽至襄平?！?0〕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以拒胡?！?1〕當是之時，冠帶戰(zhàn)國七，而三國邊于匈奴?！?2〕其后趙將李牧時，匈奴不敢入趙邊?！?3〕后秦滅六國，〔24〕而始皇帝使蒙恬將十萬之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5〕因河為塞，筑四十四縣城臨河，〔26〕徙適戍以充之?！?7〕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陽，〔28〕因邊山險壍谿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余里。〔29〕又度河據(jù)陽山北假中?！?0〕 【注釋】〔1〕“自是之后有百余年”，秦霸西戎，在穆公三十七年，當公元前六二三年。魏絳和戎，在晉悼公四年，當前五六九年，前后方五十四年。此云“百有余年”，不確?！?〕“晉悼公使魏絳和戎翟”，“晉悼公”，名周，襄公孫，公元前五七二至前五五八年在位。魏絳說悼公和戎翟，在悼公四年?！?〕“后百有余年”，公元前五六九年魏絳和戎。公元前四五七年趙襄子破代，前后一百十七年，故云“后百有余年”?！?〕“趙襄子踰句注而破并代以臨胡貉”，趙襄子名無恤，趙簡子之子，公元前四五七至前四二五年在位?！熬渥ⅰ奔囱汩T山，又名陘嶺、西陘山，古代九塞之一，在山西代縣西北。因山形勾轉(zhuǎn)，水勢流注得名?！稄垉x列傳》：“昔趙襄子嘗以其姊為代王妻，欲并代，約與代王遇于句注之塞”，即其事?！安ⅰ?，并州，內(nèi)蒙古、山西大部及河北之一部?！按?，西漢郡區(qū)，在今內(nèi)蒙古興和、山西靈丘、河北懷安、淶源一帶?？ぶ魏颖蔽悼h東北代王城?！昂?，匈奴及東胡?！昂选奔串?。今遼東鳳城以東有水，古代貊族生息其地?！?〕“其后與韓、魏共滅智伯，分晉地而有之”，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趙襄子五年（公元前四○三年），襄子敗智伯于晉陽。趙與魏桓子、韓康子三分智伯之地。周安王二十六年（公元前三七六年，韓哀侯元年，魏武侯十一年，趙敬侯十一年），韓、魏、趙三家共廢晉靖公為家人，而分其地，唐叔自此不祀。這就是歷史上所說的“三家分晉”?！?〕“魏有河西、上郡”，“河西”，《漢書》作“西河”。河西郡區(qū)在今內(nèi)蒙古伊克昭盟東南，陜西神木、清澗與山西河曲、離石一帶，郡治在今內(nèi)蒙古東勝東南。春秋時，子夏居西河。戰(zhàn)國時，吳起為西河守，皆其地。“上郡”，今陜西延安、榆林一帶?！?〕“惠王”，謂秦惠文君，名駟，孝公子。公元前三三七至前三一一年在位。〔8〕“拔義渠二十五城”，本書《秦本紀》系事于惠文君后十年（前三一五年）。本書《六國年表》及《通鑒》均系事于惠王后十一年（前三一四年）?！?〕“魏盡入西河及上郡于秦”，秦惠文君八年，魏納西河于秦。十年，又納上郡十五縣于秦。河西濱洛之地，遂全為秦有。〔10〕“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宣太后亂”，“昭王”，謂秦昭襄王，名則，一名稷，秦武王異母弟，公元前三○六至前二五一年在位。昭襄王母楚人，姓羋（音mǐ）氏，號宣太后?！?1〕“甘泉”，在今陜西淳化西北?！胺垺?，《漢書》作“伐滅”?！稇?zhàn)國策·秦策》五：“昔智伯瑤殘范、中行”。高注：“殘，滅也?！薄?2〕“于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筑長城以拒胡”，秦隴西郡郡區(qū)在甘肅省東南部。秦北地郡郡區(qū)在甘肅省東南部和寧夏南部，義渠戎國古地。中國自春秋以后，緣邊三國（燕、趙、秦）皆筑長城。昭王筑秦長城已見載記?！昂?，匈奴?！?3〕“而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趙武靈王”名雍，趙肅侯子，公元前三二五至前二九九年在位?！白兯缀?，習騎射”，在趙武靈王十九年?！?4〕“北破林胡、樓煩”，在趙武靈王二十年，公元前三○六年?！?5〕“筑長城”，趙武靈王長城在朔州善陽縣北。按趙筑長城，亦非始于趙武靈王，據(jù)《趙世家》，趙肅侯十七年（前三三二年）已在北邊筑長城。〔16〕“自代并陰山下，至高闕為塞”，“代”，今河北蔚縣?！安ⅰ保鬮àng，依傍，沿著?！瓣幧健?，今河套以北，大漠以南諸山，統(tǒng)曰陰山?！案哧I”，今內(nèi)蒙古杭錦后旗東北通往漠北的一個險要山口，蒙恬、衛(wèi)青都曾在此用兵。〔17〕“云中”，郡治在今內(nèi)蒙古托克托縣東北?！把汩T”，今山西省北部，郡治在今山西右玉西北?！?8〕“其后燕有賢將秦開，為質(zhì)于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走東胡，東胡卻千余里”，《鹽鐵論·伐功篇》云：“燕襲走東胡，辟地千里，度遼東而攻朝鮮”，說的就是燕將秦開，襲破東胡，拓地千里的一段史實?！?9〕“與荊軻刺秦王秦舞陽者，開之孫也”，秦始皇二十年（前二二七年），燕太子丹以獻督亢地圖為名，命荊軻為使，赴秦刺秦始皇。燕國勇士秦舞陽年十三，充當荊軻的副使。但是秦舞陽未曾很好地完成使命。事詳本書《刺客列傳》?！?0〕“燕亦筑長城，自造陽至襄平”，“造陽”，漢上谷郡屬，唐曰媯州，今河北省懷來縣一帶?！跋迤健?，今遼寧遼陽縣北七十里處。按元朔二年，漢棄上谷斗僻縣造陽地予胡。此造陽即燕長城西端地。應(yīng)劭注《食貨志》曰：“秦始皇遣蒙恬攘卻匈奴，得其河南造陽以北千里地，名曰新秦中?！贝藙t為另一造陽。新秦中在內(nèi)蒙古河套以南。西漢有兩造陽，一在上谷斗僻之地，一在河南新秦中?！?1〕“上谷”，戰(zhàn)國燕地。秦上谷郡地域較廣，包括河北省中部、西北及西部地區(qū)。漢上谷郡治所在今北京市懷來縣東南?！皾O陽”，秦郡，治所在今北京市密云縣西南。秦二世發(fā)閭左適戍漁陽即此。“右北平”，郡區(qū)在今河北承德北、內(nèi)蒙古赤峰南，郡治赤峰南，一說在今河北省平泉縣。“遼西郡”，今河北省遷西縣、樂亭縣以東，長城以南，大淩河下游以西地區(qū)?！斑|東郡”屬幽州，今遼寧東南部遼河以東地。〔22〕“當是之時，冠帶戰(zhàn)國七，而三國邊于匈奴”，“冠帶”，本指帽子和腰帶，引申為文明的意思。語出于《韓非子·有度》：“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帶之國?！贝颂幹疙n、趙、魏、秦、楚、齊、燕七國。和匈奴接壤的三國，謂秦、趙、燕?！?3〕“其后趙將李牧時，匈奴不敢入趙邊”，趙悼襄王二年（前二四三年），李牧為趙將守邊。幽繆王七年（前二二九年）被誅。李牧用事不過十四年。〔24〕“后秦滅六國”，秦始皇十七年（前二三○年）虜韓王安，滅韓。二十二年（前二二五年）虜魏王假，滅魏。二十四年（前二二三年）虜楚王負芻，滅楚。二十五年（前二二二年）秦將王賁虜趙代王嘉，滅趙。同年，虜燕王喜，拔遼東，滅燕。二十六年（前二二一年）虜齊王建，滅齊。至此，六王畢而四海一矣?！?5〕“始皇帝使蒙恬將十萬之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蒙恬北擊匈奴在秦始皇二十六年（前二二一年）。“十萬之眾”，《漢書》作“數(shù)十萬之物（眾）”，《蒙恬列傳》及《秦始皇本紀》均作“三十萬眾”，疑本傳奪“三”字。蒙恬北擊匈奴的聲勢浩大?！尔}鐵論·伐功篇》說：“蒙公為秦擊走匈奴，若鷙鳥之追群雀。匈奴勢慴，不敢南面而望者十余年。”所以“三十萬眾”是可信的?！昂幽系亍保瑑?nèi)蒙古河套與河套以南一帶?！?6〕“因河為塞，筑四十四縣城臨河”，據(jù)《秦本紀》，蒙恬逐走匈奴，自甘肅的榆中沿黃河以東，直到陰山，臨河設(shè)險，筑四十四城以防備匈奴?！俺恰笔欠烙な拢韧ふ系囊?guī)模略大，不是居民點。今工兵部隊猶沿用“筑城”這一軍事術(shù)語。〔27〕“適”，音zhé，通“謫”，譴責，懲罰。“適戍”，謂有罪被罰守邊?！?8〕“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陽”，“直道”，直達的通道?！熬旁?，奏郡名，漢更名五原，在今內(nèi)蒙古包頭兩五原縣?！霸脐枴保h名，在今陜西淳化縣西北。秦始皇三十五年修筑的從九原直達云陽的大道，全長一千八百里，要開山填谷，工程非常浩大。在當時落后的工程技術(shù)條件下，修建如此高標準大道，不僅在中國，即在世界道路工程建筑史上，也是一個偉大的創(chuàng)舉。〔29〕“因邊山險壍谿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余里”，“壍”，音qiàn，挖掘?！翱槨保扪a?！芭R洮”，在今甘肅省岷縣。秦長城首起臨洮西十二里，延袤萬里，東入遼水。本傳自“邊山險”以下，皆言萬里長城?！?0〕“又度河據(jù)陽山北假中”，“陽山”，在河北，高闕之東。徐廣曰：“陰山在河南，陽山在河北。”“北假”，在內(nèi)蒙古陰山以南，河套以北五原縣以西。《蒙恬列傳》亦云：“于是度河，據(jù)陽山，透蛇而北?！?br/>
　　當是之時，東胡彊而月氏盛?！?〕匈奴單于曰頭曼，〔2〕頭曼不勝秦，北徙?！?〕十余年而蒙恬死，〔4〕諸侯畔秦，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戍邊者皆復(fù)去，于是匈奴得寬，〔5〕復(fù)稍度河南與中國界于故塞?！?〕 【注釋】〔1〕“月氏”，音ròuzhì，古西域城國名。先秦典籍中的“禺氏”、“牛氏”、“禺知”皆月支異稱。《周書·伊尹朝獻篇》始作“月氏”。漢以后統(tǒng)稱“月氏”或“月支”。其族本來居住在敦煌、祁連間。公元前二、三世紀時，月氏在西域崛起，成為軍事強國，疆土擴展到匈奴以北。匈奴頭曼單于不得不把長子送到月氏充當質(zhì)子。高帝時，月氏為匈奴冒頓單于擊敗，舉族向西南方南遷徙。冒頓和月氏作戰(zhàn)的故場，已經(jīng)不是月氏原來居住的河西走廊，而是在匈奴西北方向的中亞地區(qū)。至文帝時，老上單于再次進攻月氏，月氏西遷至伊犂河河谷。不久，又被匈奴、烏孫聯(lián)軍擊敗，月氏再次向西南方面遷徙，擊大夏，占據(jù)塞種故地。關(guān)于月氏兩遷年代，多有爭議。同時，對月氏強盛的解釋及月氏西遷的方向和路線，也存在一些問題，有待于商討。〔2〕“單于”，本義是象天那樣的寬廣無垠?！稘h書》云：“單于姓攣鞮氏，其國稱之為‘■（應(yīng)作■，音chēng）犂孤涂單于’?！毙倥Z“■犂孤涂”與漢之“天子”同義?！邦^曼”，“曼”音mān。頭曼單于是匈奴族第一個有記載可稽的民族領(lǐng)袖。頭曼有統(tǒng)領(lǐng)萬人之眾的首領(lǐng)之義。頭曼單于時代，草原內(nèi)各部落仍處于分散和落后的狀態(tài)，各居溪谷，不能相一。頭曼單于當時是草原一個部落聯(lián)盟較為強大的盟主?！?〕“頭曼不勝秦，北徙”，頭曼為蒙恬所擊敗，退入北方草原的腹地。關(guān)于蒙恬擊走匈奴的年代，《蒙恬列傳》謂在始皇二十六年，與本傳“十余年而蒙恬死”正合。惟《秦始皇本紀》使蒙恬擊匈奴則在始皇三十二年，與“十余年而蒙恬死”不合。當以《蒙恬列傳》系年為是?！?〕“十余年而蒙恬死”，二世殺蒙恬，在始皇三十七年，距始皇二十六年北伐匈奴正十一年。〔5〕“諸侯畔秦，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戍邊者皆復(fù)去，于是匈奴得寬”，“畔”，音pàn，通“叛”。《鹽鐵論·伐功篇》云：“乃其后，蒙公死，而諸侯叛秦，中國擾亂，匈奴乃敢復(fù)為邊寇?！薄?〕“河南”，內(nèi)蒙古河套以南，伊克昭盟一帶。蒙恬逐走匈奴，收復(fù)黃河以南地，筑城郭，徙民以實之，名曰新秦，漢武帝時，名曰新秦中。

　　單于有太子名冒頓?！?〕后有所愛閼氏，〔2〕生少子，而單于欲廢冒頓而立少子，〔3〕乃使冒頓質(zhì)于月氏。冒頓既質(zhì)于月氏，而頭曼急擊月氏?！?〕月氏欲殺冒頓，冒頓盜其善馬，騎之亡歸。頭曼以為壯，令將萬騎。冒頓乃作為鳴鏑，〔5〕習勒其騎射，〔6〕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7〕斬之。”行獵鳥獸，有不射鳴鏑所射者，輒斬之。已而冒頓以鳴鏑自射其善馬，左右或不敢射者，冒頓立斬不射善馬者。居頃之，復(fù)以鳴鏑自射其愛妻，左右或頗恐，〔8〕不敢射，冒頓又復(fù)斬之。居頃之，冒頓出獵，以鳴鏑射單于善馬，左右皆射之。于是冒頓知其左右皆可用。從其父頭曼單于獵，以鳴鏑射頭曼，左右亦皆隨鳴鏑而射殺單于頭曼，遂盡誅其后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冒頓自立為單于?！?0〕 【注釋】〔1〕“單于”，頭曼單于?！懊邦D”，音mòdū，公元前二○九至前一七四年在位?！懊邦D”二字系蒙古語譯，義為猛勇。〔2〕“閼氏”，讀如“煙支”，匈奴單于號其妻曰“閼氏”。前人以皇后釋之，欠安。因為草原民族，有“妻”的概念，而沒有“皇后”的概念?！?〕“而單于欲廢冒頓而立少子”，或謂廢長立少，是匈奴氏族的習慣，為原始社會野蠻風俗的殘余。此說似欠妥。像頭曼單于欲殺冒頓而立少子之事，在匈奴政權(quán)嬗遞中并不多見。在我國春秋戰(zhàn)國時期，廢長立少，亦不乏其例，不能以原始社會野蠻風俗殘余來解釋?！?〕“乃使冒頓質(zhì)于月氏，而頭曼急擊月氏”，冒頓質(zhì)于月氏事，雖年月不詳，但一定在頭曼不斷南侵時期。兩線無戰(zhàn)事，才能在東線有所作為?！邦^曼急擊月氏”，是有文獻可稽的匈奴第一次進攻月氏，其具體年月，應(yīng)當在蒙恬北擊匈奴，頭曼不敢南侵的十一年中的中期。此時南線無戰(zhàn)事，匈奴才能騰出手來，西向攻擊月氏。蒙恬擊匈奴，在始皇二十六年，故頭曼擊月氏，約在始皇三十年左右?！?〕“鳴鏑”，響箭。六十年代初，遼寧西豐西岔溝出土的東胡遺物中，有冒頓單于發(fā)明的“鳴鏑”。其時東胡已為匈奴所破，故有此遺存。〔6〕“習勒其騎射”，“習勒”，訓練的意思。《漢書·晁錯傳》指出，不經(jīng)過嚴格訓練的部隊，會出現(xiàn)“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后解（懈），與金鼓之指相失”的種種松懈現(xiàn)象。晁錯說：“此不習勒卒之過也?！薄?〕“悉”，皆、全的意思?！?〕“左右或頗恐”，謂左右不敢跟著射其愛妻，一時不知所措。“或”，同“惑”?！邦H”，很，其?！?〕“遂盡除其后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或謂冒頓此舉，是對匈奴舊習慣的改革。按冒頓射殺頭曼單于，是一次宮廷政變。殺其后母與弟及所有反對派，是用政變手段奪取政權(quán)后，為鞏固其政權(quán)的通常做法，與改革無關(guān)?！?0〕“胃頓自立為單于”，冒頓自立為單于在秦二世元年，即公元前二○九年。

　　冒頓既立，是時東胡彊盛，聞冒頓殺父自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頭曼時有千里馬?！?〕冒頓問群臣，群臣皆曰：“千里馬，匈奴寶馬也，〔2〕勿與。”〔3〕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而愛一馬乎？”遂與之千里馬。居頃之，東胡以為冒頓畏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單于一閼氏?！?〕冒頓復(fù)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泵邦D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東胡王愈益驕，西侵。與匈奴間，中有棄地，〔5〕莫居，千余里，各居其邊為甌脫。〔6〕東胡使使謂冒頓曰：“匈奴所與我界甌脫外棄地，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泵邦D問群臣，群臣或曰：“此棄地，予之亦可，勿予亦可?！庇谑敲邦D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之！”諸言予之者，〔7〕皆斬之。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后者斬，遂東襲擊東胡。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及冒頓以兵至，擊，大破滅東胡王，而虜其民人及畜產(chǎn)?！?〕既歸，西擊走月氏，〔9〕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10〕悉復(fù)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guān)故河南塞，〔11〕至朝那、膚施，〔12〕遂侵燕、代?！?3〕是時漢兵與項羽相距，〔14〕中國罷于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彊，控弦之士三十余萬?！?5〕 【注釋】〔1〕“有”，《漢書》作“號”，“有”、“號”義近?！?〕“千里馬，匈奴寶馬也”，西域大宛、烏孫皆產(chǎn)良馬。匈奴地接西域，兩地早有往來的交通路線。匈奴寶馬，當來自西域。〔3〕“與”，許?！?〕“一閼氏”，匈奴正妻稱為大閼氏，“一閼氏”應(yīng)是次妻?！?〕“與匈奴間，中有棄地”，《漢書》作“與匈奴中間有棄地”?！皸壍亍?，實即沙漠?！?〕“甌脫”，即沙漠棄地。“甌脫”為當時方言，今難確解?！?〕“諸”，凡。下文“諸左方王將居東方”，“諸二十四長”，“諸所言者”，皆同?！?〕“大破滅東胡王，而虜其民人及畜產(chǎn)”，冒頓破東胡，約在楚、漢相拒之初，姑系其年于漢高帝元年，冒頓單于四年，公元前二○六年?！逗鬂h書·烏桓傳》云：“東胡自為冒頓所破，余眾退保烏桓山者號烏桓，勢力孤弱，臣服于匈奴，歲輸牛、馬、羊皮。過時不繳，輒被沒其妻子?！薄?〕“西擊走月氏”，匈奴與月氏地相接，頭曼單于時，發(fā)生過武裝沖突，當時月氏強盛，所以有派冒頓為質(zhì)子之事。冒頓擊破東胡后，兵力轉(zhuǎn)強，遂“西擊走月氏”。月氏在匈奴強大攻勢下，舉族西遷。這是月氏第一次西遷。冒頓擊走月氏的年代，本傳已明言在楚、漢相距時，即公元前三世紀末，約在前二○四、前二○三年前后?！?0〕“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樓煩故地在山西神池五寨縣。白羊故地不詳。冒頓單于進攻月氏以前，樓煩、白羊已遷居到河南，臣服于匈奴。《漢書·婁敬傳》有“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一語可證。至冒頓擊走月氏，揮兵南下，始將樓煩、白羊合并。此處句當為“南并樓煩、白羊王”，“河南”二字為衍文?！?1〕“關(guān)”，設(shè)關(guān)稽查行旅?！?2〕“朝那”，故地在甘肅平原縣西北。“膚施”，在今陜西延安。〔13〕“遂侵燕、代”，杜佑《通典》卷一九四匈奴上無此四字。而在“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下有“侵燕代”三字。杜佑以為二者必有一誤?！?4〕“是時漢兵與項羽相距”，楚、漢相距在公元前二○六至前二○二年?！?5〕“控弦”，引弓。

