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甲戌,省試別院,以“中和節(jié)”為詩題。舉人上請,主司 答云:“元宵已過,寒食未來?!鄙w謂此二月節(jié)也。然按后漢《周舉傳》,太原郡舊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龍忌之禁,在其七月,咸言神靈不樂舉火,由是士民每中冬輒皆寒食,莫敢煙爨。老少不堪,間或寒死,故因謂寒食為禁煙節(jié)。舉既為刺史,作吊書以解民之惑。則所謂寒食者,果何與于清明耶?今人以清明前三日為寒食,不知又何據(jù)也。 劉丞相沆為士人時,攜一仆赴禮部。夜臥,忽驚起哭,丞相怪問,仆曰:“不祥殊甚,不敢言?!痹偃懼唬骸皦糁骶秊槿隧饺ヮ^?!必┫嘣唬骸按四思C,斫去頭,留得項,我當(dāng)為第二人?!惫谕豕俺桨竦诙速n第?!保▌欤?坡、谷同游鳳池寺。坡公舉對云:“張丞相之佳篇,昔曾三到?!鄙焦燃创鹪疲骸傲吞镏罹?,那更重來。”時稱名對。張丞相詩云:“八十老翁無品秩,昔曾三到鳳池來?!逼鹿w取此也。 漢博士選三科,高為尚書郎,次為刺史,其不通政事者以久次補諸侯太博,此制最合人情。予嘗欲依仿漢制,以處今之特奏名進(jìn)士。蓋特奏第五等人,皆以為諸州助教,士人晚境至此,亦疲矣。然猶或至于納敕不愿受者,辭其名而冀其祿也。 夫市井、巫醫(yī)、祝卜、技藝之流,孰不以助教自名,士人役役 于科目而與之無別,宜其不樂聞也。予謂不若因補為本貫州縣學(xué)職,以名次次第授之,自上而下,由州而邑,三歲而易,新故相代,蓋以州縣學(xué)職言之,則其名正,予之以三年之祿,則其禮優(yōu)。況今居是職者,往往多后生新進(jìn),躐取而強處之,人多不服,倘舉以授舊人,亦得尚齒之義。 范忠宣公寓居永州東山寺時,諸孫尚幼。一日戲狎,言語少拂寺僧之意,僧大怒,叱罵不已。公坐于堂上,僧誦言過之,語頗侵公,公不之顧。家人聞之,或以告,公亦不應(yīng)。翌日,僧悔悟大慚,遂詣公致謝,公慰藉之,待之如初,若未嘗聞也。(范純?nèi)?,范仲淹子?宣和中,太白見,甚高。尚書劉公才邵時在中秘,見而嘆曰:“是兵象也,國家其有外患乎?”因與僚友同觀,憂形顏色。未幾,敵犯畿甸。后周芑秀實來倅廬陵,贈詩云:劉郎校書天祿閣,太白下觀光昭灼。心知漢祀厄中天,夜半瞻星涕零落。尚書字美中。 王荊公在相位,子婦之親蕭氏子至京師,因謁公,公約之飯。翌日,蕭氏子盛服而往,意謂公必盛饌。日過午,覺饑甚而不敢去,又久之,方命坐,果蔬皆不具,其人已心怪之。酒三行,初供胡餅兩枚,次供彘臠數(shù)四,頃即供飯,旁置菜羹而已。蕭氏子頗驕縱,不復(fù)下箸,惟啖胡餅中間少許,留其四旁。公顧取自食之,其人愧甚而退。人言公在相位,自奉類不過如此。(王安石) 兩府例得墳院,歐陽公既參大政,以素惡釋氏,久而不請。韓公為言之,乃請瀧岡之道觀。又以崇公之諱,因奏改為西陽宮,今隸吉之永豐。后公罷政,出守青社,自為阡表,刻碑以歸。江行過采石,舟裂碑沉,舟人曰:“神如有知,石將出?!庇许?,石果見,遂得以歸,立于其宮。紹興乙卯宮焚,不余一瓦,碑亭獨無恙,信有神物護(hù)持云。 