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發(fā)幽州烏桓以討敘州。故中山相張純請將之〔一〕,不聽,使涿令公孫瓚。純忿不得將,因說故太山太守張舉曰:“烏桓數(shù)被征發(fā),死亡略盡,今不 堪命,皆愿作亂。國家作事如此,漢祚衰亡之征,天下反覆,率監(jiān)子故。若英雄起,則莫能御。吾今欲率烏桓奉子為君,何如?”舉曰:“漢祚終訖,故當(dāng)有代之 者,吾安可以若是!”純曰:“王者網(wǎng)漏鹿走,則智多者得之,子勿憂也?!彼旃猜蕿趸缸鱽y,故人喜悅歸純,日十余萬〔二〕。
〔一〕 范書劉虞傳與袁紀(jì)同。而南匈奴傳、烏桓傳皆作“前中山太守”。按靈帝紀(jì)熹平二年三月,中山王暢薨,無子國除。然據(jù)光武十王傳,暢薨,子節(jié)王 稚嗣,無子國除。則暢之后尚有節(jié)王在,其在位年數(shù)雖不詳,但節(jié)為上謚,在位必不甚短。熹平二年至中平四年,不過十余載,純又系故相,則當(dāng)以袁紀(jì)為是。通鑒 亦作“故中山相”。
〔二〕 范書劉虞傳作“眾至十余萬 ”,袁紀(jì)必有脫誤。
五年(戊辰、一八八)
春正月丁酉,大赦天下。太尉曹嵩罷〔一〕。
〔一〕 范書作“夏四月”。
二月,有星孛于紫宮。
三月,少府樊陵為太尉〔一〕。
〔一〕 范書靈帝紀(jì)作“五月,永樂少府樊陵為太尉”。
夏五月,敘州刺史耿鄙擊王國,敗績〔一〕。
〔一〕 范書系此事于四年。
初,鄙合六郡兵,將欲討國。漢陽太守傅燮諫之曰:“使君統(tǒng)政日淺,民未知化??鬃釉唬骸唤堂駪?zhàn),是謂棄之。’〔一〕今率不教之民,越大隴之 危,賊聞大軍將至,必萬人同心,其鋒難當(dāng)也。萬一內(nèi)變,悔何及也。不若息軍養(yǎng)德,明賞罰以教民戰(zhàn)。賊得寬容,必謂我怯,群惡爭勢,其離可必。然后率已教之 民,討離□之賊,其功可立。今不為萬全之福,而就危敗之禍,不為使君取也。”鄙不從。臨陣,前鋒果敗,鄙為別駕所害。
〔一〕 出論語子路。
國遂圍漢陽太守傅燮。時北〔地〕胡騎數(shù)千在城外〔一〕,皆叩頭流涕,欲令燮棄郡歸鄉(xiāng)里。燮子干進曰:“國家昏亂,賢人斥逐,大人以正不容于朝。 今天下以叛,兵不足守,鄉(xiāng)里羌胡被大人恩者,欲令棄郡而歸。愿大人計之,徐歸鄉(xiāng)里,率賢士大夫子弟而輔之。 ”言未終,燮嘆曰:“汝知吾必死邪!蓋圣達節(jié)。次守節(jié)〔二〕。且殷紂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以為賢〔三〕。今朝廷不甚殷紂,吾德不及伯夷,吾行何之 乎?”王國使故酒泉太守黃衍說燮曰:“天下事已可知矣。先起者,上有霸王之業(yè),下成伊呂之勛。天下非復(fù)漢有,府君寧有意為吾屬師乎?”燮按劍叱之曰:“若 非國家剖符之臣邪!求利焉逃其難。且諸侯死社稷者,正也?!彼祺庾笥页鰬?zhàn),臨陣而死。上甚悼惜之,策謚曰壯節(jié)侯〔四〕。
〔一〕 據(jù)范書補。
〔二〕 成公十五年左傳曰:諸侯欲立曹公子子臧。子臧辭曰:“前志有之曰:圣達節(jié),次守節(jié),下失節(jié)。為君非吾節(jié)也。雖不能圣,敢失守乎! ”遂逃奔宋。子臧,乃公子欣時之字。李賢、胡三省注均作“曹公子臧”,誤。
〔三〕 論語述而曰:子貢入曰:“ 伯夷、叔齊何人也:”子曰:“古之賢人也?!?
〔四〕 周壽昌曰:“案燮未封侯,豈死后贈爵邪!”
燮字南容,北地靈州人。身長八尺,嚴(yán)恪有志操,威容,性剛直履正,不為權(quán)貴改節(jié)。
六月丙寅,風(fēng)大起折木。太尉樊陵策罷。射聲校尉馬日磾為太尉〔一〕。
〔一〕 范書靈帝紀(jì)以馬日磾為太尉事系于秋七月。
秋八月,置西園三軍及典軍、助軍。以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洪)為下軍校尉,〔一〕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二〕。初黃巾起,上留心戎事,碩壯健,有武略,故親任之,使為元師,典護諸將,大將軍已下皆令屬焉。
〔一〕 據(jù)袁紀(jì)卷二十七之文及范書靈帝紀(jì)注引山陽公載記改。
〔二〕 范書靈帝紀(jì)尚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瓊為右校尉”,袁紀(jì)前文既已言“助軍”,此當(dāng)敘及所任,恐脫。
九月,司徒許相策免,司空丁宮為司徒,光祿勛劉弘為司空,特進董〔重〕(卓)為驃騎將軍〔一〕。
〔一〕 據(jù)范書、續(xù)漢書改。
己未〔一〕,詔曰:頃選舉失所,多非其人,儒法雜揉,學(xué)道寢微。處士荀爽、陳紀(jì)、鄭玄、韓融、〔張〕(李)楷〔二〕,耽道樂古,志行高潔,清貧隱約,為眾所歸。其以爽等各補博士。”皆不至。
〔一〕 九月庚辰朔,無己未。疑有誤。
〔二〕 據(jù)范書改。
融字元長,潁川人。博學(xué)不為章句,皆究通其義,屢征聘,皆不起。晚乃拜河南尹,歷鴻臚、太仆卿。年七十余,弟兄同居,閨庭怡怡,至于沒齒也。
楷字公超,河南人。以至孝稱。棲遲山澤,學(xué)無不貫,征聘皆不就。除平陵令〔一〕,視事三日,復(fù)棄官隱居,學(xué)者隨之,所在成市。華陰南土,遂有公超市。頻煩策命,就拜光祿大夫,固疾不起。乃命河南弘農(nóng)致玄纁束帛,欲必致之,楷終不屈。
〔一〕 范書作“長陵令”。
袁宏曰:布衣韋帶,白首不仕者有矣。結(jié)發(fā)纓冠,老而不退者有矣。此二途者,古今之所同也。久而安之,故無中立之地焉。語曰:“山林之士,往 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往而不反,則能執(zhí)意;入而不出,失之遠矣。古之為士,將以兼政,可則進,不可則止。量分受官,分極則身退矣。故于仕與 不仕之聞,有止足焉,不仕則枯槁矣,遂仕則負(fù)累矣。若仕能止者,在于可否之間,不同心乎?
是時大將軍何進多辟海內(nèi)名士,以為己佐。鄭玄稱疾不到,州郡迫脅,不得已玄幅巾詣進,進設(shè)幾杖之禮,一宿而退,莫知其所。
初,申屠蟠隱于梁、碭之間,免于黨人之禍,亦為進所辟,逾年不至。進恨之,欲脅以威刑,使同郡黃忠與蟠書曰:“大將軍幕府初開,征辟海內(nèi),并延 英俊,雖有高名盛德,不獲異遇。至如先生,特加殊禮,優(yōu)而不名,設(shè)幾杖之坐,引領(lǐng)東望,日夜以冀。彌秋歷冬,經(jīng)邁二載,深拒以疾,無惠然之顧。重令奚中郎 曉暢殷勤〔一〕,至于再三,而先生抗志彌高,所執(zhí)益固。將軍于是憮然失望,而有媿色,自以德薄,深用咎悔。仆竊論之,先生高則有余,智則不足。當(dāng)今西戎作 亂,師旅在外,軍國異容,動有刑憲。今潁川荀爽輿病在道,北〔?!常ぃ┼嵭泵媸苁稹捕场1素M樂羈牽者哉?知時不可佚豫也。且昔人之隱,雖遭其時,猶 放聲絕跡〔三〕,巢棲茹薇〔四〕。其不遇也,則裸身大笑,被發(fā)狂歌〔五〕。今先生處平壤,游人間,吟典籍,襲衣裳,行與昔人謬,而欲蹈其跡,擬其事,不亦 難乎?〔六〕仆愿先生優(yōu)游俯仰,貴處可否之間,孔子可師〔七〕,何必首陽。備讬臭味〔八〕,庶同休戚,是以假飛書以喻左右。”蟠不答其書,亦無懼色。
〔一〕 爰延,陳留外黃人,與蟠同鄉(xiāng)里。此恐是其子驥,謝承書作“爰興字驥”。
〔二〕 據(jù)范書改。
〔三〕 李賢曰:“放,棄也。”
〔四〕 李賢曰:“巢棲,謂巢父也?!?
〔五〕 李賢引楚辭曰:“桑扈裸行。”又論語微子曰:“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巳而巳而,今之從政者殆而!’”言世亂已甚,可追自止,當(dāng)隱居以避亂。
〔六〕 惠棟曰:“藎思云:處平壤,異于巢棲茹薇者也。游人間,異于放聲滅跡者也。吟典籍,異于大笑狂歌者也。襲衣服,異于裸身被發(fā)者也。故云‘事異昔人,而欲遠蹈其跡’也?!?
〔七〕 論語微子載孔子使子路語隱者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jié),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秉S忠欲蟠應(yīng)仕,故曰 “孔子可師”。
〔八〕 襄公八年左傳載季武子答范宣子曰:“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歡以承命,何時之有?”楊伯峻曰:“臭味,氣味也。意謂魯君對于晉君,晉君為花與果實,魯君只是其臭味,既以尊晉,又喻兩國情同一體。”此乃尊重對方,又喻手足情深的自謙之辭。
蟠字子龍,陳留外黃人。同縣大女侯玉為父報讎〔一〕,殺夫之從母兄,姑怒,執(zhí)玉送吏。時縣令梁配將斷其獄。蟠年十五,自精舍詣縣奏記曰:“伏聞 大女侯玉為父報讎,獄鞠以法,不勝感悼〔之〕(巳)情〔二〕,敢陳所聞。昔太原周黨感春秋之義,辭師復(fù)讎,當(dāng)時論者,猶高其節(jié)〔三〕。況玉女弱,內(nèi)無同生 之謀,外無交游之助,直推父子之情,手刃莫大之讎。當(dāng)時聞之,人無勇怯,莫不張膽增氣,輕身重義,攘臂高談,稱羨其美。今聞玉幽執(zhí)牢檻,罪名已定,皆心低 意阻,惆悵悲嘆。蟠以玉之節(jié)義,歷代未有,足以感無恥之孫,激忍辱之子。若其在昔,尚當(dāng)旌閭表墓,以顯后嗣,況事在清聽,不加以義?!庇谑强h令具以狀聞, 得減死一等。
〔一〕 范書及續(xù)漢書“侯玉”均作 “緱玉”。
〔二〕 據(jù)文意改。
〔三〕 周黨之事,詳見范書本傳。按春秋公羊傳言復(fù)讎之義有三:莊公四年曰:“九世猶可以復(fù)讎乎?雖百世可也。”莊公九年曰:“曷為伐 敗?復(fù)讎也?!弊⒃唬骸皬?fù)讎以死敗為榮?!庇侄ü哪暝唬骸案覆皇苷D,子復(fù)讎可也。父受誅,子復(fù)讎,推刃之道也。復(fù)讎不除害,朋友相衛(wèi),而不相迿,古之道 也?!毕惹?、秦漢之時,復(fù)讎之風(fēng)極盛,東漢尤甚。全國十三州,上至天子,下至婦孺,皆勉力而為之,至于滅戶殄業(yè),而終不悔。究其根源有三,一則距遠古較 近,血親復(fù)讎之遺風(fēng)尚存。二則漢世標(biāo)榜以孝道治天下,以春秋斷刑治獄,為復(fù)讎提供了合法的依據(jù)。道德規(guī)范與法律的一致性,是復(fù)讎盛行的決定性因素。三則是 階級斗爭以及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斗爭的反映。呂母就是先以為子復(fù)讎起事,而終釀成農(nóng)民起義之勢的。而門生故吏為舉將座師復(fù)讎,為朋友復(fù)讎,也給復(fù)讎抹上了強烈的 政治色彩。復(fù)讎一事,是秦漢風(fēng)俗中不容忽視的一個重要因素。
蟠學(xué)無常師,博覽無不通。初在太學(xué),濟陰王子居病困,臨卒讬蟠致喪。蟠即自負(fù)其尸,遂致濟陰。道遇司隸從事,嘉蟠志義,愍其負(fù)重,為封過所傳 〔一〕。蟠不受,投地而去。舉有司,公車征,諸所聘禮皆不受。董卓初征天下賢雋,皆起家登宰相。蟠得征書,時人皆勸之行,蟠笑而不答。居無何,而王室大 亂。蟠年七十余,以壽終。
〔一〕 李賢曰:“傳,謂符牒,使人護送之。”按釋名曰:“至關(guān)津以示之也?!奔赐ㄐ凶C也。過所亦過關(guān)文書,同傳。然此乃敕所過諸驛站,助蟠以車馬,免其負(fù)重也。
十月甲子,上觀耀兵于平樂觀。
先是望氣者以為京師當(dāng)有大兵,流血兩宮?;蛘f何進曰〔一〕:“太公六韜〔二〕,有天子將兵事,以示四方〔三〕?!边M以為然,乃言于上,大發(fā)兵,講武于平樂觀下。天子親擐甲胄,臨軍三匝,既罷,以兵屬大將軍進。
〔一〕 說者,大將軍司馬許敘、假司馬伍宕。
〔二〕 六韜,乃文韜、武韜、龍韜、虎韜、豹韜、犬韜是也。
〔三〕 意林引太公六韜曰:“武王問太公曰:‘吾欲令三軍親其將如父母,攻城則爭先,野戰(zhàn)則先赴,聞金聲而怒,聞鼓聲而喜,可乎?’”此乃龍韜勵軍篇之文也。
初,漢陽太守蓋勛,著績西州,知耿鄙之必敗也,自免歸家。于是征為武都太守,詔大將軍何進、上軍校尉蹇碩為勛祖道〔一〕,京師榮之。
〔一〕 顏師古曰:“祖者,送行之祭,因設(shè)宴飲焉?!?
未至武都,征為討虜校尉。上問勛曰:“天下何以反?”勛對曰:“幸臣子弟,擾之使然?!睍r碩子弟尤甚,天子顧而問碩,碩不能對。帝又謂勛曰: “吾以陳師于平樂觀,多出中藏以餌戰(zhàn)士,何如?”勛曰:“ 臣聞昔者,先王耀德而不觀兵〔一〕。今寇在遠,而設(shè)陣于近,不足以昭果毅,祗足以黷威武耳?!钡墼唬骸?善!恨見卿晚,群臣初無是言也?!眲着c劉虞、袁紹等并典禁軍,勛謂虞、紹曰:“
吾見上,上甚聰明,但壅于左右耳。勇力誅嬖幸,然后征拔英俊,以興漢室,功遂身退,豈不快邪?”虞、紹亦有宿謀,因共相結(jié)。未發(fā),而司隸校尉張溫舉勛為京兆尹。帝方倚勛,欲親近之,而碩等心憚〔之〕〔二〕并勸帝從溫議,遂拜京兆尹。
〔一〕 見國語周語,乃祭公謀父諫穆王之語。韋昭曰:“耀,明也。觀,示也。明德,尚道化也。不示兵者,有大罪惡然后致誅,不以小小示威武也?!?
〔二〕 據(jù)文意補。
小黃門高望,皇子辯之愛臣也〔一〕,因碩屬望子于勛,欲以為孝廉,勛不肯?;蛑^勛曰:“皇子,副主也;望,其保也;碩,帝之寵臣也。三怨成府〔二〕,豈可救也?”勛曰:“選賢所以報國也,非賢不舉,雖死可悔乎?”
〔一〕 原誤作“皇子愛之辯臣也” ,今正之。
〔二〕 國語魯語曰:“子叔聲伯曰:‘苦成氏有三亡:少德而多寵,位下而欲上政,無大功而欲大祿,皆怨府也。其君驕而多私,勝敵而歸,必立新家;不因民不能去舊,因民,非多怨民無所始。為怨三府,可謂多矣。’”
是時王國眾十余萬,三輔震動,勛自請發(fā)兵萬人,分屯三輔〔一〕。每有密事,帝〔手〕(呼)詔問勛〔二〕。勛雖身在外,甚見信重,乃著琴詩十二章奏之,帝善焉,數(shù)加賞賜。
〔一〕 續(xù)漢書:“因表用處士扶風(fēng)士孫瑞為鷹鷂都尉,桂陽魏杰為破敵都尉,京兆杜楷為威虜都尉,弘農(nóng)楊儒為鳥擊都尉,長陵第五雋為清寇都尉,凡五都尉,皆素有名,悉領(lǐng)屬勛?!?
〔二〕 據(jù)范書及續(xù)漢書改。
十二月,左將軍皇甫嵩、前將軍董卓屯右扶風(fēng),討王國。
六年(己巳、一八九)
春正月,王國攻陳倉,董卓將救之,謂皇甫嵩曰: “智者不后時,勇者不留決。速救則城全,不救則城滅復(fù)何疑哉!”嵩曰:“不然,善用兵者全軍為上,破軍次之,百戰(zhàn)百勝,不如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也〔一〕。上兵 伐謀〔二〕,故見可而進,知難而退,故速戰(zhàn)為下。是以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余;有余者在于九天之上,不足者 陷于九地之下〔三〕。陳倉雖小,城守備固,非九地之陷也。國兵雖攻我所不〔救〕(拔)〔四〕,非九天之勢也。夫勢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 國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陳倉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煩兵而取全勝之功,〔五〕將何救乎?”不從。國圍陳倉八十余日,城中堅守,竟不能拔,賊眾疲敝,果自解去。嵩 欲進兵擊之,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迫,歸眾勿追〔六〕。今我追國,是追歸眾,迫窮寇也。困獸猶斗,〔七〕蜂蠆有毒〔八〕,況大眾乎?”嵩曰:“不然! 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墮,非歸眾也。國眾且走,莫有斗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笔棺繛榈睿宰耘c國戰(zhàn),大破斬之。由是卓恨 嵩,陰與嵩有隙。
〔一〕 見孫子兵法謀攻篇。
〔二〕 亦見孫子兵法謀攻篇。張預(yù)曰:“敵始發(fā)謀,我從而攻之,彼必喪計而屈服,若晏子之沮范昭是也?;蛟环ブ\者,陰謀以伐人也。言以奇策秘算取勝于不戰(zhàn),兵之上也?!?
〔三〕 見孫子兵法形篇,文字稍有變更。
〔四〕 據(jù)范書皇甫嵩傳改,此乃涉下文之“不拔”而誤。
〔五〕 尉繚子曰:“若秘于地,若邃于天是也。守則固,是自保也;攻則取,是全勝也。 ”
〔六〕 李賢曰:“司馬兵法之言。 ”按不見于今本司馬法。而孫子兵法軍爭篇作“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七〕 見宣公十二年左傳。楊伯峻曰:“荀子哀公云‘獸窮則攫’,韓詩外傳云‘獸窮則嚙’,淮南子齊俗訓(xùn)云‘獸窮則觸’,數(shù)語俱與此義相近?!?