　　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余歲，〔1〕時大時小，別散分離，〔2〕尚矣，〔3〕其世傳不可得而次云?！?〕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彊大，盡服從北夷，〔5〕而南與中國為敵國，其世傳國官號乃可得而記云?！?〕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7〕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8〕匈奴謂賢曰“屠耆”，〔9〕故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自如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騎，小者數(shù)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0〕諸大臣皆世官?！?1〕呼衍氏、蘭氏，〔12〕其后有須卜氏，〔13〕此三姓其貴種也?！?4〕請左方王將居東方，〔15〕直上谷以往者，〔16〕東接穢貉、朝鮮；〔17〕右方王將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18〕而單于之庭直代、云中?！?9〕各有分地，〔20〕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最為大，左右骨都侯輔政。〔21〕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之屬。〔22〕 【注釋】〔1〕“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余歲”，本傳云：“其先祖夏后之苗裔也，曰淳維。”傳說匈奴祖先是夏桀之子。果如是，則夏桀滅亡，即淳維北遷之年。按一般記載夏桀之亡，約在公元前一千八百年左右。頭曼于公元前二百年統(tǒng)治匈奴，故從淳維到頭曼，正“千有余歲”?！稘h書·律歷志》云：“殷三十一王，六百二十九歲?！眲t自商至秦為一千五百余年，亦與千有余歲合。〔2〕“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從淳維到頭曼一千余年的歲月中，匈奴經(jīng)歷著一個從原始社會到氏族部落和部落聯(lián)盟的漫長過程?！皶r大時小，別散分離”，說明匈奴的部落聯(lián)盟長期處于不穩(wěn)定狀態(tài)?！?〕“尚矣”，久遠的意思?！?〕“世傳”，謂自淳維至頭曼的世系。“次”，比列、編排?！?〕“北夷”，即下文“后北服渾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犂之國”?！?〕“其世傳國官號”，《漢書》作“其世信（錢大昭曰：“信當作姓”）官號。”世姓官號就是匈奴的世系和官制。匈奴南與中國為敵，接觸頻繁，所以有條件了解其世系和官制?！稘h書》“其世信官號可得而記云”下，有“單于姓攣鞮氏，其國稱之曰‘■犂孤涂單于’。匈奴謂天為■犂，謂子為孤涂。單于者，廣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庇嬎氖遄帧！?〕“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賢王”是地方最高長官。匈奴尚左，單于以下，以左賢王為尊貴，權(quán)力和地位也比右賢王為高。左賢王又常常是匈奴的王儲，故多以太子為左賢王?！白笥夜润唬ㄒ袈闺x）王”位在左右賢王下，亦各建庭于其分地。〔8〕“左右骨都侯”，單于總攬大權(quán)，左右骨都侯為輔。骨都侯由氏族呼衍氏、蘭氏和須卜氏擔任。呼衍氏居左位，蘭氏、須卜氏居右位。左右骨都侯都是異姓大臣?！?〕“屠”，亦作“諸”。〔10〕“自如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騎，小者數(shù)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自如”，統(tǒng)下之詞，匈奴至冒頓時已建立完整的軍事制度，自左右賢王以下至大當戶皆分別統(tǒng)軍，大小統(tǒng)兵官有二十四個。大者統(tǒng)領(lǐng)萬騎，小者統(tǒng)領(lǐng)數(shù)千，其總軍力至少有十余萬眾?？梢娒邦D時，匈奴的軍事力量相當強大。“立號曰萬騎”，是指凡二十四長，不管統(tǒng)率人數(shù)多少，對外皆聲稱統(tǒng)有“萬騎”。〔11〕“世官”，謂世襲。〔12〕“呼衍”，即后世鮮卑的呼延氏?！疤m氏”，今亦有蘭姓?！?3〕“須卜氏”，須卜氏主獄訟，常與單于為婚姻。王昭君長女下嫁于須卜氏，稱為“須卜居次”?！?4〕“此三姓其貴種也”，本傳前曰：“而無姓字”，而《漢書》則作“而無字”。姓是客觀的產(chǎn)物，沒有種姓區(qū)分的部落是不存在的。本文此處已有呼衍、蘭和須卜三個貴族的種姓，可正前文之誤。〔15〕“諸”，凡?！白蠓酵鯇ⅰ?，指左賢王、左谷蠡王、左大將、左大都尉和左大當戶?！?6〕“直”，當?shù)囊馑??！稘h書·吳王濞傳》：“南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長沙以北”。顏師古曰：“直，當也，言越北之地當長沙者也?！薄吧瞎取保诮窈颖笔褋頄|南。〔17〕“穢貉”，音huìmò，亦作“貊”，古代北方民族，依水而居。水在今遼寧鳳城以東?！?8〕“接月氏、氐、羌”，《漢書》無“月氏”二字?！柏怠币鬱ī，中國西部的古老民族?！锻ǖ洹吩疲骸霸谌今爾|北，廣漢之西。”“羌”也是中國西部的古老民族，相傳是三苗姜姓的別種，散居在甘肅、新疆南部，青海、兩藏東北部和四川兩部?！?9〕“庭”，是穹廬前議事的地方。匈奴單于建庭處，史無明文。丁謙謂單于庭在塞音諾顏部塔米爾河北，南與寧夏相值。丁氏之說亦無確據(jù)?！?0〕“各有分地”，謂諸王將各有劃定的領(lǐng)地?！?1〕“左右骨都侯輔政”，骨都侯是單于近臣，由呼衍氏、蘭氏、須卜氏三姓貴族擔任，不別統(tǒng)部落，也沒有分地。〔22〕“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匈奴的社會組織，平時與戰(zhàn)時區(qū)別不大。千、百、什長，平時為基層行政管理單位，至戰(zhàn)時則為基層作戰(zhàn)小組，如西漢部伍、部曲之類?！榜孕⊥酢?，“裨”音pí，亦稱“裨王”，如漢之裨將。本書《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云：“漢輕騎校尉郭成等逐數(shù)百里，不及，得右賢裨王十余人?！瘪酝蹙褪邱孕⊥?。翕侯趙信，本胡小王，降漢得封?！跋喾狻?，即“相邦”。西漢以避高祖諱，改稱相國。匈奴不必避諱，仍稱相邦。揚州張氏藏“匈奴相邦”玉印。王國維《觀堂集林·匈奴相邦印跋》云，匈奴相邦玉印的形制和文字都像先秦古，可見匈奴人很早就知道中國的文物制度。“且渠之屬”，唐代有姓沮渠者，可能其先人曾為匈奴且渠之官而得姓。唐代又有地名沮渠者?！洞筇莆饔蛴洝吩疲骸绊骄溴葒?，舊名沮渠。”斫句迦乃新疆葉城縣治。沮渠地名或與匈奴且渠之官有關(guān)。

　　歲正月，〔1〕諸長小會單于庭，〔2〕祠?！?〕五月，大會蘢城，〔4〕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馬肥，大會蹛林，〔5〕課校人畜計?！?〕其法，〔7〕拔刃尺者死，〔8〕坐盜者沒入其家，〔9〕有罪小者軋，〔10〕大者死。獄久者不過十日，一國之囚不過數(shù)人?！?1〕而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2〕其坐，長左而北鄉(xiāng)。〔13〕日上戊己。〔14〕其送死，有棺槨金銀衣裘，〔15〕而無封樹喪服?！?6〕近幸臣妾從死者，多至數(shù)千百人。〔17〕舉事而候星月，月盛壯則攻戰(zhàn)，月虧則退兵?！?8〕其攻戰(zhàn)，斬首虜賜一卮酒，〔19〕而所得鹵獲因以予之，得人以為奴婢?！?0〕故其戰(zhàn)，人人自為趣利，〔21〕善為誘兵以冒敵?！?2〕故其見敵則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則瓦解云散矣?！?3〕戰(zhàn)而扶輿死者，盡得死者家財。〔24〕 【注釋】〔1〕“歲正月”，漢初沿用周歷，以十月為歲首。至武帝太初元年（前一○四年）改用夏歷以正月為歲首。司馬遷參加了太初歷的修訂以后，才著手撰寫《史記》。匈奴沒有歷法，此處介紹匈奴情況，是按照改革歷法以后西漢習俗而言。故此言“歲正月”，當指歲首?！?〕“諸長”，左右賢王以下的二十四長。“小會”，謂其規(guī)模，以別于五月和秋天八月的兩次大會?！?〕“祠”，春天祭祖先?！?〕“蘢城”，《漢書》作“龍城”。前人以為匈奴事龍神，故名大會處為龍城。按：“蘢城”二字疑是匈奴語音譯。其地在蒙古鄂爾渾河西側(cè)和碩柴達木湖附近。〔5〕“蹛林”，“蹛”，音dài。蹛林有兩種解釋：一是顏師古說：“蹛者，繞也。言繞林木而祭也?！币皇欠f：“音帶，匈奴秋社八月中皆會祭處。鄭氏云：地名也?！卑础独盍昱c蘇武詩》云：“相競趨蹛林?！惫售惲謶?yīng)是地名?！?〕“課校人畜計”，統(tǒng)計人口牲畜的數(shù)字，以確定諸王長向單于王庭繳納賦稅的份額?！?〕“其法”，本傳云，匈奴“毋文書，以言語為約束”，故匈奴不會有成文的法令?！捌浞ā?，應(yīng)理解為匈奴的習俗。〔8〕“拔刃尺者死”，前人有多種解釋皆未諦，確義待考?！俺摺保瑵h尺，當今尺八寸許?！?〕“坐盜者沒入其家”，犯有搶劫罪行的人，沒收其全部家產(chǎn)入官?！?0〕“軋”，有兩種解釋。一是顏師古說：“輾轢其骨節(jié)，若今之厭踝者也?！币皇侨绱菊f：“撾，抶也。”撾，音zhuā，敲打。抶，音chì，鞭打。兩種解釋，一是壓碎腳跟骨，一是鞭打。此處既曰罪小，當以如淳鞭打的解釋為是?！?1〕“獄久者不過十日，一國之囚不過數(shù)人”，《鹽鐵論·論功篇》云：“匈奴……法約而易辨，求寡而易供，是以省刑而不犯，指麾而令從?！迸c本文義同?！?2〕“而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一九五六至一九五七年，前蘇聯(lián)考古工作者在蒙古人民共和國后杭愛呼尼河發(fā)掘的匈奴墓葬，十二號墓北面槨壁上釘著飾有日月的金片，部位在死者頭部附近，證明匈奴崇拜日月，與本文所記相合。〔13〕“其坐，長左而北鄉(xiāng)”，匈奴沿用秦俗，以左為尊?！班l(xiāng)”同“向”。中國以南面為尊，而匈奴以北向為重。地區(qū)不同，故習俗各異?！?4〕“日上戊己”，“上”同“尚”。匈奴習俗，以逢戊逢己為吉日。中原地區(qū)亦有“戊己為堅”的說法。〔15〕“其送死，有棺槨金銀衣裘”，“裘”，《漢書》作“裳”。本世紀二十年代，前蘇聯(lián)考古工作者在蒙古人民共和國諾顏山發(fā)掘的匈奴古墓葬，證明匈奴送死之具，有棺有槨。隨葬物亦有金銀衣裘，與本傳合。〔16〕“而無封樹喪服”，中國古代士以上的葬禮，聚土為墳，植樹為記，謂之封樹。庶人則不封不樹。按蒙古人民共和國近數(shù)十年發(fā)掘公元前三至二世紀匈奴墓葬，大都是不樹而有封。封丘多為石制。大型墓葬的封丘，更為明顯高大?！皢史笔蔷釉岬姆??！秲x禮》有《喪服篇》。匈奴無此習俗?！?7〕“近幸臣妾從死者，多至數(shù)千百人”，“數(shù)千百人”，《漢書》作“數(shù)十百人”。顏師古曰：“或數(shù)十人，或百人?！北緜鳌扒А弊诛@然是“十”字之誤。一九二四年，蘇聯(lián)考古學家科斯洛夫在蒙古人民共和國諾顏山發(fā)掘的匈奴貴族墓葬中，發(fā)現(xiàn)一個墓室里有十七個殉葬奴隸的發(fā)辮。證明“近幸臣妾從死”的記載是正確的?！?8〕“舉事而候星月，月盛壯則攻戰(zhàn)，月虧則退兵”，“舉事”，行事?！岸?，猶則。《漢書》作“舉事常隨月”，無“星”字。草原游牧民族沒有歷法，俟月光盈滿時出擊，是他們通用的戰(zhàn)術(shù)?！端鍟ね回蕚鳌芬嘤小昂蛟聦M，輒為寇抄”的記載?！?9〕“首虜”，所獲敵人首級?！柏础?，音zhī，酒器?！?0〕“而所得鹵獲因以予之，得人以為奴婢”，“鹵”，音lǔ，掠奪，通“擄”。匈奴平民擁有奴隸的現(xiàn)象很普遍，貴族則更多。匈奴對外作戰(zhàn)，也有虜掠生口，補充奴隸的目的。從漢文帝到昭帝一百年間，匈奴從漢邊境擄獲的生口，在十萬人以上?！?1〕“趣利”，《漢書》作“趨利”。“趣”，音qū，趨向，趨附?！?2〕“冒敵”，《漢書》作“包敵”?！懊啊?，音mào，侵犯，沖擊?！?3〕“故其見敵則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則瓦解云散矣”，《鹽鐵論·備胡篇》云：“匈奴不變業(yè)，而中國已騷動矣。風合而云解，就之則亡，擊之則散，未可一世而舉也?！薄?4〕“戰(zhàn)而扶輿死者，盡得死者家財”，“輿”，亦作“與”、“舉”，《通典》作“轝”。王先謙曰：“扶持其傷而輿歸其屍也。”《廣雅·釋詁》：“輿，載也。”“扶輿死者”，謂扶持輿載死者。一說“扶輿”為“彷徉”之音轉(zhuǎn)，見《字詁》。彷徉義為徘徊、游蕩。作戰(zhàn)時徘徊而游蕩，是作戰(zhàn)不力的表現(xiàn)。故雖戰(zhàn)死，其家財亦充公。

　　后北服渾庾、〔1〕屈射、〔2〕丁零、〔3〕鬲昆、〔4〕薪犁之國?！?〕于是匈奴貴人大臣皆服，以冒頓單于為賢?！?〕 【注釋】〔1〕“渾庾”，《漢書》作“渾窳”，《魏志》注引魚豢《魏略》曰：“匈奴北有渾窳國、屈射國、隔昆國、新藜國”，據(jù)《中國史稿地圖集》，渾窳在前蘇聯(lián)西伯利亞石勒喀河流域?！?〕“屈射”，《索隱》云：“國名，射音亦，又音石?！睋?jù)《中國史稿地圖集》，屈射位于前蘇聯(lián)貝加爾湖之東赤塔附近。〔3〕“丁零”，與丁靈、丁令、狄歷、敕勒、鐵勒皆同名異譯。魏人稱為高車部，居于大漠南北，東起貝加爾湖，西抵中亞，部落眾多，姓氏各別?！?〕“鬲昆”，《漢書》作“隔昆”。又稱堅昆。唐代稱作黠戛斯，為突厥民族的一支。生息在前蘇聯(lián)鄂畢河上游和葉尼塞河一帶。今吉爾吉斯族是其后裔。故地在前蘇聯(lián)葉尼塞河流域。〔5〕“薪犂之國”，《漢書》作“龍新犂”，王念孫曰：“《漢書》‘龍’字，蓋涉上文‘龍城’而衍?！毙綘赖赝辉??！吨袊犯宓貓D集》標在前蘇聯(lián)鄂畢河流域新西伯利亞附近?！?〕“冒頓單于”，是公元前二、三世紀時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匈奴族的杰出領(lǐng)袖。他取得政權(quán)（前二○三年）的前夕，匈奴族已進入鐵器文化時代，氏族組織和部落聯(lián)盟的政權(quán)性質(zhì)正在發(fā)生深刻的變化，階級關(guān)系逐步形成。匈奴的歷史已經(jīng)叩向文明世界的大門。冒頓單于順應(yīng)時代發(fā)展的趨勢，融合了原來處于分散落后的部落聯(lián)盟中的許多部族，以匈奴族為主體，統(tǒng)一成為一個龐大的奴隸制軍事大國。這個軍事大國西有西域，東并東胡，大漠南北，控弓之民，皆成一家，其封疆幾與漠南的漢民族相埒，是當時世界上統(tǒng)治地區(qū)最為廣袤的民族國家之一。冒頓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軍事政治制度，在古代北方游牧民族中也是首創(chuàng)。匈奴作為北方草原游牧地區(qū)的主體民族南下與中原農(nóng)業(yè)地區(qū)主體民族漢民族爭衡，奪取東方世界的統(tǒng)治權(quán)，進行了長期的威武雄壯的戰(zhàn)爭。冒頓單于為這一長期戰(zhàn)爭揭開了序幕。冒頓單于作為匈奴民族杰出代表和偉大人物記錄在世界歷史的史冊上。

　　是時漢初定中國，〔1〕徙韓王信于代，都馬邑?！?〕匈奴大攻圍馬邑，韓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踰句注，〔4〕攻太原，〔5〕至晉陽下。高帝自將兵往擊之?！?〕會冬大寒雨雪，卒之墮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頓詳敗走，誘漢兵?！?〕漢兵逐擊冒頓，冒頓匿其精兵，見其羸弱，〔8〕于是漢悉兵，多步兵，〔9〕三十二萬，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10〕步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四十萬騎圍高帝于白登，〔11〕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2〕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13〕北方盡烏驪馬，〔14〕南方盡駹馬?！?5〕高帝乃使使間厚遺閼氏，〔16〕閼氏乃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且漢王亦有神，單于察之?！泵邦D與韓王信之將王黃、趙利期，〔17〕而黃、利兵又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解圍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滿傅矢外鄉(xiāng)，〔18〕從解角直出，〔19〕竟與大軍合，而冒頓遂引兵而去。漢亦引兵而罷，使劉敬結(jié)和親之約?！?0〕 【注釋】〔1〕“是時”，承上文謂冒頓東滅東胡，西擊走月氏，正秣馬厲兵，準備南征，染指中原之時?！皾h初定中國”，說的是高祖五年十二月，項羽敗死垓下。正月，諸侯及將相共請尊漢王為皇帝。二月甲午（初三日）劉邦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陽。至此，中原之鹿。歸于漢苑。〔2〕“徙韓王信于代，都馬邑”，“韓王信”，亦名信都，韓襄王庶出的孫子?！按?，不是代郡，是指代王封邑。高帝六年春正月壬子，以云中、雁門、代郡五十三縣立兄宜信侯劉喜（即劉仲）為代王。梁玉繩曰：“韓王未嘗徙代”，蓋誤以“代”為代王城。代王城在河北蔚縣東北，當時不是抗擊匈奴的前線，故梁玉繩疑之。按：韓王信本都陽翟。高帝六年，以太原郡三十一縣為韓國，徙韓王信都晉陽。同年，又徙韓王信于代，都馬邑?！稘摲蛘摗ぶ臼闲掌芬嘣唬骸案咦嬉孕裴阃醮！薄榜R邑”，在今山西朔縣?！?〕“匈奴大攻圍馬邑，韓王信降匈奴”，事在高帝六年秋九月?！?〕“句注”，即雁門山?！?〕“太原”，秦置郡，治所在晉陽。晉陽故地在今山西太原市西南古城營?！?〕“高帝自將兵往擊之”，“高帝”，劉邦。事在高帝七年冬十月?！?〕“于是冒頓詳敗走，誘漢兵”，“詳”，通“佯”。佯敗以誘敵，是匈奴善用的戰(zhàn)術(shù)。上文云：“善為誘兵以冒敵”，即指此?！?〕“漢兵逐擊冒頓，冒頓匿其精兵，見其羸弱”，“羸”，音léi，瘦弱，疲病。按冒頓用埋伏精兵，誘敵深入之計，高帝軍中御史成與奉春君劉敬識破匈奴之計，向高帝進諫，高帝不聽?！?〕“于是漢悉兵，多步兵”，“悉”，盡?！跋け?，盡發(fā)所有兵?！岸嗖奖比?，楊樹達說是注文?！?0〕“平城”，故地在今山西大同市東?！?1〕“白登”，在平城東南十七里。故地在今山西大同市東，山上有白登臺?！?2〕“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餉”，音xiàng，軍糧。亦有饋贈和接濟的意思。漢高帝被困平城，七天七夜，斷絕糧餉供應(yīng)的困境，許多文獻都有記載。如李陵《答蘇武書》云：“昔高皇帝以三十萬眾，困于平城。當此之時，猛將如云，謀臣如雨，然猶七日不食，僅乃得免。”〔13〕“駹”，音máng，青色馬，一說黑馬白面?！?4〕“驪”，音lí，黑色馬。項羽坐騎烏錐馬即是。〔15〕“骍”，音xīng，赤黃相間，而以赤色為主的馬?！?6〕“仍使使間厚遺閼氏”，“間”，間道?；蜃麟x間解?！昂襁z”，送厚禮。“閼氏”，單于正妻。據(jù)《陳丞相世家》，這是護軍中尉陳平使用的“奇計”，促使單于閼氏力勸冒頓解圍。用的什么計，史無記載。后來桓譚《新論》及《文苑英華·木女解平城圍賦》都有揣測之辭，未足為信?！?7〕“冒頓與韓王信之將王黃、趙利期”，王黃本匈奴人，是韓王信舊部，趙利是戰(zhàn)國趙的后代。韓王信逃亡匈奴時，其將曼丘臣、王黃共立趙利為王。〔18〕“持滿傅矢外鄉(xiāng)”，“持滿”，滿引弓弩?！案凳浮?，注矢于弦。“鄉(xiāng)”，向?！巴忄l(xiāng)”，面對敵陣。這個突圍的方案是陳平提出的?！俄n信列傳》云：“護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請令彊弩傅兩矢外鄉(xiāng)，徐行出圍?！薄稘h書·夏侯嬰傳》亦云：“高帝出欲馳，嬰固徐行，弩皆持滿外鄉(xiāng)，卒以得脫?！薄?9〕“從解角直出”，從解圍的一角，徑直前行?！?0〕“劉敬”，齊人，本姓婁，原是軍中運送糧草的車夫。建議高祖都關(guān)中有功，賜姓為劉，拜為郎中，封奉春君。在高帝與匈奴作戰(zhàn)時，正確分析敵情，為高帝所重。劉敬提出和匈奴和親的政策，是西漢初期的重要國策。后又提議徙六國之后，充實關(guān)中。劉敬是西漢初期一個出身貧賤而又具有戰(zhàn)略眼光的謀士。

