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皇帝，〔一〕高祖中子也。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捕程蟊∈献印＜次皇吣?，高后八年七月，高后崩。九月，諸呂呂產(chǎn)等欲為亂，以危劉氏，大臣共誅之，謀召立代王，事在呂后語中。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諱恆。」
〔二〕正義括地志云：「中都故城在汾州平遙縣西南十二里，秦屬太原郡也?！?
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張武等議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shí)大將，習(xí)兵，多謀詐，此其屬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呂太后威耳。今已誅諸呂，新啑血〔一〕京師，〔二〕此以迎大王為名，實(shí)不可信。願(yuàn)大王稱疾毋往，以觀其變?！怪形舅尾M(jìn)曰：〔三〕「群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桀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shù)，然卒踐天子之位者，劉氏也，天下絕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四〕此所謂盤石之宗也，〔五〕天下服其彊，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難動(dòng)搖，三矣。夫以呂太后之嚴(yán)，立諸呂為三王，擅權(quán)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jié)入北軍，〔六〕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欲為變，百姓弗為使，其黨寧能專一邪？方今內(nèi)有朱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南、瑯邪、齊、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獨(dú)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勾鯃?bào)太后計(jì)之，猶與未定。卜之龜，卦兆得大橫?！财摺痴荚唬骸复髾M庚庚，余為天王，夏啟以光。」〔八〕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轨妒谴跄饲蔡蟮鼙≌淹娊{侯，絳侯等具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還報(bào)曰：「信矣，毋可疑者?！勾跄诵χ^宋昌曰：「果如公言?！鼓嗣尾齾⒊耍瑥埼涞攘顺藗髟勯L安。至高陵休止，〔九〕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
〔一〕索隱啑，漢書作「喋」，音跕，丁牒反。漢書陳湯杜業(yè)皆言喋血，無盟歃事。廣雅云「蹀，履也」，謂履涉之。
〔二〕集解公羊傳曰：「京，大；師，眾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之辭言也?！?
〔三〕索隱東觀漢記宋楊傳宋義後有宋昌。又會(huì)稽典錄昌，宋義孫也。
〔四〕索隱言封子弟境土交接，若犬之牙不正相當(dāng)而相銜入也。
〔五〕索隱言其固如盤石。此語見太公六韜也。
〔六〕索隱即紀(jì)通所矯帝之節(jié)。
〔七〕集解應(yīng)劭曰：「以荊灼龜，文正橫。」
〔八〕集解服虔曰：「庚庚，橫貌也?！估钇嬖唬骸父?，其繇文也。」張晏曰：「橫（行）〔謂〕無思不服。庚，更也。言去諸侯而即帝位也。先是五帝官天下，老則禪賢，至啟始傳父爵，乃能光治先君之基業(yè)。文帝亦襲父跡，言似夏啟者也?！顾麟[荀悅云：「大橫，龜兆橫理也。」按：庚庚猶「更更」，言以諸侯更帝位也。荀悅云「繇，抽也，所以抽出吉兇之情也」。杜預(yù)云「繇，兆辭也，音冑也」。按：漢書蓋寬饒?jiān)啤肝宓酃偬煜?，三王家天下，官以傳賢人，家以傳子孫」。官猶公也，謂不私也。
〔九〕正義括地志云：「高陵故城在雍州高陵縣西南一里，本名橫橋，架渭水上。三輔舊事云秦於渭南有興樂宮，渭北有咸陽宮。秦昭王欲通二宮之閒，造橫橋，長三百八十步，橋北（京）〔壘〕石水中，舊有忖留神象。此神曾與魯班語，班令其出，留曰「我貌醜，卿善圖物容，不出」。班於是拱手與語曰「出頭見我」。留乃出首。班以腳畫地，忖留覺之，便沒水。故置其像於水上，唯有腰以上。魏太祖馬見而驚，命移下之?！?