〔八〕 出僖公二十二年左傳,乃臧文仲之語。螽,蜂也;蠆,蝎也。言其雖小而有毒,不可因其小而輕視之。
征卓為少府,卓不肯就,上書,輒行前將軍事。既而以卓為并州牧,以兵屬皇甫嵩,卓又上書,請將兵之官。嵩從子邐諫嵩曰〔一〕:“本朝失政,能安 危定傾者,惟大人與卓耳。今怨隙已結(jié),二人不俱存。先人之言,兵家所重,卓被詔當(dāng)放兵,而諷將士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彼度京師正亂,故敢躊躇,此懷奸也。 二者刑所不赦。卓兇虐無親,將士不附,公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奸兇,此桓文之舉也?!贬栽唬骸皩C嘧镆玻蝗顼@奏,使朝廷裁之。”天子 以責(zé)讓,卓不受詔,選五千騎將自河津渡。
〔一〕 范書皇甫嵩傳“邐”作“酈 ”。
上軍校尉蹇碩惡大將軍進兵強,欲進在外,因而間之,乃與常侍通謀,說上使進征邊章、韓約。帝從之,賜進戎車百乘,虎賁斧鉞。進亦知其謀,請中軍校尉袁紹東發(fā)徐、兗兵以稽其行。
三月己丑,光祿劉虞為司馬領(lǐng)幽州牧,擊張純。虞使公孫瓚擊純,大戰(zhàn)破之。純客王政斬純首降。封虞為襄賁侯,瓚為都亭侯,并鎮(zhèn)北邊〔一〕。
〔一〕 范書劉虞傳作“靈帝遣使者就拜太尉,封容丘侯”。又曰:“及董卓秉政,遣使者授虞大司馬,進封襄賁侯?!蓖ㄨb取范書而棄袁紀(jì)。然三國志公孫 瓚傳曰:“虞以功即拜太尉,封襄賁侯。會董卓至洛陽,遷虞大司馬。”則袁紀(jì)所述,事出有據(jù)。又袁紀(jì)所言“司馬”,乃大將軍屬官,百官志曰:“司馬主兵,如 太尉。”非言其拜大司馬也。
夏四月,太尉馬日磾罷。
丙午朔,日有蝕之。
丙辰,帝崩于嘉德殿。
時蹇碩在省中,欲誅大將軍何進,使人迎進欲與計事。進即駕往,司馬潘隱出迎進,因而逆之〔一〕。進馳去,屯百郡邸〔二〕,稱疾不入。
〔一〕 疑“因”系“目”之誤。鈕永建以“逆”系“告”之誤,非。范書作“迎而目之” 。又潘隱所任乃軍司馬,比千石。
〔二〕 胡三省曰:“天下郡國百余,皆置邸京師。謂之百郡邸者,百郡總為一邸也?!?
戊午,皇子辯即帝位,太后臨朝,大赦天下。封皇弟協(xié)為勃海王。
初,帝數(shù)失皇子,何太后生皇子辯,養(yǎng)于史道人家〔一〕,故號為“史侯”。王貴人生皇子協(xié),養(yǎng)于董太后宮,號為“董侯”。初,大臣請立太子,辯輕 佻無威儀,不可以為宗廟主,然何后有寵,大將軍進權(quán)重,故久而不決。帝將崩,屬協(xié)于上軍校尉蹇碩。協(xié)疏幼,少在喪,哀感百官,見者為之感慟。
〔一〕 史道人者,史子眇也,乃道術(shù)之士,后欲依其術(shù)善護皇子。
壬戌,詔曰:“朕以眇身,君主海內(nèi),夙夜憂懼,靡知所濟。夫天地人道,其用在三,必須輔佐,以昭其功。后將軍袁隗德量寬重,奕世忠恪〔一〕。今以隗為太傅錄尚書事。朕且諒闇,委成群后,各率其職,稱朕意焉?!?
〔一〕 “恪”原誤作“格”,據(jù)南監(jiān)本、黃本逕改。
上軍校尉蹇碩以帝輕佻不德,二舅好脩虛名,無股肱之才,懼不能安社稷也,欲誅進等,立勃海王。與常侍趙忠、宋典書曰:“大將軍兄弟秉國威權(quán),欲 與天下黨人共誅內(nèi)官,以碩有兵,尚且沈吟,觀其旨趣,必先誅碩,次及諸君。今欲除私讎,以輔公家?!笔菚r上新崩,大行在前殿,左右悲哀,念在送終,碩雖 用,有謀策,其事未可知也。忠、典以碩書告大將軍進,進誘諸常侍共誅碩?;蛟唬骸按T,先帝所置,所嘗倚仗,不可誅?!敝谐J坦}與進同郡〔一〕,素養(yǎng)育進 子弟,遇之曰:“進,我所成就,豈有異乎?可卒聽之。”
〔一〕 范書何進傳作“郭勝”。通鑒考異引九州春秋作“郎勝”。
庚午,上軍校尉蹇碩下獄誅,兵皆屬進。
中軍校尉袁紹說進曰:“黃門常侍秉權(quán)日久,永樂太后與之通謀,禍將至矣。將軍宜立大計,為天下除患?!庇谑沁M、紹共圖中官。進厚遇紹及虎賁中郎將術(shù),因以招引天下奇士陳紀(jì)、荀攸、何颙等,〔一〕與同腹心。
〔一〕 范書標(biāo)點本校勘記據(jù)陳景云說,改何進傳之“龐紀(jì)”為“逄紀(jì)”。袁紀(jì)作“陳紀(jì)” ,亦誤。
初,驃騎將軍董重與大將軍何進權(quán)勢相害,中官協(xié)重,以為黨助。永樂亦欲與政事,何后不聽,永樂后怒曰:“汝怙大將軍邪?敕驃騎斷大將軍頭如反手 耳! ”何后聞之,以告進。五月,進與三公奏:“故事,蕃后不同居京師,請永樂宮還故國?!庇谑球婒T將軍董重下獄死〔一〕。永樂后怖,暴崩,眾以為何后殺之。
〔一〕 范書皇后紀(jì)作“重免官,自殺”。
紹復(fù)說進曰:“前竇氏之?dāng)?,但坐語言漏泄,以五營兵士故也。五營皆畏中官,而竇〔氏〕(后)反用之〔一〕,皆叛走,自取破滅。今將軍既有元舅之 尊,二府并領(lǐng)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之士,樂盡死力,事在掌握,天贊之時也。功著名顯,重之后世,雖周之申伯,何足道哉!”進言之于太后,太后曰:“中官領(lǐng) 禁兵,自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乎?”進承太后意,但欲誅其放縱者。紹以中官近至尊,今不廢滅,后益大患。
〔一〕 據(jù)陳璞校記改。
初進寒賤,依諸中官得貴幸,內(nèi)嘗感之,而外好大名,復(fù)欲從紹等計,久不能決。太后母舞陽君及弟車騎將軍苗謂進曰:“始從南陽來,依內(nèi)宮以致富貴 〔一〕。國家亦不容易,深思之。覆水不可收,悔常在后〔二〕?!薄裁纭常ㄟM)入〔三〕,復(fù)言于太后曰:“大將軍專欲誅左右,以擅朝權(quán)。”太后疑焉。紹聞之 懼,復(fù)說進曰:“形勢已露,將軍何不早決?事久變生,復(fù)為竇氏矣?!庇谑沁M以紹為司隸校尉,王允為河南尹,乃召武猛都尉丁原、并州刺史董卓將兵向京師,以 脅太后,尚書廬植以為:“誅中官,不足外征兵,且董卓兇悍,而有精兵,必不可制?!边M不從。
〔一〕 疑“內(nèi)宮”系“內(nèi)官”或“ 中官”之誤。
〔二〕 惠棟曰:“范書光武紀(jì):馬武云‘反水不收,后悔無及’。胡注:水覆于地,不可復(fù)收,言事發(fā)則不可收拾?!?
〔三〕 據(jù)文意改。
原將數(shù)千人寇河內(nèi),燒宮府及居人,以誅中官為言。太后猶未寤。
六月辛酉,葬孝靈皇帝于文陵。
秋七月,徙勃海王協(xié)為陳留王。
董卓到澠池,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幸乘寵,汩亂海內(nèi)。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cè)之惡〔一〕,乃鳴鐘鼓以如洛陽〔二〕?!边M謂諸黃門曰:“天下洶洶,正患諸君耳。今董卓欲至,諸君何不各就國?” 于是黃門各就里舍。
〔一〕 定公十三年公羊傳曰:“晉趙鞅取晉陽之甲,以逐荀寅與士吉射。荀寅與士吉射者,曷為者也?君側(cè)之惡人也。此逐君側(cè)之惡人,曷為以叛言之?無君命也?!?
〔二〕 疑“乃”字上脫“今臣”二字。
是時進謀頗泄,諸黃門皆懼而思變。張讓子婦,太后之娣也。讓叩頭向子婦曰:“老臣得罪,當(dāng)與新婦俱歸私門。惟受恩累世,今當(dāng)離宮殿,情懷戀戀。愿復(fù)一入直〔一〕,得暫奉望太后、陛下顏色,然后退就溝壑,死且不恨。”讓子婦言于舞陽君,入白,乃詔諸常侍皆復(fù)入直。
〔一〕 原“復(fù)一”誤倒,今逕正。
八月庚寅〔一〕,太白犯心星。
〔一〕 八月甲辰朔,無庚寅。戊辰之前,有丙寅。續(xù)漢天文志即作“丙寅”。袁紀(jì)“庚” 系“丙”之誤。
戊辰,大將軍何進白太后,將決其事,謀欲盡誅諸常侍,選三署郎補其處〔一〕。中常侍張讓、段珪相謂曰:“大將軍常稱疾,不臨喪葬,今忽入省,此 意何為?竇氏意復(fù)起邪?”使侍者聽之,〔具〕(冥)聞進言〔二〕。出坐省戶下,讓謂進曰:“天下憤憤,亦非獨我曹也。又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 〔三〕,我曹泣涕救解,各出家財且千萬,共為禮,和悅上意,但欲讬門戶于卿耳。今卿云何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內(nèi)濁穢,公卿已下忠清,為誰 乎?”于是尚方監(jiān)渠穆拔劍斬進〔四〕。珪、讓偽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故司空許相為河南尹。尚書得詔疑焉,請大將軍出議之。中黃門以進首與尚書曰: “何進謀反,以伏誅?!?
〔一〕 馮班曰:“初,秦置郎中令,其屬官有三署五官中郎將、左右中郎將。凡三署中有郎中,主執(zhí)戟更直侍宮殿,出則充車騎。漢因之?!?
〔二〕 據(jù)鈕永建校而改。
〔三〕 言光和四年何太后酖殺勃海王協(xié)生母王美人,帝怒,欲廢后,中官救解乃止。
〔四〕 胡三省曰:“按百官志,尚方有令、丞而無監(jiān)?;胳`之世,諸署令悉以宦者為之,尚方監(jiān)必置于是時也?!?
進部曲將吳匡將兵在外,聞進被誅,欲將兵入,宮門閉?;①S中郎將袁術(shù)燒南宮青瑣門〔一〕,欲以迫出珪等。珪等不出,持太后、天子、陳留王幸北宮 崇德殿〔二〕。苗聞進死,陳兵朱雀闕下。進、苗素不相友善,進死,匡恐為苗所害,乃言曰:“大將軍欲誅諸常侍,車騎不欲。今大將軍死,車騎在,殺大將軍 者,即車騎也。吏士能為大將軍復(fù)讎也?”進遇吏兵素有恩,皆涕泣曰:“愿效死?!笨锬诉獮槭摹踩?,引兵攻苗,戰(zhàn)于闕下,兵破,斬苗首。
〔一〕 范書何進傳作“因燒南宮九龍門及東西宮”。通鑒從袁紀(jì)。
〔二〕 范書作“德陽殿”。
〔三〕 唼血同歃血。漢書王陵傳曰:“始與高帝唼血為盟。”注曰:“唼,小歠也?!?
于是司隸校尉袁紹斬偽司隸校尉樊陵、河南尹許相,勒兵捕諸中官,無少長皆誅之,死者二千余人。引兵入宮,珪等迫急,復(fù)將天子、陳留王夜至小平 津,六璽不自隨。是時宮中亂,百官無從者,惟河南部掾閔貢將十余人從。會尚書盧植至,按劍責(zé)珪,珪等涕泣謝罪。又追兵至,珪等白上曰:“臣等死,天下大亂 矣。” 乃自投于河。
辛未,帝還宮,公卿百姓迎于道。并州牧董卓適至,聞帝在外,單騎迎于北芒上。卓與帝言,不能對;與陳留王言,及禍亂之事。卓以王賢,有廢立之意。
是日,幸崇德殿,大赦天下。得六璽,失傳國璽。
武猛都尉丁原將河內(nèi)救何氏,拜執(zhí)金吾。何進兄弟既死,其部曲無所屬,皆歸卓。卓使原部曲司馬呂布〔殺原而〕盡并其眾〔一〕。京師兵權(quán),惟卓為盛。
〔一〕 據(jù)通鑒補。
先是進遣騎都尉太山鮑信募兵,亦適至。信謂紹曰:“卓擁強兵,有異志,今不早圖,將為所制。及初至疲勞,襲之可擒也?!苯B畏卓,不敢發(fā),信遂還鄉(xiāng)里。
六月雨,至于九月乃止。卓諷有司以久雨免司徒丁宮、司空劉弘,卓代為司〔空〕(徒),假節(jié)鉞虎賁〔一〕。
〔一〕 按三國志董卓傳作“以久不雨策免司空劉弘而卓代之,俄遷太尉,假節(jié)鉞虎賁”。范書、續(xù)漢書、袁紀(jì)下文均作“司空”,據(jù)改。
癸酉,卓謂司隸校尉袁紹曰:“人主宜立賢明,天下豈有常。每念靈帝,使人憤毒。今當(dāng)立‘董侯’,不知能勝‘史侯’否?為當(dāng)且爾,劉氏種不足復(fù)遺 〔一〕。”紹曰:“今上未有不善害于天下,若明公違禮,任意廢嫡立庶,四海恐不從明公議也。”卓叱紹曰:“ 豎子!天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紹橫刀長揖曰:“天下健者豈唯董公!”既出,遂奔冀州。卓以廢帝議示太傅袁隗,隗報如議。
〔一〕 胡三省曰:“且爾,猶言且如此也。卓意欲廢漢自立。”
九月甲戌,卓大會群臣于崇德殿。卓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治也。今皇帝闇弱,不可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陳留王 何如?”公卿已下,皆惶恐不敢對。盧植對曰:〔一〕“按尚書,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宮〔二〕。又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過千條,是以霍光廢之。今上富 于春秋,行未有失,此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欲誅植。議郎彭伯諫曰:“盧尚書海內(nèi)大儒,天下之望也。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
〔一〕 黃本無“對曰”二字。范書及通鑒作“獨曰”,于文義為長。
〔二〕 見尚書太甲上。
是日,卓脅太后與群臣廢帝為弘農(nóng)王,讀策,太后流涕,群臣莫敢言。丁宮曰:“天禍漢室,喪亂弘多。昔祭仲廢忽立密,春秋善之〔一〕。今大臣量宜為社稷計,誠合天心,請稱萬歲。”太傅袁隗解帝璽綬,立陳留王為皇帝,年九歲。太后遷于永安宮。
〔一〕 桓公十一年公羊傳曰:“鄭莊公已葬,祭仲將往省于留。涂出于宋,宋人執(zhí)之,謂之曰:‘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從其言,則君必死,國必亡。 從其言,則君可以生易死,國可以存易亡。少遼緩之,則突可故出,而忽可故反。是不可得則病,然后有鄭國。古之有權(quán)者,祭仲之權(quán)是也。權(quán)者何?權(quán)者反于經(jīng), 然后有善者也?!?
袁宏曰:“丁宮可謂非人矣!以為雖伊尹之事,猶將涕泣而從之,而況凌虐其君,而助贊其惡。夫仁義者,人心之所有也。濃薄不同,故有至與不至焉。當(dāng)其至者,在君親之難,若身首之相衛(wèi)也;其不至者,猶有兒女之愛焉。無情于斯者,不得豫夫人倫矣。
盧植稱病而退,從近關(guān)出,卓遣人殺之,不及,隱于上谷,數(shù)年后疾卒。
植字子干,涿人也。師事扶風(fēng)馬融,與北海鄭玄友善,所學(xué)不守章句,皆研精其旨。身長八尺二寸,剛毅多大節(jié),嘗喟然有濟世之志,不茍合取容,言論 切直,不好文辭。飲酒至一石而不亂。融妃后家,絲竹歌舞者不絕于前,植侍坐,數(shù)年,目未嘗一眄。融以是尤敬異之。學(xué)終辭歸,闔門教授,不應(yīng)州郡之命。建寧 中征為博士,補九江,廬江太守,為政務(wù)在清凈,弘大體而已。病去官,征拜議郎,與蔡邕、楊彪等并在東觀,補續(xù)漢記〔一〕。植將終,敕其子斂具單衣,葬以土 穴,其子從之。
〔一〕 “記”原誤作“紀(jì)”,即東觀漢記。
丙子,太后何氏崩。董卓殺之也。
乙酉,司空董卓為太尉。
丙申,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豫州牧黃琬為司徒〔一〕。
〔一〕 范書獻帝紀(jì)中彪任司空于丙戌日,琬任司徒作甲午日。
冬十月乙巳,葬靈思何皇后〔一〕。
〔一〕 袁紀(jì)“十月”原誤作“十一月”。按十一月癸酉朔,無乙巳。而下文“十月”,乃 “十一月”之誤,今皆逕改。
白波賊寇河?xùn)|。
十一月,太尉董卓為相國。爵卓母為池陽君。
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勛荀爽為司空。
卓雖無道,而外以禮賢為名,黃琬、荀爽之舉,從民望也。又任侍中周毖、城門校尉伍瓊〔一〕,沙汰穢惡,顯拔幽滯。于是以尚書韓馥為冀州,侍中劉岱為兗州,陳留孔胄為豫州〔二〕,潁川張咨為南陽太守,東平張邈為陳留太守。
〔一〕 范書董卓傳作“任吏部尚書漢陽周珌、侍中汝南伍瓊”。李賢曰:“英雄記‘珌’ 作‘毖’,字仲遠,武威人。瓊字德瑜。珌音秘?!倍I帝紀(jì)初平元年二月庚辰言“卓殺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珌”。注引東觀記曰:“周珌,豫州刺史慎之子 也?!崩m(xù)漢書、魏志并作“毖”。又魏志伍瓊作“城門校尉”。據(jù)上引可知,諸書或言其前職,或言其所遷職,皆非有誤。又廿二史考異曰:“王懋竑曰:漢時尚書 六曹,止稱尚書,不以曹名官也。吏部則東漢初無稱,此范史之誤。予案:靈帝末,梁鵠為選部尚書,見續(xù)漢百官志注。而蜀志許靖傳亦云以漢陽周毖為吏部尚書, 似漢末已有吏部之稱矣。”
〔二〕 疑三“州”字上皆脫“刺史 ”二字。通鑒“冀州”下作“牧”,余作“刺史”。又范書董卓傳,“孔胄”作“孔□”,注引九州春秋與袁紀(jì)同。
初,卓將兵東也,京兆尹蓋勛曰:“貪人敗類京師,其必有變。”乃為之備。及卓廢帝,勛與卓書曰: “昔伊尹、霍光權(quán)以立功,人猶寒心,足下小丑,何以堪之?賀者在門,吊者在廬〔一〕,可不慎哉!”卓得書,甚憚之。時皇甫嵩尚三萬余人在扶風(fēng),勛乃密語 嵩,欲討卓。卓亦深忌勛,使人安喻之,因征勛為議郎。
〔一〕 荀子大略篇曰:“下卿進曰:‘敬戒無怠。慶者在堂,吊者在閭。禍與福鄰,莫知其門?!?br />
后漢孝獻皇帝紀(jì)一卷第二十六
初平元年(庚午、一九〇)
春正月辛亥,大赦天下。
侍中周毖、城門校尉伍瓊說董卓曰:“夫廢立事大,非常人所及。袁紹 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他志也。今購之急,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 一郡守,則紹喜于免罪,必?zé)o患矣?!弊恳詾槿唬艘越B為勃海太守。
癸丑〔一〕,卓殺弘農(nóng)王。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癸酉”。按正月壬寅朔,無癸酉,范書誤。
卓使郎中令〔李〕(王)儒進酖于王〔一〕,曰:“服藥可以辟惡?!蓖踉唬骸拔覠o疾,是欲殺我爾。 ”不肯,強之。于是王與唐姬及宮人飲藥,王自歌曰: “天道易兮運何艱,棄萬乘兮退守藩。逆臣見迫兮命不延,逝將去汝兮往幽玄?!碧萍鹞?,歌曰:“皇天崩兮后土頹,身為帝王兮命夭摧。死生異路兮從此乖,悼 我煢獨兮心中哀。”因泣下,坐者皆悲。王謂唐姬曰: “卿故王者妃,勢不為吏民妻矣。自愛,從此與卿辭。 ”遂飲藥而死。帝聞之,降坐盡哀。
〔一〕 據(jù)袁紀(jì)下文及范書、袁山松書改。又山松書言李儒為“弘農(nóng)郎中”,按袁紀(jì)下卷曰:“儒前為弘農(nóng)王郎中令”,則作“郎中”非。郎中令,武帝時更名為光祿勛,而王國如故。故此郎中令乃王國之官無疑矣。
是時冀州刺史韓馥、豫州刺史孔□、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勃海太守袁紹、東海太守喬瑁、山陽太守袁遺、河南太守王匡、〔一〕濟北相鮑信、后將軍袁術(shù)、議郎曹操等并興義兵,將以誅卓,眾各數(shù)萬人,推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操行奮武將軍。
〔一〕 盧弼三國志集解曰:“馮本、官本‘內(nèi)’作‘南’,各本俱作‘內(nèi)’。范書、通鑒作‘內(nèi)’,袁宏后漢紀(jì)作‘南’。按郡國志首列河南尹,百官志亦 曰河南尹,蓋京尹別于外郡之太守也。此稱太守,自當(dāng)作‘河內(nèi)’為是。武紀(jì)初平元年及夏侯惇傳注引魏書俱稱‘河內(nèi)太守王匡’?!北R說是。
長沙太守孫堅亦起兵誅卓,比至南陽,眾數(shù)萬人。卓以堅為破虜將軍,冀其和弭〔一〕。堅討卓逾壯,進屯陽人。卓大怒,遣胡軫、呂布擊堅,戰(zhàn)于建平,堅大破之。
〔一〕 三國志孫堅傳言表堅行破虜將軍者乃袁術(shù)也。卓至陽人一戰(zhàn)敗后,始遣李傕等來求和親,令堅列疏子弟任刺史,許表用之。與袁紀(jì)大異。
卓以山東兵盛,欲徙都關(guān)中,召公卿議曰:“高祖都關(guān)中,十一世,后漢中興,東都洛陽。從光武至今復(fù)十二世〔一〕,案石苞室讖〔二〕,宜復(fù)還都長 安。 ”百官無敢應(yīng)者。司徒楊彪曰:“遷都改制,天下大事,皆當(dāng)因民之心,隨時之宜。昔盤庚五遷〔三〕,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曉諭之。往者王莽篡逆,變亂五常, 更始、赤眉之變,焚燒長安,殘害百姓,民人流亡,百無一存。光武受命,更都洛陽,此其宜也。方今建立圣主,光隆漢祚,而無故捐宗廟宮殿,棄先帝園陵,百姓 驚愕,不解此意,必糜沸螘聚,以致擾亂。石苞室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作色曰:“楊公欲沮國家計邪?關(guān)東黃巾作亂〔四〕,所在賊起,長安崤函險固, 國之重防。又隴右取材木,功夫不難,杜陵南山下有孝武帝故陶作磚處,一朝一夕可辦,宮室官府,蓋何足言〔五〕!百姓小人,何足與議。若有前卻,以我大兵驅(qū) 之,豈得自在!”百寮皆失色。太尉黃琬曰:“此大事,楊公語得無可思乎?”司空荀爽曰:“相國豈樂遷都邪?今山東兵起,非可一日禁也,而關(guān)西尚靜,故當(dāng)遷 之,以圖秦漢之勢也。堅爭不止〔六〕,禍必有所歸,吾不為也?!弊渴褂兴咀嗝舛财摺场?
