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澎謫居軼事
吾鄉(xiāng)丁飛濤先生澎，又號藥園，與仲弟景鴻、季弟瀠，皆以詩名，世號三丁。先生成進(jìn)士，官禮部郎中，時方冊立西宮，念無嫻典禮者，調(diào)入東省，兼主客。主客，即古典屬國也。貢使至，必譯問主客為誰？廉知先生能詩，以豹皮美玉賂吏人，吏人竊藥園詩贐之。歸國，長安紳以為榮。以事牽累，謫居塞外。崎嶇三千里，郵亭驛壁，讀遷客詩大喜，后車妾亦喜，曰：“得非聞中朝賜環(huán)詔耶？”曰：“上圣明，賜我游湯沐邑。出關(guān)遷客皆才子，此行不患無友?！倍蛇|海，望長白，諸山上人以魚為飯糧，盡輒苦饑。河冰合，常不得汲，樵蘇不至五日，爨無煙，取蘆粟小米和雪嚙之。日晡，山鬼遙啼。夜聞扣門聲，童子從隙窺之，虎方以尾擊戶，先生危坐自若。歲盡無錢，磨墨市上書春聯(lián)，兒童婦女爭以錢易書去。居?xùn)|岡，躬自飯牛，與牧豎同臥起，暇輒為詩，溫厚無遷謫態(tài)。國子藩公聞其名，禮為上客。凡五載，始得歸。見林璐所撰外傳。先生詩名，人人知之，此其謫居軼事也。
○周{澍}逸事
周西坪修撰未第時，大司寇勵公廷儀延之入幕，以石門逆書案屬為勘核。修撰得跡涉株連者二十四人，力請除名。勵公意不謂然，修撰曰：“圣主好生，豈嗜多殺，烈風(fēng)雷雨，必不終朝?！币驍M為奏對，而二十四人者竟得免。
后督學(xué)陜西，有妄思夤緣私諷家奴通款者，修撰既懲其奴，而憫考生之愚，思曲宥而明儆之。覆試諸生日，設(shè)瓷碗公案上，注水滿之，召其人捧而擲諸堂下。其人愕然，乃語之曰：“爾惜之乎？爾身之弗惜，而惜此區(qū)區(qū)者乎？”卒使擲之，復(fù)語之曰：“一經(jīng)敗壞，能復(fù)全乎？吾與爾猶是也。忘身徇賄，其可乎？”其人免冠謝，涕泣悔罪，遂宥之。
○石交
王禮堂樹，隱居北郭，有米南宮癖，收藏奇石甚富，因自號曰石交。選其尤者七十有二，梁山舟侍講書“七十二峰閣”額以貽之。后又得倪文貞公《石交圖》，喜其與己字合，懸之閣中，復(fù)摹鐫之。今石歸余家，庋之峭茜廊，以廊外有臣石，上鐫“峭茜”二字，不知何人題也。
○田居
龔蘅圃侍御翔麟，罷歸清貧，居張駝園，自號田居，王石谷為作《田居圖》。其先，居橫河沈氏庾園。園有玉玲瓏石，宋宣和花石綱之遺也。道光間，園歸沈蓮叔拱宸，同治間歸周琳粟家勛。石故無恙，余嘗徘徊其下。旁有白皮松，亦百年物也。
○大俠裘信甫
南潯莊氏私史之獄，錢塘陸麗京、仁和范文白、海寧查伊璜，皆牽連被逮。麗京弟梯霞，脫身北走，投其從舅氏裘信甫謀申救。信甫，長安大俠也，嘆曰：“酷哉此禍！顧前者投牒訴誣，沉閣不上，奈何？”麗京至都，復(fù)解浙候鞫，而捕梯霞嚴(yán)。梯霞間道歸，自詣獄，父子兄弟仆從婦女百余口相向哭，而裘信甫已陰以實(shí)情別白黑輸要路，內(nèi)外無一人知者。比錄囚，呼名共二十一家，長刀邀遮，顛踣入市，陸、范、查三家竟獲免。及信甫死，梯霞為制服三年，泣語子弟曰：“微舅氏，爾曹皆黃沙白骨也?！笔朗⒎Q吳六奇脫伊璜于難，而裘信甫事罕有知者。
○郁氏東嘯軒藏書
吾杭藏書家，若趙氏小山堂、吳氏繡谷亭、孫氏壽松堂、汪氏振綺堂，海內(nèi)無不知者。至如乾嘉之間，舊家遺俗，率好儲書，而名不顯著者尚多。如東城郁氏禮，字佩宣，號潛亭，錢塘諸生。家素封，藏書充刃，潛亭又增益所未備。時小山堂書已星散，所余殘帙尚多異本，潛亭悉力購之。所居駱駝橋，去厲征君樊榭山房一里而近，傳鈔秘冊尤夥。征君歿后，其家出所著《遼史拾遺》手稿，要索厚價，久之不售，潛亭以四十金購得之。中間尚缺五十葉，百計求之不得。鮑廷博以文偶步至青云街，見拾字僧肩廢紙兩臣簏，檢視之皆厲氏所棄，征君手錄《遼史拾遺》稿本在焉，亟市歸授佩宣。棼如亂絲，一一為之整理，閉戶兩月，綴輯成編，適符所缺之?dāng)?shù)。藏書之室曰“東嘯軒”，軒額為董香光書。庭中古桂二株，相傳明萬歷間所植，交柯接葉，清陰覆檐，室中牙簽萬軸都成碧色，潛亭晨夕校錄于其間。百年以來，滄桑幾易，東城郁氏子姓寂寥，里中故老無復(fù)有知潛亭其人者。吳中葉鞠裳侍講《藏書記事詩》載佩宣事頗詳。
○梁履繩玉繩兄弟
雍乾間，錢塘梁氏勛閥既顯，門才極盛，而以文莊公孫履繩、玉繩弟兄為尤著。
履繩字處素，號庵，于諸經(jīng)中尤精《左氏傳》，嘗鐫小印，文曰“臣有左傳癖”，撰《左通》若干卷，析為六類：曰廣傳、曰考異、曰補(bǔ)釋、曰駁證、曰古音、曰臆說。錢竹汀詹事見之嘆服。中年徂謝，未及成書。補(bǔ)釋一門三十二卷，采摭繁富，其子祖恩刊行之。
玉繩子曜北，號諫庵，著《史記志疑》三十六卷、《元號略》四卷、《古今人表考》九卷、《志銘廣例》二卷、《呂子校補(bǔ)》二卷、《瞥記》七卷、《蛻稿》四卷，總題為《清白士集》。蓋諫庵分居塔兒巷，山舟先生書“清白堂”額畀之，因以自號。每一書成，輒就錢竹汀、盧召弓、孫頤谷諸先生商榷，故舛駁絕少。諫庵寄弟處素書云：“后漢襄陽樊氏，顯重當(dāng)時，其子孫雖無名德盛位，世世作書生門戶，吾仰之慕之，愿與弟其勉之?！逼滹L(fēng)尚可想矣。
○顧光有惠政
顧涑園太守光，乾隆戊午舉人，以大挑知縣宰清豐，有惠政，累擢廣州知府，粵督某嫉之，遽引疾歸。后五十余年，其邑人有禮天竺大士至杭州者，知公里居無恙，相率三十余人登堂羅拜而去。昔時人情之厚如此！仁和湯典三禮祥，為詩紀(jì)其事。詩云：“山雞愛毛羽，志士重修名，況乃為民牧，毀譽(yù)尤易成。清豐有賢宰，吾鄉(xiāng)推耆英。憶昔漳衛(wèi)水，一決連魏城，哀哉城下骨，尚帶蛟龍腥，賑恤招流亡，溝壑余零丁。三上河渠書，議格終不行，紀(jì)災(zāi)淚盈紙，鴻雁同哀鳴。距今五十載，父老來西陵，自言清豐民，我曹皆侯生。侯今喜健在，侯昔何賢能。中有少年子，傳聞自父兄，今幸睹侯面，恨未竹馬迎?；蜷L跽不起，或稽首階庭，或起焚爐香，或笑或涕零。何以獻(xiàn)我侯，紫棗雜黃橙；何以頌我侯，壽考而康寧。我公前致問，小惠何足稱，無端念衰朽，而我愧益增，愿爾為良民，愿不負(fù)太平。手摩父老頂，歡愛如孩嬰。出門尚回顧，觀者填柴荊。允矣古遺愛，亦足驗(yàn)民情。民情有如此，愿共惜賢聲?！碧厮釉跂|城河側(cè)，敝屋數(shù)楹，顏曰“河干廛”，自稱河干先生。
○于謙不諫易儲疑案
于忠肅不諫易儲事，后人爭疑之。相傳齊次風(fēng)侍郎嘗宿祠中，夢忠肅告曰：“當(dāng)日諫易儲疏，留中不發(fā)，外人無知者。子異日入史館，當(dāng)為我表章之?！奔榷汤晒苯?，與修《明史》，遍檢前明檔案無之。余姚邵二云先生習(xí)聞其語，入館后留意搜訪，最后于通政使署得當(dāng)時舊冊，有大學(xué)士于某為太子事一折，具載月日。數(shù)百年疑案，至是始定。惜疏稿卒不可得見。按：此事又見阮文達(dá)《研經(jīng)室集》及先大父《養(yǎng)吉齋余錄》。
○東城雜記
厲征君《東城雜記》原名《城東雜錄》，見《抱經(jīng)堂文集》跋云：“吾祖居在東里坊，其北則艮山門，其東南則慶春門，于東園最相近，桑甫先生之居在焉。先君子從幼往來，里人有雙先生之稱。后之人有續(xù)錄者，亦可以為東里重矣。吾祖居，即所謂數(shù)間草堂者也?！?br/>
○千字大人頌
武林卓珂月人月，崇禎初作《千字大人頌》，錯綜成章，甚有思理。開章云：“大人御天，君子名世。立千秋基，興諸夏利。高文起家，建景閏帝。二百余年，我皇陟位。河澄寶出，鳳舉毛從。虞云兩旦，漢日再中。群黎作，列州攸同?！笨芍^高文典冊。篇中：“岳伯分佐，歲星可招。貢珠盈寸，舍矢五扶。投淵潔耳，何傷盛朝。帳染墨跡，帷集書囊。武功稱甲，吉運(yùn)始丁。誠推韓轂，令賞終纓?！闭Z皆警策。枇字云：“郁，尊黃金，膳枇素木?！辫?，音匕，義取“祭用素枇也?！辫俗衷疲骸肮脣D任績，夫男秉杷。”杷，田器也。
按：卓氏為塘棲望族，明季國初，門才極盛。珂月詩有刊本，他文罕見。漁洋《池北偶談》載此一節(jié)，亟錄之。吾鄉(xiāng)羅鏡泉以智，嘗集自來重次千文者凡數(shù)十家，珂月作亦列其中，張仲甫先生嘗為之跋。兵火以后不可復(fù)覯。
○皋皋鵬鵬
家小谷太守清皋、西谷府丞清鵬，為谷人祭酒孿生子。幼時聲貌無異，家人幾不能辨，以羈角左右別之。祭酒封翁晚年目雙瞽，兩孫至前，則摸羈角呼之曰：“爾皋皋耶？”“爾鵬鵬耶？”年十七，同入縣學(xué)。后隨祭酒于揚(yáng)州安定書院，命小谷與兄小酉作鰣魚詩，小酉句云：“安得萬錢供箸下，卻逢四月往江南?！毙」仍娫疲骸叭饲闋幦局f易，世味能消骨鯁難?！奔谰菩υ唬骸按髢翰幻摵畠€氣，要亦名士風(fēng)流，八兒乃欲為強(qiáng)項(xiàng)吏耶？”一時傳為美談。
○張應(yīng)昌