昌至渭橋，〔一〕丞相以下皆迎。宋昌還報(bào)。代王馳至渭橋，群臣拜謁稱臣。代王下車拜。太尉勃進(jìn)曰：「願(yuàn)請閒言。」〔二〕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固灸斯蛏咸熳迎t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三〕遂馳入代邸。群臣從至。丞相陳平、太尉周勃、大將軍陳武、御史大夫張蒼、宗正劉郢、〔四〕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典客劉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當(dāng)奉宗廟。臣謹(jǐn)請（與）陰安侯〔五〕列侯頃王后〔六〕與瑯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議曰：「大王高帝長子，宜為高帝嗣。」願(yuàn)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稱宗廟。願(yuàn)請楚王計(jì)宜者，〔七〕寡人不敢當(dāng)?！谷撼冀苑陶?。代王西鄉(xiāng)讓者三，南鄉(xiāng)讓者再。〔八〕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計(jì)之，大王奉高帝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jì)，不敢忽。願(yuàn)大王幸聽臣等。臣謹(jǐn)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辭?！顾旒刺熳游?。
〔一〕集解蘇林曰：「在長安北三里?！顾麟[三輔故事：「咸陽宮在渭北，興樂宮在渭南，秦昭王通兩宮之閒，作渭橋，長三百八十步?！褂株P(guān)中記云石柱以北屬扶風(fēng)，石柱以南屬京兆也。 〔二〕索隱包愷音閑，言欲向空閒處語。顏師古云：「閒，容也，猶言中閒。請容暇之頃，當(dāng)有所陳，不欲即公論也?！?
〔三〕索隱說文：「邸，屬國舍?！? 〔四〕集解漢書百官表曰：「宗正，秦官?！箲?yīng)劭曰：「周成王時(shí)，彤伯入為宗正?！?
〔五〕集解蘇林曰：「高帝兄伯妻羹頡侯信母，丘嫂也?！? 〔六〕集解徐廣曰：「代頃王劉仲之妻?！柜棸矗禾K林曰「仲子濞為吳王，故追謚頃王」也。如淳曰「頃王后封陰安侯，時(shí)呂嬃為林光侯，蕭何夫人亦為酇侯」。又宗室表此時(shí)無陰安，知其為頃王后也。索隱按：蘇林、徐廣、韋昭以為二人封號，而樂產(chǎn)引如淳，以頃王后別封陰安侯，與漢祠令相會(huì)。今以陰安是別人封爵，非也。頃王后是代王后，文帝之伯母。代王降為郃陽侯，故云「列侯頃王后」。韋昭曰「陰安屬魏郡」也。 〔七〕集解蘇林曰：「楚王名交，高帝弟。」索隱楚王交，高帝弟，最尊。言更請楚王計(jì)宜者，故下云「皆為宜」也。
〔八〕集解如淳曰：「讓群臣也?；蛟毁e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故西向坐，三讓不受，群臣猶稱宜，乃更迴坐示變，即君位之漸也?！?
群臣以禮次侍。乃使太僕嬰與東牟侯興居清宮，〔一〕奉天子法駕，〔二〕迎于代邸?；实奂慈障θ胛囱雽m。乃夜拜宋昌為衛(wèi)將軍，鎮(zhèn)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還坐前殿。於是夜下詔書曰：「閒者諸呂用事擅權(quán)，謀為大逆，欲以危劉氏宗廟，賴將相列侯宗室大臣誅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三〕酺五日。」〔四〕
〔一〕集解應(yīng)劭曰：「舊典，天子行幸所至，必遣靜宮令先案行清靜殿中，以虞非常?！顾麟[按：漢儀云「皇帝起居，索室清宮而後行?！?
〔二〕索隱漢官儀云：「天子鹵簿有大駕、法駕。大駕公卿奉引，大將軍參乘，屬車八十一乘。法駕公卿不在鹵簿中，惟京兆尹、執(zhí)金吾、長安令奉引，侍中參乘，屬車三十六乘也?！?