　　是后韓王信為匈奴將，〔1〕及趙利、王黃等數(shù)倍約，〔2〕侵盜代、云中。居無幾何，〔3〕陳豨反，又與韓信合謀擊代?！?〕漢使樊噲往擊之，〔5〕復(fù)拔代、雁門、云中郡縣，不出塞。是時匈奴以漢將眾往降，〔6〕故冒頓常往來侵盜代地。于是漢患之，高帝乃使劉敬奉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7〕歲奉匈奴絮繒酒米食物各有數(shù)，約為昆弟以和親，冒頓乃少止。后燕王盧綰反，率其黨數(shù)千人降匈奴，〔8〕往來苦上谷以東。〔9〕高祖崩，〔10〕孝惠、呂太后時，〔11〕漢初定，故匈奴以驕。冒頓乃為書遺高后，妄言?！?2〕高后欲擊之，諸將曰：“以高帝賢武，然尚困于平城?！庇谑歉吆竽酥埂！?3〕復(fù)與匈奴和親。〔14〕 【注釋】〔1〕“是后韓王信為匈奴將”，韓王信投降匈奴，經(jīng)常騷擾邊境。高帝十一年春正月，韓王信帶領(lǐng)匈奴騎兵入侵代境。將軍柴武斬韓王信于參合。參合故地在今山西陽高縣東南?！?〕“倍”，與“背”字通。〔3〕“無幾何”，言無多時。西漢習俗語?！?〕“陳豨反，又與韓信合謀擊代”，陳豨，宛朐（山東菏澤縣西南）人。高帝時封為列侯，以相國守代。高帝十年七月，使人召豨。豨稱病不赴召。九月與韓王信部將王黃等反，自立為代王，劫略趙、代?！?〕“樊噲”，沛人，與劉邦同鄉(xiāng)里，少以屠狗為業(yè)。陳勝揭竿，蕭何、曹參使噲求迎劉邦，立為沛公。遂從沛公，屢有戰(zhàn)功，封為舞陽侯。其妻呂媭，呂后之姊。高帝十二年冬，樊噲追斬陳豨于靈丘。〔6〕“是時匈奴以漢將眾往降”，漢將降匈奴，一時有韓信、王黃、曼丘臣、陳豨、盧綰等人?！?〕“公主”，《漢書》作“翁主”。帝王女曰公主。諸王女曰翁主，言其父自主婚。〔8〕“盧綰”，沛縣人，與高祖同里，與高祖同日生。高帝五年，立盧綰為燕王。十二年，樊噲擊燕。四月高祖崩，盧綰率眾降匈奴。匈奴封之為東胡盧王。不久，盧綰思歸，病死在匈奴。〔9〕“苦”，音kǔ，苦菜，通“荼”?！翱嗌瞎纫詵|”，謂荼毒上谷以東的生靈。“苦”，亦可作騷擾解?！稘h書·高帝紀》：“而彭越、田橫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食?！本淅^往來騷擾楚兵?！巴鶃砜唷笔俏鳚h習俗語。〔10〕“高祖崩”，高帝十二年（前一九五年）四月二十五日，帝崩于長樂宮。〔11〕“孝惠帝”，劉盈，高帝太子。高帝十二年五月二十日立為帝。崩年在七年八月十二日?！皡翁蟆保?。孝惠崩后親政。呂后執(zhí)政八年，辛酉七月三十日，崩于未央宮。〔12〕“冒頓乃為書遺高后，妄言”，冒頓遺高后書全文，詳具《漢書·匈奴傳》?！顿Y治通鑒》系事于惠帝三年，說“辭極褻嫚”。楊樹達曰：“此書《史記》不載，但以妄言二字括之，蓋為國諱也。東漢初年，已斥言呂后不配高祖，孟堅不諱而載之，殆以此也。”〔13〕“高后乃止”，高后召丞相平、樊噲、季布等議斬其來使。當時樊噲欲得十萬眾橫行匈奴。季布說，噲欲搖動天下，妄言而謾，可斬。又曰：“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高后乃寢擊匈奴之議。〔14〕“復(fù)與匈奴和親”，呂后令大謁者張澤使匈奴，冒頓亦復(fù)書謝，遂和親。

　　至孝文帝初立，復(fù)修和親之事?！?〕其三年五月，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侵盜上郡葆塞蠻夷，〔2〕殺略人民。于是孝文帝詔丞相灌嬰發(fā)車騎八萬五千，〔3〕詣高奴，〔4〕擊右賢王。右賢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時濟北王反，〔6〕文帝歸，罷丞相擊胡之兵。

　　 【注釋】〔1〕“至孝文帝初立，復(fù)修和親之事”，孝文帝劉恒，高祖中子。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壬戌（前一七九年）十月初八日踐皇帝位。文帝前六年，老上單于初立，帝復(fù)遣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閼氏。〔2〕“侵盜上郡葆塞蠻夷”，本書《孝文本紀》云：“驅(qū)葆塞蠻夷，令不得居其故?！薄拜崛睘槲鳚h習俗語?！拜崛U夷”是歷次戰(zhàn)爭所獲他族戰(zhàn)俘，移之以塞邊?！?〕“丞相”，掌佐天子，助理萬機，秩萬石，是中央的最高官職。高帝時置一丞相。十一年更名相國。孝惠高后時置左右二丞相。文帝二年復(fù)置一丞相?！肮鄫搿?，睢陽人，少時販繒為生。高祖為沛公，還軍于碭時，嬰以中涓從沛公。屢戰(zhàn)有功。漢王即帝位，封嬰為潁陰侯。文帝三年十一月，絳侯勃免相。十二月，灌嬰為丞相。〔4〕“高奴”，在今陜西延安市東北?！?〕“文帝幸太原”，文帝三年六月二十七日，文帝自甘泉到高奴，抵達太原，留十余日?！靶摇保嚏咴疲骸疤熳榆囻{所至，臣民以為僥幸，故曰幸?！薄?〕“是時濟北王反”，東牟侯劉興居，高祖長庶齊悼王劉肥之子。清除諸呂有功。文帝二年三月，立為濟北王。文帝三年五月反。八月，濟北王興居兵敗自殺。

　　其明年，單于遺漢書，〔1〕曰：“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歡?！?〕漢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不請，〔4〕聽后義盧侯難氏等計，〔5〕與漢吏相距，〔6〕絕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皇帝讓書再至，發(fā)使以書報，不來，漢使不至，〔7〕漢以其故不和，鄰國不附。今以小吏之敗約，〔8〕故罰右賢王，使其西求月氏擊之。〔9〕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彊力，以夷滅月氏，〔10〕盡斬殺降下之?！?1〕定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12〕皆以為匈奴?！?3〕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北州已定，愿寢兵，〔14〕休士卒養(yǎng)馬，除前事，復(fù)故約，以安邊民，以應(yīng)始古，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安其處，世世平樂。未得皇帝之志也，〔15〕故使郎中系雩淺奉書請，〔16〕獻橐他一匹，〔17〕騎馬二匹，〔18〕駕二駟?！?9〕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遠舍?！?0〕使者至，即遣之?！薄?1〕以六月中來至薪望之地?！?2〕書至，漢議擊與和親孰便。公卿皆曰：“單于新破月氏，〔23〕乘勝，不可擊。且得匈奴地，澤鹵，〔24〕非可居也。和親甚便?！睗h許之。

　　 【注釋】〔1〕“其明年，單于遺漢書”，按照本傳行文敘事次第，“其明年”是承“是時濟北王反，文帝歸，罷丞相擊胡之兵”之后而言。濟北王反是文帝三年五月以后事，故“明年”當為文帝前四年。惟漢復(fù)書，本傳明言是文帝前六年之事，來書未有系年，用常理推論，亦應(yīng)在當年。故《通鑒》次匈奴單于來書于前六年。“其明年”之前，必有一段敘事佚失，致使前后不能一貫。遺漢書的單于又是誰呢？本傳于漢復(fù)書后，始有“后頃之，冒頓死”的記載。故單于遺書及漢復(fù)書皆冒頓單于時事。〔2〕“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單于姓攣鞮，稱為■犂孤涂單于。匈奴謂天為■犂，子為孤涂。匈奴族領(lǐng)袖和漢族領(lǐng)袖都自稱為“天子”，所以遺漢書自稱“天所立匈奴大單于”?！绊Α?，音yàng，災(zāi)禍，疾病?！?〕“稱書意，合歡”，“稱”，副，符合。謂所遺書意和自己的希望相符，大家都高興?！?〕“右賢王不請”，“不請”謂不告。右賢王沒有向單于報告?！?〕“后義盧侯”，亦作“俊儀盧侯”，匈奴人名?！半y氏”，匈奴將名?！笆稀保魖hí?！?〕“相距”，《漢書》作“相恨”。“恨”音hěn，互相斗爭?！?〕“皇帝讓書再至，發(fā)使以書報，不來，漢使不至”，“讓書”，責問的信函。謂匈奴再次收到漢皇帝的責問信，匈奴派使者送去覆書。漢滯留使者不讓回到匈奴來，漢又不派使臣來匈奴回聘?！?〕“今以小吏之敗約”，謂后義盧侯和難氏敗壞二主之約?！?〕“使其西求月氏擊之”，自戰(zhàn)國至漢初，匈奴與月氏間戰(zhàn)爭，見諸史料的凡四次。第一次是在秦時，冒頓為質(zhì)于月氏，頭曼單于急擊月氏，冒頓盜善馬亡歸匈奴。第二次是在公元前三世紀末，楚漢相距時，冒頓破滅東胡，西擊走月氏。走到何處，史無記載，只能說明月氏受到第二次打擊，離開了敦煌故地。第三次就是本文所記，冒頓單于罰右賢王，“西求月氏擊之”。時在漢文帝前六年的前一、二年。約在公元前一七七或前一七六年。因月氏西遷是逐步向西南方遷移，此時月氏到達準噶爾盆地。第四次是在前一七四至前一六一年之間，匈奴老上單于聯(lián)合烏孫，把已經(jīng)定居在伊犂河流域的月氏逐出，趕到阿姆河流域?！?0〕“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彊力，以夷滅月氏”，“夷”，平定。從本處行文可以看出，罰右賢王西求月氏擊之，夷滅月氏以后，樓蘭、烏孫、呼揭方為匈奴所有。由此也可以判斷，冒頓破東胡，西擊走月氏，月氏并未一下子到達伊犂河流域，只是離開西域的疆土和敦煌故地，與西域樓蘭、烏孫、呼揭各族雜居?！?1〕“盡斬殺降下之”，《漢書》作“盡斬殺降下定之”?！?2〕“樓蘭”，西域城邦國，樓蘭城遺址在新疆羅布泊西北岸，地屬西域中西方的通道上。在西域通中國以前，役屬于匈奴。后來常兩屬以自安。自孔雀河乾枯后，羅布泊淪為沙漠，樓蘭遂湮滅。“烏孫”，最早居住在河西走廊，后被匈奴攻擊，西徙。烏孫與匈奴同俗。其地望東與匈奴，西北與康居，西與安息，南與城郭諸國接。首府赤谷城，在前蘇聯(lián)中亞伊什提克?！盀踅摇?，西域部族，生息在阿爾泰山南麓，或以為是突厥的祖先。亦作“呼揭”?！锻ㄨb注》：“呼揭，蓋在烏孫之東，匈奴西北也?！薄稘h書·陳湯傳》：“會漢發(fā)兵送呼韓邪單于。郅支由是西破呼揭、堅昆、丁令?！鄙驓J韓謂呼揭即《魏志注》所引《魏略》之呼得國，在烏孫西北?！凹捌渑远鶉?，疑即《漢書·西域傳》之三十六國?！叭闭`作“二”?！皣敝^城邦國。匈奴既定樓蘭烏孫，傳檄而定其旁三十六國是可能的?！?3〕“皆以為匈奴”，謂皆入匈奴一國?！?4〕“北州已定”，“北州”，前人以為是渾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犂諸國。按《漢書·張騫傳》：單于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說明“北州已定”，仍指平定月氏而言，否則文氣何能前后貫通。另外還說明冒頓和月氏作戰(zhàn)的戰(zhàn)場不在月氏原來居住的敦煌、祁連，以地域推之，應(yīng)在阿爾泰山迤北中亞地區(qū)?！?5〕“未得皇帝之志也”，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如何?！?6〕“係雩淺”，“係”，音xì。“雩”，音wū，《漢書》作“虖”。係雩淺當為秦民沒入匈奴的后代，其先為郎中，故沿習其舊稱。係雩淺為秦民之后，通漢語，故延之為使?！?7〕“獻橐他”，獻駱駝。〔18〕“騎馬”，戰(zhàn)馬?！?9〕“駕”，輓車之馬?！岸啞?，八匹?！?0〕“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遠舍”，“即”，若。這里，匈奴提出交換條件：皇帝不讓匈奴接近邊塞，也必須詔告自己居住在邊塞的吏民后撤，遠離現(xiàn)在居住地。〔21〕“使者至，即遣之”，這是匈奴在來書中提出的另一要求：不要扣留匈奴使者。〔22〕“薪望”，《漢書》作“新望”，邊境地名?！?3〕“單于新破月氏”，事應(yīng)在單于修書以前一年或二年。即在文帝前六年的前一年或二年。〔46〕“澤鹵”，“澤”，音，xì。亦作“潟鹵”、“斥鹵”，低洼的鹽堿地。

　　孝文皇帝前六年，〔1〕漢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使郎中係雩淺遺朕書曰：〔2〕‘右賢王不請，聽后義盧侯難氏等計，絕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漢以故不和，鄰國不附。今以小吏敗約，故罰右賢王使西擊月氏，盡定之。愿寢兵休士卒養(yǎng)馬，除前事，復(fù)故約，以安邊民，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安其處，世世平樂?！奚跫沃?。此古圣主之意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倍約離兄弟之親者，〔3〕常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單于勿深誅?！?〕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使者言單于自將伐國有功，〔5〕甚苦兵事。服繡袷綺衣、〔6〕繡袷長■、〔7〕錦袷袍各一，〔8〕比余一，〔9〕黃金飾具帶一，〔10〕黃金胥紕一，〔11〕繡十匹、錦三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12〕使中大夫意、〔13〕謁者令肩遺單于。”〔14〕 【注釋】〔1〕“孝文皇帝前六年”，匈奴冒頓單于三十六年，公元前一七四年。這一年，漢文帝答復(fù)了冒頓單于的來書，使中大夫意、謁者令肩使匈奴，饋贈禮物。這年晚些時候，冒頓單于死，子稽粥立，號老上單于?！?〕“朕”，音zhèn。古時不分貴賤，都自稱朕。自秦始皇始專用為皇帝自稱。皇太后臨朝，也稱“朕”?！?〕“倍”，與“背”字通。〔4〕“誅”，責備，責求?！?〕“使者”，匈奴使者係雩淺。“伐國”，謂伐人之國，指東胡、渾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犂、烏孫、月支等?！?〕“服繡袷綺衣”，以下是附列的禮品清單。“服”，顏師古曰：“天子自所服?！币晕牡圩约捍┑囊路n冒頓，表示隆寵。“袷”，音jiá，與“夾”字同。夾衣?！熬_”，音qǐ，織素為文曰綺?！袄C袷綺衣”，以繡為表，綺為里的夾衣?！?〕“■”，音rú，本義為短襖?！袄C袷長■”，繡花夾長襖?！稘h書》無“繡袷”二字?！?〕“錦袷袍”，織錦的夾長袍?！稘h書》無“袷”字?！案饕弧?，繡袷綺衣、繡長■、錦袍各一件?！?〕“比余一”，“比”音bī?！氨扔唷?，《漢書》作“比疏”，理發(fā)的工具。靡者為比，粗者為梳。今常州所產(chǎn)蓖，類似漢代的“比”。小顏以為是發(fā)飾，不當?！?0〕“黃金飾具帶一”，“具”是貝之誤，謂飾貝的黃金腰帶。《漢書·佞幸傳》顏師古注曰：“貝帶，海貝飾帶。”王國維《觀堂集林》十八《胡服考》云：“胡地乏水，得貝綦難，且以黃金飾，不容更以貝飾，當以作具為是。”按：胡地缺水，得貝綦難，不足以排除匈奴人以海貝飾帶。更何況此貝帶是漢所遺，不存在胡地缺水得貝綦難的問題?！?1〕“紕”，音pí?！榜慵劇?，帶鉤?！稘h書》作“犀毗”?！?2〕“繡十匹，錦三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繡”為繡花之帛?！板\”為織采為文之帛?！敖悺睘楹窨??！翱暋睘榻z織物總稱。跟隨劉邦造反的灌嬰，原來就以販繒為業(yè)?！捌ァ?，《食貨志》云：“帛廣二尺二寸為幅，長四丈為匹?！币嘧鳌榜狻??！?3〕“使中大夫意”，“中大夫”是郎中令屬官。郎中令秩中二千石，其職掌雖為管理宮中殿掖門戶，實際上宮中總管。屬下除中大夫外，還太中大夫、諫大夫、議郎、中郎、侍郎、郎中等形成一個龐大的管理機構(gòu)。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祿勛。中大夫更名光祿大夫?！耙狻保嗣??！?4〕“謁者令”，郎中令屬官，掌禮贊進退之事，秩比六百石?！稘h書·毋將隆傳》：“中謁者令史立?！薄爸]者令”和“中謁者令”都是行賓禮時的司儀?！凹纭?，人名。

　　后頃之，冒頓死，子稽粥立，〔1〕號曰老上單于。

　　 【注釋】〔1〕“冒頓死，子稽粥立”，“稽粥”，音jīyú。冒頓單于在位三十六年，漢文帝六年（公元前一七四年）死。子稽粥繼立為匈奴單于。

　　老上稽粥單于初立，〔1〕孝文皇帝復(fù)遣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2〕使宦者燕人中行說傅公主?！?〕說不欲行，漢彊使之。說曰：“必我行也，為漢患者?！薄?〕中行說既至，因降單于，單于甚親幸之。

　　 【注釋】〔1〕“老上稽粥單于初立”，老上稽粥單于，公元前一七四至前一六一年在位，統(tǒng)治匈奴共十四年。老上單于初立，文帝仍繼續(xù)其和親政策。匈奴惑于中行說的離間，仍不斷寇邊。最嚴重的一次是漢文帝十四年，匈奴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guān)，殺北地都尉孫卬。老上單于還西向控制西域，助烏孫攻破月氏，殺其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西走，徙于大夏。老上單于死后，烏孫不肯復(fù)事匈奴?！?〕“宗室女公主”，宗室女應(yīng)為“翁主”，此云“公主”，乃蒙公主之名下嫁?！稘h書》作“翁主”?！?〕“中行說”，“中行”復(fù)姓?！靶小币鬶āng。春秋晉荀林父將中行，后以中行為姓?！罢f”，音yuè?！案怠?，音fù，輔佐，師傅?！?〕“必我行也，為漢患者”，“必”，強迫?！耙病?，邪。“也”、“邪”古通用。《漢書》作“必我也”。“者”，猶耳。中行說本不肯行，而強使之，故忿曰：“必欲我行邪，則當教匈奴擾漢。”

　　初，匈奴好漢繒絮食物，中行說曰：“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1〕然所以彊者，以衣食異，無仰于漢也。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于漢矣?！?〕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3〕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4〕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薄?〕于是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課其人眾畜物?！?〕 【注釋】〔1〕“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賈誼說，匈奴之眾，不過漢一大縣，《鹽鐵論·論功篇》亦謂匈奴不當漢家之巨郡，與中行說所說正符。按本傳云：“自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騎，小者數(shù)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眲t匈奴之丁壯，尚不足二十四萬。以六口之家計算，總?cè)丝诓贿^一百四十四萬。漢郡戶口，汝南最盛，戶四十六萬，口凡二百六十萬。謂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是可信的。〔2〕“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于漢矣”，言漢費物十分之二，則盡得匈奴之眾。賈誼用五餌之說：“車服以壞其目，飲食以壞其口，音聲以壞其耳，宮室以壞其腹，榮寵以壞其心”，以爭取匈奴人入于漢。中行說蓋已洞察其說?！?〕“草棘”，泛指有刺的草木?！?〕“得漢食物皆去之”，按匈奴本不習慣中原食物。《漢書·楊惲傳》云：“冒頓單于得漢美食好物，謂之殠惡?！薄?〕“湩酪”，音zhònglào。湩是乳汁，酪是乳漿?！?〕“于是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課其人眾畜物”，“說”，中行說?！笆琛?，分門別類?！罢n”，《漢書》作“識”?！拔铩?，《漢書》、《通鑒》并作“牧”。中行說教令單于左右管事的人，對所有人畜物產(chǎn)加以條分類別，統(tǒng)計其數(shù)。本傳云：“秋，馬肥，大會蹛林，課校人畜計”，當是中行說歸匈奴以后的事。中行說對促進匈奴社會的進步，是有貢獻的。