張仲甫舍人應(yīng)昌，嘉慶庚午舉人，以恭繕實(shí)錄，議敘中書舍人。中歲苦羸疾，不復(fù)應(yīng)禮部試，惟以著述自娛。所著有《春秋屬辭辨例編》八十卷、《補(bǔ)正南北史》、《識小錄》、《國朝詩鐸》、《彝壽軒詩鈔》、《煙波漁唱》。同治九年，詹事府詹事夏同善、通政司副使朱智、鴻臚寺卿許庚身奏進(jìn)《春秋屬辭辨例編》，特蒙“耆年好學(xué)，甚屬可嘉”之諭。老年子姓雕落，招嗣子嗣孫，憑屋菜市橋東，榜其門曰“家傳孝友，里近忠清”。蓋所居近忠清里，距吾家僅百武耳。晚通禪悅，腰腳轉(zhuǎn)健，年七十余猶步登韜光，為詩紀(jì)之。
舍人清貧而性孤介。杭州東城講舍，薛慰農(nóng)太守創(chuàng)設(shè)，制義外兼課經(jīng)解詩賦。太守去官，即主講席，繼之者為海鹽張銘齋先生。先生歿，里人有言于郡守，欲延舍人主講者。舍人辭不就，自言年衰耄，經(jīng)義詞章皆荒落，豈足勝講授之任。顧家無儋石儲，其嗣子云齋冫免余勸阿翁勉就此席。余知不可，而云齋固以請。一日從容謁舍人語此事，舍人厲聲曰：“兒輩不曉事，即長官延聘，我必堅辭。必強(qiáng)我，當(dāng)以死拒之?！庇鄶咳輫@服。時又有薦會稽李莼客來主講者，李亦辭不就。后見《越縵堂日記》，言杭州張舍人謀此席甚力，不欲與爭，此則傳聞失實(shí)。舍人介節(jié)，余固親見其事親聞其語者，不可不為辨之也。
○龔麗正鞫囚
龔ウ齋觀察以部曹直樞廷，屏絕華侈，退直輒閉戶讀書，時人有熱官冷做之誚。外簡徽州知府。調(diào)安慶時，奉特旨搜捕教匪余黨，皆有真姓名。安徽州縣有緝獲解省者，皆令首府親鞫之。公察知累累桎梏者皆非真教黨也，謂諸囚曰：“予當(dāng)為若輩申教之?！蹦嗽笏究艽骱嗐」?，陳所獲逆黨冤誣狀。戴公答書曰：“此十?dāng)?shù)人者，皆上書名指拿之人，未可輕縱?！庇谑侵T囚皆棄市。制府百文敏公以獲匪案上章臚薦，列公名居首，公馳謁文敏辭官。文敏曰：“爾之來，吾知其為辭保也。然安徽一省，官半登薦剡，豈可獨(dú)遺首府？若以此去官，尤不可?！惫唬骸安蝗ス侏q可，若一條血翎子，則斷斷不敢受也。”文敏曰諾，遂刪公名，而心益器公。明年具疏密保，尋擢授蘇松太道。同官中以此案升擢賞翎枝者，三年內(nèi)皆病死。公旋乞歸。六十一歲時，患脾泄幾瀕于危，恍惚見前囚十余人至，呼冤不置，公曰：“爾等之死，由某某輩邀功也，何仇我為？”曰：“某某等均就冥誅矣，公許救我而不救，豈得無憾？”公曰：“余上刑部尚書牘稿故在，余無力救爾等，固吾之憾也！”命家人檢原稿焚之，囚遽散去，疾遂瘳。壽七十五歲而終。公子寶琦述其事，且言公七十生朝，兒孫奉觴為壽，公猶舉前事為戒云。
○讀書人家
魏春松御史成憲，官臺諫，以清介聞。嘗召見，垂問家世。上曰：“汝讀書人家也！”御史因倩人繪圖，顏曰“讀書人家”，以志恩遇。晚年主講紫陽書院，課文字外，時時以讀書立品為諸生勖。先大父贈詩，有曰：“平生但識忠孝字，為報門生休問奇?！?br/>
○曹籀
仁和曹柳橋丈籀，初名金籀，字葛民。少工詞章，三十后一意治經(jīng)，嘗言治經(jīng)宜先通小學(xué)。生平專精許書，于群經(jīng)尤致力《春秋》，篤好谷梁家言。年五十，成《春秋鉆燧》一書，多用谷梁義。著《說文訂訛》稿，尾于兵，所存惟“古文原始”一卷。晚年裒前所已刻書，及亂后所作文字，匯為一編，名曰《籀書》。
道咸間居城東，地饒水竹，近南宋紅亭醋庫遺址，與里中諸老結(jié)紅亭詩社。久之，移居皋園之西偏，顏其室曰“市隱草堂”。同治初，徙居鹽橋之東賀衙巷，于宅東隙地辟小園，榜曰“臥霞”。先大父戊辰歸里，丈與張仲甫、高古民兩先生時相過從。余撰杖侍談，嘗呼余為小友。年七十矣，高睨大談，意氣如少年。惟喜謾罵，人多疾之。
歲丁丑，與族侄舉人曹鴻藻構(gòu)訟不勝，著《三世聞見錄》，臚列巡撫、布、按、道、府、仁和知縣、場大使諸人姓名，分為陽類陰類，加以評騭。蓋以陽為君子，陰為小人也。書詞拉雜，頗類風(fēng)狂。于是布政衛(wèi)公榮光言于撫軍梅公啟照，請窮治，撫軍以屬按使升泰。升泰飭仁、錢二縣逮之。時丈已病，疽發(fā)于背，金丈曰修出為緩頰。翌日而丈遽歿。乃逮刻字匠，尾其版。撫軍奏聞，褫候選訓(xùn)導(dǎo)職，以原書咨軍機(jī)處備案。余時在里中，竊嘆諸當(dāng)事以褊衷而摧抑一文儒，殊無謂，又嘆丈以經(jīng)生耄年，晚而不能以道自守，卒用文字賈禍，為里黨所訾，可深惜也。
譚復(fù)堂日記嘗痛詆之，稱為曹老人，謂其實(shí)不知學(xué)，此又文人相輕之習(xí)。丈嘗入京師，年五十時，吳縣潘文勤師壽以聯(lián)曰：“代推小學(xué)有達(dá)人，天假大儒以長日。”語極推重，蓋說經(jīng)治小學(xué)，文勤固深佩之也。
○富陽董氏絕而復(fù)續(xù)
富陽董文恪、文恭父子，為一代名臣。文恭既正揆席，嘗圖形紫光閣。川陜平，賜騎都尉世職。年七十九，薨于位。睿廟臨奠，御制挽詩，中一朕云：“但有詩書貽子侄，絕無貨幣置莊田?！辈⒚淘娔勾危允竞笕?。數(shù)傳而后，子姓乏絕。文恭孫婦邱安人，煢煢居京邸。同治己巳南歸，謁祠墓，稽譜牒，以族孫瑾承殤子繼曾。后瑾有末疾，不能備宿衛(wèi)，其子長齡，是為文恭五世孫，當(dāng)襲世職。先大父與許信臣中丞，高辛才、濮少霞兩觀察，請于巡撫楊公疏聞于朝，先臣之門絕而復(fù)續(xù)。而邱安人力綿宗┙，動合禮意，亦可謂賢矣。
○鐵華吟社
族伯父筠軒先生自江西告歸，與里中諸老結(jié)鐵華吟社，起戊寅訖乙酉。湖山踢宕，余亦常侍末坐。社集以湖上為多，因于永賴祠側(cè)遺安室，榜曰“鐵華吟社”。先生自為跋云：“昔童參政創(chuàng)西湖八社，凡南北山勝處，悉麗壇坫。吾社乃僻在一隅，隘矣！然柔艫輕輿，惟意所適，舉湖山之寥廓幽邃，以供吾儕之嘯詠，有日貢其奇而不竭者，是八社廣而吾社未嘗隘也。同社諸君抗懷往事，有內(nèi)史今昔之感，謂宜署榜，以詔來茲，于是乎書。光緒十年上巳?！?br/>
○王文韶
仁和王文勤公入樞府，由吳江汲引，頗為清流所抨擊，尋乞養(yǎng)親歸。以滇案降官。服除，即家拜湘撫，擢滇督，再蒙特召，又出督直隸，未幾復(fù)召入軍機(jī)。庚子之亂，兩宮西狩，文勤懷軍機(jī)處印，單車追及至懷來，扈從入秦。自是東朝眷倚益降，恩禮優(yōu)渥。年七十七告歸，命馳傳歸。戊申家居，聞兩宮升遐，隨班哭臨，遂疾篤薨于里第。生平相業(yè)無可稱述，然當(dāng)己庚之間東朝意主廢立，嘗示意文勤，文勤力陳不可；庚子拳匪之訌，亦頗諫諍，幾為端王諸人所誣陷，微榮文忠力保全之，亦與袁、許諸公同棄柴市矣。
余嘗得文勤日記數(shù)十巨冊，皆其官京師及鄂、湘時所紀(jì)，論人論事皆有識。在鄂臬、湘藩、湘撫任，公余無日不觀書者，老輩固不可及。又辛未三月某日日記一則，云：“郭子美軍門來晤，近以省親不先請旨，飭部議處，語次頗自儆畏。因以君父之恩、臣子之分，迎機(jī)而善道之。并為言到此地位，惟以忠君敬上，虛己下人，乃為人所不可及，若以勛業(yè)日多，兀傲自喜，便使人一覽無余矣。渠聽之悚然，感佩之情溢于言表。因知其天資過人，本屬一時奇杰，再能斂才就范，尤為不世之才。國家御侮需人，所貴有以善全之也。”讀此數(shù)語，可想見其愛才之篤，待友之誠。
○徐業(yè)鈞夫婦
余從祖姑母歸山陰徐公業(yè)鈞，字鴻冶，以名孝廉出宰山左，所至多善政。平生篤學(xué)嗜古，尤長于詩。從祖姑母字月蕖，善度曲，兼工詩詞，閨中酬唱為樂。公試京兆，從祖姑自蜀寄五古一章，公既和之，并以長箋合寫寄歸。公屢困場屋，嘗有《下第過臨邛題壁》二絕句曰云云，一自諷，一自解，胸次卓然，吐棄塵俗，宜其卒為良吏也。
○葉貞甫不就勝保之召
葉貞甫丈答友人辭絕勝營諮軍書云：
新雨乍晴，忻奉手教，得與諸君子賜書，并讀一過。竊以為愛之太深，知之轉(zhuǎn)淺；期之太厚，待之轉(zhuǎn)薄。古來士大夫行止去就，視所向之枉直邪正以為斷。柳下惠不易介，介之推不言祿，各行其志，良非得已。孟氏說：‘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搜钥烧f之大人也；若不可說，則直藐之，并不必有巍巍之見存。《易》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搜圆豢墒轮鹾钜?；若可事，則無損吾志，又何必有高尚之見存？觀人觀己，惟慎所從。見理欲圓，立品欲方。成心不可有，定識不可無，持躬處世，俯仰乃適。今使孤云出岫，托足便非；小草向榮，屈節(jié)以就。斤斤于趙孟之貴賤，即頂上轉(zhuǎn)丹，腰間佩紫，不過朝華夕落，身世浮漚已耳，是何足為榮辱哉！
