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義士

　　賈義士，逸其名，山西汾州人。汾州人挾其資，以放債營利，往往遍天下。義士嘗之楚之安陸。安陸人樊嶷者，方設(shè)藥肆市中，義士貸以資。而依以居，甚相得也。嶷長義士十一歲，呼義士為弟。居年余，嶷病將卒，謂義士曰：“始吾以營業(yè)乏資，勢且殆矣。自弟來吾家，家用小裕，弟之視余猶兄也。今不幸中道分離，吾死，以妻子累若矣。”義士涕泣許諾。

　　嶷婦某有殊色，性狡而淫，嶷亡未三月，即思卷其資他適。邑有李監(jiān)生者，艷婦色，且利其重資，遽遣冰往。既成說矣，樊氏宗族群起爭之，不得；則請終其喪，弗許；請待期月，亦弗許。義士從容諷以大義，婦恚曰：“若何人斯！而亦欲與吾家事。吾且還若資，逐若出矣。”義士不敢復(fù)言，然居常忽忽不欲生，數(shù)日，亦遂病。病七日，躍然起曰：“吾得之矣?！弊吒鎷D曰：“而果欲嫁乎？而家簿籍皆吾經(jīng)管，而資大半吾所貸，若以償，而所余資幾何？且而有子在，將使安歸乎？吾在此正苦岑寂，欲謀家室久矣。而若為吾婦，是而喪夫有夫，肆中事皆可無改，即而子可為吾子，豈非兩全之道？”婦大喜，遂與李氏絕婚，諏吉與義士成婚。李氏爭之，將控官，義士使人婉告之曰：“某氏與賈相處久，今將卻原聘，而琵琶別抱，其情可知。君焉用此不廉婦為？”李亦頓悟而止。由是安陸人莫不詈義士，而笑樊嶷之所托非人焉。

　　及成婚，義士盛設(shè)筵宴，招其鄉(xiāng)親與飲，大醉。夜漏已深，義士玉山頹矣，眾相與扶入洞房，覆以香衾而去。婦遣女仆出，卸妝就枕，撼之不醒，低聲呼之，則酣聲齁齁作矣。婦輾轉(zhuǎn)不能成寐，乃赤身以下體暱就之。義士驚覺，小語曰：“佳人愛我哉！”語甫畢，沉沉睡去。無何，雞既鳴矣，義士急起曰：“昨日余真大醉乎？今某伙將赴廣州市藥，尚有一事未處置，舟得毋已發(fā)乎？”曳履而出。自是遂托病酒，常宿于外，婦使人邀之不得。數(shù)月，婦不能堪，詬詈交作。義士使人為好語謝之曰：“屬有微恙，故久使汝孤另。疾愈當(dāng)就汝。”又?jǐn)?shù)月，婦已微窺其意，乃出索離婚書，義士約以明日。

　　次日值嶷忌辰，義士早起，具衣冠，三揖嶷之靈而告之曰：“弟受兄重寄，所不能成事以報兄者，鬼神有知，罰及其躬?！鳖欀^婦曰：“汝向謂吾異鄉(xiāng)人，難與汝家事。今汝為吾婦，得制汝否？”乃執(zhí)婦裸而懸諸梁，拔佩刀割取臀肉，熾炭于爐炙之，陳于靈幾。復(fù)三揖曰：“無恥婦敗兄家風(fēng)，請兄食其肉，弟亦陪兄一臠?！币蛉∴⒅亦⑶翌?。婦哀號乞命，乃幽之樓上，鑿一竇以通飲食。

　　如是者十年，婦年已四十，其子年十八。義士有所善王貢士者有女，義士為樊子聘為婦。遣往從學(xué)，晝營生業(yè)，夜則課樊子讀書。數(shù)年入于庠，乃為涓吉完婚，為酒食以召鄉(xiāng)黨樊氏宗族畢會。樂作，義士乃言曰：“吾為樊兄所托，非娶婦不足以制其死命。十年假夫妻，受人唾罵，期成事以報樊兄也。今兒幸成立，婦亦老不復(fù)嫁。吾今年四十有七，尚無子。吾妻獨居，為樊兄故，遲我十年，今將歸而生子矣?！背鲆患?，付其子曰：“若父遺資數(shù)百，今已贏數(shù)千。謹(jǐn)守之，無忘乃父創(chuàng)業(yè)艱難也！”既而慨然泣下曰：“樊兄樊兄，今而后可以瞑目于地下矣！”

　　遂即日雇騾車輦行李上道。樊子涕泣留之不得，乃分與千金。揮手不顧而去。于是安陸之人，爭嘆樊嶷之能知人，而交口頌賈君之賢曰：“義士義士！”