毛文捷,字長卿,吉水人,淳化三年進(jìn)士及第。王冀公與之為同年生,雅相友善。文捷豪放不羈,冀公素奇之。景德中,知舒州望江縣,冀公時知樞密院,薦知名士四十二人,文捷在其中,獨以韜略許之。真宗召至闕下,親御便殿,試以平西夏方略。文捷對極詳明,上大喜,除秘書省校書郎。其制詞云:毛文捷,通經(jīng)典禮,廷對方謀,茲謂碩材,可宜旌勸。 夏英公帥江西日,時豫章大疫,公命醫(yī)制藥分給居民。醫(yī)請曰:“藥雖付之,恐亦虛設(shè)。”公曰:“何故?”醫(yī)曰:“江西之俗,尚鬼信巫,每有疾病,未嘗親藥餌也。”公曰:“如此則居死于非命者多矣,不可以不禁止?!彼煜铝畈稙槲渍哒戎渲?wù)喵綦`他州。一歲,部內(nèi)共治一千九百余家。江西自此淫巫遂息。(夏竦) 范忠宣公謫永州,年七十余矣。每朔望日,必陳列其家所藏四朝宸翰,及宣賜器皿于堂上,率其子孫羅拜其下。拜畢,緘藏如初。然后長幼相拜,啜茶而退。自始至及北歸,未嘗或輟。先君官零陵時,與公之去相望才二十余年。士人多有識公者,具言如此。 國初,江西亦用鐵錢。嘗見玉笥山玉梁觀所藏經(jīng)卷,尾有題字云:太平興國三年太歲戊寅,新淦縣揚名鄉(xiāng)胡某,使鐵錢一百二十貫足陌,寫經(jīng)六十卷。玉梁觀后改為承天宮。 徽宗嘗內(nèi)宴,顧問梁師成曰:“先王樂以天下,憂以天下。今西北既賓服,天下幸無事,朕因得游宴耳?!睅煶蓪υ唬骸俺悸勈ト讼忍煜轮畱n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上問蔡京曰:“師成之言如何?”京曰:“樂不可極爾。”上喜曰:“京之言是也。” 寇萊公謫居道州,初至,不諳風(fēng)土,欲得樓居以御嵐瘴之氣,而力不能舉。一日,與客言之,客曰:“此易事。”乃以語郡人,于是爭為出力營建,不日落成。及公薨,道之人繪公像祠于樓上,至今奉事唯謹(jǐn)。(寇準(zhǔn)) 呂丞相大防微仲,罷相,以大觀文出知穎昌府。制有曰:“改元而后,與政歷九年之間。有國以來,首相踵三人之久。”蓋自國初至元祐,為首相者,居位多止七八年耳。 大觀四年五月,彗星出于奎婁之間。又自三月不雨至五月,上頗焦勞。臺官吳執(zhí)中等屢上章言蔡京罪惡,上亦浸薄京之所為,遂降授太子少保致仕。給事中何昌言奏言:“大臣被降責(zé),須有章疏。及所得圣語文字,俱合過門下省。今京降官罷相,乃止有麻制。又錄黃各一道,并無事因。乞依自來體例,備今來行遣過門下省,作定本關(guān)報,庶使四方明知京之罪狀?!鄙蠌闹?,遂以章疏付外。何給事,字忠孺。 國朝自章圣,始命致仕者給半俸,然非得旨者不與,遵唐制也。唐人致仕,非有敕不給俸。今致仕者例給其半,與舊制異矣。 仁宗皇帝嘗閑步禁中,聞廡外有嘩者,稍逼聽之,乃二衛(wèi)士。甲曰:“人生富貴在命有無?!币以唬骸安蝗唬袢諡樵紫?,明日有貶削為匹夫者。今日為富家,明日有官藉而沒之者。其權(quán)正在官家耳。”因相與詰難,未服,故爭辨不已。帝因密識其人。一日,出金奩,封緘甚密,特呼乙送往內(nèi)東門。行將達(dá),忽心腹痛作,不堪忍,懼愆其期,偶與甲遇,令代捧以先。