至所言不能忘情，得無告者過乎！夫以覿面不識之人，有云泥相隔之分，何情之有，何不能忘之有？此中推挽固自有人，然而圣門亦仕季氏，何以費(fèi)宰獨(dú)辭，不強(qiáng)以同聲之應(yīng)；宰我欲窮仁者，畢竟從井不可，難罔以非道之端。區(qū)區(qū)一官，位誠卑矣，而不可卑者，氣節(jié)；職誠小矣，而不可小者，器識。彼可以勢焰熏灼威力制馭者，無他，人惟心目中時時有烏紗在，患得患失，傍徨于寤寐，畏首畏尾，固結(jié)其功名，斯可以受風(fēng)云之叱咤，而以是為雷雨之經(jīng)綸，仆則不能也。生長儒家，稍知廉恥，之見，決不可移。以故郵檄七至，封泥在完，懵不知其所言何事。
<辶般>伽婦縱窮魔技而來，信天翁自有知命之學(xué)。彼而劾我，我不怨之；彼不劾我，我亦不德之。前則句留淇右，禰衡之刺遲通；今將長嘯蘇門，淵明之腰不折。青氈一片，待賈而沽，未始不可娛菽水，況貧乃士之常！年來抗塵容，走俗狀，欲捧毛生之檄，依然范叔之寒，則即屠刀放下，寶山空回，尚可立錐，何愁餓莩？行素居易，此衷夷然。
蒙書來殷殷俯教，此皆愛我期我而勸我者，敢不徑遂披瀝，暢其所欲言；若泛泛者交，則惟謝之曰‘某不敏，負(fù)明公教，自知暴棄，行當(dāng)待罪泉麓’而已。蛙蚓微吭，鳴不驚人，鷗鷺閑心，伸于知己。統(tǒng)惟鑒察。不具百一。
丈有才名，時勝克齋保方督師河北，欲羅致幕下，勝驕蹇慢士，丈逆知其必敗，故堅不就召也。
○陳善
陳扶雅先生善，嘉慶辛酉舉人，治經(jīng)學(xué)，為古文辭。十應(yīng)禮部試，卒以大挑官教諭。晚入汪氏東軒吟社，與先大父相酬唱。其歿也，莊芝階舍人為之傳。先生孫學(xué)繩，字硯傳，工駢文，為人掌書記。咸豐辛酉，客浙布政使幕，遭寇亂，轉(zhuǎn)徙江北。嘗著《兩浙庚辛紀(jì)》，略言賊陷浙事，與《平浙紀(jì)略》及《談?wù)恪分T書小有異同，然當(dāng)時在幕中，見聞固較真也。后有自述駢文一首，注云：“先曾大父諱祖蕃，字古歡，著《傳信閣詩稿》。先大父諱善，字扶雅，著《研經(jīng)日記》、《四書古義》、《晉書?？庇洝?、《兩晉疆域考》、《福建通志列傳稿》、《損齋文集》。先大母汪，諱玢，字孟文，著《古韻軒詩稿》、《竹閑書訣》。先君子諱錫，字子諒，著《省園詩文集》。”又藏書五千余卷，金石碑拓書畫數(shù)百種、武進(jìn)張皋文編修《虞氏易》等稿本十三種。城破，皆尾于火。先生嘗從皋文游，以所著《周易虞氏義》九卷、《易氏消息》二卷畀先生。皋文卒，言于太傅儀征相國為刊行之。而先生及其先人著述，今悉不傳，良可痛惜。
○查奕照
嘉善查禮齋先生奕照，又號丙塘，自號龍山老樵，初白老人曾孫。少壯奔走四方，為人司章奏，阿敬敏公、百文敏公尤敬禮之。以薦，得淮安府同知。棄官歸里，以詩酒自娛，年八十九卒。著《東望望閣詩鈔》二十卷、《媵琴館詞鈔》一卷，別有《敬業(yè)堂詩集注》，惜未刊行。詞鈔中有“慶春宮”一闋，題云：“余年二十六，客京師，始從高慕陶習(xí)琴。嘉慶初，遇武林李玉峰手授十二曲。玉峰，為海內(nèi)第二手，曲盡指法之妙。蓋于今四十年矣，吾鄉(xiāng)人今殆無知有李玉峰其人者?！?br/>
○黔語與黔陽雜詠
先大父官黔久，嘗著《黔語》二卷，可繼田山姜、張介侯兩《黔語》之后。慶坻刊于京師；在蜀以贈陳衡山大令，刻入?yún)矔９饩w癸卯使滇，往來經(jīng)黔郡縣，周覽巖洞，諮訪人物，證之舊聞，往往而合。顧兵火之后，文獻(xiàn)無征，往時鄭、莫兩家流風(fēng)余韻無復(fù)存者，可為喟息。楊大見心以其尊人雪漁編修手書《黔陽雜詠》五十首卷子示余，讀之如理故籍，如賡昔游。詩中所紀(jì)黔中掌故，有出于田、張二書之外者，足為后來志乘取資。憶余滇行，兩經(jīng)安順府，假館試院，見雪漁所書啟秀堂匾、楹帖，嘗有詩云：“山城日暮暫投裝，墨妙重瞻啟秀堂；羨煞故人歸隱早，十年清譽(yù)滿蠻鄉(xiāng)?！苯褡x此卷，而雪漁墓有宿草矣。
○楊文瑩
楊雪漁編修家遭粵匪之亂，盡室自燔，孑身跳免，轉(zhuǎn)徙至漢口，始得以教授自給。嘗館大冶縣易培初大令所。值縣試屆期，忽一魏姓介易之司會計者求見，雪漁謝之。越日又至，延入書室，則縣署所與交易之錢肆主人也。既而促坐，密語曰：“縣試在即，某有子某某，前官縣試曾列案首，不得入泮。今又將試矣，君為官閱試卷，幸提挈之?？h官清正，不敢干，故敢以私請?！毖O拍案起，曰：“汝視楊某何如人？官清正，我乃不清正耶？”某惶愧走出，君遽告大令。大令立傳其人痛斥之，監(jiān)禁至試畢始釋。
雪漁生有自來，其告終之前數(shù)日，寢疾作譫語，言有僧徒多人來相迓，頻作拱手狀。又言前身為某寺僧，名寶光，號普慧。又時時沉吟數(shù)語，曰：“曲罷當(dāng)筵，人生一世，鶴來華表，瞬息千年?！比糇酝?，若偈語，殆所謂去來了了者歟？
庚子袁太常之喪歸杭州，雪漁撰朕語免之曰：“時局艱哉，讀三疏洋洋，禍福不可知，盡犬馬愚誠而已；男兒死耳，嘆孤忠耿耿，是非終有定，問春秋直筆何如？”此事吊免，措辭最難，此聯(lián)可謂得體。
○沈偉田
歸安沈羲民先生偉田，道光丙午舉人。咸豐庚申官吳縣知縣，有惠政?；浄讼萏K州，先生守死不去。賊至，痛斫之，身受十七創(chuàng)，暈絕。一老人救之而蘇，掖之出。自投于河者再，蘇人多德先生者，又救之，護(hù)持至滬，與母夫人重相見。先生精于醫(yī)，懸壺市中，以供甘旨，自號曰醫(yī)隱，又曰再生子。其《見母》詩云：“有母六十九，視我傷遍身，痛不在我體，乃在我母心?！逼洹稌鴳崱吩娫唬骸按顺鸩荒軋?，此罪何從贖，搔首問蒼天，浩劫何太酷？”其后李文忠公知先生有循聲，且以抗賊受刃傷，當(dāng)時以知縣不知下落入告，文忠乃專疏據(jù)實(shí)以聞，請復(fù)原官，補(bǔ)江陰知縣。光緒初，母夫人壽九十四，先生六十一矣。母九十七而卒，先生服除不復(fù)出，壽亦逾八十。先生鄉(xiāng)舉后恒寓杭州花園巷，與先君子訂交，余垂髫時常見之。光緒丙子謁先生于江陰，見額際項(xiàng)間創(chuàng)痕猶在云。
○水月老人
艮山門外百步塘，有水月庵，水月老人故居也。老人孫姓，名文，字文石，號水月，會稽諸生，隱于杭，榜所居為“梅園”。性恬靜，一介不取，間為長短歌詞。問其年，嘗稱九十。發(fā)盡禿，人多以僧呼之。沈陽范忠貞公撫浙，嘗訪之。老人昔從忠貞大父游，時忠貞尚幼，老人撫其頂曰：“是兒當(dāng)建節(jié)吾土，吾猶見之?！敝潦牵邑懱蛉艘愿?，忠貞遂物色焉，屏騶從往，數(shù)與縱談，捐俸為建百步塘，勒石紀(jì)之。時西溪多虎患，老人語忠貞曰：“山頭大蟲任打，門內(nèi)大蟲休惹。”忠貞遷閩督，老人又言曰：“耳后火發(fā)時，須要有主意?！逼浜笾邑懢顾拦㈦y。老人素不喜與世事，及是，人以為前知，爭就之。老人益厭惡，避去，不知所終。土人改其居為水月庵，肖老人若僧象，召其徒奉之為香火院。王文貞《池北偶談》稱之為水月和尚，蓋當(dāng)時固誤傳為僧也。家谷人祭酒嘗與黃相圃、姚春漪至其地，皆有詩。逮今百年，無復(fù)有知者也。
○厲鶚墓
樊榭征君墓在西溪法華山下王家塢，嘉慶十四年里中諸老葺之，為置墓田，付交蘆庵僧常源，為納糧供祭之用，歲以春秋酹酒澆墓。家祭酒谷人先生撰記，山舟學(xué)士書之，蔣蔣村請阮文達(dá)公書墓碑，文達(dá)有詩記事。征君無嗣，其栗主不知何時供奉于湖墅黃文節(jié)祠。道光九年，趙雩門鉞、蔡木龕、李西齋堂，與同里諸老，以征君墓在西溪，主宜近，乃移奉交蘆庵，以姬人朱氏月上祀其側(cè)。月上主，蓋征君手書也。時胡書農(nóng)學(xué)士有文記之。今諸文詩碑石尚存，而栗主經(jīng)亂尾失。同治間，道州何子貞丈來游交蘆庵，乃補(bǔ)書征君及月上二木主，里人奉祀于寺之東偏。松生丁丈，及以奚鐵生畫《西溪圖》卷子及高邁庵、錢松壺、戴文節(jié)諸畫卷付與僧藏之。光緒間，里人增設(shè)征君夫人蔣木主同祀。龕中又增一龕，祀杭堇浦先生及其夫人、二妾。杭、厲同時，又皆無后。溪山勝地，神靈往來，重賴后賢，香火不墜，亦禮所宜也。惟杭先生墓相傳在大馬山，汪子用丈求之累年，竟不可得。
○桑孝子祠
桑孝子祠在杭城觀橋街，有石坊一，祠祀錢塘孝子桑天顯。天顯字文侯，居大樹巷，鬻糍筒為業(yè)。性至孝，父病膈，天顯合羊脂和粥以進(jìn)。及父卒，乃抱鐺日夜泣，人為繪《桑孝子抱鐺圖》。歿后，里人私謚曰孝勇。甫先生，孝子子也，雍正間召試，通知性理，賜進(jìn)士，官工部屯田司主事，薦試博學(xué)鴻詞。甫子繩球，字夔石，諸生，有《青桐書屋學(xué)語》。甫之經(jīng)營建祠立坊也，集資未成，繩球節(jié)嗇修脯，積鏹盈千，將以成父志。未幾病亡，遭去篋，其后里人乃為成之。咸豐間寇亂，祠尾坊存。同治間，里人醵貲重修，歲時奉祀，用資觀感。余居里中，每經(jīng)行坊下，輒肅然起敬。世風(fēng)日敝，倫紀(jì)蕩然，亟書之以詔來者。
○桑調(diào)元