　　外史氏曰：此事予得之《愈愚集》所書，略加刪潤錄之。其間自“及成婚”以下一段，余特為之補書云。自古忠臣烈士，皆有噭然而不欺，確乎其不拔之志，而后白刃可蹈，鼎鑊可赴。此非豪俠徇名者之所能勉為也。觀義士之以醉臥自全，其時非終夜不醒也，以婦之百計求合，而卒無以動其心。此其事視黃石齋先生之與妓共被而眠，雖自有別，要其志固不可及矣。蓋惟有不負(fù)死友之心，而后可與婦為婚，可以受千萬人之笑罵，而卒有以自白于天下。所謂使死者復(fù)生，生者可無愧乎其言，義士誠有無愧其言者。推此志也，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天下亦何事不可為哉？愈愚子擬以程嬰，而謂嬰之存孤，乃甘冒不韙而受賣主之名，其事更難于杵臼。諒哉！

　　姚三公子

　　姚三公子，仁和人。父某，嘗巡撫湖南。公子生貴游，喜遨蕩，不事詩書。值春暮，從一仆至吳山火神廟觀劇。遇一中年婦人偕少女自廟中酬愿還。窺女年約十七八，容華絕世，然梳妝淡雅，靜若雪里幽蘭。公子愈益好之，尾至鼓樓側(cè)，有老嫗從門中招之，婦降輿攜女入。公子徬徨其側(cè)，仆勸之還，曰：“日已將曛。奴識此嫗，少時曾在府中為繡工。如公子意猶有未釋，請暫歸，明日更訪此嫗，事當(dāng)可圖也?！惫訍澣环?，竟夕不能成寐。

　　天既曉，即喚仆往嫗家訪女蹤跡，謀納為妾。嫗搖首曰：“大難大難！女家故小康，婢妾必不能堪，且既有家矣。女又秉資貞靜，即欲訂密約，誰敢入以游詞？永豐柳未可移植也。”公子無如何，姑請為通殷勤，并許重酬。嫗曰：“此必不可得。顧女時來吾家學(xué)繡，雅善飲，公子明日午后當(dāng)來，請醉以酒，而后聽命。若勸之不飲，則望絕矣?！惫幽顺觥疴O與之，再三諄囑而別。

　　次日如期往，嫗迎門小語曰：“公子大好福命，頃飲之，已作陽臺夢去矣?！彼烨蹖?dǎo)至一房。指帳中曰：“好自為之，軟弱鶯鶯，未慣經(jīng)也。”即轉(zhuǎn)身反關(guān)去。公子前揭其帳，見女釵光溜枕，暈上玉肌，正如海棠春睡未醒。公子至此，魂消魄蕩，即就枕舐其面，以手探繡袴，私處墳起。女似已覺，而遍體酥融，不復(fù)能撐拒，任其輕薄而已。無何，女家遣婢來迎。嫗倉皇入，促公子起，啟后扉送之出。

　　時女尚含余醉，云髻蓬松，強起理鬢。其婢在外佇久，乃入視，女方對鏡理妝。嫗從旁語婢曰：“汝家姐兒頃以痧發(fā)腹痛，暫憩于此，呼之至再乃起耳?！毖源?，女舉首見婢，不禁泣下。婢問：“此時體中尚有不適乎？”女不答，草草妝束，扶婢逕出。嫗請少留，亦不顧。至家，才入門，抱其母哭曰：“兒負(fù)阿母矣，奈何！”母不解，婢為縷述所見。母撫之曰：“兒得毋為人欺負(fù)耶？試言之，而母好為問罪也?！迸抻?，久之，昏昏睡去矣。覆以翠被而出。上燈后，婢往呼與晚飯，則已縊于床上矣。奔告母，相與入，救不復(fù)蘇。

　　母抱其尸慟哭曰：“兒不幸早孤，又無兄弟，即有奇冤，不妨留待申雪。奈何遽舍吾死乎？”

　　是時女父蓋前卒矣。及殮下體，隱有傷痕，益悟為羞憤所致。將欲窮究其事，而不忍揚其丑也，遂止。而其母亦以思女故，抑郁成疾卒。其室常扃鐍不開。

　　年余，有廣州人胡有征者，游幕至省，僑居焉。一夕方于燈下作家書，一女子婷婷自西北隅出，近案萬福，曰：“郎君客居岑寂，亦念竇家錦字乎？”生固少年，跌宕負(fù)奇氣，見其韶顏稚齒，如弱柳依人。但覺可愛。起揖曰：“正苦孤枕無聊，既蒙小娘子垂顧，愿留為長夜之歡?！币蛲炫c共坐。女卻之曰：“君誤矣。妾知君素負(fù)義俠，故不憚瓜李之嫌，觍顏相見。前言聊以試君耳。今欲實相告，可乎？妾馮氏，小字浣秋，自幼讀書，頗嫻閨訓(xùn)。去歲因為強暴所污，憤激自盡。所以冒涉嫌疑者，正為有事欲奉托也。若作弄珠人，則生前之恥，雖西江不能濯矣。”言畢，揮淚不止。生因問：“仇家為誰？”女曰：“此事非古押衙所能借箸。妾所仇乃涌金門姚氏之子。妾前控冥司，以未詳其名，不準(zhǔn)。今聞其已仕于廣東，為海防同知，妾將往尋焉。聞君錦旋在邇，意欲附驥以行，何如？”生曰：“人言枉死者冥中初無拘管，然則卿亦可來去自由？”女曰：“固然。但所歷之關(guān)津，必藉本鄉(xiāng)人帶挈，如人間保給然。否則即有路神阻之也。”生曰：“此易事耳。但仆尚需秋以為期，獲睹芳顏，便牽魂夢，卿去不使人悶欲死乎？”女許卜以夜。