〔三〕集解蘇林曰：「男賜爵，女子賜牛酒?！顾麟[按：封禪書云「百戶牛一頭，酒十石」。樂產(chǎn)云「婦人無夫或無子不霑爵，故賜之也」。
〔四〕集解文穎曰：「漢律三人已上無故群飲，罰金四兩。今詔橫賜得令會(huì)聚飲食五日?！顾麟[說文云「酺，王者布德，大飲酒也」。出錢為醵，出食為酺。又按：趙武靈王滅中山，酺五日，是其所起也。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瑯邪王澤為燕王。
辛亥，皇帝即阼，〔一〕謁高廟。右丞相平徙為左丞相，〔二〕太尉勃為右丞相，大將軍灌嬰為太尉。諸呂所奪齊楚故地，皆復(fù)與之。
〔一〕正義主人階也。 〔二〕正義此時(shí)尚右。
壬子，遣車騎將軍薄昭迎皇太后于代?；实墼唬骸竻萎a(chǎn)自置為相國，呂祿為上將軍，擅矯遣灌將軍嬰將兵擊齊，欲代劉氏，嬰留滎陽弗擊，與諸侯合謀以誅呂氏。呂產(chǎn)欲為不善，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謀奪呂產(chǎn)等軍。朱虛侯劉章首先捕呂產(chǎn)等。太尉身率襄平侯通持節(jié)承詔入北軍。典客劉揭身奪趙王呂祿印。益封太尉勃萬戶，賜金五千斤。丞相陳平、灌將軍嬰邑各三千戶，金二千斤。朱虛侯劉章、襄平侯通、東牟侯劉興居邑各二千戶，金千斤?！惨弧撤獾淇徒覟殛栃藕睢捕常n金千斤?！? 〔一〕集解徐廣曰：「十一月辛丑。」
〔二〕索隱韋昭云勃?？h。正義括地志云：「陽信故城在滄州無棣縣東南三十里，漢陽信縣?！?
十二月，上曰：「法者，治之正也，所以禁暴而率善人也。今犯法已論，而使毋罪之父母妻子同產(chǎn)坐之，及為收帑，朕甚不取。其議之。」有司皆曰：「民不能自治，故為法以禁之。相坐坐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所從來遠(yuǎn)矣。如故便?！股显唬骸鸽蘼劮ㄕ齽t民愨，罪當(dāng)則民從。且夫牧民而導(dǎo)之善者，吏也。其既不能導(dǎo)，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反害於民為暴者也。何以禁之？朕未見其便，其孰計(jì)之?！褂兴窘栽唬骸副菹录哟蠡?，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請奉詔書，除收帑諸相坐律令?！埂惨弧?
〔一〕集解應(yīng)劭曰：「帑，子也。秦法一人有罪，并坐其家室。今除此律?！?
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廟。請立太子?！股显唬骸鸽藜炔坏?，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一〕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二〕其安之?！埂踩秤兴驹唬骸冈ソㄌ樱灾刈趶R社稷，不忘天下也?！股显唬骸赋?，季父也，春秋高，閱天下之義理多矣，〔四〕明於國家之大體。吳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茨贤酰芤?，秉德以陪朕?！参濉池M為不豫哉！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賢及有德義者，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是社稷之靈，天下之福也。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朕甚不取也?！褂兴窘怨陶?jiān)唬骸腹耪咭笾苡袊?，治安皆千餘歲，古之有天下者莫長焉，用此道也。〔六〕立嗣必子，所從來遠(yuǎn)矣。高帝親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諸侯，為帝者太祖。諸侯王及列侯始受國者皆亦為其國祖。子孫繼嗣，世世弗絕，天下之大義也，故高帝設(shè)之以撫海內(nèi)。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議不宜?！财摺匙幽匙铋L，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股夏嗽S之。因賜天下民當(dāng)代父後者爵各一級〔八〕封將軍薄昭為軹侯?！簿拧? 〔一〕索隱按：嗛者，（不）滿之意也。未有嗛志，言天下皆志不滿也。漢書作「?志」，安也。
〔二〕索隱言何以謂於天下也。
〔三〕索隱其，發(fā)聲也。安者，徐也。言徐徐且待也。
〔四〕集解如淳曰：「閱，猶言多所更歷也?！? 〔五〕集解文穎曰：「陪，輔也?！?