門司啟奩,乃得御批云:“去人給事有勞,可保明補官?!币译S至,則辨曰:“已得旨送奩,及門疾作,令甲代之爾?!遍T司覆奏,帝命與持至者,甲遂補官。 唐子西《內(nèi)前行》,為張?zhí)煊X作也。天覺自中書侍郎除右仆射,蔡京以少保致仕,四海歡呼,善類增氣。時彗星見而遽沒,旱甚而雨,人皆以為天覺拜相感召所致。上大喜,書“商霖”二字以賜之,且謂之曰:“高宗得傳說,以為用汝作霜雨。今朕相卿,非是之謂耶?”故子西之詩具言之,其詩云:內(nèi)前車馬撥不開,文德殿下聽麻回。紫微侍郎拜右相,中使押赴文昌臺。旄頭昨夜光照牖,是夕收芒如禿帚。明日化為甘雨來,官家喚作調(diào)元手。周公禮樂未要作,致身姚宋也不惡。鄉(xiāng)來兩公當(dāng)國年,民間斗米三四錢。 張楚僭偽,遣快行親事往廬州省視其家,經(jīng)由淮南。向公子諲伯恭時為發(fā)運使,因拘囚之,驗其文券,見南京副總管嘗資給其人甚厚,伯恭遂檄使勤王,有“不可污張巡,許遠(yuǎn)之地”等語。后達(dá)上聽,深嘉伯恭之慷慨忠節(jié)也。 蔡絳約之,好學(xué)知趨向。為徽猷閣待制時,作《西清詩話》一編,多載元祐諸公詩詞。未幾,臣寮論列,以為絳所撰私文,專以蘇軾、黃庭堅為本,有誤天下學(xué)術(shù)。遂落職勒停。 祖宗官制,同是一官,而遷轉(zhuǎn)凡數(shù)等。自將作監(jiān)主簿至秘書監(jiān),其遷秩各視其品。若卿列館職,則為一等。出身人,則為一等。蔭補人,則為一等。雜流,則為一等。所以甄別流品,為至嚴(yán)密也。自諫議大夫至吏部尚書,其遷除則為一等。蓋兩制,兩省官,皆極天下之選,論思獻(xiàn)納,號為侍從,故不復(fù)分等級。然其超等而遷,則惟宰相執(zhí)政而已。 湖湘官道,窮日之力僅能盡兩驛。父老相傳,以為寇萊公為丁、曹所誣蔑,謫為道州司馬,欲以憂困殺之,陰令于衡湘間,十里則去一堠,以為五里,故道里之長如是。公既居道,一日宴客,忽報中人傳敕來,且有持劍前行者,坐客皆失色,公不為動。中人既至,公謂曰:“愿先見敕?!敝腥顺鲭肥荆速H雷州司戶。因就郡僚假綠綬拜命,終宴而罷。 江西自國初以來,士人未有以狀元及第者。紹圣四年,何忠孺昌言始以對策居第一,里人傳以為盛事。故謝民師有詩寄忠孺云:“萬里一時開驥足,百年今始破天荒?!鄙w記時人之語也。 東坡還至庾嶺上,少憩村店。有一老翁出問從者曰:“官為誰?”曰:“蘇尚書。”翁曰:“是蘇子瞻歟?”曰:“是也?!蹦饲耙酒略唬骸拔衣勅撕甙俣?,今日北歸,是天佑善人也?!睎|坡笑而謝之,因題一詩于壁間云:“鶴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夾道手親栽。問翁大庾嶺頭往,曾見南遷幾個回?!?徐公師川嘗言東坡長短句有云:“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卑讟诽煸娫疲骸傲鴺蚯缬行?,沙路潤無泥?!眱魸檭勺?,當(dāng)有能辯之者。 劉公仲偃自河?xùn)|河北宣撫使召歸,除京城四壁守御使。與時相議不合,鐫官落職奉祠。京城既失守,敵欲得公,用事者詒公以割地遣詣敵營。