　　自是每昏后輒至，至則諧戲雜作。女尤善雙陸，生負(fù)，輒罰令烹茶以償。后適贏數(shù)籌，欲得女所佩紫荷囊，不與。生捉其襟解之。女紅暈于頰，起而去，數(shù)夕不至。生思念不置，繞室周呼，逾時始出。然雙蛾慘綠，相對無言。生極意撫慰，女長嘆曰：“今而后知求人之不易也。妾死時系帛于頸，后雖解脫，尚在東北閣子中。遇天陰繩濕，喉間輒作隱痛。每欲乞為焚卻，今不敢復(fù)請矣?！鄙埜倪^，女干笑曰：“正恐狂奴不忘故態(tài)耳。

　　既如此，焚帛之后，每日尚煩為誦《金剛經(jīng)》一通。至七日可解此厄。”生許諾。即命仆至閣中，取帛焚之。晨起，輒盥漱，取經(jīng)莊誦一過。

　　七日后，女來申謝，歡笑異于平時，轉(zhuǎn)更嬌媚。生笑曰：“從此遠山芙蓉，可以終日相對矣。”因告以明日當(dāng)發(fā)，女曰：“妾思若與君共載，能無被人耳目？乞君以片紙書妾年庚并小字，納笥中。欲見時，于無人處低呼妾字，妾當(dāng)自至。”生如其言，藏訖。及中途，女取生枕，繡其頂以“荒村雨露眠宜早，野店風(fēng)霜起要遲”二語，生得之，如獲拱壁。女曰：“妾本不欲以手跡示人，君嘗怨妾不能長侍幾硯，今相聚料已無多，姑為制此。他日君所至，常如妾在側(cè)也?！鄙嗥嗳粨h淚曰：“此去會短離長，卿將焉置此也？”女曰：“天下事有聚必有散。妾死時，冥王以妾能盡節(jié)，令托生澤州陳相國家為兒。妾以大仇未復(fù)，故從君以來。君大恩自當(dāng)圖報，惟廉恥所不忍捐。君何戀此負(fù)心人耶？”痛哭而罷。后半月達廣州，女即別去。

　　生至家，以念女故，往往獨宿書齋。歲暮，女忽至，見生，喜溢眉宇，告生曰：“暢快！今罪人已得矣?！鄙饐柶湓?，女曰：“妾始至惠州，其署有門神守御。徘徊間，忽聞喝道而來，既近視，輿中人良是。其輿后插袋中半露名帖，遂得具控本省城隍，幸蒙批準(zhǔn)，隨飭鬼役拘姚及嫗至，鞫之不服，用刑訊始服。獄具后申冥府，判姚某宜斬于海上。其在任所虧庫款項，著令鬻妻女以償。姚嫗罰投生娼家為妓，后以色衰寒餓，自縊死。今姚某已以交通海盜，于午刻梟示香山城外。其女有絕色，君可速往納為妾，用遣離愁；妾亦聊以謝責(zé)?！贝掖矣ィ鲇址翟唬骸皫淄鼌s，君來歲必須赴試，君功名在此一舉，勿忘卻也。”灑淚言別，挽之已渺。

　　生后憶女言，就本省鄉(xiāng)試。闈卷已被斥，主司方就寢，仿佛有紅裳女子促其起曰：“駒字十號之卷，乃元墨也，奈何以頭腦冬烘屈之也？”主司驚起，見案上一硃卷，取閱，即日間所斥者，然文字卻佳。心知其有異，競以定元。先是，生買得姚女，其韶麗亦正不減浣秋。嘉慶末，生以挑選作令蔚州，始悟女“功名在此—舉”之言也。

　　趙孫詒

　　趙孫詒，字誦莪。父寄庵，止生此子。幼清贏。稍長，性頗穎悟，讀書入邑庠，早歲食餼。父母愈加鐘愛，凡服食必與佳者。迨冠，家益窘，不畜奴婢，父母皆躬自拮據(jù)，不欲以一事勞生。生習(xí)為常，不知世間有子弟服勞事也。既娶婦，家徒四壁，不得已游幕于外。以人品竣潔，所如常不合。時二親老矣，饑寒有所不免，生視之漠然也。后其父卒以窮死，逾年母亦病。