〔六〕索隱言古之有天下者，無長於立子，故云「莫長焉」。用此道者，用殷周立子之道，故安治千有餘歲也。
〔七〕索隱言不宜更別議也。
〔八〕集解韋昭曰：「文帝以立子為後，不欲獨(dú)饗其福，故賜天下為父後者爵?！? 〔九〕集解徐廣曰：「正月乙巳也?！?
三月，有司請立皇后。薄太后曰：「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為皇后?！埂惨弧郴屎笮崭]氏。上為立后故，賜天下鰥寡孤獨(dú)窮困及年八十已上孤兒九歲已下布帛米肉各有數(shù)。上從代來，初即位，施德惠天下，填撫諸侯四夷皆洽驩，乃循從代來功臣。上曰：「方大臣之誅諸呂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勸朕，朕以得保奉宗廟。已尊昌為衛(wèi)將軍，其封昌為壯武侯?！捕持T從朕六人，官皆至九卿?！埂踩?
〔一〕索隱謂帝之子為諸侯王，皆同姓。姓，生也。言皆同母生，故立太子母也。
〔二〕集解徐廣曰：「四月辛亥封，封三十四年，景帝中四年奪侯，國除。」索隱韋昭云膠東縣。正義括地志云：「壯武故城在萊州即墨縣西六十里，古萊夷國，有漢壯武縣故城。」
〔三〕正義漢置九卿，一曰太常，二曰光祿，三曰衛(wèi)尉，四曰太僕，五曰廷尉，六曰大鴻臚，七曰宗正，八曰大司農(nóng)，九曰少府，是為九卿也。
上曰：「列侯從高帝入蜀、漢中者六十八人皆益封各三百戶，故吏二千石以上從高帝潁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戶，淮陽守申徒嘉等十人五百戶，衛(wèi)尉定等十人四百戶。封淮南王舅父趙兼為周陽侯，〔一〕齊王舅父駟鈞為清郭侯?！埂捕城?，封故常山丞相蔡兼為樊侯?！踩?
〔一〕正義括地志云：「周陽故城在絳州聞喜縣東二十九里?！?
〔二〕集解如淳曰：「邑名，六國時(shí)齊有清郭君。清音靜?！顾麟[按表，駟鈞封鄔侯。不同者，蓋後徙封於鄔。鄔屬鉅鹿郡。
〔三〕索隱韋昭云：「樊，東平之縣?！拐x括地志云：「漢樊縣城在兗州瑕丘西南二十五里。地理志云樊縣古樊國，仲山甫所封?！?
人或說右丞相曰：「君本誅諸呂，迎代王，今又矜其功，受上賞，處尊位，禍且及身。」右丞相勃乃謝病免罷，左丞相平專為丞相。〔一〕 〔一〕集解徐廣曰：「八月中?！?
二年十月，丞相平卒，復(fù)以絳侯勃為丞相。上曰：「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餘（歲），各守其地，以時(shí)入貢，民不勞苦，上下驩欣，靡有遺德。今列侯多居長安，邑遠(yuǎn)，吏卒給輸費(fèi)苦，而列侯亦無由教馴其民。〔一〕其令列侯之國，為吏及詔所止者，遣太子?！埂捕?
〔一〕正義馴，古「訓(xùn)」字。
〔二〕集解張晏曰：「為吏，謂以卿大夫?yàn)榧婀僬?。詔所止，特以恩愛見留者。」
十一月晦，日有食之?！惨弧呈峦?，日又食?！捕成显唬骸鸽蘼勚?，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yǎng)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以菑，以誡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于天，菑孰大焉！朕獲保宗廟，以微眇之身託于兆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亂，在朕一人，唯二三執(zhí)政猶吾股肱也。朕下不能理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過失，及知見思之所不及，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諱恆。」
〔二〕正義括地志云：「中都故城在汾州平遙縣西南十二里，秦屬太原郡也?！?