　　漢遺匈奴書，牘以尺一寸，〔1〕辭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所遺物及言語云云?！?〕中行說令單于遺漢書以尺二寸牘，〔3〕及印封皆令廣大長，〔4〕倨傲其辭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敬問漢皇帝無恙”，〔5〕所以遺物言語亦云云。

　　 【注釋】〔1〕“牘以尺一寸”，“牘”，音dú，書版，竹、木簡，古人書記文書的工具。后逐漸為帛、紙所代替?，F(xiàn)在還泛稱文書為文牘。因牘長尺一寸，稱書信為尺牘。漢尺合今市尺為0.8295尺。故漢代一尺一寸長的牘，合今市尺為0.91245尺。〔2〕“所遺物及言語云云”，《漢書》作“所以遺物及言語云云”?！八赃z物”，與下文相應(yīng)。以《漢書》為是。〔3〕“尺二寸牘”，漢尺一尺二寸，合市尺0.9954尺?！?〕“及封印皆令廣大長”，古代封發(fā)函牘，是用泥在竹木簡的繩端打結(jié)處，蓋上“封印”，稱為泥封。匈奴亦從漢俗，在泥封上加蓋“封印”。過去揚州張氏收藏的“匈奴相邦”玉印，就是匈奴使用封印留下的實物?？虏凉督鹞姆钟蚱匪d匈奴印章有二十二枚之多?！?〕“倨”，不恭?！鞍痢?，傲慢自大?！稘h書》作“驁”。“日月所置”，匈奴崇拜天象。本傳云：“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漢使或言曰：〔1〕“匈奴俗賤老?！薄?〕中行說窮漢使曰：〔3〕“而漢俗屯戍從軍當發(fā)者，〔4〕其老親豈有不自脫溫厚肥美以赍送飲食行戍乎？”〔5〕漢使曰：“然?！敝行姓f曰：“匈奴明以戰(zhàn)攻為事，其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飲食壯健者，蓋以自為守衛(wèi)，如此父子各得久相保，何以言匈奴輕老也？”漢使曰：“匈奴父子乃同穹廬而臥?！?〕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盡取其妻妻之。無冠帶之飾，闕庭之禮。”〔7〕中行說曰：“匈奴之俗，人食畜肉，飲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飲水，隨時轉(zhuǎn)移。故其急則人習騎射，寬則人樂無事，其約束輕，〔8〕易行也。君臣簡易，〔9〕一國之政猶一身也。父子兄弟死，取其妻妻之，惡種姓之失也?！?0〕故匈奴雖亂，必立宗種。〔11〕今中國雖詳不取其父兄之妻，親屬益疏則相殺，至乃易姓，皆從此類?！?2〕且禮義之敝，上下交怨望，而室屋之極，生力必屈?！?3〕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備，故其民急則不習戰(zhàn)功，緩則罷于作業(yè)。嗟土室之人，〔14〕顧無多辭，〔15〕令喋喋而占占，〔16〕冠固何當？”〔17〕 【注釋】〔1〕“漢使或言者”，文帝時使匈奴漢使，姓名多不可稽?！稘h書·朱建傳》云：“乃召其子，拜為中大夫，使匈奴。單于無禮，罵單于，遂死匈奴中。”因知朱建之子使匈奴。諸使俱無個人表現(xiàn)的記載，獨此漢使輕匈奴而與中行說辯，其性格與朱建同。疑與中行說辯之漢使，或為朱建之子?！?〕“匈奴俗賤老”，本傳云：“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薄?〕“窮”，追問?！?〕“而”，你們?！?〕“脫”，《漢書》作“奪”?！皽睾穹拭馈保梢匝詩Z。“溫厚”可曰脫，“肥美”不能曰脫，故《漢書》“奪”字是?！瓣濉?，音jī，付與，送給?！靶惺?，巡狩戍邊?！稘h書》“行戍”作“行者”?！?〕“穹廬”，旃帳。〔7〕“闕”，音quē。古代于宮廟及墓門立雙柱，謂之“闕”?！瓣I庭之禮”，謂文明國家的規(guī)章制度。〔8〕“其約束輕”，《漢書》“輕”作“徑”。“徑”，捷便，直接?！稘h書》作“徑”較勝?！?〕“君臣簡易”，“簡易”，平易。是說君臣之間，沒有繁文縟節(jié)?！?0〕“種姓”，指宗族。古代印度嚴格劃分等級集團，稱為種姓。這里的種姓不是印度的種姓，而是宗族。〔11〕“宗種”，也是宗族。按匈奴世系，自頭曼單于到公元四十六年立為單于的蒲奴單于，世代皆父子兄弟相承，不失其宗種。五單于亂時，除烏藉單于原為都尉外，其余都是宗種之爭?！?2〕“今中國雖詳不娶其父兄之妻，親屬益疏則相殺，至乃易姓，皆從此類”，按：《秦本紀》由余謂中原：“上下交征怨，而相篡弒，至于滅宗，皆以此類也?！蔽牧x句例并相似?！?3〕“而室屋之極，生力必屈”，“屈”，盡。言經(jīng)營棟宇，土木競勝，勞役既重，所以力屈。也就是營建居室，勞民傷財。〔14〕“土室”，謂土木結(jié)構(gòu)的房屋?！对姟ご笱拧ぞ偂罚骸疤諒?fù)陶穴”的“復(fù)”字，《鹽鐵論·散不足篇》：“陶桴復(fù)穴”的“復(fù)”字，以及《說文》引《詩》所作的“■”字，都是說的這種土室?！?5〕“顧”，但?！?6〕“喋喋”，多言，亦作“諜諜”?！罢颊肌?，“占”讀“詹”?！墩f文·言部》：“詹，多言也。”古“占”、“詹”音近，二字字義或同。故“占占”亦多言?！?7〕“冠固何當”，衣冠楚楚，又管何用。

　　自是之后，漢使欲辯論者，中行說輒曰：〔1〕“漢使無多言，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糵，〔2〕令其量中，〔3〕必善美而已矣，何以為言乎？〔4〕且所給備善則已；〔5〕不備，苦惡，〔6〕則候秋孰，〔7〕以騎馳蹂而稼穡耳?！比找菇虇斡诤蚶μ?。〔8〕 【注釋】〔1〕“輒”，音zhé?！拜m曰”，就是則曰?！?〕“顧”，但。“糵，音niè，釀酒用的酒藥子，發(fā)酵劑?！?〕“中”，音zhòng，滿。“量中”，謂數(shù)量達到規(guī)定?！?〕“何以為言乎”，《漢書》作“何以言為乎”?！?〕“備善”，指質(zhì)量標準?！?〕“苦惡”，“苦”音gǔ，粗糙?！稘h書·息夫躬傳》云：“器用盬惡?！笨鄲杭幢W惡?！?〕“秋孰”，秋熟?！?〕“利害”，地形險要?！俄n非子·初見秦》：“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若也?！?br/>
　　漢孝文皇帝十四年，〔1〕匈奴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guān)，〔2〕殺北地都尉卬，〔3〕虜人民畜產(chǎn)甚多，遂至彭陽?！?〕使奇兵入燒回中宮，〔5〕侯騎至雍甘泉?！?〕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為將軍，〔7〕發(fā)車千乘，〔8〕騎十萬，軍長安旁以備胡寇。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9〕甯侯魏遫為北地將軍，〔10〕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11〕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12〕成侯董赤為前將軍，〔13〕大發(fā)車騎往擊胡。單于留塞內(nèi)月余乃去，漢逐出塞即還，不能有所殺。匈奴日以驕，歲入邊，殺略人民畜產(chǎn)甚多，云中、遼東最甚，至代郡萬余人?！?4〕漢患之，乃使使遺匈奴書。單于亦使當戶報謝，〔15〕復(fù)言和親事。

　　 【注釋】〔1〕“漢孝文皇帝十四年”，漢孝文帝十四年，為匈奴老上單于九年，公元前一六六年。孝文帝即位后，三年五月，匈奴入北地、河南為寇，丞相灌嬰擊走之。十一年夏，匈奴寇狄道。孝文帝十四年的冬天，是匈奴自文帝即位以來的第三次大舉入寇?！?〕“匈奴單于”，匈奴老上單于?！笆掙P(guān)”，今甘肅固原縣東南?！?〕“都尉”，秦時名郡尉，景帝時改稱都尉，其職掌，軍事上副佐郡守，是地方上和郡守的地位一樣的高級官史，都受銀印剖符之任?？な刂榷嘉局缺榷?。“卬”，孫卬。孫卬死事有功，文帝十四年三月丁巳（二十六日）封其子孫單為缾侯。〔4〕“彭陽”，《括地志》云：“在涇州臨城縣東南二十里?！苯窀拭C鎮(zhèn)原縣東南?！?〕“奇兵”，《漢書》作“騎兵”。《括地志》云：“秦回中宮，在岐州雍縣西四十里，即匈奴所燒者也。”按回中宮故址在陜西隴縣西北?！?〕“侯騎”，偵察兵小部隊?！坝骸?，陜西鳳翔縣?！案嗜?，宮名，秦始皇作?；蛟剖歉嗜?，在陜西淳化縣西北?！?〕“中尉”，戰(zhàn)國時已有此官。漢因秦制。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執(zhí)金吾。關(guān)于中尉的職掌，《漢書·百官公卿表》說是“掌徼循京師”，也就是京師衛(wèi)戍部隊的長官。中尉屬官在皇帝出行時，又充任護衛(wèi)和儀仗隊?！爸形局苌帷保辆暗蹠r任御史大夫。按《漢書·王子侯表》有“洨夷侯周舍”，乃趙敬肅王子，與中尉周舍不是一人?！袄芍辛睢?，秦置官，武帝時改名光祿勛，其職掌是管理宮殿門戶，但實際權(quán)力很大，是皇帝禁內(nèi)重要職能官員。武帝時，名將李廣、李敢父子都任過郎中令。文帝為代王時，張武為代郎中令。后大臣迎立代王，代王即天子位，復(fù)以張武為郎中令?！皩④姟?，是高級武官的通稱，就和高級文官通稱為卿一個意思。另外，在統(tǒng)兵作戰(zhàn)時，主帥被稱為將或者將軍。周舍、張武屬于后一種情況。他們是漢文帝任命為對匈奴作戰(zhàn)的主帥，故稱“將軍”?！?〕“發(fā)車千乘”，“乘”，音shèng。古代戰(zhàn)爭使用車戰(zhàn)的戰(zhàn)術(shù)，甲車一乘，配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馬四匹?！扒С恕?，則配備甲士三千人，步卒七萬二千人，馬四千匹。這是一個戰(zhàn)斗力相當強大的作戰(zhàn)兵團，相當于現(xiàn)在的一個集團軍，下云：“騎十萬”，謂騎兵十萬。不過車戰(zhàn)到文帝時，已到末期。武帝時，騎戰(zhàn)幾乎完全代替了車戰(zhàn)。〔9〕“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盧卿”，《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作“昌圉侯旅卿”。盧卿，高帝時功臣，本齊將，漢王四年從韓信起無鹽，定齊，擊項羽，又擊韓王信于代，有功，封為昌圉侯，屬瑯琊郡。昌圉侯屯兵在上郡，故以上郡將軍為號。下面“北地將軍”、“隴西將軍”，也都以屯兵地為將軍號。武帝在戰(zhàn)時設(shè)置了許多雜號將軍，又稱列將軍，是作戰(zhàn)時的臨時封號，如驍騎將軍、車騎將軍及本文上郡將軍等皆是。后來名號漸多，不可勝記?！?0〕“甯侯魏遫為北地將軍”，“遫”，古“速”字。魏遫，高帝時功臣，以舍人從碭，入漢以都尉擊臧荼有功，高帝八年四月封寧遠侯。文帝十四年，以魏遫為北地將軍，因屯軍北地，故以為將軍號?！?1〕“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周灶亦高帝功臣。灶以卒從起碭，以連敖（楚官）入漢，以長鉟都尉擊項籍，高帝六年正月封隆慮克侯。灶屯軍隴西，得隴西將軍號。〔12〕“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張相如，高帝六年為中大夫，以河間守擊陳豨，力戰(zhàn)有功。高帝十一年十二月封為東陽武侯，侯千三百戶。文帝曾說，張相如是一位有厚德的長者。見《漢書·張釋之傳》。“大將軍”，是軍中地位最為尊貴的稱號，位僅次于丞相。高帝以韓信為大將軍，擇日齋戒，設(shè)壇具禮，非常隆重。武帝以衛(wèi)青為大將軍，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就軍中壇拜，更加隆重。文帝之以張相如為大將軍，尊寵之隆，前不如韓信，后不逮衛(wèi)青，設(shè)非史有缺書，便是時代不同，遭遇亦異?！?3〕“成侯董赤為前將軍”，本書《文帝本紀》和《漢書·文帝紀》皆作“董赫”?！俺唷币鬶è。《釋名·釋采帛》：“赤，赫也?！薄俺唷?、“赫”古字通。董赤是高帝功臣成侯董渫之子，孝惠元年嗣位。“前將軍”，是軍中高級將領(lǐng)。前、后、左、右將軍，位僅次于大將軍和車騎將軍，與衛(wèi)將軍地位相同，皆金紫，位次上卿?！?4〕“至代郡萬余人”，《漢書》作“郡萬余人”，沒有“至代”二字。〔15〕“當戶”，匈奴官。單于派遣的使者，就是兼任且渠官職的當戶雕渠難。

　　孝文帝后二年，〔1〕使使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使當戶且居雕渠難、〔2〕郎中韓遼遺朕馬二匹，〔3〕已至，敬受。先帝制：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命單于；長城以內(nèi)，冠帶之室，朕亦制之?！?〕使萬民耕織射獵衣食，父子無離，臣主相安，俱無暴逆。今聞渫惡民貪降其進取之利，〔5〕倍義絕約，忘萬民之命，離兩主之驩，〔6〕然其事已在前矣。書曰：‘二國已和親，兩主驩說，寢兵休卒養(yǎng)馬，〔7〕世世昌樂，闟然更始?！?〕朕甚嘉之。圣人者日新，〔9〕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長，各保其首領(lǐng)而終其天年。朕與單于俱由此道，順天恤民，世世相傳，施之無窮，天下莫不咸便?！?0〕漢與匈奴鄰國之敵，〔11〕匈奴處北地，寒，殺氣早降，〔12〕故詔吏遺單于秫■金帛絲絮佗物歲有數(shù)?！?3〕今天下大安，萬民熙熙，〔14〕朕與單于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細故，〔15〕謀臣計失，皆不足以離兄弟之驩。朕聞天不頗覆，地不偏載?！?6〕朕與單于皆捐往細故，俱蹈大道，〔17〕墮壞前惡，以圖長久，使兩國之民若一家子。元元萬民，〔18〕下及魚鱉，上及飛鳥，跂行喙息蠕動之類，〔19〕莫不就安利而辟危殆?！?0〕故來者不止，天之道也?！?1〕俱去前事：朕釋逃虜民，〔22〕單于無言章尼等。〔23〕朕聞古之帝王，約分明而無食言?！?4〕單于留志，〔25〕天下大安。和親之后，漢過不先?！?6〕單于其察之?！?br/>
　　 【注釋】〔1〕“孝文帝后二年”，匈奴老上單于十三年，公元前一六二年。這年六月，文帝遺書匈奴，結(jié)和親之約?！?〕“且居”，《漢書》作“且渠”。“當戶”、“且渠”皆匈奴官名?！暗袂y”，人名，此人既官當戶，又兼任且渠?！?〕“郎中韓遼”，未聞匈奴官制有郎中。漢制，郎中為郎中令屬官。韓遼可能是漢郎中沒入匈奴者。或是其先世為郎中沒入匈奴，后乃因襲其稱?！?〕“先帝制：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命單于；長城以內(nèi)，冠帶之室，朕亦制之”，“先帝”謂漢高祖劉邦。“長城以北，……”云云，當是高帝七年平城被困以后，劉敬與匈奴冒頓單于結(jié)和親之約中的重要條款。還有另外一個條款，即元封四年，楊信使匈奴時烏維單于提到“故約”中的內(nèi)容：“漢常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而匈奴亦不擾邊?！薄?〕“今聞渫惡民貪降其進取之利”，《漢書》作“今聞渫惡民貪降其趣”?！颁汀币魓iè，污?！颁蛺好瘛?，邪惡不正之民，指中行說。句中“降”字是個多余的字，應(yīng)是衍文?！?〕“驩”，音huān，本馬名，亦通“歡樂”之“歡”?！?〕“寢兵”，停息干戈。〔8〕“闟”，音xī，安定貌?！稘h書》作“翕”?！案肌保匦麻_始?！?〕“圣人者日新”，《漢書》作“圣者日新”。湯《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語出《禮記·大學》，意思是不斷前進，不斷創(chuàng)新。昔人以堯、舜、禹、湯為圣人，“日日新”是湯的訓辭，故曰“圣人”?！?0〕“天下莫不咸便”，“便”，安。言順天恤民，天下皆安。《漢書》作“天下莫不咸嘉”。〔11〕“漢與匈奴鄰國之敵”，“敵”，匹敵。《漢書》作“使?jié)h與匈奴鄰敵之國”，本文“鄰國之敵”，其意不明，此乃起下之詞，《漢書》于義較長。〔12〕“殺氣”，陰氣，寒氣。秋冬之間的天氣，稱為肅殺之氣?！?3〕“秫”，音shú，稷（高粱）之黏者，可以釀酒?！百ⅰ?，音tuō，通“他”?！?4〕“熙熙”，和樂貌?！?5〕“細故”，小事情?！?6〕“天不頗覆，地不偏載”，“頗”，與“偏”義同。意思是天地覆載萬物，沒有偏頗和不公道之處。語出《莊子·大宗師篇》：“天無私覆，地無私載?！薄抖Y記·中庸》亦曰：“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系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廣厚，載華獄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洩，萬物載焉?！薄?7〕“捐往細故，俱蹈大道”，“捐”，放棄?！巴保ァ！暗浮保鬱ǎo，實行?！肚f子·山木篇》曰：“蹈乎大方”，“方”就是“道”。《漢書·文帝紀》后二年六月詔作“俱棄細故，偕之大道”?！?8〕“元元”，平民?！?9〕“跂行喙息蠕動之類”，有足而行曰“跂行”。有口而息曰“喙（音huì）息”?！叭洹?，音rū，蟲爬行貌。“跂行喙息”是西漢習用語?！?0〕“辟”，避?！稘h書》作“避”。

　　〔21〕“來者不止”，即來者不拒?！睹献印けM心下》云：“夫子之設(shè)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拒?！薄?2〕“釋”，謂舍而不問?！疤印?，謂亡入匈奴者。“虜”，戰(zhàn)爭中或掠邊時擄獲的人?！?3〕“章尼”，背單于降漢的匈奴人?！?4〕“約分明”，謂十分清楚其承擔的義務(wù)。“食言”，背棄諾言?！稜栄拧め屧b》：“食，偽也?！薄秶Z·晉語》八：“魯人食言?！表f注：“食，偽也。”故“食言”，猶偽言。春秋時代就有“食言而肥”的習俗語?！?5〕“留志”，留心和親大計?！?6〕“漢過不先”，漢不首先背棄信約。單于既約和親，于是制詔御史曰：〔1〕“匈奴大單于遺朕書，言和親已定，亡人不足以益眾廣地，〔2〕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令約者殺之，〔3〕可以久親，后無咎，俱便?！?〕朕已許之。

　　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br/>
　　 【注釋】〔1〕“制詔御史”，亦稱“制詔丞相御史”，在漢代公牘中最習見。御史是御史大夫的省文。御史大夫是皇帝左右掌管文書記事之臣，故下達各官的制書詔書，由御史大夫承轉(zhuǎn)?！?〕“亡人”，指章尼一類的人?！?〕“令約”，《漢書》作“今約”。按：“言和親已定”至“俱便”數(shù)語，是匈奴單于提出的單方面建議，不可名曰“今約”?！傲罴s”二字連文，指律令和原來的“故約”而言，班固未得其義，改“令約”為“今約”，失之。“約”則專指和親之約?！?〕“后無咎，俱便”，“咎”，音jiu，仇視，敵對。句意為：以后不要互相敵視，對大家都好。后四歲，老上稽粥單于死，〔1〕子軍臣立為單于?！?〕既立，孝文皇帝復(fù)與匈奴和親。而中行說復(fù)事之。