甫先生幼嘗受業(yè)于勞余山，及壯益究心宋儒之書，性孤潔。方官水曹，歸寓輒反扃其戶，以杜雜賓。乞養(yǎng)歸，辟余山書屋于東皋別業(yè)，著有《論語躬行實(shí)踐錄》。歷主大梁、道山、濂溪、歷下講席，執(zhí)業(yè)者咸稱桑門弟子。好山水游，日能步行百里，遍陟五岳，自署獨(dú)往生，又號五岳詩人。所至吟詠成帙，洞庭、嵩山、華山、泰山、衡山、恒山、閩嶠諸集，皆紀(jì)游之作也。
○西溪花塢
西溪花塢在開化涼亭之左，地極幽邃，修篁古木，不漏日色，中多梵氏居。其可資游憩者：曰六齋、曰在澗庵、曰眠云室、曰九松精舍、曰休庵、曰梅溪庵、曰溪飲庵、曰怡云庵、曰肯庵、曰飲峰庵、曰樹雪林，曰白云堆，凡十二處。
○報恩寺
報恩寺，唐元貞間建，在萬松嶺下，咸淳《臨安志》：“報恩院，紹定間御前承應(yīng)者也。”元至正間筑城，移建大井巷，并入海會寺。成化間仍徙故址，有舞鳳軒、萬菊軒、銅井諸勝。弘治十年，參政周木改寺為萬松書院。僧寂源于萬歷壬子改建南山楊梅嶺下，名報恩庵。見《西湖志》及《武林梵志》。今則問報恩寺已無知之者。惟鳳山門外有庵一，屋宇湫陜，繚以土垣。其中地頗平曠，多植桃樹，花時絳雪彌望，嘗與丹徒戴壺翁攜茗具往游焉。
○黃庭堅祠
黃文節(jié)公祠在杭城迤北湖墅，舊名青莎里，有村社曰蘇家廟，相傳其神為山谷，何征君春渚書“黃文節(jié)公祠”額榜于門，建清風(fēng)閣于祠后。按公宦跡未嘗至浙，而吾鄉(xiāng)社而祀之，故老相傳，未知何據(jù)？兵火而后，祠亦廢矣。
○永賴祠
永賴祠，祀明浙江巡撫龐公，在鳳林寺右。祠久廢，光緒初，烏程龐蕓皋云钅曾捐資重修。祠側(cè)有遺安堂、飲淥軒、云抱水邊樓。鐵華吟社即附設(shè)遺安堂之后。龐公，南海人，嘉靖癸丑進(jìn)士，治浙行一條鞭法，民德之，為建祠。祠有萬歷十六年立“侍御龐公遺愛碑”，陳善書。
○竹素園
左文襄公祠為竹素園故址。世宗憲皇帝嘗御書“竹素園”匾及七言朕以賜，中多亭館，其題額曰“湖山春社”，亦舊題。雍正九年總督李衛(wèi)創(chuàng)建，以祀湖山之神。曰香泉室、曰最景樓、曰臨花舫、曰水月亭、曰桃溪深處、曰流觴亭、曰觀瀑軒，皆舊名也。辛亥以后祠廢。
○履泰將軍
丁家山下先塋之左，舊有履泰將軍廟。問其緣起，罕有知者。后閱《武林舊事》，西湖三堤路有履泰將軍廟，注云：“有天澤井、葛仙翁所植古松。將軍錢唐人，姓孫，名顯忠，仕吳越時。嘉熙中，趙與歡尹京禱雨有驗(yàn)，奏聞，因敕封天澤侯?！?br/>
○岳飛宅
《香祖筆記》云：“杭州臬署本宋岳忠武王宅，東偏有王祠；祠后又有一祠，并祀文信國及元伯顏；養(yǎng)濟(jì)院則祠嚴(yán)嵩為土地，皆不知起于何時。”
按：岳王祠今尚存；文信國祠后移于西湖三臺山，見《兩浙防護(hù)錄》；養(yǎng)濟(jì)院已廢。
○杭州府署土地神
杭州府署土地神，相傳為蘇文忠公，集公詩語為靈簽，事涉傅會，然瀆公甚矣。京師翰林院衙門，以韓文公為土地神，其不經(jīng)正相類。先大父詩云：“生前遭遠(yuǎn)斥，死后辱卑棲，如何磨蝎恨，生死似昌黎?！?br/>
○安定學(xué)堂
葵巷，南宋時名癸巷，不知何時訛化葵。地鄰東城，有吳氏舊廬。沈輔之丈映鈐自嶺南歸，得此屋，葺而新之，名曰間園，筑室三楹，顏曰“退一步想”，庭植牡丹數(shù)百本，花時宴客，極觴詠之盛。丈歿后，售于官，改為敷文講廬。時吳左泉工部主講敷文書院，以萬松嶺僻遠(yuǎn)，于此別設(shè)講廬，為諸生擔(dān)簦負(fù)笈就學(xué)之所。書院廢，胡氏得此屋，改建安定學(xué)堂。
○金衙莊
金衙莊，為前明金中丞學(xué)曾別業(yè)，國初歸余杭少司農(nóng)嚴(yán)公顥亭。司農(nóng)孝友，以祿不逮養(yǎng)，題所居曰“皋園”，用志皋魚之痛。地傍城隈，水木明瑟，為城東冠，中有梧月樓、滄浪書屋、跨溪、小太湖、墨琴堂、綠雪軒、夫容城、怡云亭諸勝，乾嘉諸老恒于此游賞。道光初，歸章文簡相國，后又為嚴(yán)小農(nóng)河督良所居。咸豐兵火，園尾，樹石無恙，吳梅村書“滄浪書屋”匾尚存。同治初，吳曉帆、濮少霞、陸存齋、萬篪軒四君購得，榜曰“四間別墅”。未幾，鬻于官，改八旗會館，既改建浙江忠義祠，設(shè)采訪忠義局。祠側(cè)余地，建前學(xué)政張文貞、前布政繆武壯二公祠，又別建張文節(jié)公祠。文節(jié)直上書房，以寇亂假歸省親，圍城中，賦絕命詩自經(jīng)死。
○忠清里
忠清里，舊名升平巷，北為褚家塘。明正德十五年，巡按浙江監(jiān)察御史唐鳳儀建忠清里坊。時胡世寧起徒中，拜湖廣按察之命，鳳儀欲為建坊，世寧謝曰：“賴主上寬仁，得免罪戾幸矣，何以坊為？唐有仆射褚公，里人也，當(dāng)時諫易后，忠莫大焉。我明四川按察僉事王琦、兵部郎中項(xiàng)麒，皆與同里，清望重一時，世寧愿為之執(zhí)鞭者也。若移樹坊之工為三公表世教民，所益良厚?！兵P儀感其義，遂為樹“忠清里”坊于塘南巷口云。見萬歷《杭州府志》、姚靖《西湖志》。
○揚(yáng)清祠
揚(yáng)清祠，嘉靖間提學(xué)孔光奏建，祀王公琦、項(xiàng)公麒。琦以四川按察僉事告歸，清介絕俗，枵腹以歿，諸孫貧至為傭。麒官兵部郎中，文學(xué)孝友，以疾歸，四十余年閉戶以終，一子貧贅依人。胡端敏言：“舉世尚通達(dá)而賤方介，以致二公泯沒無聞?！蹦苏堄诠伲⒎灰员碚轮?，而二公之名遂與褚公并傳。逮今數(shù)百年，屢尾屢建。過其祠者，咸景仰流風(fēng)不置云。祠有夏壽嵩重建祠碑、同治初仁和知縣姚光宇重修祠碑。
○岳官巷
余家居岳官巷，考巷名所自，不得其說。后讀汪槐塘沆文集《殳贈君家傳》云：“殳氏，于宋建炎間自汴徙家鹽官，不知何代復(fù)徙省城。相傳前明中葉，有孝廉云橋與從弟龍山，并官司訓(xùn)，居貢院東。今所稱學(xué)官巷，是其舊址?！蹦酥拦贋閷W(xué)官之訛。殳氏后遷居大方伯里。贈君名漣，字千波。子荃，乾隆己卯舉人，官盧氏知縣。考嘉靖《仁和縣志》，此巷舊名打鐵小巷。
○目耕園
忠清里有趙松谷殿成目耕園，具泉石花木之勝，后歸沈氏。沈名清藻，字研香，乾隆乙未一甲三名進(jìn)士，里人皆稱為沈探花家。光緒初，歸永康應(yīng)敏齋寶時，疏泉疊石，多蒔名花，榜曰“適園”，中有憩鶯花館、豆花疏雨山房諸勝，劍州李榕為之記。
○西湖諸別業(yè)
承平時，士大夫于湖上筑別業(yè)供游賞者，不可殫紀(jì)，如徐文穆清風(fēng)草廬、翁蘿軒白云山房、孫景高寶石山莊、陶篁村泊鷗山莊、錢叔美野鷗莊、朱彥甫長豐山館、黃霽青小竹林、潘紅茶怡綠莊、汪小米水北樓、錢秋峴綠楊村舍、王安伯小輞川，其最著者。興廢不常，至咸豐庚辛之亂，蕩然無一存者。光緒間，高白叔舍人筑紅櫟山莊，地為明戴大有讀書處，有且住軒、小仇池室、藏山閣、鷗渡、田田榭、聽雪、犖確亭諸額，室宇精潔，樸素?zé)o華，騷人黑客每樂宴游于此。
○杭州諸詩社
吾杭自明季張右民與龍門諸子創(chuàng)登樓社，而西湖八社、西泠十子繼之。其后有孤山五老會，則汪然明、李太虛、馮云將、張卿子、顧林調(diào)也；北門四子，則陸藎思、王仲昭、陸升黌、王丹麓也；鷲山盟十六子，則徐元文、毛馳黃諸人也；南屏吟社，則杭、厲諸人也；湖南詩社，會者凡二十人，茲為最盛。嘉道間，屠琴塢、應(yīng)叔雅、馬秋藥、陳樹堂、張仲雅諸人有潛園吟社，而汪氏東軒吟社創(chuàng)于海寧吳子律，小米舍人繼之，前后百集。舍人刊社詩為《清尊集》。戴簡恪寓杭州天后宮，有秋鴻館詩社，亦驂靳焉。潛園、東軒皆有圖?！稏|軒吟社圖》，費(fèi)曉樓畫，今尚存；汪氏《潛園圖》，則不可得見。咸同以后，雅集無聞。光緒戊寅，族伯父筠軒先生創(chuàng)鐵華吟社，首尾九年。先生歿，而湖山嘯詠風(fēng)流闃寂矣。
○浙江重宴鹿鳴十五人
國朝浙江重宴鹿鳴者：康熙丁卯周天相，丙子吳大煒，甲午萬承式，附癸巳恩科錢家，丁酉趙世玉；雍正癸卯陳克鎬，己酉吳嗣富；乾隆乙卯附丙辰恩科馮浩，戊午顧光、范崇，乾隆丁卯梁同書，壬午余集、袁枚，乾隆丙午汪農(nóng)；嘉慶庚午張應(yīng)昌。張先生以同治庚午重宴鹿鳴，是科考宮為順德李公文田。李公鄉(xiāng)試舉主張?zhí)椠S興仁，先生從子也，以門下門生禮來謁。先生有紀(jì)恩詩，裝作冊子，李公署其冊首曰“國朝浙榜重宴鹿鳴第十五人”，并系以詩，一時和者甚眾，亦鄉(xiāng)邦故事也。
○西湖多遺老
西湖山水甲天下，鼎革之際，勝國遺老隱姓名遁跡湖上者尤多。先高祖《杭郡詩輯》無名氏一卷，據(jù)夏基《西湖覽勝詩選》所載，得二十四人：曰閉戶先生、曰河渚生、曰花間散人、曰靠天翁、曰墨憨、曰鳧友、曰泊庵、曰漱石翁、曰<束辛>庵、曰渡船翁、曰焦梧生、曰龍井山樵、曰煙水客、曰天容子、曰小林逋、曰竹逸、曰心庵懶叟、曰松窗書史、曰甓庵、曰藤石、曰山澤癯叟、曰拙存生、曰藝園遺老、曰長嘯客，是殆月泉吟社之流，不僅膏肓泉石也。