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張武等議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shí)大將，習(xí)兵，多謀詐，此其屬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呂太后威耳。今已誅諸呂，新啑血〔一〕京師，〔二〕此以迎大王為名，實(shí)不可信。願(yuàn)大王稱疾毋往，以觀其變?！怪形舅尾M(jìn)曰：〔三〕「群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桀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shù)，然卒踐天子之位者，劉氏也，天下絕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四〕此所謂盤石之宗也，〔五〕天下服其彊，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難動(dòng)搖，三矣。夫以呂太后之嚴(yán)，立諸呂為三王，擅權(quán)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jié)入北軍，〔六〕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欲為變，百姓弗為使，其黨寧能專一邪？方今內(nèi)有朱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南、瑯邪、齊、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獨(dú)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勾鯃?bào)太后計(jì)之，猶與未定。卜之龜，卦兆得大橫?！财摺痴荚唬骸复髾M庚庚，余為天王，夏啟以光。」〔八〕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轨妒谴跄饲蔡蟮鼙≌淹娊{侯，絳侯等具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還報(bào)曰：「信矣，毋可疑者?！勾跄诵χ^宋昌曰：「果如公言?！鼓嗣尾齾⒊耍瑥埼涞攘顺藗髟勯L安。至高陵休止，〔九〕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
〔一〕索隱啑，漢書作「喋」，音跕，丁牒反。漢書陳湯杜業(yè)皆言喋血，無盟歃事。廣雅云「蹀，履也」，謂履涉之。
〔二〕集解公羊傳曰：「京，大；師，眾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之辭言也?！?
〔三〕索隱東觀漢記宋楊傳宋義後有宋昌。又會(huì)稽典錄昌，宋義孫也。
〔四〕索隱言封子弟境土交接，若犬之牙不正相當(dāng)而相銜入也。
〔五〕索隱言其固如盤石。此語見太公六韜也。
〔六〕索隱即紀(jì)通所矯帝之節(jié)。
〔七〕集解應(yīng)劭曰：「以荊灼龜，文正橫。」
〔八〕集解服虔曰：「庚庚，橫貌也?！估钇嬖唬骸父?，其繇文也。」張晏曰：「橫（行）〔謂〕無思不服。庚，更也。言去諸侯而即帝位也。先是五帝官天下，老則禪賢，至啟始傳父爵，乃能光治先君之基業(yè)。文帝亦襲父跡，言似夏啟者也?！顾麟[荀悅云：「大橫，龜兆橫理也。」按：庚庚猶「更更」，言以諸侯更帝位也。荀悅云「繇，抽也，所以抽出吉兇之情也」。杜預(yù)云「繇，兆辭也，音冑也」。按：漢書蓋寬饒?jiān)啤肝宓酃偬煜?，三王家天下，官以傳賢人，家以傳子孫」。官猶公也，謂不私也。
〔九〕正義括地志云：「高陵故城在雍州高陵縣西南一里，本名橫橋，架渭水上。三輔舊事云秦於渭南有興樂宮，渭北有咸陽宮。秦昭王欲通二宮之閒，造橫橋，長三百八十步，橋北（京）〔壘〕石水中，舊有忖留神象。此神曾與魯班語，班令其出，留曰「我貌醜，卿善圖物容，不出」。班於是拱手與語曰「出頭見我」。留乃出首。班以腳畫地，忖留覺之，便沒水。故置其像於水上，唯有腰以上。魏太祖馬見而驚，命移下之?！?