　　 【注釋】〔1〕“后四歲，老上稽粥單于死”，漢文帝后三年，當老上單于十四年，老上單于死。文帝與匈奴締和親約在后二年。今越歲，老上單于即死，故“后四歲”，有誤。據(jù)《漢書·西域傳》，這一年，老上單于助烏孫昆莫西向攻破月氏，殺其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二次西遷，徙于大復(fù)。老上單于死于助烏孫攻破月氏后不久?！?〕“子軍臣立為單于”，軍臣單于立于文帝后三年（前一六一年），歷經(jīng)漢文、景、武三朝，在位三十六年。軍臣四年，匈奴絕和親，入侵上郡、云中，烽火通于甘泉、長安。軍臣單于七年至十年，復(fù)和親。十四年又絕和親。十八年、二十年不斷近塞入侵。軍臣二十年，漢武建元元年，又明和親約束，自單于以下，往來長城下，皆親漢。軍臣二十九年，聶翁壹誘匈奴馬邑事泄，匈以又絕和親，自是連年入侵，達八年之久。軍臣三十五年（漢元朔二年，前一二七年），匈奴入上谷、漁陽，漢遣衛(wèi)青、李息進擊匈奴于河南的一次戰(zhàn)役，是漢、匈戰(zhàn)爭的第一次大會戰(zhàn)。

　　軍臣單于立四歲，〔1〕匈奴復(fù)絕和親，大入上郡、云中各三萬騎，〔2〕所殺略甚眾而去。于是漢使三將軍軍屯北地，〔3〕代屯句注，〔4〕趙屯飛狐口，〔5〕緣邊亦各堅守以備胡寇。〔6〕又置三將軍，〔7〕軍長安西細柳、〔8〕渭北棘門、〔9〕霸上以備胡?！?0〕胡騎入代句注邊，烽火通于甘泉、長安?！?1〕數(shù)月，漢兵至邊，匈奴亦去遠塞，漢兵亦罷。后歲余，孝文帝崩，〔12〕孝景帝立，〔13〕而趙王遂乃陰使人于匈奴?！?4〕吳楚反，〔15〕欲與趙合謀入邊。漢圍破趙，匈奴亦止?！?6〕自是之后，孝景帝復(fù)與匈奴和親，〔17〕通關(guān)市，〔18〕給遺匈奴，遣公主，如故約。終孝景時，時小入盜邊，無大寇?！?9〕 【注釋】〔1〕“軍臣單于立四歲”，軍臣單于是文帝后三年立。從既立之年起算，經(jīng)“四歲”，正是文帝后六年。這一年，匈奴入上郡、云中，絕和親?！稘h書》作“軍臣單于立歲余”，誤?！?〕“大入上郡、云中各三萬騎”，文帝后六年，匈奴大舉入侵時的云中守當是魏尚。〔3〕“三將軍”，車騎將軍令免、將軍蘇意和將軍張武。屯軍北地的是將軍張武?！?〕“代屯句注”，屯軍代國句注的是故楚相將軍蘇意。句注即雁門山，在山西代縣西北?！?〕“趙屯飛狐口”，屯軍趙地飛狐口的是車騎將軍、中大夫令免。見《漢書·文帝紀》?！帮w狐口”，古代要隘名，在河北蔚縣南，淶源縣北。兩崖峭立，一線微通，迤邐蜿蜒，百有余里?！?〕“緣邊”，漢與匈奴邊地相聯(lián)的地方叫“緣邊”，西漢有九個郡和匈奴邊地相聯(lián)。它們是：五原、朔方、云中、代郡、雁門、定襄、北平、上谷、漁陽。見《漢書·趙充國傳》?！?〕“三將軍”，河內(nèi)太守周亞夫、宗正劉禮、祝茲侯徐厲?！?〕“軍長安西細柳”，將軍周亞夫屯軍細柳，治軍嚴飭。地在陜西咸陽市西南?！?〕“渭北棘門”，祝茲侯徐厲為將軍，屯軍棘門。棘門在渭水北，故地在陜西咸陽市東北。〔10〕“霸上”，將軍劉禮屯軍霸上?！鞍陨稀本褪前粤?，在陜西長安縣東。漢高祖滅秦還軍霸上即其地?！?1〕“烽火”，古代邊防報警的信號，又叫作烽燧。“甘泉”，即甘泉山，亦甘泉宮所在地，在陜西淳化縣西北?！伴L安”，今西安市?！逗苍纷ⅰ芬宋摹案嗜L安”下，有“夜皆明”三字?！?2〕“孝文帝崩”，孝文帝于后七年甲申（前一五七年）夏六月己亥（初一日）崩于未央宮，年壽四十六。〔13〕“孝景帝立”，甲申六月初一日孝文帝崩。六月初九日，文帝中子劉啟以太子即位于高廟，襲皇帝位。劉啟于公元前一五六至前一四一年在位?！?4〕“而趙王遂乃陰使人于匈奴”，趙王劉遂，高祖孫，幽王友子。孝文即位，立為趙王。趙遂立二十六年，孝景時，晁錯議削趙常山郡，諸侯怨，吳、楚反。遂與合謀起兵，北使匈奴與連和?！?5〕“吳、楚反”，孝景帝三年（前一五四年）正月，吳王濞、楚王戊、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反，發(fā)兵西向。二月，將軍周亞夫出精兵進擊，大破吳、楚軍，三月，皆破滅?！?6〕“漢圍破趙，匈奴亦止”，吳、楚既敗，漢已消滅七王聯(lián)軍的主力，派曲周侯酈寄擊趙。趙王守邯鄲，兩軍相持七個月之久。匈奴得到吳、楚已敗的消息，中止了入邊的軍事行動。不久，欒布破齊擊趙，引水灌趙城，城破，劉遂自殺國除?！?7〕“孝景帝復(fù)與匈奴和親”，景帝元年四月，遣御史大夫陶青和親。二年、五年，都派出和親使節(jié)。〔18〕“通關(guān)市”，開放邊境貿(mào)易市場。據(jù)前蘇聯(lián)考茲洛夫《外蒙古調(diào)查報告》，在通瓦拉匈奴古帝王墓中，出土絲織品極多，除各種花紋外，有“云昌萬余宜子孫”、“群鶴”、“交龍”、“登高”等題字。上述各種錦繡，疑為西漢歷次通關(guān)市時所輸出。〔19〕“終孝景時，時小入盜邊，無大寇”，孝景時期，匈奴入寇的記載，有中二年入燕，中六年入雁門，至武泉入上郡，后二年入雁門，都是小規(guī)模的搔擾。本書《李廣傳》孝景中六年有“匈奴大入上郡”的記載，恐不確。

　　今帝即位，〔1〕明和親約束，〔2〕厚遇，通關(guān)市，饒給之。匈奴自單于以下皆親漢，〔3〕往來長城下。

　　 【注釋】〔1〕“今帝”，孝武皇帝劉徹，景帝中子。景帝于后三年（前一四一年）正月甲子（二十八日）崩。同日，太子劉徹即皇帝位?！?〕“明和親約束”，武帝即位后，只是重申過去的和親條款，一直未派公主下嫁匈奴。建元六年（前一三五年），匈奴來請和親，上下其議。大行王恢主張用兵。御史大夫韓安國主張和親。群臣議多附安國，于是武帝許和親。短暫的和親局面至元光二年（前一三三年）夏六月，由于漢、匈關(guān)系破裂而中止。從此開始了一場歷史上的重大戰(zhàn)爭——漢、匈之戰(zhàn)?！?〕“單于”，匈奴軍臣單于。

　　漢使馬邑下人聶翁壹奸蘭出物與匈奴交，〔1〕詳為賣馬邑城以誘單于?！?〕單于信之，而貪馬邑財物，乃以十萬騎入武州塞?！?〕漢伏兵三十余萬馬邑旁，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4〕護四將軍以伏單于?！?〕單于既入漢塞，未至馬邑百余里，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怪之，乃攻亭。〔6〕是時雁門尉史行徼，見寇，葆此亭，〔7〕知漢兵謀，單于得，欲殺之，尉史乃告單于漢兵所居。單于大驚曰：“吾固疑之?！蹦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天使若言。”以尉史為“天王”。漢兵約單于入馬邑而縱，〔8〕單于不至，以故漢兵無所得。漢將軍王恢部出代擊胡輜重，〔9〕聞單于還，兵多，不敢出。漢以恢本造兵謀而不進，斬恢?！?0〕自是之后，匈奴絕和親，攻當路塞，〔11〕往往入盜于漢邊，不可勝數(shù)。然匈奴貪，尚樂關(guān)市，嗜漢財物，漢亦尚關(guān)市不絕以中之。〔12〕 【注釋】〔1〕“馬邑”，漢屬雁門郡，在山西朔縣境。“下人”，《漢書》無“下”字，本書《韓長孺?zhèn)鳌贩Q“雁門馬邑豪聶翁壹”。既曰豪，決非下人。疑“下”字涉上句“往來長城下”之“下”字而衍?！奥櫸桃肌保缎l(wèi)將軍列傳》、《漢書·韓安國傳》均作“聶壹”。顏師古亦云：“姓聶名壹，翁者老人之稱。”按“翁壹”二字連文，西漢名翁壹者甚夥，顏說不當?！凹樘m”，謂犯禁?！俺鑫铩?，謂走私。“與匈奴交”，私自出塞，與匈奴交市?！稘h書》作“與匈奴交易”。〔2〕“詳為賣馬邑城以誘單于”，“詳”，佯。聶翁壹賣馬邑城以誘單于的事，《韓長孺列傳》有如下的記載：“雁門馬邑豪聶翁壹因大行王恢言上曰：‘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幨孤櫸桃紴殚g，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吏，以城降，財物可盡得。’單于愛信之，以為然，許聶翁壹。聶翁壹乃還，詐斬死罪囚，縣其頭馬邑城，示單于使者為信。曰：‘馬邑長吏已死，可急來?！薄?〕“武州”，漢屬雁門郡，故城在山西左云縣南。〔4〕“御史大夫”，秦時由御史改稱的中央官職。漢因秦制，行政上御史大夫位僅次于丞相，秩中二千石。從制度上說，丞相是“金印紫綬”，御史大夫是“銀印青綬”，官位比丞相低。但御史大夫有特殊地位。當時國家一切政務(wù)多歸于丞相府和御史府，當時兩府并稱，就是很好的佐證?！稘h書·薛宣傳》引述谷永的話說：“御史大夫內(nèi)承本朝之風化，外佐丞相統(tǒng)理天下，任重職大，非庸材所能堪。今當選于群卿，以充其缺。得其人則萬姓欣喜，百僚說服；不得其人，則大職墮斁，王功不興?！笨梢娪反蠓蛟谥醒牍僦浦械闹匾?。“韓安國”，字長孺，梁人，仕梁孝王為中大夫。吳、楚反時，安國為將，抵御吳、楚兵于東界。梁王以為內(nèi)史。武帝即位，召以為北地都尉，遷大司農(nóng)。田蚡為丞相時，安國為御史大夫?！白o軍”，《漢書》作“護軍將軍”?！稘h書》是。西漢兵制，自大將軍至前后左右將軍，均為重號將軍，是皇帝的最高級武官。此外還設(shè)置眾多的列將軍，或曰雜號將軍。這種因作戰(zhàn)需要，臨時設(shè)置的列將軍，武帝時設(shè)得最多?；蛞哉鲬?zhàn)的地名、對象，或以其所領(lǐng)的兵種，或以其所負的特別職務(wù)，而定其名號。韓安國被任為“護軍將軍”，是因為他有統(tǒng)率四將軍的特別職務(wù)。韓安國是這次伏擊戰(zhàn)的前敵總指揮。〔5〕“護四將軍以伏單于”，“四將軍”是驍騎將軍衛(wèi)尉李廣、輕車將軍太仆公孫賀、將屯將軍大行王恢、材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四將軍率領(lǐng)三十萬眾，埋伏在馬邑的旁谷中，伏兵以待單于。楊樹達說，“伏”也有可能是“候”字的誤刊?！?〕“亭”，本是維持地方治安的機構(gòu)，十里一亭，設(shè)亭長一人，專為防范盜賊，不主民事。邊郡烽■臺亦稱為亭，或亭■。因十里一亭，■亦相似，設(shè)■之處，即不再設(shè)亭。故■長或稱亭長?！俄n長孺列傳》作“攻烽燧”。古時設(shè)亭舉烽■以報警，稱作亭燧或烽燧。〔7〕“是時雁門尉史行徼，見寇，葆此亭”，“尉史”本是縣尉屬官。郡都尉的屬官，一般有丞、功曹、文簿、門下掾等，很少置尉史。只有邊塞險要地區(qū)，設(shè)有障、塞，置障尉、塞尉。塞尉的屬吏有士吏和尉史各二人。雁門乃天下之險，故設(shè)有障塞，故雁門尉史是鄣尉或塞尉所屬之尉史。“行徼”，巡察，巡邏?！拜帷保稘h書》作“?！??！?〕“漢兵約單于入馬邑而縱”，“縱”就是“縱兵”。《史》《漢》“縱兵”多省曰“縱”。如《史記·高帝紀》，高祖與項羽決勝垓下，“孔將軍、費將軍縱”，即其例?！翱v”者放兵擊之?！稘h書》作“漢兵約單于入馬邑而縱兵”，王念孫說“兵”字是后人以意加之。〔9〕“王恢”，燕人，多次擔任邊境小吏，熟習匈奴情況。王恢是這次馬邑伏擊戰(zhàn)的主要策劃人?！拜w重”，載運軍中作戰(zhàn)物資的車隊。〔10〕“漢以恢本造兵謀而不進，斬恢”，王恢之死，有三種說法。一，本傳的記載，王恢被斬。二，《漢書·武帝紀》云恢下獄死。三，《韓長孺列傳》云恢自殺?！?1〕“攻當路塞”，西漢習俗語，望文生訓，可釋作攻擊邊境重要交通線上的障塞，實為挑起戰(zhàn)爭之意?！稘h書·汲黯傳》亦云：“夫匈奴攻當路塞，絕和親?！薄?2〕“尚關(guān)市”，開放邊境貿(mào)易集市?！爸小?，音zhòng?！爸兄?，謂中其意。

　　自馬邑軍后五年之秋，〔1〕漢使四將軍各萬騎擊胡關(guān)市下?！?〕將軍衛(wèi)青出上谷至蘢城，〔3〕得胡首虜七百人?！?〕公孫賀出云中，〔5〕無所得。公孫敖出代郡，〔6〕為胡所敗七千余人。李廣出雁門，為胡所敗，而匈奴生得廣，〔7〕廣后得亡歸。〔8〕漢囚敖、廣，敖、廣贖為庶人?！?〕其冬，匈奴數(shù)入盜邊，漁陽尤甚?！?0〕漢使將軍韓安國屯漁陽備胡?！?1〕其明年秋，匈奴二萬騎入漢，殺遼西太守，〔12〕略二千余人。胡又入敗漁陽太守軍千余人，〔13〕圍漢將軍安國，安國時千余騎亦且盡，〔14〕會燕救至，〔15〕匈奴乃去。匈奴又入雁門，殺略千余人?！?6〕于是漢使將軍衛(wèi)青將三萬騎出雁門，〔17〕李息出代郡擊胡。〔18〕得首虜數(shù)千人。其明年，衛(wèi)青復(fù)出云中以西至隴西，擊胡之樓煩、白羊王于河南，〔19〕得胡首虜數(shù)千，牛羊百余萬。于是漢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復(fù)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20〕因河為固。漢亦棄上谷之什辟縣造陽地以予胡?！?1〕是歲，漢之元朔二年也。

　　 【注釋】〔1〕“自馬邑軍后五年之秋”，元光六年春?！扒铩碑斪鳌按骸?。按：策劃中的馬邑伏擊戰(zhàn)在元光二年夏六月，到“四將軍擊胡關(guān)市下”，只有四年，《李將軍列傳》正作“其后四歲”?！妒酚洝吠扑隳甏?，方法很亂，有的從當年起算，有的當年不算，從第二年起算。此則從當年起算?！稘h書·武帝紀》匈奴入上谷在元光六年春?！?〕“四將軍”，車騎將軍衛(wèi)青、騎將軍公孫敖、輕車將軍公孫賀、驍騎將軍李廣。〔3〕“衛(wèi)青”，字仲卿，河東平陽人。其姊子夫得幸武帝，青因得寵信。元光五年，青為車騎將軍，出上谷擊匈奴。“上谷”，在今河北省懷來縣東南?！疤d城”，《漢書》作“龍城”，疑為匈奴語音譯，匈奴于歲五月祭祀祖先、天地、鬼神處。一說在蒙古人民共和國鄂爾渾河西側(cè)和碩柴達木湖附近。一說在漠南，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盟境的西烏珠穆沁旗。按《漢書·嚴安傳》云：“深入匈奴燔其龍城?！痹饬晷l(wèi)青攻克匈奴龍城，燔其城而歸之事，本傳及《衛(wèi)青傳》均未載。據(jù)《衛(wèi)青傳》，元狩四年，衛(wèi)青進擊匈奴至寘顏山趙信城亦有燔城之事?！?〕“首虜”，古代戰(zhàn)爭以車戰(zhàn)為主時期，“首”指軍中甲士，“虜”指軍中徒卒。后來騎戰(zhàn)代替車戰(zhàn)，“首虜”之義，變?yōu)樗@敵人首級?！?〕“公孫賀”，輕車將軍公孫賀，義渠人，其先胡種。武帝元光二年以太仆為輕車將軍，軍馬邑。元光六年出云中。公孫賀妻衛(wèi)孺為大將軍衛(wèi)青之姊。公孫駕七為將軍出擊匈奴，無大功?！霸浦小?，戰(zhàn)國時為林胡、樓煩故地。趙武靈王逐林胡、樓煩，以其地置云中郡。漢云中郡屬縣十一，郡治在今內(nèi)蒙古托克托縣?！?〕“公孫敖出代郡”，公孫敖義渠人，武帝元光六年為騎將軍，凡四為將軍出擊匈奴。衛(wèi)青微時，公孫敖與之結(jié)生死交?！按ぁ?，秦始皇二十二年置。漢代郡屬縣十八，郡治廣昌，在河北蔚縣北。〔7〕“李廣”，隴西成紀人。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guān)，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孝景初立，廣為隴西都尉。吳、楚反時，廣為驍騎都尉從太尉亞夫擊吳、楚軍，有功，徙為上谷太守。嘗為隴西、北地、雁門、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戰(zhàn)為名。元光元年冬，以未央衛(wèi)尉為驍騎將軍屯云中。元光二年夏，漢以馬邑城誘單于，廣為驍騎將軍率軍伏馬邑旁谷。元光六年春，廣以衛(wèi)尉為將軍出雁門擊匈奴。匈奴兵多，破敗廣軍，生得廣?！把汩T郡”，趙武靈王置。秦因之。漢雁門郡屬縣十四?？ぶ紊茻o，在山西代縣西北七十里?！?〕“廣后得亡歸”，《李將軍列傳》云：“胡騎得廣，廣時傷病，置廣兩馬間，絡(luò)而盛臥廣。行十余里，廣詳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騎善馬。廣暫騰而上胡馬，因推墮兒，取其弓，鞭馬南馳數(shù)十里。復(fù)得其余軍，因引而入塞?！薄?〕“漢囚敖、廣，敖、廣贖為庶人”，公孫敖損失兵卒七千人，李廣為匈奴生俘，皆應(yīng)為死罪，當斬。但是他們都用貲財贖為庶人?！?0〕“其冬，匈奴數(shù)入盜邊，漁陽尤甚”，匈奴入漁陽盜邊，《漢書·武帝紀》作“元光六年秋”。漢使將軍韓安國屯漁陽備胡，亦在元光六年秋。故“秋”字是。〔11〕“漢使將軍韓安國屯漁陽備胡”，韓安國屯漁陽在元光六年秋?！皾O陽郡”，秦始皇二十二年置，轄境相當今北京市以東各縣。漢漁陽郡屬二十二縣，郡治漁陽縣，在北京密云縣西南。馬邑伏擊戰(zhàn)時，韓安國任護軍將軍，指揮四將軍作戰(zhàn)。元光六年秋，安國以材官將軍屯漁陽。韓安國已由整個戰(zhàn)場的指揮官，降為一個城市的守備官。韓安國的地位和在軍中的影響，日趨下降。不久，死在漁陽。〔12〕“其明年秋，匈奴二萬騎入漢，殺遼西太守”，《漢書·武帝紀》載此事在“元朔元年秋”?！缎l(wèi)將軍列傳》在“元朔二年”。應(yīng)依《武帝紀》為是。“遼西郡”，秦始皇二十二年置。漢遼西郡屬縣十四?？ぶ吻覒]，在今河北省盧龍縣?！?3〕“胡又入敗漁陽太守軍千余人”，《漢書·武帝紀》作“敗都尉”?！?4〕“圍漢將軍安國，安國時千余騎亦且盡”，韓安國屯漁陽，因輕信匈奴俘虜所說“匈奴已遠去”的假情報，疏于防守，打了敗仗，受到漢武帝的譴責。元朔二年，韓安國死去。〔15〕“會燕救至”，高帝從祖昆弟劉澤，文帝元年由瑯玡王徙為燕王。二年薨，子康王嘉嗣，九年薨，子定國嗣。據(jù)《澤傳》，元朔中，郢人昆弟上書言定國事。匈奴入漁陽、圍漢將軍安國在元朔元年秋。故燕救兵乃燕王劉定國之兵?！?6〕“匈奴入雁門，殺略千余人”，事在元朔元年秋?！?7〕“于是漢使將軍衛(wèi)青將三萬騎出雁門”，事在元朔元年秋。〔18〕“李息出代郡擊胡”，將軍李息，北地郡郁郅人，元光二年為材官將軍，參加馬邑伏擊。元朔元年秋，出代擊胡。惟《衛(wèi)將軍列傳》系事于元朔二年?！?9〕“其明年，衛(wèi)青復(fù)出云中以西至隴西，擊胡之樓煩、白羊王于河南”，漢武帝元朔二年（匈奴軍臣單于三十五年）春的河南戰(zhàn)役，是漢、匈戰(zhàn)爭以來的第一次重大戰(zhàn)役。漢收復(fù)了自蒙恬死后失去了七十余年的黃河河套以南的故地?！半]西郡”，秦昭王二十八年置，郡治在甘肅省東南部一帶，屬縣十一?？ぶ蔚业溃诮窀拭C省臨洮縣。〔20〕“朔方郡”，漢武帝元朔二年置，屬十縣?？ぶ嗡贩娇h，校尉蘇建所筑。故地在內(nèi)蒙古烏拉特前旗南黃河的南岸。修筑朔方城，本是主父偃的建議，以為是滅胡之本。主父偃原來反對和匈奴作戰(zhàn)。他在元光元年曾上書，極言蒙恬伐匈奴之害?！?1〕“什辟”，《漢書》作“斗僻”，《說文序》“人持十為斗”，“什”即斗字。斗僻，謂孤懸偏僻。“造陽”，今河北赤城縣至獨石口一帶。前文云：“燕亦筑長城，自造陽至襄平。”造陽是燕長城東部的起點。