　　是時其婦已前歿，遺一女。生素不能奉侍，室中止一仆供爨，一切湯藥扶持，惟女是使。及母卒，生事事追悔，而已無及也。

　　于是日夜哭泣，私念相從泉下，猶可幸贖前愆。

　　會寒食，祭于所厝柩。將就縊焉，一老嫗白發(fā)龍鐘，扶杖自林間來，詫曰：“誰家郎君？乃不樂生而愛死耶？”生述姓名，泣言其情。嫗曰：“汝是趙寄庵子耶？若然，則猶吾兒耳?！鄙唤?。嫗曰：“兒不知而父在時，尚有一外舍乎？自而父之歿，老身顧影凄涼，常恨生無兒女相伴晨昏。兒不如從我去，倘能事我，亦所以報而父也，且異時或可一睹慈顏。”生恍惚憶少時聞母言，父本有一狐妻。而視嫗眉目間，亦有一二略似其母者，先以心動。竊念死后重逢，尚未可必，今得似吾母者而事之，而可卜再見之期。計亦良得。遂曰：“家尚有幼女，幸荷垂憐，請至家，俾得供養(yǎng)?！眿炘S諾，乃相與攜持至家。

　　生朝夕承歡，竭盡子職，惟時以瓶罄為憂。嫗嘆曰：“吾此來，本欲為娛老計。今若此，一家吸風(fēng)度日乎？”遂為之經(jīng)理家務(wù)，凡有所需，無不應(yīng)手得。其視生與女，亦一如己出。生呼以母，亦不辭。偶小有忤，笞責(zé)不貸，生輒嬉笑曰：“兒能改過矣，勿傷母手?！眿炓酁榱魈槟艘选Ｅ绑?，更為遣嫁。生始以選貢授官泰安，迎嫗赴任。居官清慎，遇有疑難，嫗輒為剖析，明察如神。

　　后值父諱日，生徹奠泣曰：“祭而豐，不如養(yǎng)之薄也?！眿炘唬骸安恍阂嘀薪袢蘸?？然相見固不適矣?！鄙@問何從得見，嫗笑而入。生隨入，見一婢方以黃錫涂紙陌作冥鏹，嫗即就幾上取蛺蝶羅刻金鏤為步屧。生問作此何為，嫗曰：“后日為碧霞元君帨辰，兒父當(dāng)往祝，路必由此，將以寄祝耳。”生問父今在何處，嫗曰：“而父以生前無隱慝，得為臨湖國長史。其地總受泰山控攝，故當(dāng)往朝耳?！鄙R于心。

　　至期，呼輿請嫗共往郊外。佇立良久，忽見呼殿紛然，車中一人古衣冠，疾馳至。遙語生曰：“官聲好，吾無恨矣?！苯氈?，真其父也，不禁攀轅號哭曰：“吾父可攜兒以行乎？”父不許，命左右掖之起，驅(qū)車自去。生力追不及。至一處，但見橫峰側(cè)嶺，白云彌漫，不辨路徑。正待徨間，忽狐母自攜紙箔等物自后至，呼曰：“癡兒，被汝纏擾，幾令當(dāng)面錯過。爾既欲從渠去，可攜此去。囑渠為致元君?！币蚯壑钙涿酝荆以唬骸白源酥猎?，不過十里矣?！毖杂櫜灰姟?br/>
　　生灑淚尋路而行，至其地，朱甍碧瓦，宮闕枕溜，笙歌縹渺，羽葆繡幢，往來如織。生卻立遙望，適其父自內(nèi)朝獻出，訝問：“兒何得來此？”生述從前悔恨狀，并致狐母所獻物。父曰：“此物留與錄事司轉(zhuǎn)呈可也。余在國中，蒙國王厚遇，享受快樂，無勞系念。今爾母及婦咸在，爾既知悔罪，姑從往一見可也。但陰陽分途，終當(dāng)歸去耳。”于是載以俱還。

　　至國中，入一官署，鬼隸奔集，傳呼升堂，趣召生母及婦出。生趨拜母，母見生，驚疑不定，生歷訴思慕之苦，伏母懷痛哭。母亦哭，攜生入曰：“兒來此亦大好，當(dāng)為汝覓一良匹去，為吾家血食計。汝婦在冥間孤苦無依，前故招之來。冥王以其生時克盡婦道，將令托生為男矣?！鄙唬骸扒诩視r備嘗艱苦，兒嘗思之痛心。今得與共侍膝下，兒愿已足，不愿歸也?！睍r生父甫入，輒呵曰：“汝陽數(shù)未盡，且未有子，奈何遽作此想？”母有婢名秋燕者，適捧茶至，父指謂生母曰：“此婢有宜男相，可以與兒?！蹦感υ唬骸绊曇鸦I之矣。妾聞鬼女能于雪中步行而有跡者，可與人作配。未知婢子能否？”生竊窺婢，含睇宜笑，風(fēng)致嫣然，婢羞攔避去。已而晚膳，生奉觴跳舞為楚歌以侑食。二人飯畢，始與婦共馂其余。及就寢，生欲從父宿，父斥之去。雞初鳴，即奔侍其側(cè)，扶持抑搔，未嘗頃刻離左右也。