〔一〕 按范書楊彪傳作“于今亦十世矣”。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續(xù)漢書作“十一世”,通鑒因之,甚是。袁、范二書均誤。
〔二〕 胡三省曰:“當(dāng)時緯書之外,又有石苞室讖,蓋時人附益為之,如孔子閉房記之類?!?
〔三〕 李賢曰:“湯遷亳,仲丁遷囂,河□甲居相,祖乙居耿,并盤庚五遷也?!?
〔四〕 卓所言作亂者,乃指袁紹、袁術(shù)、曹操等起兵欲誅卓者,非黃巾也。疑“黃巾”二字為衍文。又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續(xù)漢書正作“
關(guān)東方亂”。
〔五〕 “蓋”原誤作“盍”,逕改之。
〔六〕 范書楊彪傳此句上有“卓意小解,爽私謂彪曰諸君”等句,疑袁紀(jì)有脫文。
〔七〕 卓所使者乃司隸校尉宣播。
二月丁亥,太尉黃琬、司徒楊彪策罷。
初,卓用伍瓊、周毖之議,選天下名士馥等,既出,皆舉兵圖卓。卓以瓊、毖賣己,心怨之。及議西遷,瓊、毖固諫,卓大怒曰:“
君言當(dāng)拔用善士,卓從二君計,不敢違天下心。諸君到官,舉兵相圖,卓何相負(fù)?”遂斬瓊、毖。彪、琬恐懼,詣卓謝曰:“因小人戀舊,非欲沮國事也,請以不及為受罪〔一〕。”卓不勝當(dāng)時之忿,既殺瓊、毖,旋亦悔之,故表彪、琬為光祿大夫。
〔一〕 陳璞曰:“受字衍?!?
卓以河南尹朱雋為太仆,以為己副。雋不肯受,因進曰:“國不宜遷,必孤天下望,成山東之釁,臣不見其可也。”有司曰:“召見君受拜,而君拒之; 不問徙事,而君陳之,何也?”雋曰:“副相國至重,非臣所堪。遷都非計,臣之所急也。辭所不堪,進其所急,臣之宜也?!庇兴驹唬骸斑w都之事,初無此計也, 就有未露,何所受聞?”雋曰:“相國董卓具為臣說。”有司不能屈。于是朝之大臣及尚書郎華歆等皆稱焉,由是止不副卓。卓愈恨之,懼必為卓所陷,乃奔荊州。
光祿勛趙謙為太仆。王允為司徒,守尚書令。
丁亥,天子遷都長安。卓留屯洛陽,盡焚宮室,徙民長安。
壬辰,白虹貫日。
三月己巳〔一〕,車駕至長安。長安遭赤眉之亂,宮室焚盡,唯有高廟、京兆府舍,遂就都焉。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乙巳”。通鑒從范書?;輻澰唬骸矮I帝宗廟祝嘏辭云:‘乃以二月丁亥耒祀雒,越三月丁巳,至于長安。’案下文云:‘ 己酉,董卓焚洛陽宮廟?!河显诙∷惹?。袁紀(jì)又作‘ 己巳’,未知孰是?!卑醇o(jì)文下接,戊午則己巳恐系乙巳之誤。
戊午,卓殺太傅袁隗及其三子。
是時袁紹屯河內(nèi),陳留太守張邈、兗州刺史劉岱、東郡太守喬瑁、山陽太守袁遺屯酸棗,后將軍袁術(shù)屯南陽,豫州刺史〔孔□〕(韓馥)〔屯潁川〕 〔一〕。大會酸棗,將盟諸州郡更相推讓,莫有肯先者。廣陵功曹臧洪升壇,操血曰:“漢室不幸,王綱失統(tǒng)。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懼淪 喪社稷,翦覆四海。兗州刺史劉岱、豫州刺史孔□、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喬瑁、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并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jié),殞首喪 元,必?zé)o二致。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侍旌笸?,祖宗明靈,實皆監(jiān)之?!焙檗o氣慷慨,涕泣橫下,聞其言者,雖卒伍冢養(yǎng),莫不激揚。
〔一〕 按韓馥為冀州牧,時在鄴,未曾與盟,閱洪盟辭可知,范書亦然?!绊n馥”明系“ 孔□”之誤,盟辭可證,故改。并據(jù)范書袁紹傳補“屯潁川”三字。
卓兵強,紹等莫敢先進?!膊懿佟常ㄠ叭唬惨弧吃唬骸芭e義兵,誅暴亂,今眾已合,諸君何疑!而后使董卓聞山東兵起,倚王室之尊,據(jù)二周之險,東 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以為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nèi)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zhàn)而天下定矣,不可失也!”其引軍西,戰(zhàn)于滎陽,操 兵大敗〔二〕。
〔一〕 據(jù)南監(jiān)本、黃本改。
〔二〕 蔣校以“操兵大敗”四字疑有誤,故闕之。龍溪精舍本作“卓兵大敗?!本`。今據(jù)南監(jiān)本、黃本逕補之。
是時青州刺史焦和亦起兵討卓,〔務(wù)〕(和)及諸將西行〔一〕,不為民人保鄣,始濟河,黃巾已入其境。青州殷實軍強,和望寇奔北,未嘗接風(fēng)塵交旗 鼓也。好卜筮,信鬼神。入見其人,清談干霄,出觀其政,賞罰潰亂,州遂蕭條,悉為丘墟。頃之,和病卒,袁紹使臧洪領(lǐng)青州,撫和民眾,盜賊奔走。紹嘆其能, 徙為東郡太守。
〔一〕 據(jù)四部叢刊本改。又三國志臧洪傳注引九州春秋、通鑒亦均作“務(wù)”。
夏四月,以大司馬劉虞為太傅。
尚書令王允奏曰:“太史王立說孝經(jīng)六隱事〔一〕,令朝廷行之,消卻災(zāi)邪,有益圣躬?!痹t曰:“聞王者當(dāng)脩德爾,不聞孔子制孝經(jīng),有此而卻邪者 也?!?允固奏請曰:“立學(xué)深厚,此圣人秘奧,行之無損?!?帝乃從之。常以良日,王允與王立入,為帝誦孝經(jīng)一章,以丈二竹簞畫九宮其上,隨日時而去入焉。及允被害,乃不復(fù)行也。
〔一〕 按東觀記作“太史令王立” ,三國志武帝紀(jì)注引張璠紀(jì)亦同。疑袁紀(jì)脫“令”字。
袁宏曰:神實聰明正直,依人而行者也。王者崇德,殷薦以為饗天地,可謂至矣。
若夫六隱之事,非圣人之道也,匹夫且猶不可,而況帝王之命乎?
五月,司空荀爽薨。
爽字慈明,朗陵令淑之子也〔一〕。年十二,太尉杜喬師焉〔二〕。舉孝廉賢良,黨事禁錮,隱于海上,又南匿漢濱。黨事解,辟命交至,有道、博士 征,皆不就。獻帝初,董卓薦爽為平原相,未到官,征為光祿勛,至府三日,遷司空。當(dāng)是之時,忠正者慷慨,而懷道者深嘿。爽既解禍于董卓之朝,又旬日之間, 位極人臣,君子以此譏之。初,爽兄弟八人,號曰“八龍”,爽最有儒雅稱,兄子彧名重于世。
〔一〕 范書荀彧傳與袁紀(jì)同,而荀淑傳“朗陵令”作“朗陵侯相”。廿二史考異曰:“漢制,縣為侯國,則置侯相一人治之,其職與令長同,故亦通稱為令也。東萊之不其,亦侯國,而董恢傳稱除不其令。”
〔二〕 范書荀爽傳作“幼而好學(xué),年十二,能通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而稱之,曰可為人師”。而三國志荀彧傳注引張璠漢紀(jì)曰:“
爽字慈 明,幼好學(xué),年十二,通春秋、論語?!迸c袁、范書有異。按爽傳,爽死于獻帝初平元年,時年六十三。上推至十二歲,為永和四年,時太尉乃王襲。又按杜喬任太 尉為桓帝建和元年,爽時年二十。則“年十二”恐系“年二十”之誤。又袁紀(jì)“師焉”恐當(dāng)作“曰可為人師焉”。又汪文臺七家后漢書中所輯張璠紀(jì),有“太尉橋玄 稱其可為人師”句。尋其所注出處,均無此句。必系妄增而又抄誤也。汪輯雖精,然多有妄增誤注,用之不可不慎。
六月辛未,光祿大夫種弗為司空〔一〕。
〔一〕 范書作“六月辛丑,光祿大夫種拂為司空”。按是月己巳朔,無辛丑,范書誤。又 “弗”乃“拂”之省文。
卓發(fā)洛陽諸陵及大臣冢墓。壞洛陽城中鐘虡,鑄以為錢,皆不成文;更鑄五銖錢,文章輪郭〔一〕,不可把持。于是貨輕而物貴,谷一斛至數(shù)百萬。
〔一〕 “輪郭”,黃本、南監(jiān)本均作“城郭”。蔣校以為當(dāng)作“輪郭”,而“輪”字從闕文。按三國志董卓傳、范書董卓傳均作“輪郭”,蔣說是,據(jù)以逕補。
遼東太守公孫度自號為平州牧。立漢世祖廟〔一〕。
〔一〕 三國志公孫度傳作“立漢二祖廟”,通鑒從之,袁紀(jì)恐誤。
單于羌渠既為國人所殺,其子(孫)于扶羅應(yīng)立,國人立須卜為單于,于扶羅詣闕訟〔一〕。會靈帝崩,王室亂,于扶羅將數(shù)千騎與白波賊寇冀州界,百姓皆高壁清野,抄掠少有所得。欲歸國,國人不受,遂止河?xùn)|。
〔一〕 據(jù)范書南匈奴傳刪“孫”字。又南匈奴傳曰:“單于于扶羅,中平五年立。國人殺其父者遂畔,共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而于扶羅詣闕自訟?!迸c袁紀(jì)異。又此事發(fā)生于靈帝末年,通鑒系于中平六年。
二年(辛未、一九一)
春正月辛丑,大赦天下。
韓馥、袁紹自稱大將軍,遣使推大司馬劉虞為帝,不聽;復(fù)勸虞承制封拜,又不聽,然猶與紹連結(jié)。
二月丁丑,相國董卓為太師。
夏四月,卓西入關(guān)。卓使東中郎將董越屯澠池,寧輯將軍段煨屯華陰〔一〕,中郎將牛輔屯安邑,其余中郎〔將〕〔二〕、校尉布在諸縣,不可勝紀(jì),以御山東。
〔一〕 范書董卓傳“寧輯將軍”作 “中郎將”。又“煨”原誤作“猥”,逕改之。
〔二〕 據(jù)范書董卓傳補。
卓將至,公卿以下迎之,皆謁拜〔車〕下〔一〕,卓不為禮。卓謂御史中丞皇甫嵩曰:“可以服未?” 嵩曰:“安知明公乃至于是?!弊吭唬骸傍欩]固有遠志,但燕雀自不知爾?!贬栽唬骸拔襞c公俱為鴻鵠,但今日復(fù)變?yōu)轼P皇爾?!弊磕舜笮υ唬骸扒湓绶?,可得不拜?!薄捕?
〔一〕 據(jù)三國志董卓傳補。
〔二〕 按此段三國志董卓傳注引山陽公載記、范書皇甫嵩傳注引獻帝春秋同,而裴注引張璠漢紀(jì)曰:“卓抵其手謂皇甫嵩曰:‘義真怖未乎?’ 嵩對曰:‘明公以德輔朝廷,大慶方至,何怖之有?若淫刑以逞,將天下皆懼,豈獨嵩乎?’卓默然,遂與嵩和解。”與袁紀(jì)大異。通鑒取張璠紀(jì)。然何焯曰:“山 陽公載記之語尤近實。觀義真后此,其氣已衰,未必能為是言,僅足以避兇人之鋒耳?!焙握f是。
卓既為太師,復(fù)欲稱尚父,以問左中郎將蔡邕,邕曰:“昔武王受命,太公為太師,輔佐周室,以伐無道,是以天下尊之,稱為尚父。今之功德,誠為巍巍,宜須關(guān)東悉定,車駕〔東〕(西)還〔一〕,然后議之?!弊磕酥埂?
〔一〕 據(jù)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獻帝紀(jì)改。又范書蔡邕傳作“車駕還反舊京”。
于是卓乘金華青蓋車,時人號“竿摩車”,言逼上也。
卓弟旻為左將軍,兄子璜為中軍校尉,宗族內(nèi)外,并列朝廷,呼召三臺、尚書以下,皆詣卓府啟事,然后得行。
筑郿塢,城與長安城等,積谷為三十年儲,云: “事成,雄據(jù)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眹L行郿塢,公卿已下祖道于橫門外,誘北〔地〕降者三百余人〔一〕,于坐中先披其舌,或斬其手,或鑿其眼,未死,偃轉(zhuǎn)杯案之間,會者戰(zhàn)栗失匕箸,卓飲食自若。
〔一〕 據(jù)三國志、范書之卓傳補。
初,卓飲衛(wèi)尉張溫〔一〕,乃使人誣溫與袁術(shù)通謀,笞殺之。刑罰殘酷,愛憎相害,冤死者數(shù)千人,百姓嗷嗷,道路嘆息。
〔一〕 疑“飲”下脫“恨”字。
孫堅自陽人入洛陽,脩復(fù)諸陵,引軍還魯陽。卓謂長史劉艾曰:“關(guān)東諸將數(shù)敗矣,無能為也,唯孫堅小敢,諸將軍慎之。堅昔西征,其計策略與人同, 無故從諸袁兒,終亦死爾?!卑唬骸皥杂帽蝗缋顐唷⒐?。堅前與羌戰(zhàn)于美陽〔一〕,殆死,無能為!”卓曰:“堅時將烏合兵,且戰(zhàn)有利鈍。卿今論關(guān)東大勢 爾,亦終無所至,但殺二袁兒,則天下自服矣?!?
〔一〕 三國志孫堅傳注引山陽公載記作“美陽亭北”。
建武初,立宗廟于洛陽。元帝之于光武,父之屬也,故光武上繼元帝。又立親廟于洛陽,祭祀而已,不加名號。光武崩,以中興之主,更為起廟,上尊號 曰世祖廟。以元帝于光武為禰,故雖非宗,不毀也。后遂為常。明帝遺詔無起寢廟,藏主于世祖廟更衣。更衣者,帝王入廟之便殿也。孝章不敢違命,以更衣宜小別 〔一〕,上尊號曰顯宗。章帝崩,遺詔如先帝故事,和帝上尊號曰肅宗。后帝遵承,皆藏主于世祖廟,積多無別,是后顯宗但為陵寢之號。和帝崩,上尊號曰穆宗。 殤帝崩,鄧太后以尚嬰孩,不列于廟,就陵寢祭之而已。安帝殺大臣,廢太子,及崩,無上祖宗之奏。以建武以來無毀者,遂因陵號恭宗。順帝崩,上尊號曰孝宗 〔二〕。沖、質(zhì)帝皆年少早崩,依殤帝故事?;傅郾?,上尊號曰威宗。靈帝崩,而天下亂,故未議祖宗之事。于是有司奏議宗廟迭毀。左中郎將蔡邕議曰:
漢承秦滅學(xué)之后,宗廟之制,不用周禮。每帝即位,輒立一廟,不止于七,〔不列〕昭穆,不定宗廟迭毀〔三〕。孝元皇帝時,丞相匡衡、御史大夫 貢禹始建斯議,罷絀典禮〔四〕。孝文帝、孝武帝、孝宣帝皆功德茂盛,為宗不毀。初孝昭尊崇孝武廟〔五〕,稱世宗,中正大臣夏侯勝猶執(zhí)異議,不應(yīng)為宗。至孝 宣皇帝,議猶不定,太仆王舜、中壘校尉劉歆據(jù)經(jīng)傳義,定不可毀〔六〕,上從其議。古人據(jù)正重慎,不敢私其君父,如此其至者也。后遭王莽之亂,光武皇帝受命 中興,廟稱世祖。孝明皇帝政參文宣,廟稱顯宗。孝章皇帝至孝烝烝,仁恩博大,廟稱肅宗,比方前世,得禮之宜。自此已下,政事多釁,權(quán)稱臣下,嗣帝殷勤,各 欲尊崇至親,而臣下懦弱,莫敢執(zhí)正夏侯之議,故遂愆濫,無有防限。今圣朝遵復(fù)古禮,以求厥中,誠合事。宜孝元皇帝世在第八,光武皇帝世在第九,故元帝為考 廟,尊而奉之。孝明因循,亦不敢毀。元帝今于廟九世,非宗,親盡宜毀。比惠、昭、成、哀、平帝,五年而再殷祭。孝安、孝桓〔在〕(孝)昭,孝和、孝靈在穆 〔七〕,四時常陳。
孝和以下,穆宗、恭宗、威宗之號〔八〕,皆宜省去,以遵先典,殊異祖宗不可參并之義。從之。
〔一〕 “宜”字,續(xù)漢祭祀志及黃本均作“有”字。
〔二〕 續(xù)漢祭祀志及注引東觀記“ 孝宗”均作“敬宗”,范書沖帝紀(jì)亦然,袁紀(jì)誤。
〔三〕 續(xù)漢祭祀志注引袁山松書作 “不列昭穆,不定迭毀”,全后漢文從之。故據(jù)以補“ 不列”二字。
〔四〕 袁山松書“罷絀”作“請依 ”。
〔五〕 袁山松書“孝昭”作“孝宣 ”。漢書宣帝紀(jì)載,本始二年夏五月宣帝下詔,次月尊孝武廟為世宗廟。袁紀(jì)誤。
〔六〕 “定”,黃本作“處”,嚴(yán)可均以為是“謂”字之訛。
〔七〕 據(jù)蔡中郎集改“孝”作“在 ”。又蔡中郎集“孝安”上有“
孝章”,“孝和”下有“孝順”,袁紀(jì)恐脫。
〔八〕 蔡中郎集“恭宗”下有“敬宗”二字,袁紀(jì)亦恐脫。
袁宏曰:光武之系元帝,可謂正矣。夫君臣父子,名教之本也。然則名教之作,何為者也?蓋準(zhǔn)天地之性,求之自然之理,擬議以制其名,因循以弘 其教,辯物成器,以通天下之務(wù)者也。是以高下莫尚于天地,故貴賤擬斯以辯物;尊卑莫大于父子,故君臣象茲以成器。天地,無窮之道;父子,不易之體。夫以無 窮之天地,不易之父子,故尊卑永固而不逾,名教大定而不亂,置之六合,充塞宇宙,自今及古,其名不去者也。未有違夫天地之性,而可以序定人倫;失乎自然之 理,而可以彰明治體者也。末學(xué)庸淺,不達名教之本,牽于事用,以惑自然之性,見君臣同于父子,謂兄弟可以相傳為體,謂友于齊于昭穆,違天地之本,滅自然之 性,豈不哀哉!夫天地靈長,不能無否泰之變;父子自然,不能無夭絕之異。故父子相承,正順之至也;兄弟相及,變異之極也。變則求之于正,異則本之于順,故 雖經(jīng)百世而高卑之位常崇,涉變通而昭穆之序不亂。由斯而觀,則君臣父子之道焉可忘哉!