　　其后冬，匈奴軍臣單于死?！?〕軍臣單于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于，〔2〕攻破軍臣單于太子於單。〔3〕於單亡降漢，漢封於單為涉安侯，〔4〕數(shù)月而死。〔5〕 【注釋】〔1〕“其后冬”，元朔三年冬。軍臣單于統(tǒng)治匈奴共計三十六年?！?〕“伊稚斜”，音yīzhìxiá。伊稚斜單于于漢元朔三年繼位，漢元鼎三年去世，統(tǒng)治匈奴十三年。西漢、匈奴戰(zhàn)爭有兩次大戰(zhàn)役發(fā)生在伊稚斜單于時期。一次是漢武帝元狩三年的漢、匈第二次河西戰(zhàn)役。漢驃騎將軍兩次出塞，打擊了匈奴的有生力量，渾邪王降漢。另一次是漢元狩四年，漢、匈漠北之戰(zhàn)。大將軍衛(wèi)青出塞千余里。驃騎將軍霍去病出塞二千余里。匈奴遠遁，幕南無王庭?！?〕“單”，音dān?！?〕“漢封於單為涉安侯”，武帝元朔三年夏四月丙子（初七日）封匈奴太子於單為涉安侯。〔5〕“數(shù)月而死”，據(jù)《建元以來侯者年表》，涉安侯於單五月卒，無后國除?！稘h表》亦作“五月薨，無后”。五月自當是元朔三年五月。夏燮《校漢書八表》卷五云“月字是年字之誤”，以為於單是元朔三年封，元朔五年卒。夏校無據(jù)，可商。按：於單四月受封，五月而卒?！皵?shù)月而死”不是受封以后數(shù)月，是指於單降漢后數(shù)月伊稚斜單于與於單爭位在元朔三年冬。於單降漢當亦在是時，故“數(shù)月而死”，于數(shù)亦合。

　　伊稚斜單于既立，其夏，〔1〕匈奴數(shù)萬騎入殺代郡太守恭友，〔2〕略千余人。其秋，〔3〕匈奴又入雁門，殺略千余人。其明年，〔4〕匈奴又復(fù)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萬騎，〔5〕殺略數(shù)千人。匈奴右賢王怨?jié)h奪之河南地而筑朔方，〔6〕數(shù)為寇，盜邊，及入河南，侵擾朔方，殺略吏民甚眾。

　　 【注釋】〔1〕，“其夏”，元朔三年夏?！?〕“恭友”，《漢書》作“共友”。姓共名友?！?〕“秋”，《漢書·武帝紀》作“夏”?！?〕“明年”，元朔四年夏?！?〕“定襄”，郡名，高帝六年析太原、雁門二郡置，屬縣十二?？ぶ纬蓸?，今內(nèi)蒙古和林格爾縣西北土城子?！吧峡ぁ保卣淹跞曛?，屬縣二十三。高帝元年，更為翟國，七月夏故?？ぶ文w施，今陜西綏德縣北，榆林南?！?〕“之”，“其”的意思。

　　其明年春，〔1〕漢以衛(wèi)青為大將軍，〔2〕將六將軍，〔3〕十余萬人，出朔方、高闕擊胡?！?〕右賢王以為漢兵不能至，飲酒醉，漢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圍右賢王。右賢王大驚，脫身逃走，諸精騎往往隨后去。漢得右賢王眾男女萬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其秋，〔5〕匈奴萬騎入殺代郡都尉朱英，〔6〕略千余人。

　　 【注釋】〔1〕“其明年春”，元朔五年春?！?〕“漢以衛(wèi)青為大將軍”，青出師為車騎將軍，立功后始拜大將軍。此處“大將軍”乃“車騎將軍”之誤?！?〕“六將軍”，游擊將軍蘇建、彊弩將軍李沮、騎將軍公孫賀、輕車將軍李蔡、將軍李息、張次公?！?〕“高闕”，高闕地望有兩說。一說在內(nèi)蒙古烏拉特前旗東，烏拉山的西段。一說在內(nèi)蒙古臨河縣北的狼山口，杭錦后旗東北。按高闕塞是趙長城的終點，趙國鼎盛時期的西北邊界，沒有越過烏拉山的西山咀，當時所設(shè)高闕塞，只能在西山咀以東。前說為是?！?〕“其秋”，元朔五年秋。〔6〕“都尉”，秦官，本名郡尉，孝景時更名都尉。都尉的職掌，是在軍事方面副佐太守?？び袝r但置都尉，不置太守。都尉和太守一樣，俱受銀印剖符之任?！爸煊ⅰ保稘h書》作“朱央”。南陵徐氏藏未央宮磚，字作“安樂未英”，兩漢“英”、“央”二字通用。

　　其明年春，〔1〕漢復(fù)遣大將軍衛(wèi)青將六將軍，〔2〕兵十余萬騎，乃再出定襄數(shù)百里擊匈奴，〔3〕得首虜前后凡萬九千余級，〔4〕而漢亦亡兩將軍，〔5〕軍三千余騎。右將軍建得以身脫，〔6〕而前將軍翕侯趙信兵不利，〔7〕降匈奴。趙信者，故胡小王，〔8〕降漢，漢封為翕侯，〔9〕以前將軍與右將軍并軍分行，〔10〕獨遇單于兵，故盡沒。單于既得翕侯，以為自次王，〔11〕用其姊妻之，與謀漢。信教單于益北絕幕，〔12〕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無近塞。〔13〕單于從其計。其明年，〔14〕胡騎萬人入上谷，殺數(shù)百人。

　　 【注釋】〔1〕“其明年春”，元朔六年春二月?！?〕“六將軍”，中將軍公孫敖、左將軍公孫賀、前將軍趙信、右將軍蘇建、后將軍李廣和彊弩將軍李沮?！?〕“再出定襄”，衛(wèi)青第一次出定襄，史無明確記載。惟元朔四年夏，匈奴曾入侵代郡、定襄，衛(wèi)青有可能率軍出擊，因而此次出定襄曰“再出”。定襄徑北即匈奴單于庭?！?〕“前后”，指元朔六年春二月和夏四月兩次出擊而言?！?〕“而漢亦亡兩將軍”，謂前將軍趙信和右將軍蘇建。信投降匈奴，建只身逃歸。〔6〕“右將軍建”，前后左右將軍皆周末官，秦、漢因之。不常置，位次上卿，金印紫綬。在軍中的地位僅次于大將軍、驃騎，而與車騎將軍、衛(wèi)將軍同列。蘇建是蘇武的父親?！?〕“翕”，音xī?！豆Τ急怼吩疲骸棒猓顕?，在魏郡內(nèi)黃界?！壁w信與蘇建初并軍，后分行。趙信獨遇匈奴兵?！安焕敝^此?！?〕“小王”，即裨小王?！缎l(wèi)將軍列傳》謂趙信“以匈奴相國降”。相國即相封，與裨小王地位相近。〔9〕“漢封為翕侯”，在武帝元光四年十月十二日?！?0〕“并軍分行”，謂始而并軍，繼而分行?！?1〕“自次王”，地位僅次于單于本人的王?；蛑^自次是匈奴語音譯?！?2〕“信教單于益北絕幕”，“絕”，徑直度越?！澳弧?，沙漠。趙信教單于把匈奴主力撤退到漠北去?！?3〕“徼極而取之，無近塞”，“徼”，音yāo。要漢兵疲極而后攻取之?！盁o近塞”，不攻打障塞。趙信的作戰(zhàn)計劃是把匈奴的主力撤退到漠北去。留下小部隊誘使?jié)h兵出擊，把漢兵拖到精疲力盡時消滅之。不去攻打邊境上的障塞，是趙信的戰(zhàn)略方針，目的是把漢兵引出，在運動中消滅敵人。單于雖信之，但后來并沒有照趙信的計劃執(zhí)行?！?4〕“其明年”，元狩元年五月。

　　其明年春，〔1〕漢使驃騎將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2〕過焉支山千余里，〔3〕擊匈奴，得胡首虜萬八千余級，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5〕驃騎將軍復(fù)與合騎侯萬騎出隴西、北地二千里，〔6〕擊匈奴。過居延，〔7〕攻祁連山，〔8〕得胡首虜三萬余人，裨小王以下七十余人。是時匈奴亦來入代郡、雁門，〔9〕殺略數(shù)百人。漢使博望侯及李將軍廣出右北平，〔10〕擊匈奴左賢王。左賢王圍李將軍，卒可四千人，且盡，殺虜亦過當。〔11〕會博望侯軍救至，李將軍得脫。漢失亡數(shù)千人，合騎侯后驃騎將軍期，及與博望侯皆當死，贖為庶人。

　　 【注釋】〔1〕“其明年春”，元狩二年三月?！?〕“漢使驃騎將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驃騎將軍是西漢初期所置中央級最高品秩的武官，位與丞相及大將軍同列。秩萬石，與大將軍同。后來又都冠以大司馬的稱號。驃騎將軍霍去病是大將軍衛(wèi)青姊少兒之子，年十八歲為侍中。元朔六年，為驃騎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有功，封為冠軍侯。元狩二年春，為驃騎將軍。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標志西漢在西線開辟戰(zhàn)場，開始向匈奴全面進攻。春天作試探性進擊，夏天則大發(fā)兵進攻，取得勝利?！?〕“焉支山”，又名刪丹山、大黃山，在甘肅山丹縣東南。《漢書》作“焉耆山”?！?〕“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休屠王”，匈奴右方王，居地在甘肅武威縣北。休屠王與昆邪王俱居西方，謀降漢，后休屠王有悔，為昆邪王所殺。匈奴以祭天為大事。本傳云：“歲正月，諸長小會單于庭，祠。五月大會蘢城，祭其先、天地、鬼神?！薄逗鬂h書·南匈奴傳》云：“匈奴俗歲有三龍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惫蕽h所獲休屠王金人，其用在祭天。惟自張晏、崔浩、張守節(jié)、顏師古直至近人中井積德皆以金人為佛像。羽溪了諦云：“武帝時代，印度尚未有佛像?！睖猛疲骸敖鹑摘惚拘萃劳跆?，降漢后，因其國祭金人，故賜姓金。如金人為佛像，則日或奉釋教，史書不至全無記載。”按張晏諸人之說均欠諦。祭天金人就是祭天金人，不是佛像。〔5〕“其夏”，元狩二年夏?！?〕“合騎侯”，公孫敖。〔7〕“居延”，縣名，西漢置，屬張掖郡。故城在今甘肅額濟納旗西北。〔8〕“祁連山”，山名，又名白山、雪山、天山、祁連天山。“祁連”是匈奴語，其義為天。古代祁連山有南北之分。南祁連在新疆南部，自蔥嶺而東，包括古昆侖山及甘肅省南部之祁連山?！稘h書·西域傳》謂之南山。北祁連即今新疆之天山，《漢書·西域傳》謂之北山?！?〕“是時”，元狩二年夏?！?0〕“博望侯”，張騫。“李將軍”，李廣。“右北平”，秦始皇二十二年滅燕置右北平郡，郡區(qū)在河北省東北部?？ぶ挝鳚h時在河北平泉縣，東漢時在河北玉田縣。〔11〕“殺虜亦過當”，李廣將四千軍，死者過半。所殺傷匈奴兵，亦在二千人以上，故曰“殺虜亦過當”?！独顝V傳》作“廣軍功自如”，義與“過當”同。

　　其秋，〔1〕單于怒渾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為漢所殺虜數(shù)萬人，〔2〕欲召誅之。渾邪王與休屠王恐，謀降漢，漢使驃騎將軍往迎之。渾邪王殺休屠王，〔3〕并將其眾降漢，凡四萬余人，號十萬?！?〕于是漢已得渾邪王，則隴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關(guān)東貧民處所奪匈奴河南、新秦中以實之，〔5〕而減北地以西戍卒半?！?〕其明年，〔7〕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shù)萬騎，殺略千余人而去。

　　 【注釋】〔1〕“其秋”，元狩二年秋?！?〕“單于”，匈奴伊稚斜單于?！皽喰巴酢?，《漢書》作“昆邪王”?！靶萃劳酢?，后被渾邪王所殺，其子金日歸漢，仕漢為光祿大夫?！?〕“漢使驃騎將軍往迎之”，漢使驃騎將軍迎降，動用了大量人力和物力。據(jù)《漢書·食貨志》記載，迎降所用以載運部隊和物資的車輛達三萬乘之多?！?〕“渾邪王殺休屠王”，休屠王悔降漢，渾邪王殺之?！?〕“并將其眾降漢，凡四萬人，號十萬”，渾邪王降漢在元狩二年秋?；羧ゲ≡跍喰巴跬督狄郧埃陀屹t王作戰(zhàn)中，已經(jīng)斬首三萬級。渾邪王又率四萬人投降，右賢王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作戰(zhàn)的軍隊了。到元狩四年春，霍去病出代，與左賢王作戰(zhàn)，又消滅了左賢王的部隊七萬余人。冒頓單于最盛時，控弦之士不過三十萬。伊稚斜單于距冒頓單于不足百年，如其仍維持冒頓時的兵力，那末，這兩年的隴西之戰(zhàn)，西漢已大量消滅其有生力量。經(jīng)過隴西之役，西漢已在對匈戰(zhàn)爭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徙關(guān)東貧民處所奪匈奴河南、新秦中以實之”，“關(guān)東”，函谷關(guān)以東?！昂幽稀?，黃河河套以南。秦始皇派蒙恬北逐匈奴，取得河套以南造陽以北千里之地，在那里筑城郭，移民居住，名曰“新秦”。武帝元狩三年，取得抗擊匈奴的勝利。其時華山以東黃河泛濫，乃實行移民塞邊的政策，把關(guān)東居民遷徙到新收復(fù)的新秦中。這是一次人口大流動，被徙往關(guān)西的民眾達到七十萬人，占了西漢總?cè)丝跀?shù)的3.5％?！?〕“而減北地以西戍卒半”，元狩三年秋，詔減隴西、北地、上郡三郡的戍卒之半，大為減輕人民對徭役的負擔。“北地”，秦昭王擊破義渠戎王而后設(shè)北地郡，郡區(qū)在今寧夏銀川、甘肅慶陽一帶?！?〕“其明年”，元狩三年秋?！妒酚洝反颂帞⑹?，稍有不合。徙關(guān)東民實新秦中及減北地之戍皆在元狩三年秋?！捌涿髂辍比质茄芪摹?br/>
　　其明年春，〔1〕漢謀曰“翕侯信為單于計，〔2〕居幕北，以為漢兵不能至”。乃粟馬，〔3〕發(fā)十萬騎，私負從馬凡十四萬匹，〔4〕糧重不與焉?！?〕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中分軍，大將軍出定襄，驃騎將軍出代，〔6〕咸約絕幕擊匈奴?！?〕單于聞之，遠其輜重，以精兵待于幕北。與漢大將軍接戰(zhàn)一日，會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于。單于自度戰(zhàn)不能如漢兵，〔8〕單于遂獨身與壯騎數(shù)百潰漢圍西北遁走?！?〕漢兵夜追不得。行斬捕匈奴首虜萬九千級，〔10〕北至闐顏山趙信城而還?！?1〕 【注釋】〔1〕“其明年春”，元狩四年春。〔2〕“翕侯信”，翕侯趙信?！?〕“乃粟馬”，給戰(zhàn)馬添喂精飼料。平時飼馬用豆類，戰(zhàn)時飼馬用糧食?！?〕“負私從馬”，《漢書》“負私”作“私負”。王念孫曰：“私負從馬，謂私負衣裝而從之馬?！卑矗悍矎能姴辉谄呖浦唭?nèi)的謂之良家子。以良家子組成的戍邊部隊，須自帶鞍馬，故曰“私負從馬”?！?〕“糧重不與焉”，“糧重”，糧食和輜重?！芭c”，音yù。謂運載糧食和輜重的馬匹未計算在內(nèi)?！?〕“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中分軍，大將軍出定襄，驃騎將軍出代”，昆邪王降漢，西線無戰(zhàn)事，故將衛(wèi)、霍主力調(diào)往東線。衛(wèi)青出定襄和伊稚斜單于對敵?；羧ゲ〕龃妥筚t王對敵?！?〕“咸約絕幕擊匈奴”，共同約定，直度沙漠，追擊匈奴?！?〕“單于自度戰(zhàn)不能如漢兵”，《漢書》“如”作“與”?！芭c”，敵也。匈奴已經(jīng)喪失了戰(zhàn)場上的優(yōu)勢，其主力部隊已被消滅了大半。在武器裝備上，匈奴也處于劣勢。晁錯曾對匈奴戰(zhàn)斗力有過估計。他認為匈奴的弓矢不能抵擋漢的勁弩長戟，匈奴的木盾不能抵御漢兵材官的集中射擊。短兵相接，面對面的廝殺，匈奴也不習慣?！?〕“單于遂獨身與壯騎數(shù)百潰漢圍西北遁走”，“獨身”謂丟棄家屬和侍從。據(jù)《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單于與衛(wèi)青大軍苦戰(zhàn)一天，薄暮起大風，刮起飛沙走石，單于被層層包圍，最后駕著六匹騾子牽引的兵車，向西北方向突圍而去?！?0〕“行”，因也?！靶袛夭丁?，顏師古曰：“且行且捕斬之?！蔽吹闷淞x。〔11〕“闐”，音tian?！瓣D顏山”，約為今蒙古人民共和國杭愛山南面的一支?！摆w信城”，翕侯降匈奴后，伊稚斜單于以其姊嫁趙信，并筑城居之，名曰趙信城。

　　單于之遁走，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其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真單于復(fù)得其眾，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單于號，復(fù)為右谷蠡王。

　　 【注釋】〔1〕“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于”，句有誤。疑“而隨單于”為“而不隨單于”，刊落一個“不”字?；蛘摺半S單于”者是漢兵，不單是匈奴兵。譯文本后說。

　　漢驃騎將軍之出代二千余里，與左賢王接戰(zhàn)，漢兵得胡首虜凡七萬余級，〔1〕左賢王將皆遁走?！?〕驃騎封于狼居胥山，〔3〕禪姑衍，〔4〕臨翰?！?〕而還。是后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今居，〔6〕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7〕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