吾鄉(xiāng)丁飛濤先生澎，又號藥園，與仲弟景鴻、季弟瀠，皆以詩名，世號三丁。先生成進(jìn)士，官禮部郎中，時方冊立西宮，念無嫻典禮者，調(diào)入東省，兼主客。主客，即古典屬國也。貢使至，必譯問主客為誰？廉知先生能詩，以豹皮美玉賂吏人，吏人竊藥園詩贐之。歸國，長安紳以為榮。以事牽累，謫居塞外。崎嶇三千里，郵亭驛壁，讀遷客詩大喜，后車妾亦喜，曰：“得非聞中朝賜環(huán)詔耶？”曰：“上圣明，賜我游湯沐邑。出關(guān)遷客皆才子，此行不患無友?！倍蛇|海，望長白，諸山上人以魚為飯糧，盡輒苦饑。河冰合，常不得汲，樵蘇不至五日，爨無煙，取蘆粟小米和雪嚙之。日晡，山鬼遙啼。夜聞扣門聲，童子從隙窺之，虎方以尾擊戶，先生危坐自若。歲盡無錢，磨墨市上書春聯(lián)，兒童婦女爭以錢易書去。居?xùn)|岡，躬自飯牛，與牧豎同臥起，暇輒為詩，溫厚無遷謫態(tài)。國子藩公聞其名，禮為上客。凡五載，始得歸。見林璐所撰外傳。先生詩名，人人知之，此其謫居軼事也。
○周{澍}逸事
周西坪修撰未第時，大司寇勵公廷儀延之入幕，以石門逆書案屬為勘核。修撰得跡涉株連者二十四人，力請除名。勵公意不謂然，修撰曰：“圣主好生，豈嗜多殺，烈風(fēng)雷雨，必不終朝?！币驍M為奏對，而二十四人者竟得免。
后督學(xué)陜西，有妄思夤緣私諷家奴通款者，修撰既懲其奴，而憫考生之愚，思曲宥而明儆之。覆試諸生日，設(shè)瓷碗公案上，注水滿之，召其人捧而擲諸堂下。其人愕然，乃語之曰：“爾惜之乎？爾身之弗惜，而惜此區(qū)區(qū)者乎？”卒使擲之，復(fù)語之曰：“一經(jīng)敗壞，能復(fù)全乎？吾與爾猶是也。忘身徇賄，其可乎？”其人免冠謝，涕泣悔罪，遂宥之。
○石交
王禮堂樹，隱居北郭，有米南宮癖，收藏奇石甚富，因自號曰石交。選其尤者七十有二，梁山舟侍講書“七十二峰閣”額以貽之。后又得倪文貞公《石交圖》，喜其與己字合，懸之閣中，復(fù)摹鐫之。今石歸余家，庋之峭茜廊，以廊外有臣石，上鐫“峭茜”二字，不知何人題也。
○田居
龔蘅圃侍御翔麟，罷歸清貧，居張駝園，自號田居，王石谷為作《田居圖》。其先，居橫河沈氏庾園。園有玉玲瓏石，宋宣和花石綱之遺也。道光間，園歸沈蓮叔拱宸，同治間歸周琳粟家勛。石故無恙，余嘗徘徊其下。旁有白皮松，亦百年物也。
○大俠裘信甫
南潯莊氏私史之獄，錢塘陸麗京、仁和范文白、海寧查伊璜，皆牽連被逮。麗京弟梯霞，脫身北走，投其從舅氏裘信甫謀申救。信甫，長安大俠也，嘆曰：“酷哉此禍！顧前者投牒訴誣，沉閣不上，奈何？”麗京至都，復(fù)解浙候鞫，而捕梯霞嚴(yán)。梯霞間道歸，自詣獄，父子兄弟仆從婦女百余口相向哭，而裘信甫已陰以實(shí)情別白黑輸要路，內(nèi)外無一人知者。比錄囚，呼名共二十一家，長刀邀遮，顛踣入市，陸、范、查三家竟獲免。及信甫死，梯霞為制服三年，泣語子弟曰：“微舅氏，爾曹皆黃沙白骨也?！笔朗⒎Q吳六奇脫伊璜于難，而裘信甫事罕有知者。
○郁氏東嘯軒藏書
吾杭藏書家，若趙氏小山堂、吳氏繡谷亭、孫氏壽松堂、汪氏振綺堂，海內(nèi)無不知者。至如乾嘉之間，舊家遺俗，率好儲書，而名不顯著者尚多。如東城郁氏禮，字佩宣，號潛亭，錢塘諸生。家素封，藏書充刃，潛亭又增益所未備。時小山堂書已星散，所余殘帙尚多異本，潛亭悉力購之。所居駱駝橋，去厲征君樊榭山房一里而近，傳鈔秘冊尤夥。征君歿后，其家出所著《遼史拾遺》手稿，要索厚價，久之不售，潛亭以四十金購得之。中間尚缺五十葉，百計求之不得。鮑廷博以文偶步至青云街，見拾字僧肩廢紙兩臣簏，檢視之皆厲氏所棄，征君手錄《遼史拾遺》稿本在焉，亟市歸授佩宣。棼如亂絲，一一為之整理，閉戶兩月，綴輯成編，適符所缺之?dāng)?shù)。藏書之室曰“東嘯軒”，軒額為董香光書。庭中古桂二株，相傳明萬歷間所植，交柯接葉，清陰覆檐，室中牙簽萬軸都成碧色，潛亭晨夕校錄于其間。百年以來，滄桑幾易，東城郁氏子姓寂寥，里中故老無復(fù)有知潛亭其人者。吳中葉鞠裳侍講《藏書記事詩》載佩宣事頗詳。
○梁履繩玉繩兄弟
雍乾間，錢塘梁氏勛閥既顯，門才極盛，而以文莊公孫履繩、玉繩弟兄為尤著。
履繩字處素，號庵，于諸經(jīng)中尤精《左氏傳》，嘗鐫小印，文曰“臣有左傳癖”，撰《左通》若干卷，析為六類：曰廣傳、曰考異、曰補(bǔ)釋、曰駁證、曰古音、曰臆說。錢竹汀詹事見之嘆服。中年徂謝，未及成書。補(bǔ)釋一門三十二卷，采摭繁富，其子祖恩刊行之。
玉繩子曜北，號諫庵，著《史記志疑》三十六卷、《元號略》四卷、《古今人表考》九卷、《志銘廣例》二卷、《呂子校補(bǔ)》二卷、《瞥記》七卷、《蛻稿》四卷，總題為《清白士集》。蓋諫庵分居塔兒巷，山舟先生書“清白堂”額畀之，因以自號。每一書成，輒就錢竹汀、盧召弓、孫頤谷諸先生商榷，故舛駁絕少。諫庵寄弟處素書云：“后漢襄陽樊氏，顯重當(dāng)時，其子孫雖無名德盛位，世世作書生門戶，吾仰之慕之，愿與弟其勉之?！逼滹L(fēng)尚可想矣。
○顧光有惠政
顧涑園太守光，乾隆戊午舉人，以大挑知縣宰清豐，有惠政，累擢廣州知府，粵督某嫉之，遽引疾歸。后五十余年，其邑人有禮天竺大士至杭州者，知公里居無恙，相率三十余人登堂羅拜而去。昔時人情之厚如此！仁和湯典三禮祥，為詩紀(jì)其事。詩云：“山雞愛毛羽，志士重修名，況乃為民牧，毀譽(yù)尤易成。清豐有賢宰，吾鄉(xiāng)推耆英。憶昔漳衛(wèi)水，一決連魏城，哀哉城下骨，尚帶蛟龍腥，賑恤招流亡，溝壑余零丁。三上河渠書，議格終不行，紀(jì)災(zāi)淚盈紙，鴻雁同哀鳴。距今五十載，父老來西陵，自言清豐民，我曹皆侯生。侯今喜健在，侯昔何賢能。中有少年子，傳聞自父兄，今幸睹侯面，恨未竹馬迎?；蜷L跽不起，或稽首階庭，或起焚爐香，或笑或涕零。何以獻(xiàn)我侯，紫棗雜黃橙；何以頌我侯，壽考而康寧。我公前致問，小惠何足稱，無端念衰朽，而我愧益增，愿爾為良民，愿不負(fù)太平。手摩父老頂，歡愛如孩嬰。出門尚回顧，觀者填柴荊。允矣古遺愛，亦足驗(yàn)民情。民情有如此，愿共惜賢聲?！碧厮釉跂|城河側(cè)，敝屋數(shù)楹，顏曰“河干廛”，自稱河干先生。
○于謙不諫易儲疑案
于忠肅不諫易儲事，后人爭疑之。相傳齊次風(fēng)侍郎嘗宿祠中，夢忠肅告曰：“當(dāng)日諫易儲疏，留中不發(fā)，外人無知者。子異日入史館，當(dāng)為我表章之?！奔榷汤晒苯?，與修《明史》，遍檢前明檔案無之。余姚邵二云先生習(xí)聞其語，入館后留意搜訪，最后于通政使署得當(dāng)時舊冊，有大學(xué)士于某為太子事一折，具載月日。數(shù)百年疑案，至是始定。惜疏稿卒不可得見。按：此事又見阮文達(dá)《研經(jīng)室集》及先大父《養(yǎng)吉齋余錄》。
○東城雜記
厲征君《東城雜記》原名《城東雜錄》，見《抱經(jīng)堂文集》跋云：“吾祖居在東里坊，其北則艮山門，其東南則慶春門，于東園最相近，桑甫先生之居在焉。先君子從幼往來，里人有雙先生之稱。后之人有續(xù)錄者，亦可以為東里重矣。吾祖居，即所謂數(shù)間草堂者也?！?br/>
○千字大人頌
武林卓珂月人月，崇禎初作《千字大人頌》，錯綜成章，甚有思理。開章云：“大人御天，君子名世。立千秋基，興諸夏利。高文起家，建景閏帝。二百余年，我皇陟位。河澄寶出，鳳舉毛從。虞云兩旦，漢日再中。群黎作，列州攸同?！笨芍^高文典冊。篇中：“岳伯分佐，歲星可招。貢珠盈寸，舍矢五扶。投淵潔耳，何傷盛朝。帳染墨跡，帷集書囊。武功稱甲，吉運(yùn)始丁。誠推韓轂，令賞終纓?！闭Z皆警策。枇字云：“郁，尊黃金，膳枇素木?！辫?，音匕，義取“祭用素枇也?！辫俗衷疲骸肮脣D任績，夫男秉杷。”杷，田器也。
按：卓氏為塘棲望族，明季國初，門才極盛。珂月詩有刊本，他文罕見。漁洋《池北偶談》載此一節(jié)，亟錄之。吾鄉(xiāng)羅鏡泉以智，嘗集自來重次千文者凡數(shù)十家，珂月作亦列其中，張仲甫先生嘗為之跋。兵火以后不可復(fù)覯。
○皋皋鵬鵬
家小谷太守清皋、西谷府丞清鵬，為谷人祭酒孿生子。幼時聲貌無異，家人幾不能辨，以羈角左右別之。祭酒封翁晚年目雙瞽，兩孫至前，則摸羈角呼之曰：“爾皋皋耶？”“爾鵬鵬耶？”年十七，同入縣學(xué)。后隨祭酒于揚(yáng)州安定書院，命小谷與兄小酉作鰣魚詩，小酉句云：“安得萬錢供箸下，卻逢四月往江南?！毙」仍娫疲骸叭饲闋幦局f易，世味能消骨鯁難?！奔谰菩υ唬骸按髢翰幻摵畠€氣，要亦名士風(fēng)流，八兒乃欲為強(qiáng)項(xiàng)吏耶？”一時傳為美談。
○張應(yīng)昌