董卓問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隸校尉,誰可者?”允曰:“唯有蓋京兆耳?!弊吭唬骸按巳嗣髦怯杏?,然則不可假以雄職也?!蹦艘詣诪樵津T校尉。卓 又畏其司戎,復(fù)出為潁川太守。頃之,征還京師〔一〕。公卿見卓皆拜謁,勛獨長揖,與卓爭論,旁人皆失色,而勛意氣自若。初,河南尹朱雋數(shù)為卓陳軍事,卓 曰:“ 我為將百戰(zhàn)百勝,卿勿妄說,且污我刀鋸。”勛曰:“ 昔武丁之明,猶求箴諫〔二〕,明公猶未及武丁也?!?卓謝曰:“戲之爾?!眲讖娭倍鴥?nèi)懼于卓,不得意,疽發(fā)背卒,時年五十一。遺令慚無以報先帝,勿受賻贈。卓心雖憾勛,然外示寬厚,表賜東園秘器,送之如禮。
〔一〕 按范書蓋勛傳作“未及至郡,征還京師”。然北堂書鈔卷七十六引謝承書曰:“勛遷潁川太守,民吏嘆詠,不容于口?!眲t勛非未及至郡也,實居職未久,即復(fù)征還矣。袁紀(jì)近是。
〔二〕 胡三省曰:“賢曰:‘武丁,殷王高宗也,謂傅說曰:“啟乃心,沃朕心?!闭f復(fù)于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圣?!薄嘀^蓋勛忠直之士, 時卓方謀僭逆,不應(yīng)以武丁之事為言。據(jù)國語,楚左史倚相曰:‘昔衛(wèi)武公年數(shù)九十有五矣,猶箴儆于國曰:“毋謂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聞 一二之言,必誦志而納之,以訓(xùn)道我。”及其沒也,謂之睿圣武公。’勛蓋以衛(wèi)武公之事責(zé)卓也。史書傳寫,誤以‘公’為‘丁’耳。”胡說甚是。
勛字元固,敦煌廣至人。舉孝廉,為漢陽長史。素與武都蘇正和有隙,及正和為州從事,劾武威太守倚權(quán)貴,恣行貪橫。敘州刺史梁鵠懼其貴戚,欲殺正 和以自解,以訪勛。或勸勛曰:“因此報仇?!眲自唬骸安豢桑≈\事殺良,非忠也;乘危,非仁也。忠仁棄之,人將不食我余?!蹦酥G鵠曰:“夫□食鷹鹯,欲其鷙 也,鷙而烹之何用哉?”鵠從其言。正和喜而求見勛,勛曰:“吾為梁使君謀,不為蘇正和也?!痹怪绯?。
黃巾之起,故武威太守黃雋被征失期,鵠欲奏誅雋,勛為言得免。雋以黃金二〔十〕(千)斤與勛〔一〕,勛謂雋曰:“吾以子罪在八議〔二〕,故為子言,豈賣評哉!”終辭不受。
〔一〕 據(jù)范書蓋勛傳注引續(xù)漢書改。
〔二〕 周禮秋官小司寇:“以八辟麗邦濃附刑罰:一曰議親之辟,二曰議故之辟,三曰議賢之辟,四曰議能之辟,五曰議功之辟,六曰議貴之辟,七曰議勤 之辟,八曰議賓之辟?!编嵶⒃唬骸按税俗h輕重,不在刑書?!睂O詒讓曰:“蓋凡入八議限者,輕罪則宥,重罪則改附輕比,仍有刑也?!?
敘州刺史左昌因軍法斷盜數(shù)千萬,勛諫不聽,乃怒勛,使屯〔阿〕(河)陽〔一〕,欲因軍法罪之。而勛數(shù)有戰(zhàn)功,詔書勞勉焉。邊章之反,圍昌逼急, 昌以檄召勛。勛初與從事辛曾、孔常俱屯阿陽,曾、常疑,不肯應(yīng)檄。勛怒曰:“昔莊賈后期,穣苴奮鉞〔二〕。今之從事,豈重于監(jiān)軍哉!”常懼,乃從勛至冀。 親責(zé)數(shù)章等,責(zé)以背叛之罪。皆曰:“左使君若早從君言,以兵臨我,得自分明。今我罪已重,不可復(fù)降也?!苯云槎ァ?
〔一〕 據(jù)范書改。按兩漢志均作“ 阿陽”,西漢時屬天水郡,東漢屬漢陽郡。逕正之。下同。
〔二〕 事見史記司馬穣苴傳。齊景公寵臣莊賈為監(jiān)軍,后期,穣苴斬莊賈以徇三軍。晉燕之師聞之,皆不戰(zhàn)而退。
會叛羌圍護羌校尉夏育于畜官〔一〕。勛與州郡并兵救育,至孤磐〔二〕,為羌所破,勛被三創(chuàng),前陣多死。勛使人書木表曰:“使國家尸我于此!”羌 滇吾素為勛所厚,乃以兵捍眾曰:“蓋長史清賢,汝曹殺之者為負(fù)天。”勛仰罵曰:“死反虜,汝何知?促殺我! ”眾相視而驚。滇吾以馬與勛,勛曰:“吾欲死,不去也。”眾曰:“
金城購君羊萬頭,馬千匹,欲與君為一?!眲走瓦驮唬骸拔宜啦恢??!鼻妓烨魟祝瑒邹o氣不撓,羌不敢害,送還郡。
〔一〕 李賢曰:“前書尹翁歸傳曰:‘有論罪輸掌畜官。’音義曰:‘右扶風(fēng),畜牧所在,有苑師之屬,故曰畜官?!?
〔二〕 范書作“狐槃”。惠棟曰: “晉書載記曰狐槃在天水冀縣。”
于是以勛為漢陽太守。民饑相食,勛調(diào)谷廩之,諸富室或匿不肯出。勛曰:“吾知罪矣?!蹦俗猿黾夜纫月手???ぶ新勚?,不督而送冀倉者二千余斛,賴勛以得存者千余人。
六月丙戌,京師地震。卓問蔡邕,邕對曰:“地震陰盛,大臣逾制之所致也。公乘青蓋車,遠近以為非宜?!弊繌闹?,乘金華皂蓋車。
秋七月,司空種弗以地震策免。癸卯,光祿勛淳于嘉為司空〔一〕。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光祿大夫濟南淳于嘉”。
董卓既入關(guān),袁紹還軍延津,使?jié)}川荀諶說冀州刺史韓馥曰:“公孫瓚乘勝來南,而諸郡應(yīng)之。袁車騎引軍東向,此其意不可知,竊為將軍危 之?!别ピ唬骸盀橹秃??” 諶曰:“公孫瓚提燕代之卒,其鋒不可當(dāng)。袁氏一時之杰,必不為將軍下。夫冀州天下之重資也,若兩雄并力,兵交于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 也,且已同盟。當(dāng)今為將軍計者,莫若舉州以讓袁氏。袁氏得冀州,則瓚不〔能〕與之爭〔一〕,必厚德將軍。冀州入于親友〔二〕,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于 泰山也。愿將軍勿疑。”馥素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別駕閔純〔三〕、治中李歷、騎都尉沮授諫曰〔四〕:“冀州雖鄙,帶甲百萬,谷支十年。袁紹孤客窮 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哺乳,立可餓殺。奈何欲以冀州與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 乃遣子送印綬以讓紹。
〔一〕 據(jù)三國志、范書補。
〔二〕 范書、三國志袁紹傳“友” 作“交”。
〔三〕 李賢引英雄記曰:“耿武字文威,閔純字伯典。后袁紹至,馥從事十人,棄馥去唯恐在后,獨武、純杖刀執(zhí)兵,不能禁。紹后令田豐殺此二人?!?
〔四〕 按范書有沮授而無李歷,三國志有李歷而無沮授。王先謙引王補說曰:“觀授之附紹,意當(dāng)日必未諫也。當(dāng)以魏志為是。”通鑒從魏志。余謂先后事二主,竭誠謀畫,俱得信用,史不乏其例。袁紀(jì)李歷、沮授并存之,必有所據(jù)。
紹既有冀州,辟授為別駕從事。紹謂授曰:“今賊臣作變,朝廷遷移,孤歷世受寵,欲竭命致死,以復(fù)漢室。然桓公非夷吾不能成霸,越王非范蠡無以存 國。今欲與君戮力同心,共安社稷?!笔谶M曰:“將軍弱冠登朝,播名海內(nèi),值廢立之際,則忠義憤發(fā),卓雖兇暴,弗能加兵。昔相如叱秦,晏嬰哭莊〔一〕,方之 將軍,曷足以喻。單騎出奔,則卓懷怖懼;濟河而北,則渤?;?。擁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雖黃巾散亂,黑山跋扈〔二〕,舉兵東向,則 青州可定;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三〕,回師北首,則劉虞必喪〔四〕,震脅戎狄,則匈奴順從。橫大河之北,合四川之地,收英雄之用,擁百萬之眾,迎大駕于 長安,復(fù)宗廟于洛邑,號令天下,以討未服,以此爭鋒,誰敢御之?比及數(shù)年,此功不難?!苯B喜曰:“此孤之本心也?!奔幢硎跒閵^武將軍〔五〕,使監(jiān)護諸將。
〔一〕 “相如叱秦”,指相如完璧歸趙之事,見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又襄公二十五年左傳曰:“崔杼弒莊公,晏子枕尸股而哭。興,三踴而出。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二〕 李賢曰:“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nèi)諸山谷相通,號曰黑山?!?
〔三〕 燕本姓褚。黃巾軍起,燕與博陵張牛角亦起事。牛角死,眾奉燕為帥,更姓張,性剽悍,捷敏過人,號曰飛燕。
〔四〕 三國志袁紹傳作“公孫必喪 ”,范書亦然。柳從辰曰:“今按授欲使紹合四川之地,而紹奪冀州,在初平二年,其時幽州南屬劉虞,不屬公孫瓚。袁紀(jì)作劉虞,似亦可通。然虞不喜爭戰(zhàn),非紹所忌。魏志原作公孫必喪。陳書出袁紀(jì)前,自可信?!?
〔五〕 三國志袁紹傳作“奮威將軍 ”。范書與袁紀(jì)同。趙一清曰:“范書袁紹傳作奮武將軍是也。時以韓馥為奮威將軍,不得回授沮生也?!敝軌鄄唬骸胺稌B傳明云以馥為奮威將軍,而無所將 御,是僅畀以虛銜,而不與軍事。至授則表為此官,即以監(jiān)護諸將,安知非紹特以相形激馥使去邪?據(jù)此作奮威為是?!庇直R弼曰:“按呂布為奮威將軍。宋書百官 志云:奮武將軍呂布為之。蓋此類雜號將軍,本無定員,故記載亦互有岐異也?!?
袁紹以曹操為東郡太守。
初,潁川人荀彧,字文若,舉孝廉,為亢父令。見天下將亂,棄官歸家,謂父老曰:“潁川四戰(zhàn)之地,天下令有變,常為兵沖,密雖有固,適可避小寇, 不足以捍大難,宜亟去。”鄉(xiāng)里人多懷土,不能從也。韓馥遣騎迎焉,會袁紹襲冀州,待彧以上賓之禮。彧弟諶及同郡辛評、郭圖皆為紹仕。彧知紹不能有成也,遂 去紹歸曹操。操見彧悅曰:“吾子房也?!币詾樗抉R〔一〕。時董卓兵強,山東震恐,彧說操曰:“董卓暴虐已甚,必以亂終,無能為也。”操善之。
〔一〕 范書荀彧傳作“奮武司馬,三國志與袁紀(jì)同。按時操為奮武將軍,故彧稱奮武司馬。后操任鎮(zhèn)東將軍,彧又稱鎮(zhèn)東司馬。彧實任軍司馬也。
丙寅〔一〕,太尉趙謙久病策罷。辛酉,太常馬日磾為太尉。
〔一〕 按七月癸已朔,無丙寅。辛酉乃第二十九日。三公替代,時必不久,丙寅或系丙辰,或系甲寅之誤,亦未可知。
公孫瓚以劉備為平原相。
十二月,錄從入關(guān)者功,封侯賜爵各有差。
司徒王允為溫侯,食邑五千戶,固讓不受。尚書仆射士孫瑞說允曰:“天子裂土班爵,所以庸勛也。與董太師并位俱封,而獨勵高節(jié),愚竊不安也?!痹始{其言,乃受二千戶。
是歲,長沙、武陵人有死者,經(jīng)月復(fù)活〔一〕。占曰:“至陰為陽,下民為上?!睂⒂凶晕①v而起者也。
〔一〕 續(xù)漢五行志載武陵女子李娥死而復(fù)活,系于建安四年,與袁紀(jì)異。
后漢孝獻皇帝紀(jì)二卷第二十七
三年(壬申、一九二)
春正月丁丑〔一〕,大赦天下。
〔一〕 徐紹楨曰:“正月庚寅朔,紀(jì)有丁丑疑誤?!?
牛輔遣李傕、郭汜、張〔濟〕(倕)〔一〕、賈詡出兵擊關(guān)東,先向?qū)O堅〔二〕。堅移屯梁東,大為傕等所破。堅率千騎潰圍而去。復(fù)相合戰(zhàn)于陽人,大破傕軍〔三〕。傕遂掠至陳留、潁川,荀彧鄉(xiāng)人多被殺掠。
〔一〕 據(jù)袁紀(jì)下文及三國志、范書改。
〔二〕 范書董卓傳作“擊破河南尹朱雋于中牟”。
〔三〕 按三國志及范書,堅屯梁東及合戰(zhàn)陽人,均系初平二年事。袁紀(jì)上卷已述孫堅自陽人進據(jù)洛陽,此又重出,恐有誤奪。且堅于梁東一役,乃敗于徐榮之手;而勝于陽人,系破胡軫、呂布之師,袁紀(jì)誤也。
帝思東歸,使侍中劉和出關(guān)詣其父太傅劉虞,令將兵來迎。道經(jīng)南陽,袁術(shù)利虞為援,質(zhì)劉和不遣,許以兵至俱西,命劉和為書與虞。虞得書,遣數(shù)千騎 詣術(shù)。公孫瓚知術(shù)有異志,不欲遣,乃止虞,虞不從。瓚懼術(shù)聞而怨之,亦遣其從弟越將千騎詣術(shù)以自結(jié),陰教術(shù)執(zhí)和,奪其兵。由是虞、瓚有隙。
初,五原人呂布便弓馬,膂力過人。既殺丁原,董卓信愛之,誓為父子。卓自以遇人無禮,恐人謀己,行止常以布自衛(wèi)。卓性剛褊,忿不思難,嘗以小失 意,拔手戟擲布。布捷避之,為卓致謝,卓意亦解。由是陰怨卓。卓嘗使布守中合,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fā)覺,心自不安。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壯健,厚接納之。布詣允,陳卓幾見殺狀。允與仆射士孫瑞密謀誅卓,是以告布,使為內(nèi)應(yīng)。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遂許之。
夏四月辛巳,帝有疾,既瘳,大會群臣于未央殿。卓置衛(wèi),自其營至于掖門。士孫瑞使騎都尉李順將呂布親兵十人〔一〕,偽著衛(wèi)士服于掖門。卓將出, 馬敗不進,卓怪之,欲還。布勸之,遂行。入門,衛(wèi)士以戟刺之。卓衣內(nèi)有鎧,不入,傷臂墜車,大呼曰:“呂布何在!”對曰:“在此?!辈荚唬骸坝性t。”趣兵 斬之。卓罵曰:“庸狗,敢如是邪!”遂斬之。卓母子皆誅之,尸于市。司徒王允使人然火卓腹上,臭乃埋之〔二〕。
〔一〕 按三國志、范書“李順”均作“李肅”。李賢曰:“肅,呂布同郡人?!?
〔二〕 三國志、范書均作“守尸吏自然火置卓臍中”,非王允所使。袁紀(jì)所述,與情理不合。
卓字仲潁,隴西臨洮人。少好任俠,嘗游羌中,盡與諸帥相結(jié)。后歸耕于野,而豪帥有來從之者,卓與俱還,殺耕牛相與宴樂。諸豪帥感其意,歸相斂,得雜畜千余頭以贈之。卓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為羽林郎,有才武膂力,雙帶兩□,左右馳射。稍以軍功,遂至大將軍。
卓之死,蔡邕在允坐,聞卓死,有嘆惜之音。允責(zé)邕曰:“國之大賊,弒主殘臣,天地所不覆,人神所同疾。君為王臣,世受國恩,國主危難,曾不倒 戈,卓受大誅,而更嗟嘆。禮之所去,邢之所取?!笔估羰崭锻⑽局巫?。邕謝允曰:“雖不忠,猶識大義。古今安危,耳所厭聞,口所常說,豈當(dāng)以背國而向卓也。 狂瞽之言,謬出患入,正謂邕也。愿黔首為刑,以繼漢史?!?公卿惜邕才,咸共諫允,允曰:“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于后世。方今國祚中微,戎馬在郊,不可令佞臣執(zhí)筆在幼主左右,后令吾徒受謗議。”遂殺邕 〔一〕。
〔一〕 裴松之曰:“蔡邕雖為卓所親任,情必不黨。寧不知卓之奸兇,為天下所毒,聞其死亡,理無嘆惜,縱復(fù)令然,不應(yīng)反言于王允之坐。斯殆謝承之妄 記也。史遷紀(jì)傳,博有奇功于世,而云王允謂孝武應(yīng)早殺遷,此非識者之言。但遷為不隱孝武之失,直書其事耳,何謗之有乎?王允之忠正,可謂內(nèi)省不疚者矣,既 無懼于謗,且欲殺邕,當(dāng)論邕應(yīng)死與不,豈可慮其謗己而枉戮善人哉?此皆誣罔不通之甚者。”按司馬遷直書漢事,不避忌諱,故漢代秘其書,流布不及漢書之廣。 類聚卷十引班固典引敘云:“永平十七年,詔因曰:‘司馬遷著書成一家之言,揚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譏刺,貶損當(dāng)世,非誼士也?!贝搜源頋h代 官方對史遷的正式評價,故王允因之,言史記為“謗書”,非其個人獨特之見也。
邕字伯喈,陳留圍人也。博學(xué)有雋才,善屬文,解音聲伎藝,并術(shù)數(shù)之事,無不精綜。初辟司徒府吏〔一〕,遷郎中,著作東觀,以直言被刑〔二〕。 初,太尉董卓見邕,甚重之,舉高第,補〔侍〕御史,又轉(zhuǎn)治書御史、尚書,三月之間,周歷三臺〔三〕,左中郎將,封高陽侯〔四〕。
〔一〕 司徒,橋玄也,見范書本傳。洪頤烜以為“司徒”乃“司空”之誤。
〔二〕 以光和元年六月應(yīng)詔對策,因直斥宦官權(quán)貴而被刑,詳見卷二十四。
〔三〕 按范書邕傳作“三日之間,周歷三臺”。又三國志董卓傳注引張璠漢紀(jì),亦作“卓為太尉,辟為掾,以高第為侍御史、治書,三日中遂至尚書。”柳 從辰曰:“袁宏紀(jì)作‘三月之間’是也。御覽二百十二、書鈔六十引謝承書亦作‘三月’。遷轉(zhuǎn)雖速,亦當(dāng)無一日一臺之理。范書既云周歷,則是已歷三官,非未拜 而又徙官,自不可以日計,作‘月’固較長。但范書后論云‘信宿三遷’,似仍作‘日’也?!卑丛o(jì)漢末之事嘗取資璠紀(jì),其棄“三日”而作‘三月’ ,必有所據(jù),當(dāng)依袁紀(jì)為是。又錢大昕三史拾遺卷四云:“百官志:御史中丞為御史臺率。應(yīng)劭風(fēng)俗通云:尚書、御史臺,皆以官倉頭為吏(見百官志 注、今本風(fēng)俗通無此文)。是尚書、御史皆稱臺也。又百官志:謁者仆射為謁者臺率,符節(jié)令為符節(jié)臺率。則漢時稱臺者,亦不止尚書、御史矣。袁紹傳:坐召三 臺,專制朝政。注引晉書云,漢官,尚書為中臺,御史為憲臺,謁者為外臺,是謂三臺。然伯喈未受謁者,何以便有三臺之稱,豈侍御史與治書御史分為二署耳?” 袁紀(jì)“御史”上脫“侍”字,故補。
〔四〕 范書作“高陽鄉(xiāng)侯”。通鑒從袁紀(jì)。按邕所封系鄉(xiāng)侯,作“高陽侯”者,乃省文也。
于是以呂布為奮武將軍,假節(jié)、開府,如三公。
初,黃門郎荀攸與議郎鄭泰、何颙、侍中種輯謀曰:“董卓無道,甚于桀紂,天下怨之,雖資強兵,實一匹夫耳。今直刺殺之,以謝百姓。然后據(jù)殽函,挾王命號令天下,桓文之舉也。”事垂就而發(fā)覺,收颙、攸系獄〔一〕。颙憂懼自殺,攸言笑飲食自若。會卓死得免,棄官歸鄉(xiāng)里。
〔一〕 通鑒考異曰:“魏志云:攸與何颙、伍瓊同謀。按颙、瓊死已久,恐誤。”故通鑒略颙之名。考異之說是。
兗州刺史劉岱為黃巾所殺,東郡〔太守〕(刺史)曹操為兗州牧〔一〕,擊黃巾破之,降者三十余萬人。
〔一〕 據(jù)上卷之文改。
五月丁未,大赦天下〔一〕。
〔一〕 范書作“丁酉”。通鑒考異曰:“按是年正月丁丑,大赦。及李傕求赦,王允曰: ‘一歲不再赦?!粍t五月必?zé)o赦也。”
征西將軍皇甫嵩為車騎將軍。
董卓既死,牛輔為其麾下所殺。李傕等還,以輔死,眾無所依杖,欲各散歸。既無赦書,而聞長安中欲盡誅敘州人,憂恐不知所為。賈詡曰:“聞長安中 議欲盡殺敘州人,而諸君棄眾單行,即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率眾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長安,為董公報仇。幸而事濟,奉國家以正天下;若不濟,走未晚也。”眾 以為然。遂將其眾而西,所在收兵,攻至長安,眾十余萬。卓故部將樊稠等合兵圍長安。
劉表與袁紹連和,袁術(shù)怒召孫堅攻表,戰(zhàn)于新野。表退屯襄陽,堅悉眾圍之。表將黃祖自江夏來救表,堅逆擊破祖,乘勝將輕騎追之,為祖伏兵所殺。堅子策、權(quán)皆隨袁術(shù)。
六月戊午,長安城陷,呂布與戰(zhàn)不勝,將數(shù)百騎奔冀州。傕等入城內(nèi),殺太常種弗、太仆魯猷、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順〔一〕,死者 數(shù)十人。司徒王允挾乘輿上宣平城門,允謂傕等曰:“臣無作威作福,而乃放兵縱橫,欲何為乎?”傕曰:“董卓忠于陛下,而無辜為呂布所殺,欲為卓報布,不敢 為逆爾。請事竟,詣廷尉受罪?!薄捕场?