　　如是數(shù)日，父趨其歸。生不從，父怒曰：“吾二人今日何需汝侍養(yǎng)？汝欲留，當(dāng)為吾供役?，F(xiàn)在析薪司缺一斧薪者，汝能任此役，則留可也?！鄙栽竿?。蓋臨湖地瀕北?？嗪麻g常有僵凍者。凡斧薪所歷皆冰山，山多劍樹，常需斬伐，否則枝蔓塞途，不可行。伐之者，每流血被體。生受命即行，朝出暮歸，經(jīng)旬不厭。父密囑其母與婦，勸使逃歸，亦不聽。父無如何，乃牒冥司飭鬼役來押令還陽。未幾，鬼役至，父入語生母，令覓秋燕，俾偕生歸。有灶下婢言：“頃至后園，見秋燕易繡履，在雪中微步?！蹦感闹湟?，即令呼至，罵曰：“賤婢不羞，乃先自試耶！”父笑，使老嫗往驗，瓣瓣蓮花，宛然猶在。還報父，囑令隨生同歸。秋燕慚忿嬌啼，不肯去。生尤凄戀宛轉(zhuǎn)，牽裙不忍言別。乃令鬼役牽之以行。生步步回頭，狁冀防范稍疏，乘間逃還。

　　行三日，途中迎面一峰刺天突起，役指謂生曰：“此名思鄉(xiāng)嶺。行人登此，可望家鄉(xiāng)?！鄙笠蹖?dǎo)二人至其巔，望泰安城郭人民。歷歷在目，而署間闃無一人。惟上房有僵臥榻上者，貌酷類已，有—二老仆侍側(cè)。方涉疑怪，鬼役從后一推，隨手墮落，覺己身已臥榻上。拭目四顧，老仆儼然在側(cè)。躍起，問：“汝等何猶在此間？”仆言：“自爾日主人攀轅道左，扶起后，猶植立如有所佇，呼之亦不應(yīng)。奴輩乃相與負(fù)之回署，然昏迷如故，群疑為妖魅所憑。于是史巫紛若，卒亦無效。今署中皆鳥獸散，吾二人以受主恩深，未忍棄去故耳。”生始悟向之從父者，乃已之魂也。但不知秋燕又在何處，縈系未已。忽秋燕翩然自空中飛下，言：“頃見郎君墮崖，妾即拉鬼役將往冥司索命。而以腕弱，反亦為其所擠，不意竟得重相見也?！鄙曋瑴I痕固猶瑩睫也。

　　先是，上官意生病將不起，已委新令至。生雖蘇，然以烏私未遂，戀棧無心，決意以痼疾告，挈秋燕及二仆旋里。秋燕飲食操作，無異常人。惟夜間若非歡好，恒獨坐不寐。生情愛逾常。一日向生似有欲言，生詰之再三，秋燕紅暈承顴，小語曰：“數(shù)日來嘔惡間作。頃在階下摘花，自顧已有小影矣?！鄙鷨柡喂剩鹪唬骸胺补碓谌罩袩o影，今有影，想腹中孕得稚陽也?！庇獍胼d，果舉一男，生名之念慈。甫四歲，即令就塾。秋燕謂其尚早，生曰：“汝不知，他日恐無人教督耳。”秋燕不識所謂，姑聽之。后月余，生以家事付秋燕，托言往嵩山訪友，不復(fù)返。

　　嚴(yán)侍郎

　　吾邑嚴(yán)侍郎我斯，嘗夢至一山僧舍中，見座師及房師、諸同年俱僧服，訝之。諸公曰：“寧忘卻此地耶？”因問：“山何名？”僧曰：“嵩山?！焙鑫蛟鴷裥陔A，視之尚未燥，尋寤，數(shù)日卒。口占偈云：“誤落人間七十年，今朝重返舊林泉。嵩山道侶來相訪，笑指黃花白雀前?！币姟冻呶逄迷妱h》、《曠園雜志》等書。