張仲甫舍人應(yīng)昌，嘉慶庚午舉人，以恭繕實(shí)錄，議敘中書舍人。中歲苦羸疾，不復(fù)應(yīng)禮部試，惟以著述自娛。所著有《春秋屬辭辨例編》八十卷、《補(bǔ)正南北史》、《識小錄》、《國朝詩鐸》、《彝壽軒詩鈔》、《煙波漁唱》。同治九年，詹事府詹事夏同善、通政司副使朱智、鴻臚寺卿許庚身奏進(jìn)《春秋屬辭辨例編》，特蒙“耆年好學(xué)，甚屬可嘉”之諭。老年子姓雕落，招嗣子嗣孫，憑屋菜市橋東，榜其門曰“家傳孝友，里近忠清”。蓋所居近忠清里，距吾家僅百武耳。晚通禪悅，腰腳轉(zhuǎn)健，年七十余猶步登韜光，為詩紀(jì)之。
舍人清貧而性孤介。杭州東城講舍，薛慰農(nóng)太守創(chuàng)設(shè)，制義外兼課經(jīng)解詩賦。太守去官，即主講席，繼之者為海鹽張銘齋先生。先生歿，里人有言于郡守，欲延舍人主講者。舍人辭不就，自言年衰耄，經(jīng)義詞章皆荒落，豈足勝講授之任。顧家無儋石儲，其嗣子云齋冫免余勸阿翁勉就此席。余知不可，而云齋固以請。一日從容謁舍人語此事，舍人厲聲曰：“兒輩不曉事，即長官延聘，我必堅辭。必強(qiáng)我，當(dāng)以死拒之?！庇鄶咳輫@服。時又有薦會稽李莼客來主講者，李亦辭不就。后見《越縵堂日記》，言杭州張舍人謀此席甚力，不欲與爭，此則傳聞失實(shí)。舍人介節(jié)，余固親見其事親聞其語者，不可不為辨之也。
○龔麗正鞫囚
龔ウ齋觀察以部曹直樞廷，屏絕華侈，退直輒閉戶讀書，時人有熱官冷做之誚。外簡徽州知府。調(diào)安慶時，奉特旨搜捕教匪余黨，皆有真姓名。安徽州縣有緝獲解省者，皆令首府親鞫之。公察知累累桎梏者皆非真教黨也，謂諸囚曰：“予當(dāng)為若輩申教之?！蹦嗽笏究艽骱嗐」?，陳所獲逆黨冤誣狀。戴公答書曰：“此十?dāng)?shù)人者，皆上書名指拿之人，未可輕縱?！庇谑侵T囚皆棄市。制府百文敏公以獲匪案上章臚薦，列公名居首，公馳謁文敏辭官。文敏曰：“爾之來，吾知其為辭保也。然安徽一省，官半登薦剡，豈可獨(dú)遺首府？若以此去官，尤不可?！惫唬骸安蝗ス侏q可，若一條血翎子，則斷斷不敢受也。”文敏曰諾，遂刪公名，而心益器公。明年具疏密保，尋擢授蘇松太道。同官中以此案升擢賞翎枝者，三年內(nèi)皆病死。公旋乞歸。六十一歲時，患脾泄幾瀕于危，恍惚見前囚十余人至，呼冤不置，公曰：“爾等之死，由某某輩邀功也，何仇我為？”曰：“某某等均就冥誅矣，公許救我而不救，豈得無憾？”公曰：“余上刑部尚書牘稿故在，余無力救爾等，固吾之憾也！”命家人檢原稿焚之，囚遽散去，疾遂瘳。壽七十五歲而終。公子寶琦述其事，且言公七十生朝，兒孫奉觴為壽，公猶舉前事為戒云。
○讀書人家
魏春松御史成憲，官臺諫，以清介聞。嘗召見，垂問家世。上曰：“汝讀書人家也！”御史因倩人繪圖，顏曰“讀書人家”，以志恩遇。晚年主講紫陽書院，課文字外，時時以讀書立品為諸生勖。先大父贈詩，有曰：“平生但識忠孝字，為報門生休問奇?！?br/>
○曹籀
仁和曹柳橋丈籀，初名金籀，字葛民。少工詞章，三十后一意治經(jīng)，嘗言治經(jīng)宜先通小學(xué)。生平專精許書，于群經(jīng)尤致力《春秋》，篤好谷梁家言。年五十，成《春秋鉆燧》一書，多用谷梁義。著《說文訂訛》稿，尾于兵，所存惟“古文原始”一卷。晚年裒前所已刻書，及亂后所作文字，匯為一編，名曰《籀書》。
道咸間居城東，地饒水竹，近南宋紅亭醋庫遺址，與里中諸老結(jié)紅亭詩社。久之，移居皋園之西偏，顏其室曰“市隱草堂”。同治初，徙居鹽橋之東賀衙巷，于宅東隙地辟小園，榜曰“臥霞”。先大父戊辰歸里，丈與張仲甫、高古民兩先生時相過從。余撰杖侍談，嘗呼余為小友。年七十矣，高睨大談，意氣如少年。惟喜謾罵，人多疾之。
歲丁丑，與族侄舉人曹鴻藻構(gòu)訟不勝，著《三世聞見錄》，臚列巡撫、布、按、道、府、仁和知縣、場大使諸人姓名，分為陽類陰類，加以評騭。蓋以陽為君子，陰為小人也。書詞拉雜，頗類風(fēng)狂。于是布政衛(wèi)公榮光言于撫軍梅公啟照，請窮治，撫軍以屬按使升泰。升泰飭仁、錢二縣逮之。時丈已病，疽發(fā)于背，金丈曰修出為緩頰。翌日而丈遽歿。乃逮刻字匠，尾其版。撫軍奏聞，褫候選訓(xùn)導(dǎo)職，以原書咨軍機(jī)處備案。余時在里中，竊嘆諸當(dāng)事以褊衷而摧抑一文儒，殊無謂，又嘆丈以經(jīng)生耄年，晚而不能以道自守，卒用文字賈禍，為里黨所訾，可深惜也。
譚復(fù)堂日記嘗痛詆之，稱為曹老人，謂其實(shí)不知學(xué)，此又文人相輕之習(xí)。丈嘗入京師，年五十時，吳縣潘文勤師壽以聯(lián)曰：“代推小學(xué)有達(dá)人，天假大儒以長日。”語極推重，蓋說經(jīng)治小學(xué)，文勤固深佩之也。
○富陽董氏絕而復(fù)續(xù)
富陽董文恪、文恭父子，為一代名臣。文恭既正揆席，嘗圖形紫光閣。川陜平，賜騎都尉世職。年七十九，薨于位。睿廟臨奠，御制挽詩，中一朕云：“但有詩書貽子侄，絕無貨幣置莊田?！辈⒚淘娔勾危允竞笕?。數(shù)傳而后，子姓乏絕。文恭孫婦邱安人，煢煢居京邸。同治己巳南歸，謁祠墓，稽譜牒，以族孫瑾承殤子繼曾。后瑾有末疾，不能備宿衛(wèi)，其子長齡，是為文恭五世孫，當(dāng)襲世職。先大父與許信臣中丞，高辛才、濮少霞兩觀察，請于巡撫楊公疏聞于朝，先臣之門絕而復(fù)續(xù)。而邱安人力綿宗┙，動合禮意，亦可謂賢矣。
○鐵華吟社
族伯父筠軒先生自江西告歸，與里中諸老結(jié)鐵華吟社，起戊寅訖乙酉。湖山踢宕，余亦常侍末坐。社集以湖上為多，因于永賴祠側(cè)遺安室，榜曰“鐵華吟社”。先生自為跋云：“昔童參政創(chuàng)西湖八社，凡南北山勝處，悉麗壇坫。吾社乃僻在一隅，隘矣！然柔艫輕輿，惟意所適，舉湖山之寥廓幽邃，以供吾儕之嘯詠，有日貢其奇而不竭者，是八社廣而吾社未嘗隘也。同社諸君抗懷往事，有內(nèi)史今昔之感，謂宜署榜，以詔來茲，于是乎書。光緒十年上巳?！?br/>
○王文韶
仁和王文勤公入樞府，由吳江汲引，頗為清流所抨擊，尋乞養(yǎng)親歸。以滇案降官。服除，即家拜湘撫，擢滇督，再蒙特召，又出督直隸，未幾復(fù)召入軍機(jī)。庚子之亂，兩宮西狩，文勤懷軍機(jī)處印，單車追及至懷來，扈從入秦。自是東朝眷倚益降，恩禮優(yōu)渥。年七十七告歸，命馳傳歸。戊申家居，聞兩宮升遐，隨班哭臨，遂疾篤薨于里第。生平相業(yè)無可稱述，然當(dāng)己庚之間東朝意主廢立，嘗示意文勤，文勤力陳不可；庚子拳匪之訌，亦頗諫諍，幾為端王諸人所誣陷，微榮文忠力保全之，亦與袁、許諸公同棄柴市矣。
余嘗得文勤日記數(shù)十巨冊，皆其官京師及鄂、湘時所紀(jì)，論人論事皆有識。在鄂臬、湘藩、湘撫任，公余無日不觀書者，老輩固不可及。又辛未三月某日日記一則，云：“郭子美軍門來晤，近以省親不先請旨，飭部議處，語次頗自儆畏。因以君父之恩、臣子之分，迎機(jī)而善道之。并為言到此地位，惟以忠君敬上，虛己下人，乃為人所不可及，若以勛業(yè)日多，兀傲自喜，便使人一覽無余矣。渠聽之悚然，感佩之情溢于言表。因知其天資過人，本屬一時奇杰，再能斂才就范，尤為不世之才。國家御侮需人，所貴有以善全之也。”讀此數(shù)語，可想見其愛才之篤，待友之誠。
○徐業(yè)鈞夫婦
余從祖姑母歸山陰徐公業(yè)鈞，字鴻冶，以名孝廉出宰山左，所至多善政。平生篤學(xué)嗜古，尤長于詩。從祖姑母字月蕖，善度曲，兼工詩詞，閨中酬唱為樂。公試京兆，從祖姑自蜀寄五古一章，公既和之，并以長箋合寫寄歸。公屢困場屋，嘗有《下第過臨邛題壁》二絕句曰云云，一自諷，一自解，胸次卓然，吐棄塵俗，宜其卒為良吏也。
○葉貞甫不就勝保之召
葉貞甫丈答友人辭絕勝營諮軍書云：
新雨乍晴，忻奉手教，得與諸君子賜書，并讀一過。竊以為愛之太深，知之轉(zhuǎn)淺；期之太厚，待之轉(zhuǎn)薄。古來士大夫行止去就，視所向之枉直邪正以為斷。柳下惠不易介，介之推不言祿，各行其志，良非得已。孟氏說：‘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搜钥烧f之大人也；若不可說，則直藐之，并不必有巍巍之見存。《易》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搜圆豢墒轮鹾钜?；若可事，則無損吾志，又何必有高尚之見存？觀人觀己，惟慎所從。見理欲圓，立品欲方。成心不可有，定識不可無，持躬處世，俯仰乃適。今使孤云出岫，托足便非；小草向榮，屈節(jié)以就。斤斤于趙孟之貴賤，即頂上轉(zhuǎn)丹，腰間佩紫，不過朝華夕落，身世浮漚已耳，是何足為榮辱哉！
至所言不能忘情，得無告者過乎！夫以覿面不識之人，有云泥相隔之分，何情之有，何不能忘之有？此中推挽固自有人，然而圣門亦仕季氏，何以費(fèi)宰獨(dú)辭，不強(qiáng)以同聲之應(yīng)；宰我欲窮仁者，畢竟從井不可，難罔以非道之端。區(qū)區(qū)一官，位誠卑矣，而不可卑者，氣節(jié)；職誠小矣，而不可小者，器識。彼可以勢焰熏灼威力制馭者，無他，人惟心目中時時有烏紗在，患得患失，傍徨于寤寐，畏首畏尾，固結(jié)其功名，斯可以受風(fēng)云之叱咤，而以是為雷雨之經(jīng)綸，仆則不能也。生長儒家，稍知廉恥，之見，決不可移。以故郵檄七至，封泥在完，懵不知其所言何事。