〔一〕 三國志董卓傳注引張璠漢紀(jì),“魯猷”作“魯馗”,“王順”作“王頎”。范書董卓傳種弗為“衛(wèi)尉”,獻帝紀(jì)作“太?!保c袁紀(jì)同。又“順”亦作“頎”,而“猷”作“旭”。趙一清曰: “旭即馗也,字異耳?!毙衲唆敼е畬O。
〔二〕 三國志董卓傳注引張璠紀(jì)“ 允”作“帝”,“臣”作“卿”。袁山松書與袁紀(jì)同。然據(jù)文意,似璠紀(jì)是。
己未,大赦天下。拜李傕為揚武將軍,郭汜為揚烈將軍,樊稠等皆為中郎將。
甲子,李傕殺故太尉黃琬、司徒王允及其妻子。眾庶為之流涕,莫敢收允,故吏京兆趙戩葬允。上以允為忠,封其孫異為安樂侯〔一〕。
〔一〕 范書王允傳作“封其孫黑為安樂亭侯”。
允字子師,太原祁人。容儀雅重,非禮不動。郭林宗稱允曰:“宰相才也?!迸c之友善。
仕為郡主薄。太守劉偉受宦者趙津請讬,召中都路拂為五官掾。允以拂狡猾不良,封還偉教,至于四五,坐鞭杖數(shù)十,終不屈撓。拂由是廢棄,而允名震 遠近〔一〕。拂富于財,賓客數(shù)百,深怨允,常欲害之。允從者不過數(shù)人,每與拂遇,允常坐車中,按劍叱之,拂輒不敢當(dāng)。辟司徒府,稍遷豫州刺史。
〔一〕 范書王允傳曰:“年十九,為郡吏。時小黃門晉陽趙津貪橫放恣,為一縣巨患,允討捕殺之。而津兄弟諂事宦官,因緣譖訴,桓帝震怒,征太守劉 □,遂下獄死。允送喪還平原,終畢三年,然后歸家。復(fù)選仕,郡人有路拂者,少無名行,而太守王球召以補吏,允犯顏固爭,球怒,收允欲殺之。刺史鄧盛聞而馳 傳辟為別駕從事。允由是知名,而路拂以之廢棄?!迸c袁紀(jì)大異。
黃巾賊別黨起于豫州,允擊,大破之。于是賊中得中常侍張讓書,允具以聞靈帝。帝深切責(zé)讓,讓辭謝,僅而得免。讓由是怨允,譖之于靈帝,詔征允治 罪。道遇赦,還官。后百余日,復(fù)見征。太尉楊賜與允書曰:“若以張讓事,百日再征,宜深思之?!痹使世袅魈檫M藥,允棄而不飲。會大將軍何進請允,得減死一 等〔一〕。遂變名姓,隱遁山藪。后何進表允為從事中郎,遷河南尹、太仆。及在公輔,值國家禍亂,允外相彌縫,內(nèi)謀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子及國中皆倚 允,卓亦雅信焉。
〔一〕 范書本傳言為允請者尚有太尉袁隗、司徒楊賜。按中平元年,賜任太尉,隗乃司徒,范書誤置耳。
卓既死,與士孫瑞議赦卓部曲,既而疑曰:“部曲從其主耳,今若名之惡逆而赦之,恐適使深自疑,非所以安之也?!蹦酥??;蛘f允曰:“卓部曲素憚袁 氏,而畏關(guān)東,若一旦解兵開關(guān),必人人自危。不若使皇甫嵩領(lǐng)其眾,因使屯陜以安之,徐與關(guān)東通謀,以觀其變?!痹试唬骸安蝗?。關(guān)東舉義兵者,皆吾徒也。今 若拒險屯守陜,雖安敘州人,而疑關(guān)東之心也?!眳尾紝⒈?,謂允曰:“公可去矣!”允曰:“安國家,吾之上愿也。若其不獲,則殺身以奉朝廷。幼主恃我而已, 臨險難茍免,吾不為也。努力謝關(guān)東諸公,當(dāng)以國家為念。 ”
黃琬字子琰,太尉瓊之孫也。為五官中郎將,所選舉皆貧約守志者。諸權(quán)富郎共疾之,構(gòu)琬以為黨,遂免官禁錮,幾將二十年。司空楊賜深敬重之〔一〕,上書薦琬有撥亂之才。由是征拜議郎,〔擢〕(權(quán))為青州刺史〔二〕,遷侍中、尚書。
〔一〕 范書黃琬傳作“太尉楊賜” 。按賜中平二年九月始拜司空,十月遂卒。賜薦琬有撥亂之才,乃光和元年之事,時賜任太尉,袁紀(jì)誤。
〔二〕 據(jù)范書黃琬傳改。
中平末,敘州叛,大將軍出征,軍調(diào)不足,富殖之徒多以財為官者,或起家為州郡。琬由是奏太尉樊棱、司徒許相,“皆竊位懷祿,茍進無恥,終無匡救 之益,必有覆公折足之患〔一〕。宜皆罷遣,以清治路。軍費雖急,禮義廉恥,國之大本也,茍非其選,飛隼在墉,〔二〕為國生事,此猶負(fù)石救溺,不可不察”。 頃之,遷右扶風(fēng),歷九卿,征為豫州牧。值黃巾陸梁,民物凋敝,延納豪俊,整勒戎馬,征伐群賊,威聲甚震。是時上遣下軍校尉鮑鴻征葛陂賊,鴻因軍征發(fā),侵盜 官物,贓過千萬。琬乃糾奏其奸,論鴻如法。琬既名臣,又與王允同謀,故及于難。
〔一〕 疑“公”系“餗”之訛。
〔二〕 易解卦曰:“上六,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宾?,鷹鷂也。墉,墻也。此喻貪殘之人居高位,必致禍亂,而被人所誅討。
傕兵之入長安,太常種弗曰:“為國大臣,不能禁暴御侮,使白刃向?qū)m,去將安之!”遂戰(zhàn)而死。弗字潁伯,司徒皓之子也。弗子邵為使者,嘗忤于卓, 左遷敘州刺史。征為九卿,辭曰:“我昔盡忠于國,為邪臣所妒。父以身徇國,為賊所害。夫為臣子不能除殘去逆,何面目復(fù)見明主哉!”三輔之臣聞之,莫不感慟 焉。
初,南陽何颙、河內(nèi)鄭泰好為奇畫。颙逮郭林宗,與之游學(xué)。及黨事起,颙以被禁錮。乃變姓名,亡匿汝南,所至皆結(jié)豪杰,名顯荊豫之間。靈帝末,君 子多遇禍難。颙歲中率常再三私入洛陽,為人解釋患難。泰知天下將亂,陰交結(jié)豪杰,家富于財,有田四百頃,而食常不足,名聞山東。王室西遷,泰以尚書郎從入 關(guān)〔一〕。是時京師饑乏,士人各各不得保其命,而泰日與賓客高會,作倡樂,仰泰全濟者甚眾。長安既亂,南奔袁術(shù)〔二〕。術(shù)以泰為揚州刺史,未至而卒。
〔一〕 三國志鄭渾傳注引張璠紀(jì)作 “留拜議郎”,范書亦然。
〔二〕 三國志鄭渾傳注引張璠紀(jì)及范書均作“東歸”。
丙子,前將軍趙謙為司徒。
尚書令朱雋之出奔也,與孫堅俱入洛陽,既而屯于中牟。李傕等既破長安,懼山東之圖己,而畏雋之名。傕用賈詡計,使人征雋。軍吏皆不欲應(yīng),雋曰: “以君召臣,義不俟駕,況天子詔乎!且傕、汜小豎,樊稠庸兒,無他遠略,又勢均力敵,內(nèi)難必作。吾乘其弊,事可圖也。”遂就征為太仆。
秋七月,李傕使樊稠至郿葬董卓,大風(fēng)暴雨,流水入墓,漂其棺槨。
庚子,太尉馬日磾為太傅,錄尚書事。
八月辛未,車騎將軍皇甫嵩為太尉。使太傅馬日磾、太仆趙岐持節(jié)鎮(zhèn)關(guān)東。
初,孫堅殺南陽太守張咨,袁術(shù)得據(jù)其郡。南陽戶口數(shù)百萬,而術(shù)奢淫肆欲,征發(fā)無度,百姓苦之。既而與紹有隙,又與劉表不平,引軍入陳留。曹操、 袁紹會擊術(shù),大破之〔一〕。術(shù)將余眾奔九江,殺揚州刺史陳溫,領(lǐng)其州〔二〕。李傕等欲術(shù)為援,因令日磾即拜術(shù)為左將軍,封陽翟侯,假節(jié)。日磾、趙岐俱在壽 春。岐守志不撓,術(shù)憚之。日磾頗有求于術(shù),術(shù)侵侮之。從日磾借節(jié)視之〔三〕,因奪不還。日磾欲去,術(shù)又不遣,病其所守不及趙岐,嘔血而死〔四〕。
〔一〕 三國志袁術(shù)傳與袁紀(jì)同。然三國志武帝紀(jì)、范書袁術(shù)傳所載,操、紹會擊術(shù),系于初平三年;而引軍入陳留,系于四年,與袁紀(jì)異。
〔二〕 三國志、范書均曰術(shù)殺陳溫,獨通鑒作“卒”??籍愒唬骸?
裴松之按:英雄記,溫自病死,不為術(shù)所殺。九州春秋曰:‘初平三年,揚州 刺史陳祎死,術(shù)以瑀領(lǐng)揚州?!w陳祎當(dāng)為陳溫,實以三年卒,今從之?!北R弼曰:“周壽昌曰:術(shù)更用陳瑀為揚州,則亦非遽自領(lǐng)矣。弼按:范書鄭太傳,太與何 颙、荀攸謀殺董卓,事泄脫身,自武關(guān)走,東歸袁術(shù)。術(shù)上以為揚州刺史,未至官,道卒。袁宏紀(jì)此事在初平三年,當(dāng)在陳瑀為揚州之先也?!蓖ㄨb及弼說是。
〔三〕 李賢曰:“節(jié)所以為信,以竹為之,長八尺,以旄牛尾為眊三重。”
〔四〕 盧弼曰:“按當(dāng)時割據(jù)自雄者,皆欲屈服前朝顯宦以自重,如曹丕之以鐘繇、華歆、王朗為三公;劉備云以許靖為太傅,與袁術(shù)之欲屈日磾,事正相同。又按術(shù)又欲以故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尚不屈逃去,為術(shù)所害?!?
九月,揚武將軍李傕為車騎將軍,封池陽侯,領(lǐng)司隸校尉,假節(jié)。郭汜為后將軍,封郿陽侯,〔一〕。樊稠為右將軍,封萬年侯。傕、汜、稠擅朝政。張濟為驃騎將軍〔二〕、平陽侯,屯弘農(nóng)。
〔一〕 三國志董卓傳作“美陽侯” 。
〔二〕 范書獻帝紀(jì)作“鎮(zhèn)東將軍,三國志董卓傳與袁紀(jì)同。
初,董卓入關(guān),說韓遂、馬騰共圖山東。遂、騰見天下方亂,亦欲起兵倚卓。卓死,傕、汜攻破京師,遂、騰將兵救天子。是月遂屯郿,騰屯鄠〔一〕。
〔一〕 三國志董卓傳曰:“以遂為鎮(zhèn)西將軍,遣還敘州,騰征西將軍,屯郿。”
司徒趙謙以久病罷〔一〕。甲申〔二〕,司空淳于嘉為司徒,光祿大夫楊彪為司空,錄尚書事。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八月”事,通鑒從袁紀(jì)。
〔二〕 范書同。按九月丁亥朔,無甲申,疑有訛。
冬十月,荊州刺史劉表遣使貢獻,以表為荊州牧。
初,弘農(nóng)王唐姬者,故會稽太守唐瑁女也。王薨,〔父〕(人)欲嫁之〔一〕,不從。及關(guān)中破,為李傕所略,不敢自說也。傕欲妻之,唐姬不聽。尚書賈詡聞之,以為宜加爵號。于是迎置于園,拜為弘農(nóng)王妃。
〔一〕 據(jù)御覽卷四三九引袁紀(jì)改。
李傕舉博士李儒為侍中,詔曰:“儒前為弘農(nóng)王郎中令,迫殺我兄,誠宜加罪。”辭曰:“董卓所為,非儒本意,不可罰無辜也。”
丁卯,日有重暈〔一〕。
〔一〕 范書及續(xù)漢志無此事。又十月丙戌朔,無丁卯,疑袁紀(jì)誤。
太尉皇甫嵩以災(zāi)異策免。光祿大夫周忠為太尉,錄尚書事〔一〕。
〔一〕 范書作十二月事。
嵩字義真,規(guī)之兄子也。善用兵,為將,飲食舍止,必先將士,然后至巳乃安焉。兵曹有所受賂者,嵩曰:“公素廉,必用乏也?!背鲥X賜之。吏慚,即自殺。
董卓之入,征嵩為城門校尉。嵩長史梁衍說嵩曰:“漢室微弱,宦豎亂朝。卓既誅之,不能盡忠奉主,而廢立縱意。今征將軍,禍大則憂危,禍小則困 辱。卓在洛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眾,奉迎天子,發(fā)命海內(nèi)。袁氏通其東,將軍逼其西,則成禽矣?!贬圆粡模炀驼?。有司承旨,奏嵩下吏,將殺之。嵩子堅壽 與卓素善,詣卓請嵩,卓免之。
華嶠曰:臣父〔表〕(袁)每言臣祖歆云〔一〕,當(dāng)時人以皇甫嵩為不伐。故汝、豫之戰(zhàn),歸功于朱雋;張角之捷,本之于盧植。蓋功名者,士之所宜重〔二〕。誠能不爭,天下莫之與爭,則怨禍不深矣。
〔一〕 據(jù)范書嵩傳論引華嶠語及晉書華表傳改。
〔二〕 范書嵩傳論引華嶠語“士” 作“世”,當(dāng)以袁紀(jì)為是。
四年(癸酉、一九三)
春正月甲寅朔,日有蝕之。未晡八刻,太史令王立奏曰:“日晷過度,無有變〔也〕(色)〔一〕?!庇谑浅冀再R。帝 密令尚書候焉,未晡一刻而蝕。尚書賈詡奏〔曰〕〔二〕:“立司候不明,疑誤上下;太尉周忠,職所典掌。請皆治罪。”詔曰:“天道幽遠,事驗難明。且災(zāi)異應(yīng) 政而至,雖探道知微,焉能不失?而欲歸咎史官,益重朕之不德。”不從。于是避正殿,寢兵,不聽事五〔日〕(月)?!踩?
〔一〕 據(jù)范書、續(xù)漢志注引袁紀(jì)改。
〔二〕 據(jù)范書、續(xù)漢志注引袁紀(jì)補。
〔三〕 據(jù)續(xù)漢志注引袁紀(jì)改。下文丁卯,是正月第十四日,此不當(dāng)作“五月”。
丁卯,大赦天下。
徐州刺史陶謙遣使奉貢,以謙為徐州牧。
癸酉,無云而雷〔一〕。
〔一〕 “癸酉”上當(dāng)脫“夏五月” 三字。
六月,華山崩。
東海王子琬、瑯邪王弟邈詣闕貢獻。以琬為平原相,邈為九江太守,皆封列侯〔一〕。
〔一〕 按范書光武十王傳,琬乃東海懿王祗之子,封汶陽侯,拜為平原相。而瑯邪順王容之弟邈拜陽都侯,為九江太守,且系于初平元年,與袁紀(jì)異。
太尉周忠以災(zāi)異罷。太仆朱雋為太尉,錄尚書事。
己酉,以平原相劉備為豫州牧〔一〕。
〔一〕 三國志之陶謙傳、先主傳,范書之陶謙傳及通鑒,均系此事于興平元年。袁紀(jì)誤。
是時新遷都,宮人多無衣服。秋七月,帝欲發(fā)太府繒以作之。李傕不欲,曰:“宮中有衣,胡為復(fù)作邪?”尚書郎吳碩素諂于傕,乃言曰:“關(guān)東未平, 用度不足,近幸衣服,乃陵轢同寮?!鄙袝航B劾奏:“碩以瓦器奉職天臺,不思先公而務(wù)私家,背奧媚灶〔一〕,茍諂大臣。昔孔子誅少正卯,以顯刑戮。碩宜放 肆,以懲奸偽。若久舍不黜,必縱其邪惑,傷害忠正,為患不細(xì)?!钡垡源T傕所愛,寢其奏。
〔一〕 論語八佾:“王孫賈問:‘ 與其媚于奧,寧媚于灶,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弊⒃唬骸皧W,內(nèi)也,以喻近臣。灶,以喻執(zhí)政。”于此奧以喻帝室也。
是時帝使侍御史裴茂之詔獄,原輕系者二百余人,其中有善士為傕所枉者。傕表之曰:“茂之擅出囚徒,疑有奸故,宜置于理?!痹t曰:“災(zāi)異數(shù)降,陰雨為害,使者銜命,宣布恩澤,原解輕微,庶合天心,欲解冤結(jié)而復(fù)罪之乎?一切勿問?!?