　　按：侍郎號存庵，少時嘗館儀鳳橋畔。一夕，天未明，聞橋上灑掃聲。一人問：“何等神過，而除道特虔？”掃者曰：“明日五更，八仙經(jīng)此。”侍郎竊志之。次晚人定后，潛至橋上伺之。時方秋杪，皓月在天，照橋石如爛銀，人聲寂然，涼露侵袂。久之，不覺困倦，倚橋欄假寐。恍惚聞人語，急張目，則丐者成群而過，狀貌穢陋，醉態(tài)可憎。最后一人跛足，荷擔(dān)若縫皮匠。侍郎暗數(shù)，適八人，急趨迎之。七人者去已遠，惟跛丐蹣跚不前。公抱其足，跪求指迷。跛者曰：“我縫皮不能自給，特從群丐博一醉，何所見而仙我？”生嬲不已，跛者乃啟擔(dān)后桶示之，窺之，則汪洋如海，巨浪蹴天，魚龍出沒。正錯愕間，跛者舉擔(dān)力推曰：“真嚴(yán)牛也。”而人與擔(dān)俱杳矣。

　　康熙甲辰，侍郎廷對第一，由翰林院薦升少宗伯。一日圣祖召對良久，侍郎體素魁偉，拜起獨艱。上命內(nèi)侍掖之，笑曰：“真嚴(yán)牛也。”公悟仙語。遂乞骸骨，時年五十九。在籍食祿俸十余年而卒。

　　星卜

　　吳人張姓，以星卜游公卿間。嘗許繆念齋彤狀元，康熙丁未果第一人及第。吳中驚以為神，門外車馬不絕。張亦自高聲價，累致千金。韓宗伯菼時教授陋巷，托友人代問。張厲聲曰：“此人來歲當(dāng)死，還問功名乎？”及韓中會狀，張遁去。

　　常開平遺槍

　　金陵開平王第，相傳其中有怪物，故入者輒死。自國初以來，凡邑宰履任，必加封條一重，莫敢啟焉。忽一夕，第中火光燭天，以為失火，相率奔救。啟扉入，但覺殿宇沉沉，黝黑不見一物。方共疑訝，忽狂風(fēng)驟起，雷電交作。殿后東北隅，一丈八霜矛拔地而出，化作龍形，蜿蜒沖霄而去。

　　方共嘆詫，一道人披衲支離，曳杖而過。聞其事，笑曰：“開平王在時，嘗手提是槍，佐太祖掃平宇內(nèi)。后自北平還，道中病亟，遺命以此槍瘞于殿側(cè)。此槍本開平從劉聚為盜時所收之毒龍，今埋地中已五百年，當(dāng)化去矣?！北妴栃彰?，道人不答。再叩之，乃駢三指曰：“羊城人?！毖杂櫜灰姟ＷR者曰：“明初張三豐本羊城人，其駢三指者，殆即三豐之謂乎?！?br/>
　　《北墅緒言》有《黎峨仙影記略》云：出平越郭門，行六七里，徑轉(zhuǎn)崖橫，有高峰自天而下，水繞其下。履石梁而西望，見有人焉。頂笠披衣，步虛東向，冉冉乎其將下也。即而視之，則影也，有形模而無眉目。影之左四粉字，曰：“神留宇宙”。行者相告曰：“此明初仙人張邋遢遺跡也。為避征召，走入石中，特遺此石?！?br/>
　　按《張仙傳》：仙為羊城人。幼在塾，婢饋魚羹，同學(xué)者匿其魚，而仙怒撻婢，婢縊死。仙還得魚，悔之，遂棄家學(xué)道。道成，師曰：“魚羹之愆當(dāng)償矣?！币驗殚}吏，詿誤，戍平越。平越有張千戶子，善奕，仙屢敗之。張凝神入寐，夢老嫗教之，遂勝仙。仙笑曰：“驪山母大是饒舌。”由是知其神。時欲入楚，張送之，腳躕把袂不忍去。仙指示葬地：“葬此當(dāng)封侯，十年后會子于太和峰際?！彼靹e去。越數(shù)載，靖難兵起，張上表，封隆平侯。敕祭武當(dāng)，遇仙子巖溜之側(cè)，破衲支離，穢不容鼻。見侯命坐，探懷得棗以食侯。侯不食，懷之。欲辭去，仙牽袂語之曰：“能留此乎？”侯曰：“愿俟異日?！备ο律?，而棗長及尺。驚而悔，返覓仙，仙逝矣。后朝廷詔求三豐，得其弟子邱元清，而三豐終不可得。嘗聞仙與冷謙同學(xué)于沙門云海，得其字法。蓋此處四字，乃仙所書也。則其影固仙影，書亦仙書矣。否則洪永至今數(shù)百年，粉墨微痕，何不為風(fēng)雨所蝕哉？

　　余按張邋遢軼事，所見于他書者不少。是記能詳其學(xué)道所自，故特附錄于此。

　　人面豆

　　《異識資暇》：金陵有丞相府，胡惟庸所居。園有五谷樹，一樹而兼五谷豐歉之征：如其年麥?zhǔn)?，則樹發(fā)麥葉。黍熟則發(fā)黍葉，五谷皆然。聞惟庸造逆，樹發(fā)豆，豆皆人面，忽盡落，未幾族滅。樹若得氣之先也。余去歲在禾中，友人嘗以數(shù)百粒見示，云是漕卒自河南帶來者。眼鼻皆具，醋肖人面，但無須眉耳。不知主何祥也？