　　 【注釋】〔1〕“漢兵得胡首虜七萬級”，元狩四年霍去病與匈奴左賢王在漠北的一次交鋒，是漢、匈戰(zhàn)爭以來殲滅匈奴作戰(zhàn)部隊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戰(zhàn)役。匈奴的主力被殲，從此一蹶不振。漢武帝自元光二年夏六月在馬邑設(shè)伏誘單于入塞以來，至元狩四年春的漠北之戰(zhàn)，歷經(jīng)十四年，大小數(shù)十戰(zhàn)，方取得戰(zhàn)勝匈奴的一次決定性勝利?！?〕“左賢王將皆遁走”，元狩二年夏，驃騎將軍出隴西擊匈奴，至秋渾邪王歸降，先解匈奴之右肩。元狩四年春，驃騎將軍出代，斬胡首虜七萬余級，擊走左賢王，又斷匈奴之左臂。這兩次關(guān)鍵性的戰(zhàn)役均驃騎將軍指揮。自是驃騎之寵信過于大將軍。〔3〕“狼居胥山”，地望歷來有很多說法。目前流傳的三種說法是：（一）蒙古人民共和國烏蘭巴托以東克魯倫河（漢名弓盧水）以北地區(qū)。（二）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克什克騰旗西北至阿巴嘎旗一帶。（三）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五原縣西北黃河北岸，亦名狼山?！?〕“禪”，祭地曰“禪”。“姑衍”，漠北山名，地近蒙古人民共和國烏蘭巴托?！?〕“翰海”，亦作“瀚?！?。關(guān)于翰海，也有以下幾種說法：（一）沙漠之別名。（二）即北海，前蘇聯(lián)境內(nèi)貝加爾湖。（三）蒙古高原東北境內(nèi)的呼倫湖與貝爾湖。（四）蒙古人民共和國杭愛山的不同音譯?！?〕“令居”，故城在甘肅永登縣西北。〔7〕“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此處斷句一般作：“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誤。按武帝元朔二年，大將軍收復(fù)河南，即移民朔方屯田。元狩四年后在令居屯田，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灌溉水系修成后，即委派田官管理，屯田的吏、卒有五六萬人之多。《通鑒》亦以“田官”連讀。胡三省《注》曰：“置官以主屯田?！背?，〔1〕漢兩將軍大出圍單于，〔2〕所殺虜八九萬，而漢士卒物故亦數(shù)萬，〔3〕漢馬死者十余萬。〔4〕匈奴雖病，遠去，而漢亦馬少，無以復(fù)往。匈奴用趙信之計，遣使于漢，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5〕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6〕“匈奴新破，困，宜可使為外臣，朝請于邊。”〔7〕漢使任敞于單于。單于聞敞計，大怒，留之不遣。先是漢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單于亦輒留漢使相當。漢方復(fù)收士馬，會驃騎將軍去病死，〔8〕于是漢久不北擊胡?！?〕 【注釋】〔1〕“初”，元狩四年。〔2〕“漢兩將軍”，大將軍衛(wèi)青、驃騎將軍霍去病。〔3〕“物故”，兩漢人謂死為物故?！读魃硥嫼喛坚尅な垲悺返诹喸疲骸傲技易尤耸?，其四人物故?！薄?〕“漢馬死者十余萬”，本書《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云：“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復(fù)入塞者不滿三萬匹?！惫试弧皾h馬死者十余萬?！薄?〕“下其議”，謂下交給大臣議論?！?〕“丞相長史任敞”，漢丞相，金印紫綬，輔助天子，協(xié)理萬機。漢代第一任丞相是蕭何，高帝十一年改稱相國。第二任曹參即稱為相國。孝惠、高后置左右丞相。文帝二年復(fù)置一丞相，又恢復(fù)了丞相的稱呼。“丞相長史”是丞相的屬官。文帝二年復(fù)置一丞相時設(shè)兩長史。長史類似相府的總管，秩千石?！锻ǖ洹肪矶辉疲洪L史“蓋眾史之長也，職無不監(jiān)。”任敞任丞相長史時的丞相是趙周。〔7〕“宜可使為外臣，朝請于邊”，“外臣”，國外之臣，朝貢覲見之禮皆于邊境進行，不必赴闕?！?〕“驃騎將軍去病死”，驃騎將軍在元狩四年漠北大戰(zhàn)后的第三年，即元狩六年（公元前一一七年）秋九月死去?！?〕“漢久不北擊胡”，從武帝元狩四年（前一一九年）兩將軍擊敗匈奴以后，到元鼎六年（前一一一年）秋遣公孫賀、趙破奴對匈奴作試探性的進攻，中間有七、八年之久，西漢沒有用兵匈奴。數(shù)歲，伊稚斜單于立十三年死，〔1〕子烏維立為單于?！?〕是歲漢元鼎三年也。烏維單于立，而漢天子始出巡郡縣。〔3〕其后漢方南誅兩越，〔4〕不擊匈奴，匈奴亦不侵入邊。〔5〕 【注釋】〔1〕“伊稚斜單于立十三年死”，漢武帝元鼎三年（公元前一一四年）伊稚斜單于死。伊稚斜立于元朔三年（前一二六年），在位十三年?！?〕“烏維立為單于”，匈奴烏維單于，公元前一一四年至前一○五年在位，統(tǒng)治匈奴十年。烏維單于時期，漢、匈基本上保持和平局面，沒有發(fā)生重大的軍事沖突?！?〕“而漢天子始出巡郡縣”，元封六年冬，漢武帝率領(lǐng)十二部將軍，出巡邊境郡縣。自云陽出發(fā)，經(jīng)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北登單于臺。（杜佑曰：單于臺在云州云中縣西北百余里。）至朔方，臨北河，勒兵十八萬騎，旌旗徑千余里，威震匈奴?！?〕“漢方南誅兩越”，元鼎五年秋，漢遣伏波將軍路博德、樓船將軍楊仆擊南越。六年秋，遣橫海將軍韓說、樓船將軍楊仆伐東越?！?〕“匈奴亦不侵入邊”，按《漢書·武帝紀》，元鼎五年秋，匈奴入五原，殺太守。此傳于史微有未合。

　　烏維單于立三年，〔1〕漢已滅南越，〔2〕遣故太仆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余里，〔3〕至浮苴井而還，〔4〕不見匈奴一人。漢又遣故從驃侯趙破奴萬余騎出令居數(shù)千里，〔5〕至匈河水而還，〔6〕亦不見匈奴一人。

　　 【注釋】〔1〕“烏維單于立三年”，為漢元鼎六年?！?〕“漢已滅南越”，在元鼎三年春?！澳显健?，《漢書》作“兩越”。按漢滅東越在元封元年冬，元鼎六年，東越尚未滅。《漢書》誤“南”為“兩”?！?〕“故太仆賀”，“太仆”，掌管并駕馭輿馬的官，是天子的近臣。公孫賀自建元六年為太仆，至太初二年遷為丞相，任太仆共三十三年?！顿R傳》亦云：“后八歲（太初二年）以太仆為丞相。”公孫賀于元鼎六年出九原，太仆頭銜仍在，不應(yīng)稱為“故太仆”，“故”字疑涉下文“故從驃侯”而衍?！熬旁?，郡名，秦置，漢更名五原郡，在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五原縣。

　　〔4〕“浮苴井”，臣瓚引《漢輿地圖》云去九原二千里。或謂地在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達爾罕茂明安聯(lián)合旗（百靈廟）北?！?〕“趙破奴”，九原人。元狩二年夏出北地有功，封為從驃侯。元鼎五年九月，坐酎金失侯。元鼎六年以匈河將軍出令居時已失侯，所以稱之為“故從驃侯”。〔6〕“匈河”，水名，去令居千里。各本“匈河”作“匈奴河”。按趙破奴元鼎六年為匈河將軍，“匈奴河”的“奴”字，應(yīng)是衍文。今人或誤以匈奴之名得自匈奴河，并說蒙古鄂爾渾河為匈奴河。

　　是時天子巡邊，至朔方，〔1〕勒兵十八萬騎以見武節(jié)，〔2〕而使郭吉風告單于?！?〕郭吉既至匈奴，匈奴主客問所使，〔4〕郭吉禮卑言好，〔5〕曰：“吾見單于而口言?！眴斡谝娂?，吉曰：“南越王頭已懸于漢北闕?！?〕今單于即能前與漢戰(zhàn)，〔7〕天子自將兵待邊；單于即不能，即南面而臣于漢。何徒遠走，亡匿于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毋為也?！薄?〕語卒而單于大怒，立斬主客見者，而留郭吉不歸，遷之北海上。〔9〕而單于終不肯為寇于漢邊，休養(yǎng)息士馬，習射獵，數(shù)使使于漢，好辭甘言求請和親。

　　 【注釋】〔1〕“是時天子巡邊，至朔方”，元封元年冬十月，漢武帝自云陽出發(fā)，經(jīng)上郡、西河、五原至朔方。云陽故城在今陜西淳化縣西北?！?〕“勒兵十八萬騎以見武節(jié)”，“勒”，統(tǒng)率?！耙姟保@示。“武節(jié)”，武德，武道。漢武帝元封元年冬十月詔曰：“朕將巡邊垂，擇兵振旅，躬秉武節(jié)，置十二部將軍，親帥師焉?！薄?〕“風”，讀曰“諷”?！?〕“主客”，匈奴官名，猶漢之典客，現(xiàn)在的禮賓官員。“問所使”，問以何事而來?！?〕“禮卑言好”，《漢書》作“卑體言好”。按：“禮”、“體”古通?！抖Y記·禮器》云：“禮也者，猶體也?！薄?〕“南越王頭已懸于漢北闕”，元鼎六年冬，漢樓船將軍楊仆、伏波將軍路博德率軍攻南越。春，城破，南越王建德亡入海，為故校尉、司馬蘇弘所擒得，建德被獲后行跡不詳。王先謙《漢書補注》曰：“建德被獲，仍封術(shù)陽侯?！睂嵳`。據(jù)《史記·建元以來侯者年表》，建德在元鼎四年封為術(shù)陽侯。元鼎五年，有罪國除。元鼎六年春建德亡入海中，為蘇弘所得。未見有“仍封術(shù)陽侯”的記載?！?〕“即”，若。〔8〕“何徒遠走，亡匿于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毋為也”，《漢書》作“何但遠走亡匿于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為”?！段涞奂o》元封元年冬十月詔亦曰：“何但亡匿幕北寒苦之地為！”本傳“毋為也”，“毋”、“也”二字，疑皆衍文。〔9〕“北?！?，前蘇聯(lián)伊爾庫次克附近的貝加爾湖，漢籍稱為“北?！?。

　　漢使王烏等窺匈奴。〔1〕匈奴法，〔2〕漢使非去節(jié)而以墨黥其面者不得入穹廬?！?〕王烏，北地人，〔4〕習胡俗，去其節(jié)，黥面，得入穹廬。單于愛之，詳許甘言，〔5〕為遣其太子入漢為質(zhì)，〔6〕以求和親。

　　 【注釋】〔1〕“漢使王烏等窺匈奴”，“窺”，觀看，觀察?！?〕“匈奴法”，匈奴無文書，以言語為約束。所謂“匈奴法”，不是成文法，而是指匈奴的習俗?！?〕“節(jié)”，符節(jié)。使臣執(zhí)之以示信?！澳?，古代五刑之一，以治輕罪者。即在被刑者的額上刺字，染為黑色以為標志?！镑簟保魆íng，就是墨刑?！盾髯印ふ撈纷ⅲ骸镑?，以墨涅面?！蹦?，音niè，黑色染料、黑泥為其本義。引申為在面部或身上刺字涂墨為涅?！榜窂]”，匈奴單于所住氈帳?！?〕“王烏”，《藝文類聚》作“王焉”?！盀酢薄ⅰ把伞毙谓讈y，然古亦通用?！?〕“詳”，同“佯”。〔6〕“為遣其太子入漢為質(zhì)”，“為”，與“將”字義同。單于言，將遣太子入漢當質(zhì)子?！百|(zhì)”，音zhì，擔保、抵押之義。

　　漢使楊信于匈奴?！?〕是時漢東拔穢貉、朝鮮以為郡，〔2〕而西置酒泉郡，〔3〕以鬲絕胡與羌通之路?！?〕漢又西通月氏、〔5〕大夏，〔6〕又以公主妻烏孫王，〔7〕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國。又北益廣田至胘靁為塞，〔8〕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9〕是歲，翕侯信死，〔10〕漢用事者以匈奴為已弱，可臣從也。楊信為人剛直屈彊，素非貴臣，單于不親。單于欲召入，不肯去節(jié)，單于乃坐穹廬外見楊信。楊信既見單于，說曰：“即欲和親，以單于太子為質(zhì)于漢?！薄?1〕單于曰：“非故約，故約：〔12〕‘漢常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13〕以和親，而匈奴亦不擾邊?！衲擞垂?，令吾太子為質(zhì)，無幾矣。”〔14〕匈奴俗，見漢使非中貴人，其儒先，〔15〕以為欲說，折其辯；其少年，以為欲刺，〔16〕折其氣。每漢使入匈奴，匈奴輒報償。〔17〕漢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漢使，必得當乃肯止?！?8〕 【注釋】〔1〕“漢使楊信于匈奴”，當在元封四年秋。據(jù)《漢書·武帝紀》，有元封四年“秋，以匈奴弱，可遂臣服，乃遣使說之”的記載。本文“漢使楊信于匈奴”下，也有“漢用事者以匈奴為已弱，可臣從也”一節(jié)與《武帝紀》相同的話，因知《武帝紀》元封四年秋“乃遣使說之”之使，即楊信。〔2〕“是時”，泛指過去的事?！胺x貉”，亦作“穢貊”，地在朝鮮北部濱東海地區(qū)。元朔元年秋，穢貉君南閭叛朝鮮王右渠求內(nèi)屬，武帝以其地為蒼?？ぁＴ馊隃绯r，分置樂浪、臨屯、玄菟、真番四郡。拔穢貉為郡與拔朝鮮為郡，前后相距二十年。瀧川資言《考證》皆系事于元封三年，誤?！?〕“而西置酒泉郡”，元狩二年秋，匈奴昆邪王殺休屠王降漢，河西地區(qū)，空無匈奴。元鼎二年，張騫使烏孫，說服烏孫還居河西故地，烏孫不肯還，始以其地置酒泉郡。酒泉郡郡治在祿福，即今甘肅酒泉縣?！?〕“以鬲絕胡、與羌通之路”，匈奴與漢作戰(zhàn)，在戰(zhàn)略上采取外線大包圍的方針?！尔}鐵論·西域篇》云：“胡西役大宛、康居之屬，南與群羌通。”匈奴南與羌人結(jié)成聯(lián)盟，是其戰(zhàn)略大包圍的組成部分。漢為打擊胡、羌聯(lián)盟，多次在中國西部對西羌用兵。在河西設(shè)酒泉郡，是隔絕胡、羌交通的重要措施。羌是我國古代居于西方的古老民族?！柏保ā案簟?。〔5〕“月氏”，古代西域城國名?！笆稀弊xzhī。其族原來游牧居處于甘肅的敦煌與青海的祁連之間。公元前二、三世紀時很強盛，疆土擴展到匈奴以北，后來被匈奴的冒頓單于所攻破，向西南遷徙至準噶爾盆地。到匈奴老上單于時，月氏又被匈奴擊敗，再次西遷至伊犂河流域，至匈奴軍臣單于時，西遷至媯水（阿姆河）流域，稱為“大月氏”。公元一、二世紀，稱雄中亞的貴霜王朝，即大月氏所建?！?〕“大夏”，中亞古地名和國名，古希臘人稱為巴克特里亞。大夏的地望在阿姆河以南，興都庫什山以北地區(qū)，都城為監(jiān)氏城，即今阿富汗的巴里黑。約在公元前一四○年至前一三○年之間，大月氏渡過阿姆河，征服大夏。大夏殘余力量退到喀布爾河流域和南亞次大陸，分成幾個小國，茍延殘喘。一九七八年前蘇聯(lián)考古隊在阿富汗北部西伯爾罕發(fā)掘的古墓葬，可能是大夏時代一個女王的墓葬?！?〕“又以公主妻烏孫王”，武帝元封六年，遣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妻烏孫王昆莫，昆莫以為右夫人。按烏孫本居祁連、敦煌間，與月氏為鄰。月氏攻奪烏孫地，殺其王難兜靡。烏孫王族逃屬匈奴。其后月氏為匈奴所破，西擊塞人，塞人南徙，月氏居于塞故地伊犂河流域。烏孫首領(lǐng)昆莫既壯，得匈奴助，西向攻破月氏，月氏西去，烏孫占有其地，以赤谷城為都?！?〕“胘靁”，音xuánléi，《漢書》作“眩雷”，地在烏孫北。一說在西河郡西北邊。又一說在內(nèi)蒙古鄂托克旗一帶?！?〕“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漢通月氏、大夏，又與烏孫結(jié)為婚姻，如斷匈奴右臂，本為匈奴大忌。但是時匈奴國力已衰，遠遁漠北，不能與漢抗衡，故不敢說三道四?！?0〕“翕侯信死”，前將軍翕侯趙信，元朔六年夏兵敗降匈奴，至元封四年死，前后在匈奴凡十七年?！?1〕“說曰：即欲和親，以單于太子為質(zhì)于漢”，“說”，音shuì，勸說對方采納自己的意見。前王烏使匈奴時，烏維單于哄騙王烏，詭稱將遣太子入漢為質(zhì)。故楊信舊事重提?！?2〕“故約”，指高帝使臣劉敬與匈奴冒頓單于締結(jié)的和親之約。這個和親之約，一直是維持漢、匈關(guān)系的最高準則。文帝四年，冒頓單于與漢文帝書，第一次提到“復(fù)故約”。文帝六年，漢與冒頓單于書：“使無負約”，都是指劉敬在匈奴締結(jié)的和親之約。后來漢、匈連年戰(zhàn)爭，多年不提“故約”了。至元封四年，楊信使匈奴，烏維單于這才又提到“故約”的事。本文記載了劉敬與匈奴結(jié)約的具體內(nèi)容，就是下文所說的：“漢常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而匈奴亦不擾邊”。這是“故約”中的條款，另外還有一個條款，就是孝文帝二年遺匈奴書中提到的：“先帝制：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命單于，長城以內(nèi)，冠帶之室，朕亦制之。”這一條款，當為漢所提出，而前一款，當是匈奴所提?！短接[》卷七七九引《三輔舊事》，謂劉敬和冒頓單于締約的內(nèi)容是：“自海以內(nèi)，冠蓋之士處焉；自海以北，控弦之士處焉?！贝_非好事者揣摩之辭，而是有根據(jù)的?！?3〕“品”，等差?！?4〕“無幾”，“幾”，音jì，“幾”、“冀”通。言無所冀望?！?5〕“其儒先”，“其”，猶若?！跋取?，先生。《漢書》作“儒生”。西漢稱博士為“先生”?；蚴∽鳌跋取保蚴∽鳌吧??！?6〕“刺”，指責，諷刺?！?7〕“匈奴輒報償”，意謂漢派使臣來匈奴，匈奴亦派使臣回訪?！?8〕“必得當乃肯止”，別本“當”上有“其”字?！稘h書》無“肯”字。

　　楊信既歸，漢使王烏。〔1〕而單于復(fù)讇以甘言，〔2〕欲多得漢財物，紿謂王烏曰：〔3〕“吾欲入漢見天子，面相約為兄弟。”王烏歸報漢，漢為單于筑邸于長安?！?〕匈奴曰：“非得漢貴人使，吾不與誠語。”〔5〕匈奴使其貴人至漢，病，漢予藥，欲愈之，不幸而死?！?〕而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往使，〔7〕因送其喪，厚葬直數(shù)千金，〔8〕曰“此漢貴人也”。單于以為漢殺吾貴使者，乃留路充國不歸。諸所言者，單于特空紿王烏，〔9〕殊無意入漢及遣太子來質(zhì)。于是匈奴數(shù)使奇兵侵犯邊?！?0〕漢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11〕及浞野侯屯朔方以東，〔12〕備胡。路充國留匈奴三歲，單于死?！?3〕 【注釋】〔1〕“楊信既歸，漢使王烏”，漢使楊信既歸，王烏又接踵奉使，皆在元封四年秋。爾后王烏歸，匈奴使來，不幸而死。漢又遣路充國使匈奴。匈奴寇邊，漢拜郭昌為拔胡將軍，皆元封四年秋事。元封四年七、八、九三個月，發(fā)生如此眾多的政治事件，可謂波瀾迭起，很不平靜。〔2〕“讇”，古“諂”字，音chǎn，奉承，獻媚?！?〕“紿”，音dài，欺騙，詐騙?！?〕“邸”，音dǐ，王侯府第?！?〕“誠語”，實話?！?〕“匈奴使其貴人至漢，病，漢予藥，欲愈之，不幸而死”，事在元封四年秋。〔7〕“二千石”，是漢代官秩等級。漢代內(nèi)自九卿郎將，外至郡守尉的官秩都是二千石。官秩不同，印綬的規(guī)格亦異。據(jù)《漢書·百官公卿表》，二千石印綬的規(guī)格是銀印青綬?！?〕“葬”，《漢書》作“幣”?！?〕“特”，但?！?0〕“匈奴數(shù)使奇兵侵犯邊”，據(jù)《漢書·武帝紀》，匈奴寇邊在元封四年秋?！?1〕“郭昌”，云中人，以校尉從大將軍。元封四年以太中大夫為拔胡將軍屯朔方。宣帝時，郭昌為諫大夫，曾上書頌蓋寬饒，《史》《漢》本傳并不載。〔12〕“浞野侯”，趙破奴以元狩二年五月丙戌封從票侯。元鼎五年，坐酎金免。元封三年正月甲申，以匈河將軍出樓蘭，封為浞野侯?！?3〕“路充國留匈奴三歲，單于死”，元封四年，匈奴留漢使路充國不歸。元封六年，烏維單于死，路充國獲歸，留匈奴前后三年?！稘h書》無“單于死”三字。