七月甲午,試耆儒三十余人〔一〕。上第賜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罷。詔曰:“孔子嘆‘學(xué)之不講 ’〔二〕,不講則所識日忘矣。今耆儒年余六十〔三〕,離本土,家餉不到,當(dāng)展四體,以糊口腹。幼童始學(xué),〔老〕(者)委農(nóng)野〔四〕。朕甚愍焉。其不在第 者,為太子舍人?!?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九月”。按七月、九月均辛亥朔,無甲午日,或“甲午”系“甲子 ”之誤。又范書言所試儒生為“四十余人”。
〔二〕 孔子之言見論語述而。講,習(xí)也。
〔三〕 “余”,范書作“逾”,是。
〔四〕 據(jù)黃本改。
冬十月,太學(xué)行禮。車駕幸宣平城門〔一〕,臨觀之。賜博士以下各有差。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永福城門” 。
辛丑,京師地震。有星孛于天〔市〕(井)〔一〕。占曰:“民將徙,天子移都?!逼浜笊蠔|遷之應(yīng)也。
〔一〕 據(jù)黃本改。范書獻帝紀(jì)及注引袁紀(jì)、續(xù)漢志均作“天市”。
司空楊彪以地震賜罷。丙午,太常趙溫為司空,錄尚書事。
初,公瓚孫與劉虞有隙,虞懼其變,遣兵襲之,戒行人曰:“無傷余人,殺一伯珪而已?!杯懛呕馃轄I,虞兵悉還救火,虞懼,奔居庸,欲召烏桓、鮮 卑以自救。瓚引兵圍之,生執(zhí)虞而歸。是時朝廷遣使者殷訓(xùn)增虞封邑〔一〕,督六州事,以瓚為前將軍,封易侯。瓚誣虞欲稱尊號,脅訓(xùn)誅之。
〔一〕 三國志公孫瓚傳、范書劉虞傳均作“段訓(xùn)”。
于是虞故吏漁陽鮮于輔率其州人及三郡烏桓、鮮卑,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zhàn)于〔潞〕(蒯)北〔一〕,大破之,斬丹。既而持其眾,奉王命,帝嘉焉。
〔一〕 據(jù)三國志、范書改。
袁紹又遣其將曲義及虞子合擊瓚〔一〕,瓚敗,遂走還易。先有童謠曰:“燕南垂,趙北際,中央不合大如礪,唯有此中可避世?!杯懸詾橐桩?dāng)之,乃筑 京固守,積粟三百萬斛。瓚曰:“昔謂天下事可指麾而定。今日視之,非我所決,不如伏兵力田〔二〕,食盡此谷,足知天下事矣?!?
〔一〕 按三國志公孫瓚傳,虞子乃和也,即昔曾被袁術(shù)所扣留者。
〔二〕 疑“伏”系“休”之誤。三國志、范書均作“休兵”。
初,劉虞嘆曰:“賊臣作亂,朝廷播蕩,四方俄然,莫有固志。吾為宗室遺老,不得自同于眾。今欲奉使展效臣節(jié),安得不辱之士乎?”眾咸曰:“田疇 其人也?!碑犠肿犹惨弧常冶逼綗o終人也。好讀書,善擊劍,時年二十二。虞乃備禮請與相見,大悅之,遂署為從事,與車騎。將行,疇曰:“今道路險遠,寇 虜縱橫,稱官奉使,為眾所指。今愿以私行,期于得通而已。”虞從之。疇乃選年少勇壯,募從二十騎。虞自出祖而遣之。疇出塞外,傍北山直馳,趣朔方,循間徑 去,遂至長安致命。詔拜騎都尉。疇以天子方蒙塵,不可荷佩榮寵,固辭不受。朝廷甚義之,三府并辟,皆不就。得報,馳還,未至,虞已為公孫瓚所殺。
〔一〕 三國志田疇傳同袁紀(jì),而范書劉虞傳注引魏志作“字子春”。
疇至,謁祭虞墓,陳發(fā)章表,哭泣而去。瓚聞之大怒,購求獲疇。謂曰:“汝何故自哭劉虞墓,而不送章報我乎?”疇曰:“章報所言,于將軍未美,恐 非所樂聞,故不進也。且將軍方舉大事,以求所欲,既滅無罪之君,又讎守義之臣。誠行此事,則燕趙之士將蹈東海而死〔一〕,豈有思從將軍者乎?”瓚壯其對, 釋而不誅,拘之軍下,禁其故人莫得與之通?;蛘f瓚曰:“ 田疇義士,君不能禮而拘囚之,恐失眾心。”瓚乃遣疇。
〔一〕 史記魯仲連傳曰:“魯仲連曰:‘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權(quán)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即肆然而為帝,過而為政于天下,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
疇北歸,率舉宗族,他附從者亦數(shù)百人〔一〕,掃地而盟曰:“
君仇不報,吾不可以立世?!彼烊胄鞜o山,營深險平曠地而居,躬耕以養(yǎng)父 母。百姓歸之,數(shù)年間至五千余家。疇謂其父老曰:“諸君不以疇不肖,遠來相就。眾成都邑,而莫相統(tǒng)一,恐非久安之道。愿擇賢良長者,以為之主?!苯栽唬?“善?!眱L共推疇。疇曰:“今來在此,〔非〕茍存而已〔二〕,將圖大事,復(fù)讎雪恥。竊恐未得其志,而輕薄之徒自相侵侮,愉快一時,無深計遠慮。疇有愚計, 若君行之可乎?”皆曰:“可?!?乃為約東相殺傷〔犯〕(把)盜爭訟之法,〔三〕法重至死,其次抵罪,二十余條〔四〕。又制為婚姻嫁娶之禮,興學(xué)校講授之業(yè)。班行其眾,眾皆便之,道不拾 遺,北邊翕然服其威信,烏桓、鮮卑并各遣屬通好,疇悉撫納,令不得為寇。袁紹數(shù)遣使命,又即授將軍印綬,皆距而不當(dāng)之〔五〕。
〔一〕 三國志田疇傳言宗族及附從者共數(shù)百人,與袁紀(jì)稍異。
〔二〕 據(jù)三國志田疇傳補。
〔三〕 據(jù)三國志田疇傳改。
〔四〕 三國志田疇傳亦作“二十余條”,而通鑒作“凡一十余條”,誤也。
〔五〕 三國志田疇傳本作“當(dāng)”,盧弼曰:“監(jiān)本‘當(dāng)’作‘留’。官本考證云元本‘當(dāng) ’作‘受’。”標(biāo)點本從何焯說改“當(dāng)”作“
受”。按袁紀(jì)獻帝紀(jì)多本三國志,可證原即作“當(dāng)”。
十二月辛丑,司空趙溫以地震罷。乙巳,衛(wèi)尉張喜為司空,錄尚書事。
分漢陽郡為永陽郡。
是歲袁術(shù)使孫策略地江東〔一〕,軍及曲阿。揚州刺史劉繇敗績,將奔會稽,許邵曰〔二〕:“會稽富〔實〕,策之所貪,且窮在?!灿纭常枺豢?往也〔三〕。不如豫章,西接荊州,北連豫〔壤〕(章)〔四〕。若收合吏民,遺貢獻焉〔五〕。與曹兗州相聞,雖有袁公路隔在其間,其人豺狼,不能久也。足下 受王命,孟德、景升必相救濟。”繇從之。
〔一〕 通鑒考異曰:“魏志、袁紀(jì)皆云,‘初平四年,策受袁術(shù)使渡江’。漢獻帝紀(jì)、吳志孫策傳皆云‘興平元年’,虞溥江表傳云‘
策興平三年渡江’。按袁術(shù)初平四年,始得壽春。策傳云術(shù)欲攻徐州,從陸康求米,事必在劉備得徐州后也。劉繇傳稱吳景攻繇,歲余不克,則策渡江不應(yīng)在興平元年已前。今依江表傳為定?!?
〔二〕 范書作“許劭”。
〔三〕 據(jù)三國志劉繇傳注引袁紀(jì)改補。
〔四〕 據(jù)三國志劉繇傳注引袁紀(jì)改。
〔五〕 三國志劉繇傳注引袁紀(jì)作“ 遣使貢獻”。
邵字子將,汝南平輿人也。少讀書,雅好三史〔一〕,善與人論臧否之談,所題目,皆如其言,世稱‘ 郭〔許〕(詩)之鑒’焉〔二〕。廣陵徐球為汝南太守〔三〕,請邵為功曹。球亦名士,解褐事之。同郡陳仲舉,名重當(dāng)時,鄉(xiāng)里后進,莫不造謁,邵獨不詣。蕃謂 人曰〔四〕:“長幼之序,不可廢也。許君欲廢之乎? ”邵曰:“陳侯崖岸高峻,百谷不得而往,遂不造焉。 ”嘗至潁川,不詣陳仲弓。或問其故,邵曰:“此君之道廣,廣則不周,故不行也?!蓖ぴ脖尽常荆┏酢参濉?,公族豪俠,賓客輻輳。去濮陽令歸,從車甚 盛。將入郡界,嘆曰:“吾輿服豈可令許子將見之乎?” 謝遣賓客,以單車歸家。邵之見憚,皆此類也。
〔一〕 三史,史記、漢書、東觀記也。
〔二〕 許詩形近而訛。范書許劭傳曰:“天下言拔士者,咸稱許、郭?!惫收?。郭者,郭泰也。
〔三〕 范書“徐球”作“徐璆”。璆乃球之或字,說見說文。汝南先賢傳曰球字孟本。
〔四〕 范書本傳作“或問其故”,袁紀(jì)作蕃自謂人,恐誤。
〔五〕 袁紹字本初,袁紀(jì)下文即作 “本初”,此作“季初”,誤。故正之。
司空楊彪辟,不就;舉方正,公車征,不行。或勸邵,邵曰:“
方今小人道長,王室將亂,吾欲避地淮海,以全老幼?!奔疤煜聛y,邵至廣 陵,徐州刺史陶謙禮之甚厚。邵曰:“陶恭祖外好聲名,內(nèi)非其真。今徐州谷貴,小人在側(cè),方厭賓客,待吾雖厚,其勢必薄?!蹦硕山秳Ⅳ怼F浜笾t捕諸寓士, 陳留史堅元,陳郡相仲華逃竄江湖,皆名士也。邵與劉繇俱行,終于豫章焉。
興平元年(甲戊、一九四)
春正月辛酉,大赦天下。
甲子,帝加元服。
二月戊寅,有司奏立長秋〔宮〕〔一〕。詔曰: “皇妣宅兆未卜,三年之戚,禮不言吉。朕雖不能終身思慕,其何忍言后宮之選乎?”于是太尉朱雋、司徒淳于嘉、司空張喜奏曰:“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宜改葬皇妣,追上尊號,比穆宗、〔敬〕(恭)宗故事〔二〕?!?
〔一〕 據(jù)范書補。
〔二〕 “比”字蔣本闕,黃本作“ 日”,全后漢文作“如”,而范書皇后紀(jì)作“比”。比、日形近而訛,故據(jù)范書補。又和帝葬宋貴人于西陵,儀比敬園,上尊謚曰恭懷皇后。順帝葬母李氏,上尊謚 曰恭愍皇后,葬恭北陵。獻帝改葬王氏亦同此禮。和帝尊號曰穆宗,順帝尊號曰敬宗,此作恭宗,誤,亦正之。
甲申,改葬皇妣王氏,號曰靈懷皇后〔一〕。
〔一〕 范書獻帝紀(jì)曰:“二月壬午,追尊謚皇妣王氏為靈懷皇后。甲申,改葬于文昭陵。 ”
后,邯鄲人。祖苞治尚書,為五官中郎〔將〕〔一〕。父章襲苞業(yè),居貧不仕。有子二人,男曰斌,女曰榮。榮則后也。后以選入掖庭,為貴人,有寵妊 身。怖畏何后,服藥欲除胎,胎安不動,又夢負(fù)日而行,遂生帝。何后惡之,鴆殺后。靈帝大怒,欲廢何后,諸黃門請,僅而得止。靈帝憫上早孤,追思王后,乃作 令儀頌。
〔一〕 據(jù)范書皇后紀(jì)補。
初,上詔求斌。斌將妻子詣長安,賜第宅田業(yè),遷執(zhí)金吾,封都亭侯〔一〕。
〔一〕 范書皇后紀(jì)“田業(yè)”下有“ 拜奉車都尉”五字。下文既云“
遷”,袁紀(jì)恐脫之。
丁亥,車駕耕于藉田。
是時李傕等專亂,馬騰等私求不獲,騰怒,以益州牧劉焉宗室大臣,遣使招引,欲共誅傕等。焉遣子范將兵就騰。岐州刺史種邵〔一〕,太常種拂之子。 拂為傕所害,中郎將杜廩與賈詡有隙,并與騰合,報其讎隙。于是傕、騰攜貳,上遣使者和之,不從?!岔n〕(稟)遂率眾來〔二〕,欲和傕、騰,既而復(fù)與騰合。
〔一〕 按三國志董卓傳,時種邵任諫議大夫,又漢無“岐州”。范書董卓傳作“前敘州刺史種劭”,袁紀(jì)誤。
〔二〕 “稟”,黃本作“轉(zhuǎn)”,韓、轉(zhuǎn)形近而訛,故正之。
任申〔一〕,騰、遂勒兵屯平樂觀〔二〕,將圖長安。傕使樊稠、郭汜及兄子李利擊騰、遂,破之,邵、范等皆死。遂西走,稠追之,遂謂稠曰:“天地 反覆未可知。本所爭者非私怨,王家事耳。與足下州里〔人〕〔三〕,雖小有違,要當(dāng)大同,欲相與善語,而不意后不可復(fù)?!蹦私获R共語,良久別去。
〔一〕 此三月事,疑袁紀(jì)有脫文。又壬申乃第二十五日,在庚申后,疑有訛。
〔二〕 范書作“長平觀”,三國志亦然,袁紀(jì)恐誤。
〔三〕 據(jù)三國志董卓傳注引九州春秋及通鑒補。
庚申〔一〕,赦騰。
〔一〕 三月戊申朔,庚申乃第十三日。
夏四月,以馬騰為安狄將軍,遂為安羌將軍〔一〕。
〔一〕 通鑒與黃本均作“安降將軍 ”。胡三省曰:“二將軍號,一時暫置耳,后世不復(fù)置?!?
徐州牧陶謙、北海相孔融謀迎天子還洛陽,會曹操襲曹州〔一〕而止。
〔一〕 東漢無曹州。時曹操為父報仇,復(fù)征陶謙,所襲者徐州也。袁紀(jì)乃涉上文“曹操” 而誤。
陳留太守張邈反,呂布為兗州牧,郡縣皆應(yīng)之,唯甄城、范(陽)〔一〕、東阿三縣不從。邈使人告荀彧曰:“呂布將軍來助曹使君擊陶謙,宜給其 食?!北娊砸?,彧知邈為亂,即勒兵設(shè)備。時操軍攻謙,留守少,而(布)督將大吏多與邈〔通〕謀〔二〕。其夜,彧誅謀叛者數(shù)十人,眾乃定。
〔一〕 據(jù)三國志、范書刪??緰|郡有范縣,無范陽,“陽”系衍文。
〔二〕 據(jù)三國志荀彧傳刪補。
豫州刺史郭貢率眾數(shù)萬人來至城下。或言與呂布同謀,眾甚懼。貢求見彧,彧將往,或曰:“君一州鎮(zhèn)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貢、邈分非素結(jié), 今來速,計必未定;及其未定說之,縱不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將怒而成計?!必曇姀獰o懼意,謂甄城未易攻也,遂引兵去。
操引軍還攻呂布。
五月,即拜揚武將軍郭汜為后將軍,更封美陽侯。安集將軍樊稠為右將軍,開府如三公〔一〕。
〔一〕 按通鑒與此同,然前初平三年紀(jì)文已言汜為后將軍、稠為右將軍,皆封侯,此又重出恐誤?;虍?dāng)作“加后將軍郭汜、右將軍樊稠開府如三公”。
六月丙子,分河西〔四〕郡為雍州〔一〕。
〔一〕 據(jù)范書補。
丁丑,京師地震。戊寅,又震。
乙酉晦〔一〕,日有蝕之。避正殿,寢兵不聽事五日。
〔一〕 范書及續(xù)漢志均作“乙巳晦 ”。按是月丙子朔,乙酉乃第十日,非晦日,作“乙巳 ”是。
秋七月壬子,太尉朱雋以災(zāi)異策罷。戊午,太常楊彪為太尉,錄尚書事。
甲子,即拜鎮(zhèn)南將軍楊定為安西將軍,開府如三公。
自四月不雨,至于七月。詔使侍御史侯汶洗囚徒,原輕系。上避正殿。
于是谷貴,大豆一斛至二十萬。長安中人相食,餓死甚眾。帝遣侍御史候汶出太倉米豆,為貧人作糜,米豆各半,大小各有差。餓死者甚眾,帝疑廩賦不 實,敕侍中劉艾取米豆各五升,燃火于御前,作糜得二盆〔一〕。于是艾出問尚書:“米豆五升,得糜二盆,而民委頓,何也?朕甚愍之!民不能自濟,故部使者出 米豆,冀有益焉。御史不加隱恤,乃如是乎?”尚書以下詣省合謝,奏收侯汶考實。詔曰:“未忍致于理,可杖五十!”亟遣上親所廩人名,于是悉得全濟。
〔一〕 范書獻帝紀(jì)注引袁紀(jì)作“得滿三盂”,下同。
八月,馮翊羌寇屬縣。后將軍郭汜、右將軍樊稠等率眾破之,斬首數(shù)萬級。
九月,曹操還甄城。呂布屯山陽。
冬十二月,司徒淳于嘉久病罷。衛(wèi)尉趙溫為司徒,錄尚書事〔一〕。
〔一〕 按范書獻帝紀(jì),嘉罷作“九月”,溫為司徒系于“十月”。
后漢孝獻皇帝紀(jì)三卷第二十八
二年(乙亥、一九五)
春正月癸酉〔一〕,大赦天下。
〔一〕 按范書獻帝紀(jì)作“正月癸丑 ”。正月癸卯朔,無癸酉,袁紀(jì)誤。
即拜袁紹為后將軍〔一〕,使持節(jié)冀州牧,封邧鄉(xiāng)侯。
〔一〕 范書袁紹傳作“拜紹右將軍 ”。
沮授說紹曰:“公累世輔弼,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毀壞。觀諸州郡,外讬義兵,內(nèi)懷相擒,君有存主恤民者也。今且州域粗定,宜迎大駕,安宮 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畜士馬以討不庭,誰能御之?”紹說,將從之。郭圖、淳于瓊曰:“漢室陵遲,為日久矣,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英雄據(jù)有州郡,動眾萬 計,所謂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一〕。今迎天子以自近,動輒表聞,從之則權(quán)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也。”授曰:“今迎朝廷,至義也,又于時宜大計也。若不 早圖,必有先之者。權(quán)不失機,功在速捷,其孰圖之?!苯B不能從〔二〕。
〔一〕 史記淮陰侯列傳:“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
〔二〕 袁紀(jì)此段取自三國志袁紹傳注引獻帝傳。而本傳作“初,天子之立非紹意,及在河?xùn)|,紹遣潁川郭圖使焉。圖還說紹迎天子都鄴,紹不從 ”。范書從袁紀(jì)。
是時以年不豐,民食不足,詔賣廄馬百余匹,御府大司農(nóng)出雜繒二萬匹,與馬值,賜公卿已下及貧民不能自存者。李傕曰:“我邸閣儲跱少〔一〕?!蹦?不承詔,悉載置其營。賈詡曰:“此乃上意,不可拒也。” 不從。李傕、郭汜、樊稠各自以有功,爭權(quán)欲斗者數(shù)矣。賈詡每以大體責(zé)之,雖內(nèi)不能善,外相含容。
〔一〕 跱,三國志作“偫”,古通用。李賢曰:“跱,具也?!卑凑f文曰:“偫,待也。 ”段注:“謂儲物以待用也?!被蜃髌椤?。
初,樊稠擊馬騰等,李利戰(zhàn)不甚用力,稠叱之曰:“人欲截汝父頭,何敢如此!我不能斬卿邪?”利等怒,共譖之于傕。傕見稠勇而得眾心,亦忌之。
二月,李傕殺右將軍樊稠、撫軍中郎將李〔蒙〕(象)〔一〕。由是諸將皆有疑心。
〔一〕 據(jù)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改。范書亦作“蒙”。
傕數(shù)設(shè)酒請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懼傕與汜婢妾而奪己愛〔一〕,思有以離間之。會傕送饋,汜妻乃以豉為藥〔二〕。汜將食,妻曰:“食從外來,儻或 有故。”遂摘藥示之曰:“一棲無兩雄〔三〕,我固疑將軍〔之〕信李公也〔四〕?!彼諅鄰?fù)請汜,大醉,汜疑傕藥之,絞糞汁飲之乃解。于是遂相〔猜〕疑 〔五〕,治兵相攻矣。上使侍中、尚書和傕、汜,不從。乃謀迎天子幸其營,夜有亡者,告?zhèn)唷?
〔一〕 袁紀(jì)此句與三國志董卓傳注引典略同。然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作“汜妻懼傕婢妾私而奪己愛”,御覽卷八五六引袁紀(jì)“傕”上有“與”字,余同范書注。疑今本“傕與汜”當(dāng)是“汜與傕”之誤,又“妾”下脫“私”字。又范書注亦脫“與”字。
〔二〕 據(jù)御覽卷八五六引袁紀(jì)補。
〔三〕 胡三省曰:“以雞為喻也。一棲而兩雄,必斗?!?