昌至渭橋，〔一〕丞相以下皆迎。宋昌還報(bào)。代王馳至渭橋，群臣拜謁稱臣。代王下車拜。太尉勃進(jìn)曰：「願(yuàn)請閒言。」〔二〕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固灸斯蛏咸熳迎t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三〕遂馳入代邸。群臣從至。丞相陳平、太尉周勃、大將軍陳武、御史大夫張蒼、宗正劉郢、〔四〕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典客劉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當(dāng)奉宗廟。臣謹(jǐn)請（與）陰安侯〔五〕列侯頃王后〔六〕與瑯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議曰：「大王高帝長子，宜為高帝嗣。」願(yuàn)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稱宗廟。願(yuàn)請楚王計(jì)宜者，〔七〕寡人不敢當(dāng)?！谷撼冀苑陶?。代王西鄉(xiāng)讓者三，南鄉(xiāng)讓者再。〔八〕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計(jì)之，大王奉高帝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jì)，不敢忽。願(yuàn)大王幸聽臣等。臣謹(jǐn)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辭?！顾旒刺熳游?。
〔一〕集解蘇林曰：「在長安北三里?！顾麟[三輔故事：「咸陽宮在渭北，興樂宮在渭南，秦昭王通兩宮之閒，作渭橋，長三百八十步?！褂株P(guān)中記云石柱以北屬扶風(fēng)，石柱以南屬京兆也。 〔二〕索隱包愷音閑，言欲向空閒處語。顏師古云：「閒，容也，猶言中閒。請容暇之頃，當(dāng)有所陳，不欲即公論也?！?
〔三〕索隱說文：「邸，屬國舍?！? 〔四〕集解漢書百官表曰：「宗正，秦官?！箲?yīng)劭曰：「周成王時(shí)，彤伯入為宗正?！?
〔五〕集解蘇林曰：「高帝兄伯妻羹頡侯信母，丘嫂也?！? 〔六〕集解徐廣曰：「代頃王劉仲之妻?！柜棸矗禾K林曰「仲子濞為吳王，故追謚頃王」也。如淳曰「頃王后封陰安侯，時(shí)呂嬃為林光侯，蕭何夫人亦為酇侯」。又宗室表此時(shí)無陰安，知其為頃王后也。索隱按：蘇林、徐廣、韋昭以為二人封號，而樂產(chǎn)引如淳，以頃王后別封陰安侯，與漢祠令相會(huì)。今以陰安是別人封爵，非也。頃王后是代王后，文帝之伯母。代王降為郃陽侯，故云「列侯頃王后」。韋昭曰「陰安屬魏郡」也。 〔七〕集解蘇林曰：「楚王名交，高帝弟。」索隱楚王交，高帝弟，最尊。言更請楚王計(jì)宜者，故下云「皆為宜」也。
〔八〕集解如淳曰：「讓群臣也?；蛟毁e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故西向坐，三讓不受，群臣猶稱宜，乃更迴坐示變，即君位之漸也?！?
群臣以禮次侍。乃使太僕嬰與東牟侯興居清宮，〔一〕奉天子法駕，〔二〕迎于代邸?；实奂慈障θ胛囱雽m。乃夜拜宋昌為衛(wèi)將軍，鎮(zhèn)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還坐前殿。於是夜下詔書曰：「閒者諸呂用事擅權(quán)，謀為大逆，欲以危劉氏宗廟，賴將相列侯宗室大臣誅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三〕酺五日。」〔四〕
〔一〕集解應(yīng)劭曰：「舊典，天子行幸所至，必遣靜宮令先案行清靜殿中，以虞非常?！顾麟[按：漢儀云「皇帝起居，索室清宮而後行?！?
〔二〕索隱漢官儀云：「天子鹵簿有大駕、法駕。大駕公卿奉引，大將軍參乘，屬車八十一乘。法駕公卿不在鹵簿中，惟京兆尹、執(zhí)金吾、長安令奉引，侍中參乘，屬車三十六乘也?！?