　　烏維單于立十歲而死，〔1〕子烏師廬立為單于?！?〕年少，號為兒單于。是歲元封六年也。自此之后，單于益西北，〔3〕左方兵直云中，右方直酒泉、燉煌郡?！?〕 【注釋】〔1〕“烏維單于立十歲而死”，烏維單于立于漢元鼎三年（前一一四年），死于漢元封六年（前一○五年），在位正十年?！?〕“子烏師廬立為單于”，《漢書》作“詹師廬單于”。烏師廬單于公元前一○五年至前一○二年在位，是匈奴頭曼單于以后的第七代單于。烏師廬在位期間，漢、匈關(guān)系又趨緊張。太初二年，武帝遣浞野侯趙破奴出朔方，還師，與匈奴八萬騎遭遇，趙破奴為匈奴所生得?！?〕“單于益西北”，《通鑒》作“單于益西北徙”。〔4〕“左方兵直云中，右方直酒泉、燉煌郡”，《通鑒》胡三省注云：“匈奴左方兵本直上谷以東，右方兵直上郡以西，單于庭直代、云中。今徙而去西北，故左右方亦徙。”“酒泉”，在今甘肅酒泉?！盁趸汀?，在今甘肅敦煌西。

　　兒單于立，漢使兩使者，一弔單于，一弔右賢王，〔1〕欲以乖其國。〔2〕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將致單于。單于怒而盡留漢使。漢使留匈奴者前后十余輩，而匈奴使來，漢亦輒留相當。

　　 【注釋】〔1〕“右賢王”，名呴犂湖，烏維單于之弟，烏師廬兒單于之季父。兒單于死，右賢王呴犂湖繼為匈奴第八代單于。〔2〕“乖”，音guāi，乖離，抵觸，使其君臣相疑，促其內(nèi)訌。

　　是歲，〔1〕漢使貳師將軍廣利西伐大宛，〔2〕而令因杅將軍敖筑受降城?！?〕其冬，匈奴大雨雪，〔4〕畜多饑寒死。兒單于年少，好殺伐，國人多不安。左大都尉欲殺單于，〔5〕使人間告漢曰：〔6〕“我欲殺單于降漢，漢遠，即兵來迎我，〔7〕我即發(fā)?！背鯘h聞此言，故筑受降城，猶以為遠。

　　 【注釋】〔1〕“是歲”，武帝太初元年。〔2〕“李廣利”，河北中山人。女弟李夫人有寵于漢武帝，故命他伐大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貳師將軍?！按笸稹?，古代中亞國名，位于帕米爾西麓，錫爾河上、中游，在今前蘇聯(lián)費爾干納盆地。它西北鄰康居，西南鄰大月氏、大夏，東北鄰烏孫，以貴山為都城?！?〕“而令因杅將軍敖筑受降城”，太初元年，武帝遣因杅將軍公孫敖塞外筑受降城，以接應(yīng)匈奴左大都尉來降?！耙驏f”是匈奴地名?！笆芙党恰惫手吩趦?nèi)蒙古巴彥淖爾盟烏拉特中后旗東。〔4〕“冬”，太初元年正歷，改正月為歲首。歲序次以春夏秋冬。冬不在歲首，而在歲尾。〔5〕“左大都尉”，匈奴官名，位次左右大將下，左右大當戶上。〔6〕“間告”，私自來告。〔7〕“即”，猶若。

　　其明年春，〔1〕漢使浞野侯破奴將二萬余騎出朔方西北二千余里，期至浚稽山而還?！?〕浞野侯既至期而還，左大都尉欲發(fā)而覺，單于誅之，發(fā)左方兵擊浞野?！?〕浞野侯行捕首虜?shù)脭?shù)千人。〔4〕還，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兵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自出求水，匈奴間捕，〔5〕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中郭縱為護，維王為渠，〔6〕相與謀曰：“及諸校尉畏亡將軍而誅之，莫相勸歸。”〔7〕軍遂沒于匈奴?！?〕匈奴兒單于大喜，遂遣奇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寇入邊而去。其明年，〔10〕單于欲自攻受降城，未至，病死。

　　 【注釋】〔1〕“明年春”，太初二年春。據(jù)《漢書·武帝紀》，遣?；鼘④姵鏊贩綋粜倥?，在太初二年秋?！?〕“期至浚稽山而還”，?；皆趦?nèi)蒙古居延海直北，蒙古人民共和國南部鄂洛克泊南。武帝派浞野侯進軍?；剑墙討?yīng)左大都尉來降。〔3〕“發(fā)左方兵擊浞野”，元封六年前，匈奴左方兵和漢上谷以東地區(qū)對峙。元封六年后，單于西北徙，左方兵亦西徙，和漢云中地區(qū)相對峙。〔4〕“行”，猶因?！?〕“間”，音jiàn，刺探，偵察，《孫子》有《用間篇》，曹操注曰：“戰(zhàn)時必用間諜，以知敵之情實也?！薄伴g捕”，謂匈奴派出的偵察部隊?！稘h書》無“間捕”二字?！?〕“軍中郭縱為護，維王為渠”，“護”是護軍。武帝元光二年夏，漢伏兵馬邑誘匈奴時，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扒保?。亦軍中首領(lǐng)?！稘h書》無此十字?！?〕“相與謀曰：及諸校尉畏亡將軍而誅之，莫相勸歸”，《漢書》無此十九字，但云：“軍吏畏亡將而誅，莫相勸而歸。”《漢書》似較勝。〔8〕“軍遂沒于匈奴”，趙破奴所將二萬余騎，遂全軍覆沒?！?〕“奇”，《漢書》無此字?！?0〕“明年”，武帝太初三年。

　　兒單于立三歲而死?！?〕子年少，匈奴乃立其季父，烏維單于弟右賢王呴犂湖為單于。〔2〕是歲太初三年也。

　　 【注釋】〔1〕“兒單于立三歲而死”，兒單于烏師廬元封六年立，至太初三年病死，在位歷四年，以周歲論，則為三歲。〔2〕“呴”，音gòu，又音xū。“呴犂湖”，就是本傳前文“兒單于立，漢使兩使者，一弔單于，一弔右賢王，欲以乖其國”的那個右賢王。

　　呴犂湖單于立，漢使光祿徐自為出五原塞數(shù)百里，〔1〕遠者千余里，筑城鄣列亭至廬朐，〔2〕而使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wèi)伉屯其旁，〔3〕使彊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澤上?！?〕 【注釋】〔1〕“光祿”，即光祿卿，武帝時更名光祿勛。秦和漢初叫郎中令。其職掌一方面宿衛(wèi)門戶，另一方面侍從左右，為皇帝顧問參議，又任宮內(nèi)總管，其地位十分重要。后來中朝之官越來越多，實權(quán)稍稍分散。“五原塞”，即五原郡榆林塞，在內(nèi)蒙古包頭市西北?！?〕“城鄣”，緣邊險要地，筑障塞以守，大曰障，小曰塞，并置障尉和塞尉。《漢書·張湯傳》：博士狄山“居一障”。就是叫狄山去邊境當障尉。諸障之間距離無明確規(guī)定?！爸芹怠保粗高@種鄣塞?！傲型ぁ保^烽火臺。烽火臺有連綿不斷之勢，故曰“列亭”。《正義》引《括地志》云：“五原郡稠陽縣北出石門鄣，得光祿城，又西北得支就城，又西北得頭曼城，又西北得虖河城，又西北得宿虜城?！卑醇础爸芹盗型ぶ翉]朐”?！皬]朐”，匈奴地名，一說山名，一說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克魯倫河上游?！?〕“韓說”，弓高侯韓頹當?shù)氖鼘O，以校尉從衛(wèi)青擊匈奴有功，封龍侯。元鼎五年坐酎金失侯。元鼎六年，以待詔為橫海將軍，擊東越有功，封按道侯。太初三年為游擊將軍，屯于五原外徐自為所筑列城?！靶l(wèi)伉”，大將軍衛(wèi)青長子，坐法失侯。元封五年，大將軍死，伉代為長平侯。征和二年春，坐巫蠱誅?！?〕“路博德”，平州人，以右北平太守從驃騎將軍有功，封邳離侯，后以衛(wèi)尉為伏波將軍。其后坐法失侯，為■弩都尉屯居延卒?！熬友訚伞?，內(nèi)蒙古額濟納旗北境的居延海。

　　其秋，〔1〕匈奴大入定襄、云中，殺略數(shù)千人，敗數(shù)二千石而去，〔2〕行破壞光祿所筑城列亭鄣?！?〕又使右賢王入酒泉、張掖，略數(shù)千人。會任文擊救，〔4〕盡復(fù)失所得而去。是歲，〔5〕貳師將軍破大宛，斬其王而還。匈奴欲遮之，不能至。〔6〕其冬，欲攻受降城，會單于病死?！?〕呴犂湖單于立一歲死?！?〕匈奴乃立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為單于?！?〕 【注釋】〔1〕“其秋”，武帝太初三年秋?！?〕“二千石”，是西漢官秩等級。漢代內(nèi)自九卿郎將，外至郡守、尉的官秩等級都是二千石。這里指在定襄、云中守邊的太守、都尉和在前方作戰(zhàn)的將軍。因二千石的官秩很高，在兩漢成為高官的代詞。如《漢書·酷吏傳》云：“仕不至二千石，賈不至千萬，安得為人乎！”〔3〕“行破壞光祿所筑城列亭鄣”，“行”，因而?！稘h書·武帝紀》作“行壞光祿諸亭鄣”。楊樹達先生曰：“行壞者，且行且壞也?！蔽吹闷淞x?！?〕“任文”，《漢書·西域傳》云：“時漢軍正任文將兵屯玉門關(guān)，為貳師后距。”因任文屯兵玉門關(guān)，故得以回師擊右賢王于張掖、酒泉?！?〕“是歲”，承上文，應(yīng)為太初三年。貳師破大宛，斬其王毋寡在太初四年春。疑右賢王入酒泉、張掖，任文擊救，為太初四年歲首之事，“是歲”是承此而言?！?〕“匈奴欲遮之，不能至”，匈奴經(jīng)常利用樓蘭、車師為耳目，出兵遮劫漢使。此次李廣利西擊大宛，軍盛，匈奴不敢遮劫。故《漢書》作“匈奴欲遮之，不敢”?！?〕“單于病死”，太初四年冬，呴犂湖單于病死?！?〕“呴犂湖單于立一歲死”，呴犂湖單于立于武帝太初三年，死于太初四年冬，立一歲而死?！?〕“且鞮”，音jūdī。且鞮侯單于是匈奴第九代單于，公元前一○一年至前九六年在位。且鞮侯統(tǒng)治匈奴期間，以蘇武使匈奴和李陵投降匈奴，為漢、匈間重大事件。

　　漢既誅大宛，威震外國。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詔曰：“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高后時單于書絕悖逆。昔齊襄公復(fù)九世之讎，《春秋》大之。”〔1〕是歲太初四年也。

　　 【注釋】〔1〕“昔齊襄公復(fù)九世之讎，《春秋》大之”，《公羊傳》莊公四年春：“齊襄公滅紀，復(fù)讎也。襄公之九世祖，昔為紀侯所譖，而亨（烹）殺于周，故襄公滅紀也。九世猶可以復(fù)讎乎？曰，雖百世可也。”“讎”，音chóu，仇敵。

　　且鞮侯單于既立，盡歸漢使之不降者，路充國等得歸?！?〕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自謂“我兒子，安敢望漢天子！漢天子，我丈人行也”。〔2〕漢遣中郎將蘇武厚幣賂遺單于?！?〕單于益驕，禮甚倨，非漢所望也?！?〕其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歸漢。〔5〕 【注釋】〔1〕“且鞮侯單于既立，盡歸漢使之不降者，路充國等得歸”，且鞮侯單于立在太初四年冬。天漢元年遣路充國等使人歸。路充國被留在元封四年，沒入匈奴前后八年。梁玉繩曰：“此下乃后人所續(xù)，非史公本書，史迄太初，不及天漢?！薄?〕“丈人”，尊老之稱?！?〕“漢遣中郎將蘇武厚幣賂遺單于”，“中郎將”，統(tǒng)率皇帝侍衛(wèi)的官，位次于將軍。“蘇武”，字子卿，杜陵人，游擊將軍蘇建中子，天漢元年，匈奴盡歸扣留的漢使，武帝嘉單于之義，遣武以中郎將持節(jié)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百T”，音lù，贈送財物。梁玉繩云：“單于歸漢使，蘇武使單于皆天漢元年事，而此誤在太初四年?！卑矗骸妒贰窌徽`。“是歲太初四年也”，乃漢武帝下詔之年，于文章為結(jié)束語氣。與“且鞮侯單于既立”以下文字無涉。以下漢使得歸，蘇武持節(jié)皆從頭鋪敘，雖未拈出“天漢元年”，但下文“浞野侯破奴得亡歸漢”一語上，用“其明年”三字，補敘前事發(fā)生年代，脈絡(luò)自明。此段文字雖非太史公手筆，然亦波譎變化，令人難測。王先謙、瀧川資言俱未察。王先謙《漢書補注》云：“浞野侯上之‘明年’二字蓋衍?！币嘀钦咔]之失。〔4〕“單于益驕，禮甚倨，非漢所望也”，“倨”，音jù，傲慢。胡三省注《通鑒》云：“漢望其回心鄉(xiāng)善，今乃益驕，故曰非漢所望?！薄?〕“其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歸漢”，天漢元年，浞野侯破奴亡歸漢?！捌涿髂辍背猩衔摹笆菤q太初四年也”而言，三字非衍。

　　其明年，漢使貳師將軍廣利以三萬騎出酒泉，〔1〕擊右賢王于天山，〔2〕得胡首虜萬余級而還。匈奴大圍貳師將軍，幾不脫?！?〕漢兵物故什六七?！?〕漢復(fù)使因杅將軍敖出西河，〔5〕與彊弩都尉會涿涂山，〔6〕毋所得。又使騎都尉李陵將步騎五千人，〔7〕出居延北千余里，與單于會，合戰(zhàn)，陵所殺傷萬余人，兵及食盡，欲解歸，〔8〕匈奴圍陵，陵降匈奴，其兵遂沒，得還者四百人。單于乃貴陵，以其女妻之?！?〕 【注釋】〔1〕“其明年，漢使貳師將軍廣利以三萬騎出酒泉”，貳師將軍出酒泉擊右賢王，在天漢二年夏五月?！捌涿髂辍蹦顺猩衔摹颁芬昂钇婆猛鰵w漢”而言?！?〕“天山”，此處天山不是張掖縣的祁連山，而是哈蜜迤北的巴里坤哈薩克自治縣以西的巴里坤湖附近的天山，巴里坤湖漢曰蒲類海。諸家注以晉灼說為是。晉灼曰：“天山在西域，近蒲類國?！薄?〕“幾不脫”，《漢書》作“幾不得脫”。〔4〕“物故”，死亡?！?〕“因杅將軍敖”，太初元年公孫敖以因杅將軍筑受降城，因號因杅將軍?！拔骱印?，在今陜西東部黃河西岸地區(qū)。〔6〕“彊弩都尉”，謂路博德。路博德從驃騎將軍有功，封符離侯。其后坐法失侯，為彊弩都尉屯居延?！颁猛可健?，《漢書》作“涿邪山”，在內(nèi)蒙古居延海西北極遠，蒙古人民共和國滿達勒戈壁附近。〔7〕“又使騎都尉李陵將步騎五千人”，“李陵”，李廣孫。武帝以為有李廣風，使將八百騎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視地形，不見虜而還，拜為騎都尉。都尉是將軍以下的高級武官。特設(shè)的都尉，級別相當高，都是秩二千石或比二千石的官吏，地位相當于列卿。騎都尉，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李陵在《答蘇武書》里回顧當年與匈奴作戰(zhàn)的情況時說：“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絕域，五將失道，陵獨遇戰(zhàn)?！薄稘h書·司馬遷傳》亦云：“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彊胡，卬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zhàn)十余日，所殺過當?！鄙厦娑亩继岬嚼盍曷暑I(lǐng)的是步兵，沒有騎兵?！稘h書·李陵傳》亦作“步兵”。太史公《報任少卿書》、荀悅《漢紀》、《通鑒》皆作“步卒”，卒就是兵。本文“步騎”應(yīng)為“步兵”?！?〕“兵及食盡，欲解歸”，《漢書》作“兵食盡，欲歸”?！?〕“單于乃貴陵，以其女妻之”，《漢書·李陵傳》：“單于壯陵，以女妻之，立為右校王。”單于以女妻陵，荀悅《漢紀》卷一四記在天漢二年?！顿Y治通鑒》則系其事于天漢四年。

　　后二歲，復(fù)使貳師將軍將六萬騎、步兵十萬，出朔方?！?〕彊弩都尉路博德將萬余人，與貳師會。游擊將軍說將步騎三萬人，〔2〕出五原。因杅將軍敖將萬騎、步兵三萬人，〔3〕出雁門。匈奴聞，悉遠其累重于余吾水北，〔4〕而單于以十萬騎待水南，與貳師將軍接戰(zhàn)。貳師乃解而引歸，與單于連戰(zhàn)十余日。貳師聞其家以巫蠱族滅，因并眾降匈奴，得來還千人一兩人耳?！?〕游擊說無所得。因杅敖與左賢王戰(zhàn)，不利，引歸?！?〕是歲漢兵之出擊匈奴者不得言功多少，〔7〕功不得御。〔8〕有詔捕太醫(yī)令隨但，〔9〕言貳師將軍家室族滅，使廣利得降匈奴。

　　 【注釋】〔1〕“后二歲，復(fù)使貳師將軍將六萬騎、步兵十萬，出朔方”，《漢書·武帝紀》載，天漢三年秋匈奴入雁門，四年遣貳師將軍等。“十萬”，《漢書》作“七萬”?！昂蠖q”，乃承上“漢使貳師將軍廣利以三萬騎出酒泉”言?！?〕“游擊將軍”，列將軍名號。“說”，韓說，武帝佞幸韓嫣弟，以軍功封案道侯。巫蠱時為戾太子所殺?！?〕“因杅將軍敖”，因杅將軍公孫敖?！?〕“累重”，謂妻子資產(chǎn)?！坝辔崴?，《山海經(jīng)·北山經(jīng)》作“涂吾之水”。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國土拉河。烏蘭巴托市在其北岸?！?〕“貳師聞其家以巫蠱族滅，因并眾降匈奴，得來還千人一兩人耳”，巫蠱始起在太始四年，李廣利降匈奴在征和三年，都不是天漢四年的事，以上二十五字敘事不確。“巫蠱”，古代迷信，謂巫師使用邪術(shù)以加禍于人。漢武帝晚年信方士神巫，女巫出入宮禁，教宮人埋木偶祈求免災(zāi)。征和二年由江充所興起的一次巫蠱之獄，禍及太子據(jù)，死者前后數(shù)萬人，幾乎危及漢王朝的統(tǒng)治?！?〕“因杅敖與左賢王戰(zhàn)不利，引歸”，《漢書·匈奴傳》沿襲《史記》文至此止。以下從“明年，且鞮侯單于死”，皆班氏自撰之文?！?〕“是歲”，天漢四年。〔8〕“功不得御”，言功不得相抵償，今曰“得不償失”?！?〕“有詔捕太醫(yī)令隨但”，《漢官儀》云：“太醫(yī)令，周官也?！薄稘h書·百官公卿表》載，太常和少府屬官，都有太醫(yī)令。太常之太醫(yī)是治百官之病，少府之太醫(yī)主治宮廷之病。隨但當為太常之太醫(yī)令。

　　太史公曰：孔氏著《春秋》，〔1〕隱、桓之間則章，至定、哀之際則微，〔2〕為其切當世之文而罔褒，〔3〕忌諱之辭也。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時之權(quán)，〔4〕而務(wù)讇納其說，〔5〕以便偏指，不參彼己；〔6〕將率席中國廣大，〔7〕氣奮，〔8〕人主因以決策，是以建功不深。堯雖賢，興事業(yè)不成，得禹而九州寧?！?〕且欲興圣統(tǒng)，唯在擇任將相哉！唯在擇任將相哉！

　　 【注釋】〔1〕“孔氏作《春秋》”，《春秋》為編年體史書，相傳孔子據(jù)魯史修訂而成，起魯隱公元年（前七二二年），迄魯哀公十四年（前四八一年）西狩獲麟止，凡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2〕“隱、桓之間則章，至定哀之際則微”，《春秋》記事自隱公、桓公開始，距孔子的年代已遠，不需要隱諱，故記述明白。而孔子仕于定公、哀公，許多事或有所諱忌，故不切論當世，而簡略其辭。司馬遷介紹孔子著述《春秋》的情況，是反映自己也在記述當世事，也不可避免有忌諱之辭?！?〕“罔”，無。“褒”，音bāo，贊美，嘉獎。〔4〕“徼”，音jiāo，或yāo，招致，要求?！搬枰粫r之權(quán)”，謂迎合統(tǒng)治者的意旨?！?〕“讇”，同“諂”，音chǎn，奉承，獻媚?！岸鴦?wù)讇納其說”，謂以脅肩諂笑之辭求媚于上。〔6〕“偏指”，片面的理由，一己之見?！安粎⒈思骸?，不考慮彼己終始利害?！?〕“將率”，將帥，指衛(wèi)、霍。“席”，憑借，依仗?！?〕“氣奮”，自奮其氣?！?〕“堯雖賢，興事業(yè)不成，得禹而九州寧”，此刺武帝不能擇賢將相，而務(wù)諂納小人浮說，攻伐匈奴，動搖國本。引禹圣成其太平，以攻當代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