〔四〕 據(jù)御覽卷八五六引袁紀(jì)補。三國志、范書均有“之”字。
〔五〕 亦據(jù)御覽引文補。
三月丙寅〔一〕,傕使兄子李暹將數(shù)千兵圍宮,以車三乘迎天子。太尉楊彪曰:“自古帝王無在人〔臣〕家者〔二〕,舉事當(dāng)合天心,諸君作此非是 也?!卞咴唬骸皩④娪嫸ㄒ??!庇谑翘熳右怀?,貴人伏氏一乘,黃門侍郎賈詡、左靈一乘,其余諸臣皆步〔從〕〔三〕。司徒趙溫、司空張喜聞有急,自其府出隨。 乘輿既出,兵入殿中掠宮人、御物。
〔一〕 三月壬寅朔,無丙寅。疑有訛。
〔二〕 據(jù)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獻帝起居注補。
〔三〕 據(jù)獻帝起居注補。
是日天子幸傕營。又徙御府金帛、乘輿、器服置其營,遂放火燒宮殿、官府、民居悉盡〔一〕。
〔一〕 “官府”原誤作“宮府”, “民居”誤作“居民”。前者據(jù)范書、后者據(jù)通鑒逕正。
天子復(fù)使公卿和傕、汜。汜又留太尉楊彪、司空張喜、尚書王隆、光祿勛劉淵、衛(wèi)尉士孫瑞、太仆韓融、廷尉宣璠、大鴻臚榮郃、大司農(nóng)朱雋、將作大匠梁〔邵〕(邰)〔一〕、屯騎校尉姜宣等。
〔一〕 據(jù)黃本及通鑒改。
夏四月,郭汜饗公卿,議攻李傕。楊彪曰:“群臣共斗,一人劫天子,一人質(zhì)公卿,此可行乎!”汜怒,欲刃之。中郎〔將〕楊密說汜〔一〕,乃止。朱雋素剛直,遂發(fā)病死。
〔一〕 據(jù)黃本補。
雋字公偉,會稽上虞人。少好學(xué),為郡功曹。太守徐珪為州所誣奏,郡吏謀賂宦官,雋曰:“明府為州所枉,不思奮命,而欲行賂,以穢清政,是有君無 臣也。今州自有贓污,而求郡纖介,抱罪誣人。雋具知之,請詣京都,無以賂為也?!鲍曉唬骸扒渲乔?,我所知也,今州奏已去,恐無及也?!彪h曰:“操所作 章,疾馬兼追,足以先州。且尋郵推之,州書可得矣?!鲍曉唬骸吧?!”雋即夜發(fā)輕騎數(shù)十人,分伺州書,果得而鈔絕之。雋得獨至京師,上書告刺史罪,章即下, 乃征刺史,珪事得解。刺史家聞,使刺客分遮道,欲殺雋。雋知,乃從洛陽尉司馬珍,自匿變服而去。珪大悅,雋由是顯名〔一〕。舉孝廉,為尚書郎,遷蘭陵令。
〔一〕 范書朱雋傳曰:“熹平二年,端坐討賊許昭失利,為州所奏,罪應(yīng)棄市。雋乃羸服間行,輕齎數(shù)百金到京師,賂主章吏,遂得刊定州奏,故端得輸作左校。端喜于降免,而不知所由,雋亦終無所言。后太守徐珪舉雋孝廉?!迸c此異。
光和初,交址賊梁龍等攻郡縣,以雋治蘭陵有名,即拜交址刺史。雋上書求過本郡募兵,天子許之,得以便宜從事。將家兵二千人,并郡所調(diào)合五千人,分兩道至州界。斬蒼梧太守陳紹,遣使喻以利害,降者數(shù)萬人〔一〕。乃勒兵擊斬龍,旬月盡定。封都亭侯,賜黃金五十斤。
〔一〕 范書朱雋傳此五字在“斬龍 ”句之后。
甲午,立皇后伏氏。后,瑯邪東武人也。父完,深沉有大度。舉孝廉,稍遷五官中郎將、侍中,以選尚陽安長公主。主,桓帝女也,生五男一女:長男德,次雅,次后,次均,次尊,次朗。后以選入掖庭,為貴人。完遷執(zhí)金吾。
于是李傕召羌、胡數(shù)千人,先以御物、繒彩與之,許以宮人婦女,欲令攻郭汜。羌、胡知非正,不為盡力。郭汜與傕中郎將張苞、張寵等謀攻傕〔一〕。丙申,兵交及帝殿前,又貫傕左耳。楊奉于外距汜,汜兵退,張苞、張寵因以所領(lǐng)兵詣汜。
〔一〕 范書董卓傳注引獻帝紀(jì)“張寵”作“張龍”。
是日,傕復(fù)移乘輿幸北塢,門內(nèi)外隔絕〔一〕,諸侍臣皆有餓色。帝求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賜左右。傕曰:“御脯上飯,何用米為!”乃與腐牛骨,皆 臭不可食。帝大怒,欲責(zé)詰之。侍中楊琦上封事曰:“傕,邊鄙之人,習(xí)于夷風(fēng),今又自知所犯悖逆,常有怏怏之色,欲轉(zhuǎn)車駕幸黃白城〔二〕,以舒其憤。臣愿陛 下宜恕忍之,未可顯其罪也?!鄙霞{之。
〔一〕 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獻帝起居注“門”上有“使校尉監(jiān)塢”五字,疑袁紀(jì)脫。
〔二〕 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獻帝起居注“轉(zhuǎn)”作“輔”,下文張溫與傕書之“轉(zhuǎn)”亦同。通鑒從袁紀(jì),是。
初,傕屯黃白城,故謀欲徙。傕以司徒趙溫不與己同,乃內(nèi)溫塢中。溫聞傕欲移乘輿黃白城,與傕書曰:“公前讬為董公報仇,然實屠陷王城,殺戮大 臣,天下不可,家見而戶喻也。今爭睚眥之隙,以成千〔鈞〕(金)之讎〔一〕,民在涂炭,各不聊生,曾不改悟,遂成禍亂。朝廷仍下明詔,欲令和解,詔令不 行,恩澤日損,而復(fù)欲轉(zhuǎn)乘輿黃白城,此老夫所不解也。于易, ‘一過,再為涉,三而弗改,滅其頂,兇’〔二〕。不如早共和解,引軍還屯,上安萬乘,下全生民,豈不幸甚?!眰啻笈踩撕χ?。其弟應(yīng)〔三〕,溫故吏 也,諫之?dāng)?shù)日乃止。帝聞溫與傕書,問侍中當(dāng)洽曰〔四〕:“傕不知臧否,溫言大切,可為寒心?!鼻⒃唬骸袄顟?yīng)以解之矣?!鄙夏藧偂?
〔一〕 據(jù)裴注改。
〔二〕 此語出于易大過,其文曰: “過,涉,滅頂,兇?!睖赝贫苤?。裴注引獻帝起居注“一過”下尚有“為過”二字。
〔三〕 應(yīng),傕之從弟,見獻帝起居注。
〔四〕 獻帝起居作“常洽”。
傕信鬼神,晝夜祭祀。為董卓設(shè)坐,三牲祠之。祠畢,過問帝起居,因求入見。傕帶三刀,執(zhí)一刀。侍中見傕〔一〕,亦帶刀入侍。值傕數(shù)汜之罪,上面答之,傕出,喜曰:“陛下,賢主也?!眰嘣唬骸笆讨薪猿值?,欲圖我乎?”侍中曰:“軍中自爾,國家之故事也?!眰嗄税病?
〔一〕 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獻帝起居注“見傕”下有“帶杖”二字,袁紀(jì)恐脫。
閏月己卯,遣謁者仆射皇甫麗和傕、汜〔一〕。麗先詣汜,汜從命。又詣傕,傕不聽,曰:“我有誅呂布之功,輔助四年,三輔清凈,國家所知也。郭 多,盜馬虜耳,何敢欲與吾等邪?必誅之。君觀吾方略士眾,足辨郭多不〔二〕?多又劫質(zhì)公卿,所為如是,而君欲左右之邪〔三〕?”汜一名多。麗曰:“昔有窮 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難,以至于斃〔四〕。近者董公強,將軍所知也。內(nèi)有三公以為主,外有縱橫以為黨〔五〕,呂布受恩而反圖之,斯須之間,身首異處,此有 勇而無謀也。今將軍身為上將,抱鉞持節(jié),子孫親族,荷國寵榮。今汜質(zhì)公卿,而將軍脅〔主〕(之),〔六〕,誰輕重乎?張濟與郭多、楊定有謀,又為冠帶所 附。楊奉,白波帥耳,猶知將軍所為非是,將軍雖寵之,猶不輸力也。”傕不從,訶遣麗。麗曰:“傕不從詔,亂語不順。”侍中胡邈,傕所薦也,謂麗曰:“李將 軍于卿非常也,又皇甫公為太尉,將軍力也。是言何謂乎?”麗曰:“吾累世受恩,又常在帷幄,君辱臣死,就為李傕所殺,志無顧也?!鄙蠎謧嗦匊愌?,敕麗令 去。傕遣虎賁王昌呼麗,欲殺之。昌諷麗令去,還曰:“臣追之不及?!?
〔一〕 袁紀(jì)“麗”前作“邐”。范書及通鑒作均“酈”。
〔二〕 不,否也。
〔三〕 胡三省曰:“左右,助也。 ”
〔四〕 襄公四年左傳載魏絳語晉侯曰:“有窮氏之后羿,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脩民事,而淫于原獸。棄武羅、伯因、熊髡、尨圉,而用寒浞。浞行媚于內(nèi),而施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外內(nèi)咸服。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眾殺而亨之?!?
〔五〕 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獻帝起居注作“外有董旻、承、璜以為鯁毒”。
〔六〕 據(jù)范書董卓傳改。
辛巳,車騎將軍李傕為大司馬。
是夏,陶謙病死。
劉備在徐州。曹操欲襲之,荀彧曰:“昔高祖保關(guān)中,光武據(jù)河內(nèi),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可以勝敵,退足以堅守,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yè)。將軍本 以兗州首事,平山東之難,百姓歸心悅服。且河、濟,天下之要地也,〔今〕(人)雖殘壞〔一〕,猶易以自保,是亦將軍之關(guān)中、河內(nèi)。若不先定之,根本將何寄 乎?今破李封、薛簡〔二〕,若分兵東擊陳宮,宮必不敢西顧,乘其間而收熟麥,約食畜谷,一舉而布可破也。布破,然后南結(jié)揚州〔三〕,共討袁術(shù),以臨淮泗。 若舍布而東,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虛寇暴,民心益危,雖甄城、范、衛(wèi)可全〔四〕,其余非公之有,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定,將 軍安所歸乎?且陶謙雖死,徐州未易亡。彼懲往年之?dāng)。瑢侄Y(jié)親,相為表里。今東方皆已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將軍攻之不拔,掠之無所獲,不出十 日,則十萬之眾未戰(zhàn)而自困也。前討徐州,威罰實行,其子弟念父兄,必人人自守,而無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事故有棄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 ??梢玻瑱?quán)一時之勢,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愿將軍孰慮之?!辈倌酥?,復(fù)定兗州。
〔一〕 據(jù)三國志荀彧傳改。
〔二〕 三國志荀彧傳“薛簡”作“ 薛蘭”。
〔三〕 “揚州”,指揚州刺史劉繇也。
〔四〕 胡三省曰:“衛(wèi),謂濮陽。杜預(yù)曰:濮陽古衛(wèi)地。”
六月,侍中楊琦、黃門侍郎丁沖、鐘繇、尚書左丞魯充、尚書郎韓斌與傕將楊奉、軍吏楊帛謀共殺傕〔一〕。會傕以他事誅帛,奉將所領(lǐng)歸汜。
〔一〕 三國志董卓傳“楊帛”作“ 宋果等”。
庚午,鎮(zhèn)東將軍張濟自陜至,欲和傕、汜,遷乘輿幸他縣。使太官令〔孫〕(孤)篤〔一〕、綏民校尉張裁宣諭十反〔二〕。汜、傕許和,質(zhì)其愛子。
〔一〕 據(jù)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改。
〔二〕 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張裁 ”作“張式”。按“式”恐系涉下文傕之子式而誤。
傕妻愛式,和計未定,而羌、胡數(shù)來闕省問曰: “天子在此中邪?李將軍許我宮人美女,今皆何所在? ”帝患之,使侍中劉艾謂宣義將軍賈詡曰:“卿前奉職公忠,故仍升榮寵。今羌、胡滿路,宜思方略?!痹偰苏俅髱涳嬍持?,許以封賞,羌、胡乃引去。傕由此單 弱。于是尚書王復(fù)言和解之意,計以士眾轉(zhuǎn)少,從之,不以男,各女為質(zhì),封為君,食邑。復(fù)以汜從弟、濟從子繡、傕從弟桓為質(zhì)〔一〕。
〔一〕 汜從弟脫名。
秋七月甲子〔一〕,車駕出宣平門。汜兵數(shù)百人前曰:“此天子非也?”左右皆將戟欲交,侍中劉艾前曰:“是天子也?!笔箙⒊烁吲e帷,〔帝言〕諸兵:“ 何敢逼至尊邪?”〔二〕汜兵乃卻,士眾皆稱萬歲。夜到霸陵,從者皆饑,張濟賦給各有差。傕出屯河陽〔三〕。
〔一〕 七月庚午朔,無甲子。疑有訛。
〔二〕 據(jù)陳、范兩書注引獻帝起居注補。
〔三〕 范書董卓傳作“出屯曹陽” ,通鑒作“出屯池陽”。按續(xù)漢郡國志,河陽屬河南尹,曹陽乃弘農(nóng)所屬之曹陽亭,皆在華陰之東,均誤。當(dāng)以通鑒為是。
丙寅,以張濟為驃騎將軍,封平陽侯,假節(jié),開府如三公。郭汜為騎車將軍,假節(jié)〔一〕。楊定為后將軍,封列侯。董承為安集將軍。追號乳母呂貴為平氏君。
〔一〕 范書獻帝紀(jì)言汜“自為車騎將軍”。
郭汜欲令車駕幸高陵,公卿及濟以為宜幸弘農(nóng),大會議之,不決。詔尚書郭浦喻汜〔一〕,曰:“朕遭艱難,越在西都,感惟宗廟靈爽,何日不嘆!天下 未定,厥心不革。武夫宣威,儒德合謀,今得東移,望遠若近,視險如夷。弘農(nóng)近郊廟,勿有疑也?!便岵粡?。上曰:“祖宗皆在洛陽,靈懷皇后宅兆立,未遑謁 也,夢想東轅,日夜以冀,臨河誰謂其廣,望宋不謂其遠〔二〕,而汜復(fù)欲西乎?”遂終日不食。浦曰:“可且幸近縣?!薄踩?。
〔一〕 范書董卓傳注引帝王紀(jì)作“ 尚書郎郭溥”。
〔二〕 詩河廣曰:“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三〕 通鑒“浦曰”作“汜聞之曰 ”,是。
八月甲辰,車駕幸新豐。張濟諷尚書征河西太守劉玄,欲以所親人代之。上曰:“玄在郡連年,若有治理,迨遷之;若無異效,當(dāng)有召罰,何緣無故征 乎?” 尚書皆謝罪。上既罪濟所諷也,詔曰:“濟有拔車駕之功,何故無有表而私請邪?一切勿問?!睗勚夤谕锦兄x。后將軍楊定請侍中尹忠為長史,詔曰:“侍中 近侍,就非其宜,必為關(guān)東所笑。前在長安,李傕專政。今朕秉萬機,豈可復(fù)亂官爵邪?”時上年十五,每事出于胸懷,皆此類也。
丙子〔一〕,郭汜等令車駕幸郿。侍中種輯、城門校尉眾在汜營,密告后將軍楊定、安集將軍董承、興義將軍楊奉,令會新豐。定等欲將乘輿還洛陽,郭汜自知謀泄,乃棄軍入南山。
〔一〕 八月己亥朔,無丙子。疑上脫“九月”二字。
是月,曹操圍張超于雍丘,超曰:“救我者唯臧洪乎?”眾曰:“袁、曹方穆,而洪為紹所用,必不敗好招禍,遠來赴此?!背唬骸白釉刺煜铝x士〔一〕,必不背本也。但恐見禁制,不相及耳?!贝槁勚锦刑柶?,并勒所領(lǐng),又從袁紹請兵,欲救超,而紹終不聽。超遂族滅。
〔一〕 子源,臧洪字也。顧炎武金石文字記引唐臧懷恪碑作“子原”,以為三點水乃后人所加。
洪由是怒紹,絕不與通,紹興兵圍之,不能下。紹使洪邑人陳琳以書喻洪,洪答曰:“隔闊想思,發(fā)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間耳〔一〕,而以趣舍異規(guī),不得相見,其為悵恨,難為心哉。
〔一〕 出國語周語單穆公之語。韋昭曰:“六尺為步,賈君以半步為武?!?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遂竊大州,恩深分厚,寧樂今日自還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撫弦搦矢,不覺流涕之覆面也。當(dāng)受任之 初,自謂究竟大事,共尊王室也。豈寤天〔子〕(下)不悅〔一〕,本州見侵,郡將遘厄〔二〕,請師見下,辭行被拘,使洪故君有羑里之厄〔三〕。洪謀計棲遲, 喪忠孝之名;杖策攜背,虧交友之分。揆此二者,與其不得已,喪忠孝之名與虧交友之道,輕重殊涂,親疏異畫,故便收淚告絕,用命此城,正以君子之違,不適讎 國故也。
〔一〕 據(jù)三國志臧洪傳改。沈家本曰:“范書無‘天子不悅’四字。案,操之滅超,志在并吞,非有天子之命,故范書刪之?!?
〔二〕 靈帝末,洪棄官還家,太守張超請洪為功曹,故洪稱超曰郡將。
〔三〕 殷紂王聽崇侯虎之譖,囚西伯昌于羑里。事見史記周本紀(jì)。
吾聞之,義不背親,忠不違君。昔晏嬰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生〔一〕,故身著國篆,名重后世。況仆據(jù)金城之固,驅(qū)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 以為一年之資。但懼秋風(fēng)揚塵,伯珪馬首南向,北鄙告倒縣之急,肱肱奏乞歸之記耳。主人宜反旌退師,治兵鄴垣,何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
〔一〕 襄公二十五年左傳曰:齊崔杼弒莊公而立景公,盟國人于太宮,晏嬰不從曰:“嬰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與,有如上帝!”楊伯浚注引淮南子精 神篇曰:“晏子與崔杼盟,臨死地而不易其義。”又云:“故晏子可迫于仁,而不可劫以兵?!弊髠饔盅裕骸按笫窌唬骸掼虖s其君?!拮託⒅F涞芩脮?,而 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zhí)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
行矣孔璋〔一〕!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受命于君親;吾子讬身于盟,主臧洪受命于君親;吾子讬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長安。子謂余身死而名滅,仆亦笑子生而無聞焉。悲哉!本同而末異,努力努力,夫復(fù)何言!”