〔三〕集解蘇林曰：「男賜爵，女子賜牛酒?！顾麟[按：封禪書云「百戶牛一頭，酒十石」。樂產(chǎn)云「婦人無夫或無子不霑爵，故賜之也」。
〔四〕集解文穎曰：「漢律三人已上無故群飲，罰金四兩。今詔橫賜得令會(huì)聚飲食五日?！顾麟[說文云「酺，王者布德，大飲酒也」。出錢為醵，出食為酺。又按：趙武靈王滅中山，酺五日，是其所起也。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瑯邪王澤為燕王。
辛亥，皇帝即阼，〔一〕謁高廟。右丞相平徙為左丞相，〔二〕太尉勃為右丞相，大將軍灌嬰為太尉。諸呂所奪齊楚故地，皆復(fù)與之。
〔一〕正義主人階也。 〔二〕正義此時(shí)尚右。
壬子，遣車騎將軍薄昭迎皇太后于代?；实墼唬骸竻萎a(chǎn)自置為相國，呂祿為上將軍，擅矯遣灌將軍嬰將兵擊齊，欲代劉氏，嬰留滎陽弗擊，與諸侯合謀以誅呂氏。呂產(chǎn)欲為不善，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謀奪呂產(chǎn)等軍。朱虛侯劉章首先捕呂產(chǎn)等。太尉身率襄平侯通持節(jié)承詔入北軍。典客劉揭身奪趙王呂祿印。益封太尉勃萬戶，賜金五千斤。丞相陳平、灌將軍嬰邑各三千戶，金二千斤。朱虛侯劉章、襄平侯通、東牟侯劉興居邑各二千戶，金千斤?！惨弧撤獾淇徒覟殛栃藕睢捕常n金千斤?！? 〔一〕集解徐廣曰：「十一月辛丑。」
〔二〕索隱韋昭云勃?？h。正義括地志云：「陽信故城在滄州無棣縣東南三十里，漢陽信縣?！?
十二月，上曰：「法者，治之正也，所以禁暴而率善人也。今犯法已論，而使毋罪之父母妻子同產(chǎn)坐之，及為收帑，朕甚不取。其議之。」有司皆曰：「民不能自治，故為法以禁之。相坐坐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所從來遠(yuǎn)矣。如故便?！股显唬骸鸽蘼劮ㄕ齽t民愨，罪當(dāng)則民從。且夫牧民而導(dǎo)之善者，吏也。其既不能導(dǎo)，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反害於民為暴者也。何以禁之？朕未見其便，其孰計(jì)之?！褂兴窘栽唬骸副菹录哟蠡?，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請奉詔書，除收帑諸相坐律令?！埂惨弧?
〔一〕集解應(yīng)劭曰：「帑，子也。秦法一人有罪，并坐其家室。今除此律?！?
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廟。請立太子?！股显唬骸鸽藜炔坏?，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一〕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二〕其安之?！埂踩秤兴驹唬骸冈ソㄌ樱灾刈趶R社稷，不忘天下也?！股显唬骸赋?，季父也，春秋高，閱天下之義理多矣，〔四〕明於國家之大體。吳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茨贤酰芤?，秉德以陪朕?！参濉池M為不豫哉！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賢及有德義者，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是社稷之靈，天下之福也。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朕甚不取也?！褂兴窘怨陶?jiān)唬骸腹耪咭笾苡袊?，治安皆千餘歲，古之有天下者莫長焉，用此道也。〔六〕立嗣必子，所從來遠(yuǎn)矣。高帝親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諸侯，為帝者太祖。諸侯王及列侯始受國者皆亦為其國祖。子孫繼嗣，世世弗絕，天下之大義也，故高帝設(shè)之以撫海內(nèi)。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議不宜?！财摺匙幽匙铋L，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股夏嗽S之。因賜天下民當(dāng)代父後者爵各一級〔八〕封將軍薄昭為軹侯?！簿拧? 〔一〕索隱按：嗛者，（不）滿之意也。未有嗛志，言天下皆志不滿也。漢書作「?志」，安也。
〔二〕索隱言何以謂於天下也。
〔三〕索隱其，發(fā)聲也。安者，徐也。言徐徐且待也。
〔四〕集解如淳曰：「閱，猶言多所更歷也?！? 〔五〕集解文穎曰：「陪，輔也?！?