　　又按：《道場行者野語》言人面豆產(chǎn)滇南。一苞數(shù)粒，宛然人面。小兒服之，可免出痘；臨出服之，危者可安。彼地亦珍之，不可多得。有覓得者，其形大如扁豆，色白。

　　江浙間曩有豆作人面狀，說部家以為兵戈預(yù)兆，意與此豆亦同，特少見多怪耳。此說則非。蓋彼處自有此一種豆，若江浙所產(chǎn)及余所見，皆偶于黃豆中覓得，非常有之物。且黃豆豈有大如扁豆者乎？

　　奎光

　　丁酉鄉(xiāng)試，余寓天后宮，時郡中修飛英塔甫竣。偶門斗來收冊費，謂余曰：“老爺今科必需要中，來歲狀元當(dāng)在湖州，時不可失?！庇鄦枺骸叭旰我灾?？”門斗遂言：“今年夏季，某日乍晚，忽見飛英塔上有紅光燭天。眾驚，以為火起，相率奔救。至塔邊，紅光已散，絕無他異。于是知其為奎光發(fā)見也。是非大魁之兆乎？”次年鈕松泉（福保）竟魁天下。余自幼嘗聞道場文筆峰創(chuàng)建之異，而未之信，以今觀之，豈流俗之說果足憑歟？

　　陳學(xué)士

　　余家藏國初陳學(xué)士大睔草書單條一幅云：“嚴(yán)君平、司馬相如、楊子云皆不復(fù)出。”凡十四字。背臨右軍而勁裝古服，似從柳公權(quán)出。學(xué)士不以書名，而筆力卓絕如是。必傳之作也。

　　相傳學(xué)士初入學(xué)時，年十九。偶病劇，夢紫衣僧自稱玄圭大師，握其手曰：“汝背我到人間，盍歸來乎？”陳未及答，僧笑曰：“且住且住，汝尚有瓊林一杯酒，瀛臺一碗羹，吃了再來未遲?！鼻渲冈唬骸按藙e又需十七年也。”言畢而去。陳驚醒。病遂瘥。己未成進士，入翰林，官至侍讀學(xué)士。年三十六歲，病痢不休。因憶前夢，笑謂家人曰：“大師未來，或又改期未可知?！币蝗粘狡?，焚香沐浴，索朝衣冠著之，曰：“吾師已來，吾去矣。”跏趺而逝。

　　徐孝子

　　徐孝子，昆山人，大司寇乾學(xué)之玄孫也。父某，為邑諸生，放誕不治生產(chǎn)，家資蕩然，生徒亦散盡。孝子年十三即為縣胥抄寫，得值以養(yǎng)父母。父故嗜酒，無三爵不能舉箸。孝子力不給，貰于肆。久之不能償，恐市儈之怒之也，日過肆中，抵掌談《三國》、《隋唐演義》，聲色逼肖。肆主悅之，竟不問酒值。孝子遂佯狂歌唱，藉此易酒食以養(yǎng)。父致母病，孝子又苦目眚不能作書，居然抱弦索彈盲詞以為故業(yè)矣。

　　昆邑于雍正十年分設(shè)新縣，曰新陽。另建城隍廟于城東之羅漢橋，即葉文敏家半繭園故址也。孝子每日歌于斯，聽者云集。日將午，輒告歸，強留之，則泣下。眾異之，或尾之去，則以所得金錢市飲膳歸。母食已馂，而后復(fù)來?；蛟兤浼沂溃瑒t偽為聾狀，憨笑不答。蓋以操術(shù)卑，不欲污先人門閥也。其母死，孝子遂不見?；蛟蛔猿劣诤右?。

　　外史氏曰：徐孝子，其古之所謂降志而辱身者與？傳中歷敘其自十三歲廢學(xué)，以至母死不見，讀者亦可以諒其志矣。故即其留之而泣下，可知其歌笑之中，無非涕淚也。嗚呼！何所遭之不幸也？以徐氏先世門閥，后嗣之式微，不應(yīng)若是之遽。然近有人改《國策》語曰：貧賤則親戚畏懼，富貴則父母不子。

　　余又讀《樂郊私語》，言蔡京專政日久，及子攸權(quán)勢既與相軋，浮薄者間之。由是父子各立門戶，遂為仇敵，別居賜第。一日攸詣京，遽握其手為切脈狀，曰：“大人脈勢舒緩，體中得無有不適乎？”京曰：“無之?！必崔o去。客竊窺見，以問京，京曰：“君固不解，是兒欲以吾為疾而罷我耳。”越數(shù)日，果以太史魯國公致仕。