<辶般>伽婦縱窮魔技而來，信天翁自有知命之學(xué)。彼而劾我，我不怨之；彼不劾我，我亦不德之。前則句留淇右，禰衡之刺遲通；今將長嘯蘇門，淵明之腰不折。青氈一片，待賈而沽，未始不可娛菽水，況貧乃士之常！年來抗塵容，走俗狀，欲捧毛生之檄，依然范叔之寒，則即屠刀放下，寶山空回，尚可立錐，何愁餓莩？行素居易，此衷夷然。
蒙書來殷殷俯教，此皆愛我期我而勸我者，敢不徑遂披瀝，暢其所欲言；若泛泛者交，則惟謝之曰‘某不敏，負(fù)明公教，自知暴棄，行當(dāng)待罪泉麓’而已。蛙蚓微吭，鳴不驚人，鷗鷺閑心，伸于知己。統(tǒng)惟鑒察。不具百一。
丈有才名，時勝克齋保方督師河北，欲羅致幕下，勝驕蹇慢士，丈逆知其必敗，故堅不就召也。
○陳善
陳扶雅先生善，嘉慶辛酉舉人，治經(jīng)學(xué)，為古文辭。十應(yīng)禮部試，卒以大挑官教諭。晚入汪氏東軒吟社，與先大父相酬唱。其歿也，莊芝階舍人為之傳。先生孫學(xué)繩，字硯傳，工駢文，為人掌書記。咸豐辛酉，客浙布政使幕，遭寇亂，轉(zhuǎn)徙江北。嘗著《兩浙庚辛紀(jì)》，略言賊陷浙事，與《平浙紀(jì)略》及《談?wù)恪分T書小有異同，然當(dāng)時在幕中，見聞固較真也。后有自述駢文一首，注云：“先曾大父諱祖蕃，字古歡，著《傳信閣詩稿》。先大父諱善，字扶雅，著《研經(jīng)日記》、《四書古義》、《晉書?？庇洝?、《兩晉疆域考》、《福建通志列傳稿》、《損齋文集》。先大母汪，諱玢，字孟文，著《古韻軒詩稿》、《竹閑書訣》。先君子諱錫，字子諒，著《省園詩文集》。”又藏書五千余卷，金石碑拓書畫數(shù)百種、武進(jìn)張皋文編修《虞氏易》等稿本十三種。城破，皆尾于火。先生嘗從皋文游，以所著《周易虞氏義》九卷、《易氏消息》二卷畀先生。皋文卒，言于太傅儀征相國為刊行之。而先生及其先人著述，今悉不傳，良可痛惜。
○查奕照
嘉善查禮齋先生奕照，又號丙塘，自號龍山老樵，初白老人曾孫。少壯奔走四方，為人司章奏，阿敬敏公、百文敏公尤敬禮之。以薦，得淮安府同知。棄官歸里，以詩酒自娛，年八十九卒。著《東望望閣詩鈔》二十卷、《媵琴館詞鈔》一卷，別有《敬業(yè)堂詩集注》，惜未刊行。詞鈔中有“慶春宮”一闋，題云：“余年二十六，客京師，始從高慕陶習(xí)琴。嘉慶初，遇武林李玉峰手授十二曲。玉峰，為海內(nèi)第二手，曲盡指法之妙。蓋于今四十年矣，吾鄉(xiāng)人今殆無知有李玉峰其人者?！?br/>
○黔語與黔陽雜詠
先大父官黔久，嘗著《黔語》二卷，可繼田山姜、張介侯兩《黔語》之后。慶坻刊于京師；在蜀以贈陳衡山大令，刻入?yún)矔９饩w癸卯使滇，往來經(jīng)黔郡縣，周覽巖洞，諮訪人物，證之舊聞，往往而合。顧兵火之后，文獻(xiàn)無征，往時鄭、莫兩家流風(fēng)余韻無復(fù)存者，可為喟息。楊大見心以其尊人雪漁編修手書《黔陽雜詠》五十首卷子示余，讀之如理故籍，如賡昔游。詩中所紀(jì)黔中掌故，有出于田、張二書之外者，足為后來志乘取資。憶余滇行，兩經(jīng)安順府，假館試院，見雪漁所書啟秀堂匾、楹帖，嘗有詩云：“山城日暮暫投裝，墨妙重瞻啟秀堂；羨煞故人歸隱早，十年清譽(yù)滿蠻鄉(xiāng)?！苯褡x此卷，而雪漁墓有宿草矣。
○楊文瑩
楊雪漁編修家遭粵匪之亂，盡室自燔，孑身跳免，轉(zhuǎn)徙至漢口，始得以教授自給。嘗館大冶縣易培初大令所。值縣試屆期，忽一魏姓介易之司會計者求見，雪漁謝之。越日又至，延入書室，則縣署所與交易之錢肆主人也。既而促坐，密語曰：“縣試在即，某有子某某，前官縣試曾列案首，不得入泮。今又將試矣，君為官閱試卷，幸提挈之?？h官清正，不敢干，故敢以私請?！毖O拍案起，曰：“汝視楊某何如人？官清正，我乃不清正耶？”某惶愧走出，君遽告大令。大令立傳其人痛斥之，監(jiān)禁至試畢始釋。
雪漁生有自來，其告終之前數(shù)日，寢疾作譫語，言有僧徒多人來相迓，頻作拱手狀。又言前身為某寺僧，名寶光，號普慧。又時時沉吟數(shù)語，曰：“曲罷當(dāng)筵，人生一世，鶴來華表，瞬息千年?！比糇酝?，若偈語，殆所謂去來了了者歟？
庚子袁太常之喪歸杭州，雪漁撰朕語免之曰：“時局艱哉，讀三疏洋洋，禍福不可知，盡犬馬愚誠而已；男兒死耳，嘆孤忠耿耿，是非終有定，問春秋直筆何如？”此事吊免，措辭最難，此聯(lián)可謂得體。
○沈偉田
歸安沈羲民先生偉田，道光丙午舉人。咸豐庚申官吳縣知縣，有惠政?；浄讼萏K州，先生守死不去。賊至，痛斫之，身受十七創(chuàng)，暈絕。一老人救之而蘇，掖之出。自投于河者再，蘇人多德先生者，又救之，護(hù)持至滬，與母夫人重相見。先生精于醫(yī)，懸壺市中，以供甘旨，自號曰醫(yī)隱，又曰再生子。其《見母》詩云：“有母六十九，視我傷遍身，痛不在我體，乃在我母心?！逼洹稌鴳崱吩娫唬骸按顺鸩荒軋?，此罪何從贖，搔首問蒼天，浩劫何太酷？”其后李文忠公知先生有循聲，且以抗賊受刃傷，當(dāng)時以知縣不知下落入告，文忠乃專疏據(jù)實(shí)以聞，請復(fù)原官，補(bǔ)江陰知縣。光緒初，母夫人壽九十四，先生六十一矣。母九十七而卒，先生服除不復(fù)出，壽亦逾八十。先生鄉(xiāng)舉后恒寓杭州花園巷，與先君子訂交，余垂髫時常見之。光緒丙子謁先生于江陰，見額際項(xiàng)間創(chuàng)痕猶在云。
○水月老人
艮山門外百步塘，有水月庵，水月老人故居也。老人孫姓，名文，字文石，號水月，會稽諸生，隱于杭，榜所居為“梅園”。性恬靜，一介不取，間為長短歌詞。問其年，嘗稱九十。發(fā)盡禿，人多以僧呼之。沈陽范忠貞公撫浙，嘗訪之。老人昔從忠貞大父游，時忠貞尚幼，老人撫其頂曰：“是兒當(dāng)建節(jié)吾土，吾猶見之?！敝潦牵邑懱蛉艘愿?，忠貞遂物色焉，屏騶從往，數(shù)與縱談，捐俸為建百步塘，勒石紀(jì)之。時西溪多虎患，老人語忠貞曰：“山頭大蟲任打，門內(nèi)大蟲休惹。”忠貞遷閩督，老人又言曰：“耳后火發(fā)時，須要有主意?！逼浜笾邑懢顾拦㈦y。老人素不喜與世事，及是，人以為前知，爭就之。老人益厭惡，避去，不知所終。土人改其居為水月庵，肖老人若僧象，召其徒奉之為香火院。王文貞《池北偶談》稱之為水月和尚，蓋當(dāng)時固誤傳為僧也。家谷人祭酒嘗與黃相圃、姚春漪至其地，皆有詩。逮今百年，無復(fù)有知者也。
○厲鶚墓
樊榭征君墓在西溪法華山下王家塢，嘉慶十四年里中諸老葺之，為置墓田，付交蘆庵僧常源，為納糧供祭之用，歲以春秋酹酒澆墓。家祭酒谷人先生撰記，山舟學(xué)士書之，蔣蔣村請阮文達(dá)公書墓碑，文達(dá)有詩記事。征君無嗣，其栗主不知何時供奉于湖墅黃文節(jié)祠。道光九年，趙雩門鉞、蔡木龕、李西齋堂，與同里諸老，以征君墓在西溪，主宜近，乃移奉交蘆庵，以姬人朱氏月上祀其側(cè)。月上主，蓋征君手書也。時胡書農(nóng)學(xué)士有文記之。今諸文詩碑石尚存，而栗主經(jīng)亂尾失。同治間，道州何子貞丈來游交蘆庵，乃補(bǔ)書征君及月上二木主，里人奉祀于寺之東偏。松生丁丈，及以奚鐵生畫《西溪圖》卷子及高邁庵、錢松壺、戴文節(jié)諸畫卷付與僧藏之。光緒間，里人增設(shè)征君夫人蔣木主同祀。龕中又增一龕，祀杭堇浦先生及其夫人、二妾。杭、厲同時，又皆無后。溪山勝地，神靈往來，重賴后賢，香火不墜，亦禮所宜也。惟杭先生墓相傳在大馬山，汪子用丈求之累年，竟不可得。
○桑孝子祠
桑孝子祠在杭城觀橋街，有石坊一，祠祀錢塘孝子桑天顯。天顯字文侯，居大樹巷，鬻糍筒為業(yè)。性至孝，父病膈，天顯合羊脂和粥以進(jìn)。及父卒，乃抱鐺日夜泣，人為繪《桑孝子抱鐺圖》。歿后，里人私謚曰孝勇。甫先生，孝子子也，雍正間召試，通知性理，賜進(jìn)士，官工部屯田司主事，薦試博學(xué)鴻詞。甫子繩球，字夔石，諸生，有《青桐書屋學(xué)語》。甫之經(jīng)營建祠立坊也，集資未成，繩球節(jié)嗇修脯，積鏹盈千，將以成父志。未幾病亡，遭去篋，其后里人乃為成之。咸豐間寇亂，祠尾坊存。同治間，里人醵貲重修，歲時奉祀，用資觀感。余居里中，每經(jīng)行坊下，輒肅然起敬。世風(fēng)日敝，倫紀(jì)蕩然，亟書之以詔來者。
○桑調(diào)元
甫先生幼嘗受業(yè)于勞余山，及壯益究心宋儒之書，性孤潔。方官水曹，歸寓輒反扃其戶，以杜雜賓。乞養(yǎng)歸，辟余山書屋于東皋別業(yè)，著有《論語躬行實(shí)踐錄》。歷主大梁、道山、濂溪、歷下講席，執(zhí)業(yè)者咸稱桑門弟子。好山水游，日能步行百里，遍陟五岳，自署獨(dú)往生，又號五岳詩人。所至吟詠成帙，洞庭、嵩山、華山、泰山、衡山、恒山、閩嶠諸集，皆紀(jì)游之作也。