敵得公喜甚,即館于僧寺,遣人為言國相知公名,將欲大用。公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可!”國相蓋謂粘罕,公守真定時,敵人攻城不能下。再入寇而公已去,真定遂陷,故以此知公也。車駕既北狩,敵復(fù)遣人謂公曰:“請以家屬北去,取富貴,無徒死?!惫鎏齑蠛粼唬骸坝惺呛??”召其指使陳灌謂曰:“國破主遷,乃欲用我,我寧死耳!”即手書片紙付灌持歸報其子,以衣絳自縊死。粘罕聞而嘆曰:“是忠臣也。”令葬之。公薨八十日,其子始克具棺斂,顏色如生,人以為忠節(jié)之氣所致云。朝廷褒其死節(jié),謚忠顯,又賜碑額為“旌忠褒節(jié)”之碑。公名韐,建安人。 元祐初,山谷與東坡,錢穆父同游京師寶梵寺。飯罷,山谷作草書數(shù)紙,東坡甚稱賞之。穆父從旁觀曰:“魯直之字近于俗。”山谷曰:“何故?”穆父曰:“無他,但未見懷素真跡爾?!鄙焦刃念H疑之,自后不肯為人作草書。紹圣中,謫居涪陵,始見懷素自敘于石揚休家,因借之以歸,摹臨累日,幾度寢食,自此頓悟草法,下筆飛動,與元祐已前所書大異。始信穆父之言為不誣,而穆父死已久矣。故山谷嘗自謂得草法于涪陵,恨穆父不及見也。 米元章有嗜古書畫之癖,每見他人所藏,臨寫逼真。嘗與蔡攸在舟中共觀王衍字,元章即卷軸入懷,起欲赴水。攸驚問何為,元章曰:“生平所蓄未嘗有此,故寧死耳。”攸不得已,遂以贈之。 豫章晷漏,乃曾南仲所造。南仲自少年通天文之學(xué),宣和初登進(jìn)士第,授南昌縣尉。時龍圖孫公為帥,深加愛重。南仲因請更定晷漏,帥大喜,命南仲召匠制之。遂范金為壺,刻木為箭,壺后置四盆一斛,壺之水資于盆,盆之水資于斛,其注水則為銅虬張口而吐之。箭之旁為二木偶,左者晝司刻,夜司點,其前設(shè)鐵板,每一刻一點,則擊板以告。右者晝司辰,夜司更,其前設(shè)銅鉦,每一辰一更,則鳴鉦以告。又為二木圖,其一用木,薦之以測日景。其一用水,轉(zhuǎn)之以法天運。制器甚精,為法甚密,皆前所未有。南仲夜觀乾象,每預(yù)言其遷移躔次。嘗言有某星某夜當(dāng)過某分,時窮冬盛寒,仰臥床上,徹其屋瓦以觀之。偶睡著霜下,遂為寒氣所侵而死。其學(xué)惜無傳焉。獨晷漏之制,其子嘗聞其大概,今江鄉(xiāng)諸縣亦有令造之者。南仲名民瞻,廬陵睦陂人也。 南仲嘗謂:古人揆景之法,載之經(jīng)傳雜說者不一,然止皆較景之短長,實與刻漏未嘗相應(yīng)也。其在豫章為晷景圖,以木為規(guī),四分其廣而殺其一,狀如缺月,書辰刻于其帝為基以薦之,缺上而圓下,南高而北低,當(dāng)規(guī)之中植針以為表,表之兩端,一指北極,一指南極。春分已后,視北極之表。秋分已后,視南極之表。所得晷景與刻漏相應(yīng)。自負(fù)此圖以為得古人所未至。予嘗以其制為之,其最異者,二分之日,南北之表皆無景,獨其側(cè)有景,以其側(cè)應(yīng)赤道,春分已后日入赤道內(nèi),秋分已后日出赤道外,二分日行赤道,故南北皆無景也。其制作窮賾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