〔六〕索隱言古之有天下者，無長於立子，故云「莫長焉」。用此道者，用殷周立子之道，故安治千有餘歲也。
〔七〕索隱言不宜更別議也。
〔八〕集解韋昭曰：「文帝以立子為後，不欲獨(dú)饗其福，故賜天下為父後者爵?！? 〔九〕集解徐廣曰：「正月乙巳也?！?
三月，有司請立皇后。薄太后曰：「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為皇后?！埂惨弧郴屎笮崭]氏。上為立后故，賜天下鰥寡孤獨(dú)窮困及年八十已上孤兒九歲已下布帛米肉各有數(shù)。上從代來，初即位，施德惠天下，填撫諸侯四夷皆洽驩，乃循從代來功臣。上曰：「方大臣之誅諸呂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勸朕，朕以得保奉宗廟。已尊昌為衛(wèi)將軍，其封昌為壯武侯?！捕持T從朕六人，官皆至九卿?！埂踩?
〔一〕索隱謂帝之子為諸侯王，皆同姓。姓，生也。言皆同母生，故立太子母也。
〔二〕集解徐廣曰：「四月辛亥封，封三十四年，景帝中四年奪侯，國除。」索隱韋昭云膠東縣。正義括地志云：「壯武故城在萊州即墨縣西六十里，古萊夷國，有漢壯武縣故城。」
〔三〕正義漢置九卿，一曰太常，二曰光祿，三曰衛(wèi)尉，四曰太僕，五曰廷尉，六曰大鴻臚，七曰宗正，八曰大司農(nóng)，九曰少府，是為九卿也。
上曰：「列侯從高帝入蜀、漢中者六十八人皆益封各三百戶，故吏二千石以上從高帝潁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戶，淮陽守申徒嘉等十人五百戶，衛(wèi)尉定等十人四百戶。封淮南王舅父趙兼為周陽侯，〔一〕齊王舅父駟鈞為清郭侯?！埂捕城?，封故常山丞相蔡兼為樊侯?！踩?
〔一〕正義括地志云：「周陽故城在絳州聞喜縣東二十九里?！?
〔二〕集解如淳曰：「邑名，六國時(shí)齊有清郭君。清音靜?！顾麟[按表，駟鈞封鄔侯。不同者，蓋後徙封於鄔。鄔屬鉅鹿郡。
〔三〕索隱韋昭云：「樊，東平之縣?！拐x括地志云：「漢樊縣城在兗州瑕丘西南二十五里。地理志云樊縣古樊國，仲山甫所封?！?
人或說右丞相曰：「君本誅諸呂，迎代王，今又矜其功，受上賞，處尊位，禍且及身。」右丞相勃乃謝病免罷，左丞相平專為丞相。〔一〕 〔一〕集解徐廣曰：「八月中?！?
二年十月，丞相平卒，復(fù)以絳侯勃為丞相。上曰：「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餘（歲），各守其地，以時(shí)入貢，民不勞苦，上下驩欣，靡有遺德。今列侯多居長安，邑遠(yuǎn)，吏卒給輸費(fèi)苦，而列侯亦無由教馴其民。〔一〕其令列侯之國，為吏及詔所止者，遣太子?！埂捕?
〔一〕正義馴，古「訓(xùn)」字。
〔二〕集解張晏曰：「為吏，謂以卿大夫?yàn)榧婀僬?。詔所止，特以恩愛見留者。」
十一月晦，日有食之?！惨弧呈峦?，日又食?！捕成显唬骸鸽蘼勚?，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yǎng)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以菑，以誡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于天，菑孰大焉！朕獲保宗廟，以微眇之身託于兆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亂，在朕一人，唯二三執(zhí)政猶吾股肱也。朕下不能理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過失，及知見思之所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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