○西溪花塢
西溪花塢在開化涼亭之左，地極幽邃，修篁古木，不漏日色，中多梵氏居。其可資游憩者：曰六齋、曰在澗庵、曰眠云室、曰九松精舍、曰休庵、曰梅溪庵、曰溪飲庵、曰怡云庵、曰肯庵、曰飲峰庵、曰樹雪林，曰白云堆，凡十二處。
○報恩寺
報恩寺，唐元貞間建，在萬松嶺下，咸淳《臨安志》：“報恩院，紹定間御前承應(yīng)者也。”元至正間筑城，移建大井巷，并入海會寺。成化間仍徙故址，有舞鳳軒、萬菊軒、銅井諸勝。弘治十年，參政周木改寺為萬松書院。僧寂源于萬歷壬子改建南山楊梅嶺下，名報恩庵。見《西湖志》及《武林梵志》。今則問報恩寺已無知之者。惟鳳山門外有庵一，屋宇湫陜，繚以土垣。其中地頗平曠，多植桃樹，花時絳雪彌望，嘗與丹徒戴壺翁攜茗具往游焉。
○黃庭堅祠
黃文節(jié)公祠在杭城迤北湖墅，舊名青莎里，有村社曰蘇家廟，相傳其神為山谷，何征君春渚書“黃文節(jié)公祠”額榜于門，建清風(fēng)閣于祠后。按公宦跡未嘗至浙，而吾鄉(xiāng)社而祀之，故老相傳，未知何據(jù)？兵火而后，祠亦廢矣。
○永賴祠
永賴祠，祀明浙江巡撫龐公，在鳳林寺右。祠久廢，光緒初，烏程龐蕓皋云钅曾捐資重修。祠側(cè)有遺安堂、飲淥軒、云抱水邊樓。鐵華吟社即附設(shè)遺安堂之后。龐公，南海人，嘉靖癸丑進(jìn)士，治浙行一條鞭法，民德之，為建祠。祠有萬歷十六年立“侍御龐公遺愛碑”，陳善書。
○竹素園
左文襄公祠為竹素園故址。世宗憲皇帝嘗御書“竹素園”匾及七言朕以賜，中多亭館，其題額曰“湖山春社”，亦舊題。雍正九年總督李衛(wèi)創(chuàng)建，以祀湖山之神。曰香泉室、曰最景樓、曰臨花舫、曰水月亭、曰桃溪深處、曰流觴亭、曰觀瀑軒，皆舊名也。辛亥以后祠廢。
○履泰將軍
丁家山下先塋之左，舊有履泰將軍廟。問其緣起，罕有知者。后閱《武林舊事》，西湖三堤路有履泰將軍廟，注云：“有天澤井、葛仙翁所植古松。將軍錢唐人，姓孫，名顯忠，仕吳越時。嘉熙中，趙與歡尹京禱雨有驗(yàn)，奏聞，因敕封天澤侯?！?br/>
○岳飛宅
《香祖筆記》云：“杭州臬署本宋岳忠武王宅，東偏有王祠；祠后又有一祠，并祀文信國及元伯顏；養(yǎng)濟(jì)院則祠嚴(yán)嵩為土地，皆不知起于何時。”
按：岳王祠今尚存；文信國祠后移于西湖三臺山，見《兩浙防護(hù)錄》；養(yǎng)濟(jì)院已廢。
○杭州府署土地神
杭州府署土地神，相傳為蘇文忠公，集公詩語為靈簽，事涉傅會，然瀆公甚矣。京師翰林院衙門，以韓文公為土地神，其不經(jīng)正相類。先大父詩云：“生前遭遠(yuǎn)斥，死后辱卑棲，如何磨蝎恨，生死似昌黎?！?br/>
○安定學(xué)堂
葵巷，南宋時名癸巷，不知何時訛化葵。地鄰東城，有吳氏舊廬。沈輔之丈映鈐自嶺南歸，得此屋，葺而新之，名曰間園，筑室三楹，顏曰“退一步想”，庭植牡丹數(shù)百本，花時宴客，極觴詠之盛。丈歿后，售于官，改為敷文講廬。時吳左泉工部主講敷文書院，以萬松嶺僻遠(yuǎn)，于此別設(shè)講廬，為諸生擔(dān)簦負(fù)笈就學(xué)之所。書院廢，胡氏得此屋，改建安定學(xué)堂。
○金衙莊
金衙莊，為前明金中丞學(xué)曾別業(yè)，國初歸余杭少司農(nóng)嚴(yán)公顥亭。司農(nóng)孝友，以祿不逮養(yǎng)，題所居曰“皋園”，用志皋魚之痛。地傍城隈，水木明瑟，為城東冠，中有梧月樓、滄浪書屋、跨溪、小太湖、墨琴堂、綠雪軒、夫容城、怡云亭諸勝，乾嘉諸老恒于此游賞。道光初，歸章文簡相國，后又為嚴(yán)小農(nóng)河督良所居。咸豐兵火，園尾，樹石無恙，吳梅村書“滄浪書屋”匾尚存。同治初，吳曉帆、濮少霞、陸存齋、萬篪軒四君購得，榜曰“四間別墅”。未幾，鬻于官，改八旗會館，既改建浙江忠義祠，設(shè)采訪忠義局。祠側(cè)余地，建前學(xué)政張文貞、前布政繆武壯二公祠，又別建張文節(jié)公祠。文節(jié)直上書房，以寇亂假歸省親，圍城中，賦絕命詩自經(jīng)死。
○忠清里
忠清里，舊名升平巷，北為褚家塘。明正德十五年，巡按浙江監(jiān)察御史唐鳳儀建忠清里坊。時胡世寧起徒中，拜湖廣按察之命，鳳儀欲為建坊，世寧謝曰：“賴主上寬仁，得免罪戾幸矣，何以坊為？唐有仆射褚公，里人也，當(dāng)時諫易后，忠莫大焉。我明四川按察僉事王琦、兵部郎中項(xiàng)麒，皆與同里，清望重一時，世寧愿為之執(zhí)鞭者也。若移樹坊之工為三公表世教民，所益良厚?！兵P儀感其義，遂為樹“忠清里”坊于塘南巷口云。見萬歷《杭州府志》、姚靖《西湖志》。
○揚(yáng)清祠
揚(yáng)清祠，嘉靖間提學(xué)孔光奏建，祀王公琦、項(xiàng)公麒。琦以四川按察僉事告歸，清介絕俗，枵腹以歿，諸孫貧至為傭。麒官兵部郎中，文學(xué)孝友，以疾歸，四十余年閉戶以終，一子貧贅依人。胡端敏言：“舉世尚通達(dá)而賤方介，以致二公泯沒無聞?！蹦苏堄诠伲⒎灰员碚轮?，而二公之名遂與褚公并傳。逮今數(shù)百年，屢尾屢建。過其祠者，咸景仰流風(fēng)不置云。祠有夏壽嵩重建祠碑、同治初仁和知縣姚光宇重修祠碑。
○岳官巷
余家居岳官巷，考巷名所自，不得其說。后讀汪槐塘沆文集《殳贈君家傳》云：“殳氏，于宋建炎間自汴徙家鹽官，不知何代復(fù)徙省城。相傳前明中葉，有孝廉云橋與從弟龍山，并官司訓(xùn)，居貢院東。今所稱學(xué)官巷，是其舊址?！蹦酥拦贋閷W(xué)官之訛。殳氏后遷居大方伯里。贈君名漣，字千波。子荃，乾隆己卯舉人，官盧氏知縣。考嘉靖《仁和縣志》，此巷舊名打鐵小巷。
○目耕園
忠清里有趙松谷殿成目耕園，具泉石花木之勝，后歸沈氏。沈名清藻，字研香，乾隆乙未一甲三名進(jìn)士，里人皆稱為沈探花家。光緒初，歸永康應(yīng)敏齋寶時，疏泉疊石，多蒔名花，榜曰“適園”，中有憩鶯花館、豆花疏雨山房諸勝，劍州李榕為之記。
○西湖諸別業(yè)
承平時，士大夫于湖上筑別業(yè)供游賞者，不可殫紀(jì)，如徐文穆清風(fēng)草廬、翁蘿軒白云山房、孫景高寶石山莊、陶篁村泊鷗山莊、錢叔美野鷗莊、朱彥甫長豐山館、黃霽青小竹林、潘紅茶怡綠莊、汪小米水北樓、錢秋峴綠楊村舍、王安伯小輞川，其最著者。興廢不常，至咸豐庚辛之亂，蕩然無一存者。光緒間，高白叔舍人筑紅櫟山莊，地為明戴大有讀書處，有且住軒、小仇池室、藏山閣、鷗渡、田田榭、聽雪、犖確亭諸額，室宇精潔，樸素?zé)o華，騷人黑客每樂宴游于此。
○杭州諸詩社
吾杭自明季張右民與龍門諸子創(chuàng)登樓社，而西湖八社、西泠十子繼之。其后有孤山五老會，則汪然明、李太虛、馮云將、張卿子、顧林調(diào)也；北門四子，則陸藎思、王仲昭、陸升黌、王丹麓也；鷲山盟十六子，則徐元文、毛馳黃諸人也；南屏吟社，則杭、厲諸人也；湖南詩社，會者凡二十人，茲為最盛。嘉道間，屠琴塢、應(yīng)叔雅、馬秋藥、陳樹堂、張仲雅諸人有潛園吟社，而汪氏東軒吟社創(chuàng)于海寧吳子律，小米舍人繼之，前后百集。舍人刊社詩為《清尊集》。戴簡恪寓杭州天后宮，有秋鴻館詩社，亦驂靳焉。潛園、東軒皆有圖?！稏|軒吟社圖》，費(fèi)曉樓畫，今尚存；汪氏《潛園圖》，則不可得見。咸同以后，雅集無聞。光緒戊寅，族伯父筠軒先生創(chuàng)鐵華吟社，首尾九年。先生歿，而湖山嘯詠風(fēng)流闃寂矣。
○浙江重宴鹿鳴十五人
國朝浙江重宴鹿鳴者：康熙丁卯周天相，丙子吳大煒，甲午萬承式，附癸巳恩科錢家，丁酉趙世玉；雍正癸卯陳克鎬，己酉吳嗣富；乾隆乙卯附丙辰恩科馮浩，戊午顧光、范崇，乾隆丁卯梁同書，壬午余集、袁枚，乾隆丙午汪農(nóng)；嘉慶庚午張應(yīng)昌。張先生以同治庚午重宴鹿鳴，是科考宮為順德李公文田。李公鄉(xiāng)試舉主張?zhí)椠S興仁，先生從子也，以門下門生禮來謁。先生有紀(jì)恩詩，裝作冊子，李公署其冊首曰“國朝浙榜重宴鹿鳴第十五人”，并系以詩，一時和者甚眾，亦鄉(xiāng)邦故事也。
○西湖多遺老
西湖山水甲天下，鼎革之際，勝國遺老隱姓名遁跡湖上者尤多。先高祖《杭郡詩輯》無名氏一卷，據(jù)夏基《西湖覽勝詩選》所載，得二十四人：曰閉戶先生、曰河渚生、曰花間散人、曰靠天翁、曰墨憨、曰鳧友、曰泊庵、曰漱石翁、曰<束辛>庵、曰渡船翁、曰焦梧生、曰龍井山樵、曰煙水客、曰天容子、曰小林逋、曰竹逸、曰心庵懶叟、曰松窗書史、曰甓庵、曰藤石、曰山澤癯叟、曰拙存生、曰藝園遺老、曰長嘯客，是殆月泉吟社之流，不僅膏肓泉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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