　　桐城一丐者，嘗詣沈孟淵所請丐，凡所得多不食。沈異之，令人瞷其所往。至野岸，一舟雖陋，頗潔，有老嫗處其中。丐出物列陳母前，傾酒跪奉，俟母持杯，方起跳舞唱山歌，嬉戲以娛母。日常如此。母死，丐不復(fù)見。

　　夫攸與丐皆人子也，與為攸也父，孰若為丐也母？然則使徐氏而有富貴子如攸，何如有子貧賤而如丐？是天之所以待徐氏為不薄，而孝子亦可對先人于地下矣。孝子更何慚于人世，而恥言其姓氏哉？

　　男妾

　　板楯之西有女國，其俗女悍男恭，女為君，男為妾媵，多者百計，擇少俊者充焉。昔安樂公主嘗薦六郎于武后，曰：“陛下圣壽日增，謂宜廣置男妃，以娛暮年?！鄙w亦有所受之也。

　　上智潭黿

　　杭城藩署前池中，黿大小數(shù)十，極為蕃衍。好事者或市餅餌，碎而投之，諸黿盡來水面爭食，掀波鼓浪，蹣珊可觀。

　　相傳國初藩庫銀屢被竊，緝賊久而未得。后以陰溝淤塞，召工葺之。啟視，有二尸，一順一逆，以首相觸，填塞其中，始悟此為盜銀之賊，由池中而入者。因畜黿以御之，自是盜始絕。蓋此中只容一人出入，能前進不能卻退，二人始未相謀。故適然相值，不能退，不能遂，而偕斃焉。

　　若吾邑上智潭之黿，自宋代已有之矣。莫淵《烏將軍廟記》言：紹興壬午，有虜使道，祟德聞之，督吏取黿以獻。吏俄感疾，使者亦夢黿自訴而復(fù)歸焉?；蛟唬骸凹礊鯇④娭?，蓋神物也?！比荒狙援?dāng)時固有數(shù)十。余幼時猶及見一兩頭，今則絕不復(fù)見矣。豈靈物之隱現(xiàn)有時？抑地運使然歟？

　　武松墓

　　六和塔在進瀧浦上。塔下舊有魯智深像，今毀矣。當(dāng)日聽潮而圓應(yīng)在此處。進瀧浦下有鐵嶺關(guān)，說是宋江藏兵處。昔江中有盜，劫得商舟財物，相與攜而藏其中，為伏弩所射而斃。自是人不敢入。國初時，江滸人掘地得石碣，題曰“武松之墓”。當(dāng)日進征青溪，用兵于此，稗乘所傳，當(dāng)不誣也。惟涌金門金華將軍，俗傳即張順歸神，則無稽矣。今又訛為青蛙將軍。

　　史言劉豫降金，驍將關(guān)勝不從，殺之。是關(guān)勝亦有其人，但不可據(jù)為《水滸》之關(guān)勝耳。一則死于忠，一則傳以盜，是耐庵之罪也。

　　死經(jīng)三次

　　今年春，晟舍閔氏五柳居中，以瘟疫死者三人。而友梅之嫂凌氏者，則死而復(fù)蘇者再。自言始死時，有藍面鬼二人，如皂役裝束者，戴紅帽，貌甚獰惡，拘之出門。一路黃沙白草，曠莽無人。行數(shù)十余里，鬼役嫌其蹇澀，將笞之。正惶急間，忽見前面一叟白髯飄拂而來，近視之，乃其翁香岑也。時翁死十余年矣。始悟己身已死，哀泣求援，翁輒張兩手阻之曰：“此何地也！而汝亦來此，且藍縷如是，豈可去見閻君？”方被攝時，氏蓋未及更衣也。顧叱二役曰：“惡鬼烏得無禮！”二鬼頓縮如小兒，頃刻奔散。于是曲折導(dǎo)至家，覺世界光明。甫入門，則身已臥靈床矣。于是舉家共喜，以為鬼卒之誤勾也。

　　居二日又死，死一日復(fù)蘇。言此番被拘時，非復(fù)向者去路。但覺陰風(fēng)慘淡，天地異色。中途遇一皓首繭袍者，見之訝然，曰：“汝非某氏婦耶？汝陽數(shù)未盡。宜遽返，再遲則尸已腐矣?！币蛳蚬硪劬忣a數(shù)語，鬼役釋之而去，乃得還家焉。進以湯藥，神氣漸夷。咸謂其終不應(yīng)死也。無何，病復(fù)劇，翌日竟死。自是不復(fù)蘇。

　　外史氏曰：小說家者言，人之死也，必有鬼役勾之。然有以誤勾而卒放還陽者，有以他案牽連就質(zhì)而釋回者。若《子不語》之遇土地神，而導(dǎo)之向獅子大王訴冤者，則以冥吏之作弊，其事得白而復(fù)歸者也。若凌氏之死至三次，而卒不復(fù)蘇，則非誤勾者矣。然其始之死而再蘇者何耶？真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