〔一〕 孔璋,陳琳之字也。
紹見洪書,知無降意,增兵急攻之。城中谷盡,外無強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謂曰:“袁氏無道,所圖不軌,且不救洪郡將,義不得不死。念諸君無 事,空與此禍,可先城未敗,將妻子出?!崩羰拷源蛊唬?“明府與袁氏本無怨隙,今一朝為郡將之故,自致殘困,吏民何忍當(dāng)舍明府去也?”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
城陷,紹生執(zhí)洪。紹素親洪,施帷幔,大會諸將,見洪謂曰:“
臧洪,何相負(fù)若此,今日服未?”洪據(jù)地瞠目曰:“ 諸袁事漢,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輔翊之急,欲因際會,希冀非望,多殺忠良,以立奸威。洪親見呼張陳留為兄〔一〕,則洪府君亦宜為弟,同共戮 力,為國除害,何有擁眾而觀人屠滅!惜力不能推刃為天下報讎,何謂服乎!”紹本愛洪,意欲服而原之,見洪辭切,終不為用,乃殺之。
〔一〕 張邈,張超之兄,原為陳留太守,故呼之為“張陳留”。
冬十月戊戌,汜黨夏育、高碩等欲共為亂,脅乘輿西行〔一〕。侍中劉艾見火起不止,曰:“可出幸一營,以避火難。”楊定、董承將兵迎天子幸楊奉營,上將出,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輿,楊定、楊奉力戰(zhàn)破之,斬首五千級。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汜使其將伍習(xí)夜燒所幸學(xué)舍,逼脅乘輿”。通鑒從袁紀(jì)。
壬寅,行幸華陰。
寧輯將軍段猥具服御及公卿已下資儲,欲上幸其營。猥與楊定有隙,迎乘輿,不敢下馬,〔揖馬上〕〔一〕。侍中種輯素與定親,乃言段煨欲反。上曰: “煨屬來迎,何謂反?”對曰:“迎不至界,拜不下馬,其色變也,必有異心?!庇谑翘緱畋搿⑺就节w溫、侍中劉艾、尚書梁紹等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 保,車駕可幸其營。”董承、楊定言曰:“郭汜來在煨營?!?詔曰:“何以知?”文禎、左靈曰:“弘農(nóng)督郵知之。 ”因脅督郵曰:“今郭汜將七百騎來入煨營。”天子信之,遂路次于道南。
〔一〕 據(jù)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補。
丁未,楊奉、董承、楊定將攻煨,使種輯、左靈請帝為詔。上曰:“王者攻伐,當(dāng)上參天意,下合民心。司寇行刑,君為之不舉,而欲令朕有詔邪?”不聽。輯固請,至夜半猶弗聽。奉乃輒攻煨營。
是夜,有赤氣貫紫宮。
定等攻煨營十余日不下,煨供給御膳、百官,無有二意。司隸校尉管命以為不宜攻煨,急應(yīng)解圍,速至洛陽。定等患之,使楊奉請為己副,欲殺之。帝知其謀,不聽。詔使侍中、尚書告喻之,定等奉詔還營。
李傕、郭汜悔令車駕東,聞定攻段煨,相招共救之,因欲追乘輿。楊定聞傕、汜至,欲還藍田,為汜所遮,單騎亡走。
是時張濟復(fù)與催、汜合謀,欲留乘輿于弘農(nóng)。
十二月〔一〕,行幸弘農(nóng)。濟、汜、傕追乘輿,衛(wèi)將軍楊奉、射聲校尉沮雋力戰(zhàn),乘輿僅得免。雋被創(chuàng)墜馬,傕謂左右曰:“尚可活否?”雋罵之曰: “汝等兇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宮人流離,亂臣賊子,未有此也?!眰嗄藲⒅?。雋時年二十五,其督戰(zhàn)訾置負(fù)其尸而瘞之〔二〕。濟等抄掠乘輿物及秘書典籍, 公卿已下、婦女死者不可勝數(shù)。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十一月”。按十二月丁酉朔,無壬申。袁紀(jì)下文有壬申,則當(dāng)以范書為是。
〔二〕 范書董卓傳注引袁山松書作 “督戰(zhàn)訾寶”。
壬申,行幸曹陽。傕、汜、濟并力來追。董卓、楊奉間使至河?xùn)|,招故白波帥李樂、韓暹、胡才及匈奴右賢王去卑牽其眾來,與傕等戰(zhàn),大破之,斬首數(shù)千級。
詔使侍中史恃、太仆韓融告張濟曰:“朕惟宗廟之重,社稷之靈,乃心東都,日夜以冀。洛陽丘墟,靡所庇蔭,欲幸弘農(nóng),以漸還舊。諸軍不止其競,遂 成禍亂,今不為〔定〕(足)〔一〕,民在涂炭。濟宿有忠亮,乃心王室,前者受命,來和傕、汜,元功既建,豈不惜乎?濟其□給百官,遂究前勛。昔晉文公為踐土之會,垂勛周室,可不勉哉!”于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復(fù)東引,詔曰:“傕、汜自知罪重,將遂唐突,為吏民害??蓮?fù)待韓融還,乃議進退?!背械裙虉?zhí)宜 進。
〔一〕 據(jù)全后漢文改。
庚申〔一〕,車駕發(fā)東,董承、李樂衛(wèi)乘輿,胡才、楊奉、韓暹、匈奴右賢王于后為距。傕等來追,王師敗績,殺光祿勛鄧淵,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御史鄧聘、大司農(nóng)張義〔二〕。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庚辰”,通鑒同袁紀(jì)。疑其上脫“十二月”三字。
〔二〕 范書獻帝紀(jì)“鄧淵”作“鄧泉”,避唐諱故也?!靶[”作“宣播”,按范書注引獻帝春秋亦作“璠”,袁紀(jì)是。又此二人范書曰與沮雋同時遇難,系此事于十一月,與袁紀(jì)異。另外“田芬” ,續(xù)漢五行志作“田邠”,亦與袁紀(jì)異。
是時司徒趙溫、太常王絳、衛(wèi)尉周忠、司隸校尉管郃為傕所遮,欲殺之。賈詡曰:“此皆大臣,卿奈何害之也?”傕乃止。
李樂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馬!”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辜哉!”弗聽。
是時虎賁羽林行者不滿百人,傕等〔繞〕(統(tǒng))營叫喚〔一〕,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樂懼,欲令車駕御船過砥柱,出孟津。詔曰:“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鬃由黢T河之?!捕常M所謂安居之道乎?” 太尉楊彪曰:“臣弘農(nóng)人也,自此東有三十六灘,非萬乘所〔當(dāng)〕登也〔三〕?!弊谡齽弧菜摹常骸俺记盀殛兞睿潆U。舊故有河師,猶有傾危,況今無師。 太尉所慮是也?!倍械纫詾橐耍顒⑻柺估顦芬苟删叽?,舉火為應(yīng)。
〔一〕 據(jù)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改。
〔二〕 論語述而篇曰:“子曰:‘ 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癄栄裴層?xùn)曰:“ 馮河,徒涉也?!?
〔三〕 據(jù)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補。
〔四〕 范書“宗正”作“侍中”。
上與公卿步出營,臨河欲濟。岸高十余丈,不得下。議欲續(xù)馬轡系帝腰。時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挾絹十〔匹〕(四)〔一〕。董承使〔符節(jié)〕(荷)令孫 儼從人間斫后〔二〕,左靈曰:“〔卿〕(御)是何等人也!”〔三〕以刀捍之,殺旁侍者,血濺后衣。伏德以馬轡不可親腰,以絹為輦下。校尉向弘居前負(fù)帝下, 至河邊。余人皆匍匐下,或有從岸上自投,冠幘皆壞。
〔一〕 據(jù)三國志董卓傳注引獻帝紀(jì)改。范書亦作“匹”,袁紀(jì)乃形近而訛。
〔二〕 據(jù)范書皇后紀(jì)改補,又“孫儼”作“孫徽”,未知孰是。
〔三〕 據(jù)陳璞校記改。
既至河邊,士卒爭赴舟,董承、李樂以戈擊破之。帝乃御船,同舟渡者皇后、貴人、郭趙二宮人、太尉楊彪、宗正劉艾、執(zhí)金吾伏完、侍中種輯、羅邵、 尚書文禎、郭浦、中丞楊眾、侍郎趙泳、尚書郎馮碩、中官仆射伏德、侍郎王稠、羽林郎侯折〔一〕、衛(wèi)將軍董承、南郡太守左靈,府史數(shù)十人。余大官及吏民不得 渡甚眾,婦女皆為兵所掠奪,凍溺死者不可勝數(shù)。衛(wèi)尉士孫瑞為傕所殺。
〔一〕 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作“議郎侯祈”。
傕見河北有火,遣騎候之,適見上渡河,呼曰: “汝等將天子去邪?”董承懼射之,以被為?!惨弧场<榷?,幸李樂營。河?xùn)|太守王邑來貢獻,勞百〔官〕(姓)〔二〕。
〔一〕 御覽卷七〇〇引袁紀(jì)“?!?上有“帳”字。
〔二〕 據(jù)黃本改。又范書言河內(nèi)太守張楊先遣數(shù)千人負(fù)米貢餉,帝乃御牛車,因都安邑。
丁亥,幸安邑〔一〕。王邑賦公卿以下綿絹各有差。封邑為列侯〔二〕。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乙亥”。按十二月丁酉朔,無丁亥,也無乙亥。疑乃己亥之誤。范書系形近而訛,而袁紀(jì)則失之遠矣。
〔二〕 李賢曰:“邑字文都,北地涇陽人,鎮(zhèn)北將軍,見同歲名。”惠棟曰:“劉寬碑陰門生名有‘離石長北地泥陽王邑文都’;則邑當(dāng)為泥陽人。案獻帝起居注,邑封安陽亭侯?!?
庚子,拜胡才為征北將軍,領(lǐng)并州牧;李樂為征西將軍,領(lǐng)敘州牧;韓暹為征東將軍,領(lǐng)幽州牧,皆假節(jié),開府如三公〔一〕。遣太仆韓融至弘農(nóng),與傕、汜連和,還所掠宮人、公卿、百官及乘輿、車駕數(shù)乘。
〔一〕 三國志董卓傳胡才作“征西將軍”,李樂作“征東將軍”。范書及通鑒胡才作“征東將軍”。諸書俱無拜韓暹事。其時政亂,封拜倉卒,傳聞遂異,不足深究。
是時蝗蟲大起,歲旱無谷。后宮食煮棗菜,諸將不相能率,上下亂,糧食盡。于是安東將軍楊奉、衛(wèi)將軍董承、征東將軍韓暹謀以乘輿還洛陽。
乙卯,建義將軍張陽自野王來〔一〕,與董承謀迎乘輿還洛陽?!舶荨嘲矅鴮④姟捕?,封晉陽侯,假節(jié),開府如三公。
〔一〕 三國志、范書“張陽”均作 “張楊”,袁紀(jì)恐誤。
〔二〕 據(jù)文意補。其封拜之時,通鑒系于庚子日。
袁術(shù)自依據(jù)江、淮,帶甲數(shù)萬,加累世公侯,天下豪杰無非故吏,以為袁氏出陳,舜之后,以黃乘赤,得運之次〔一〕。時沛相陳珪,故太尉球之子也 〔二〕。術(shù)與珪俱公族子孫,少交游,書與珪曰:“昔秦失其政,天下群雄爭而取之,兼智勇者卒受其福。今世紛擾,復(fù)有瓦解之勢,誠英雄有為之時也〔三〕。與 足下舊交,豈肯左右之乎?若集大事,子為吾心膂?!鲍暣饡唬骸拔羟啬┦?,肆暴恣情,虐流天下,毒被生民,民不堪命,故遂土崩。今雖季世,未有秦苛暴之亂 也。曹將軍神武應(yīng)期,興復(fù)典刑,埽平兇慝,清定海內(nèi),〔信〕有征矣〔四〕。足下當(dāng)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豈不痛哉!若迷而知反,尚可 以免。吾備舊知,請陳至情,雖逆于耳,骨肉之恩也?!?
〔一〕 李賢曰:“陳大夫轅濤涂,袁氏其后也。五行火生土,故云以黃代赤?!?
〔二〕 三國志袁術(shù)傳、范書陳球傳均作“球弟子也。”
〔三〕 “雄”,黃本作“人”。按三國志袁術(shù)傳作“乂”,黃本作“人”乃形近而訛,蔣本改作“雄”,失之遠矣。
〔四〕 據(jù)三國志袁術(shù)傳補。
天子之?dāng)∮诓荜?,術(shù)會其眾謀曰:“劉氏微弱,海內(nèi)鼎沸。吾家四世公輔,百姓所歸,欲應(yīng)天順民,于諸君意何如?”眾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 自后稷,〔至于〕文王〔一〕,積德累功,三分天下,猶服事殷〔二〕。明公雖奕世克昌,未有若周之盛;漢室雖微,未有殷紂之暴。”術(shù)默然不悅。遂造符命,置 百官焉。
〔一〕 據(jù)三國志、范書補。
〔二〕 范書與袁紀(jì)同,而三國志作 “三分天下有其二”。按論語泰伯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也已矣。”則當(dāng)以三國志為是。
后漢孝獻皇帝紀(jì)四卷第二十九
建安元年(丙子、一九六)
春二月,執(zhí)金吾伏完為輔國將軍,開府如三公。
是時董承、張陽欲天子還洛陽,楊奉、李樂不欲。尚書上官洪言還洛之議,李樂輔洪。由是諸將錯亂,更相疑貳。董承奔野王〔一〕,韓暹屯聞喜。胡才、楊奉之塢鄉(xiāng),欲攻韓暹,上使人喻止之。
〔一〕 范書、通鑒在“董承”上均有“韓暹攻董承”句,袁紀(jì)恐脫。
夏五月丙寅,遣使至楊奉、李樂、韓暹營,求送至洛陽,奉等從詔。
六月乙未,車駕幸聞喜。楊奉、胡才悔令乘輿去,乃與李樂議,欲還大駕,詐言“當(dāng)游澠池東,以避匈奴”,上不從。
庚子,車駕從北道出,傍山而東,無匈奴寇。李樂媿其言,懼而辭還。
是時糧食乏盡,張陽自野王迎乘輿,賑給百官。
丙辰〔一〕,行至洛陽,幸故常侍趙忠宅。張陽治繕宮殿。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秋七月甲子 ”,三國志亦作“秋七月”。
丁丑〔一〕,大赦天下。
〔一〕 六月乙未朔,無丁丑。此乃七月事,疑有脫文。
是月,孫策入會稽,太守王朗與策戰(zhàn),敗績。
八月辛丑,天子入南宮陽安殿。陽以為己功,故因以名。陽謂諸將曰:“天子當(dāng)與天下共之,辜有公卿大臣,陽當(dāng)捍外難,何事京都?”遂還野王。楊奉亦屯梁。
癸卯,張陽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領(lǐng)司隸校尉,皆假節(jié)鉞。
是以州郡各擁兵自為,莫有至者。百官窮困,朝不及夕,尚書已下,自出采樵,或餓死墻壁間,〔或〕為吏兵所殺〔一〕。暹等各矜其功,任意恣睢,干亂政事。
〔一〕 據(jù)范書獻帝紀(jì)補。
于是曹操議欲迎乘輿。或曰:“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親與天子還京,北連張陽,未可卒制?!彼抉R荀彧勸之曰:“昔高祖東征,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 心〔一〕。自天子播越,將軍首倡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能遠赴關(guān)右,然猶分遣將帥,蒙險通使,雖御難于外,乃心無不在王室〔二〕,是將軍匡天下之素志也。 今車駕旋軫,義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民望,大義也;〔三〕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雖有逆 節(jié),必不能為累明矣。韓暹、楊奉其敢為害!若不時定,四方生心,后雖慮之,無能及也?!辈購闹?
〔一〕 項羽密令殺義帝于江南,劉邦聞之,遂為義帝發(fā)喪,發(fā)使者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殺義帝于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fā)喪,諸侯皆縞素。悉發(fā)關(guān)內(nèi)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笔乱娛酚浉咦姹炯o(jì)。
〔二〕 書康王之誥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蹦诵模晷囊?。
〔三〕 三國志、范書、通鑒均作“ 大順也”。
辛卯,操詣關(guān)貢獻,廩公卿以下。操陳韓暹、張陽之罪。暹怖,單騎奔走。上以暹、陽有翼駕還洛之功,一切勿罪。于是誅羽林郎侯折,尚書馮碩、侍中 臺崇〔一〕,討有罪也。封衛(wèi)將軍董承、輔國將軍伏完、侍中〔丁沖〕種輯〔二〕、尚書仆射鐘繇、尚書郭浦、御史中丞董芬、彭城相劉艾、左馮翊韓斌、東〔郡〕 (萊)太守楊眾〔三〕、〔議郎〕羅邵〔四〕、伏德、趙蕤為列侯,賞有功也。追贈射聲校尉沮雋為弘農(nóng)太守,〔旌〕(矜)死節(jié)也〔五〕。
〔一〕 范書、通鑒二書注引袁紀(jì)均作“壺崇”,范書獻帝紀(jì)與袁紀(jì)同,而注引山陽公載記亦作“壺崇”?;輻澰唬骸鞍福簩O勉廣韻臺姓下云,漢有侍中臺 崇,徒哀切。又十六國春秋,臺產(chǎn)字國初,上洛人,漢侍中臺崇之后。作壺者非?!被菡f是。又八月甲午朔,無辛卯。范書獻帝紀(jì)作“辛亥”,是。
〔二〕 黃本作“丁種輯”。按范書董卓傳注引袁紀(jì)作“侍中丁沖、種輯”,是,據(jù)以補。
〔三〕 據(jù)范書注、通鑒注引袁紀(jì)改。
〔四〕 據(jù)范書及通鑒注引袁紀(jì)補。
〔五〕 據(jù)范書注引袁紀(jì)改。
符節(jié)令董昭說曹操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朝天子,輔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一〕。已下諸將,人人殊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唯有 移車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都,遠近企望,冀一〔朝〕獲安〔二〕。今復(fù)徙車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將軍策其多者?!辈僭唬?“此孤之本志也?!彼煅孕以S之計,上從之。
〔一〕 五伯,即五霸也。
〔二〕 據(jù)三國志董昭傳補。
庚申,車駕東。楊奉自梁欲要車駕,不及。
己巳,車駕到許,幸〔曹〕(東)營〔一〕。
〔一〕 曹古字作□,與東形近而訛,范書獻帝紀(jì)作“幸曹操營”,故正之。按八月無己巳,與下文甲戌,皆當(dāng)是九月事。疑袁紀(jì)有脫文。
甲戌,鎮(zhèn)東將軍曹操為大將軍,更封武平侯。操固讓,不許。太尉楊彪、司空張喜以疾遜位。
冬十月戊辰〔一〕,右將軍袁紹為太尉。紹恥班在操下,不肯受。操乃辭大將軍。
〔一〕 十月癸巳朔,無戊辰。與下文合觀,疑當(dāng)為十一月事。
丙戌,以操為司空〔一〕,領(lǐng)車騎將軍。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冬十一月丙戌,曹操自為司空”。按十一月壬戌朔,有丙戌,亦有辛卯,范書是。
辛卯,曹操征楊奉于梁,奉奔袁術(shù)。
呂布襲徐州,劉備奔曹操。
初,陳郡人袁渙為劉備茂才〔一〕,避地江淮之間,為呂布所拘。布令渙作書罵辱備,渙曰:“不可! ”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以兵脅之曰:“為之則生,不為則死。”渙顏色不變,笑而應(yīng)曰:“
渙聞唯德可以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也,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也,將復(fù)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于彼。且渙他日之事劉備,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fù)罵辱將軍,可乎?”布慚而止。
〔一〕 三國志袁渙傳作“渙”,而許靖傳作“煥”。趙一清曰:“
例以曜卿之字,‘渙’當(dāng)作‘煥’ 。晉書袁環(huán)傳‘煥之曾孫’,亦從火作‘煥’?!蓖貘Q盛曰:“義門何氏校云:‘“渙”當(dāng)作“煥”。今太康縣有魏袁煥碑?!福罕逼近S叔璥玉圃輯中州金石考, 陳州府扶溝縣有魏袁渙碑。此縣又有漢國三老袁良碑。方輿紀(jì)要云:‘金石林載入太康縣?!问弦虼怂煲詾樵谔担鳒o甚明,不知何以云當(dāng)作煥。惟是蜀志許 靖傳云,靖與陳郡袁煥親善,且其字曰曜卿,則又似從火為合。且其父名滂,不應(yīng)渙亦從水,未知其審?!卑丛o(jì)諸本均作“渙”,渙又是袁宏之六世祖,不當(dāng)致 誤,且有袁渙碑為證,恐以作“渙”是。
渙字曜卿,司徒滂之子也。渙少與弟微俱以德行稱〔一〕。是時漢室衰微,天下將亂。渙與微閑居,從容謀安身避亂之地。渙慨然嘆曰:“漢室陵遲,亂 無日矣。茍?zhí)煜虏痪浮捕?,逃將安之?若天將喪道,民以義存,唯強而有禮,可以庇身乎?”微曰:“古人有言:‘知幾其神乎?’〔三〕見幾而作,君子所以元 吉也。天理盛衰,漢其已矣。夫有大功必有大事,此又君子之所深識,退藏于密者也〔四〕。且兵革之興,外患眾矣,微將遠蹈山海,以求免乎?”天下殽亂,各行 其所志。微避地至交州,渙展轉(zhuǎn)劉備、袁術(shù)、呂布之間,晚乃遇曹公。
〔一〕 三國志袁渙傳注引袁紀(jì)“微 ”作“徽”。
〔二〕 裴注引袁紀(jì)作“茍?zhí)煜聰_攘 ”。
〔三〕 易系辭下載子曰:“知幾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其知幾乎?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薄?幾”亦作“機”,黃本及裴注引袁紀(jì)均作“機”。
〔四〕 見易系辭上。
渙說操曰:“夫兵者,兇器也,不得已而用之〔一〕。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義,兼撫其民,而除其害。夫然,故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自大亂以來,十 數(shù)年矣,民之欲安,甚于倒懸,然而暴亂未息者,何也?豈政失其道與〔二〕?伏聞明君善于救世,亂則濟之以義,偽則鎮(zhèn)之以樸,世異事變,治國不同,不可不察 也。夫制度損益,此古今之不必同者也。若夫惠愛天下,而反之于正,雖以武平禍亂,而濟之以德,誠百王不易之道也。公明哲超世,古之所以得其民者,公既勤之 矣;今所以失其民者,公既戒之矣,海內(nèi)賴公,得免于危亡之禍,然而民未知義,唯公所訓(xùn)之,則天下幸甚?!辈僦販o言,以為軍諮祭酒〔三〕。渙常謂人曰:“夫 居兵亂之間,非吾所長?!泵俊仓t〕(讓)不敢處也〔四〕。
〔一〕 老子道經(jīng)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又呂氏春秋曰:“凡兵,天下之兇器也。勇,天下之兇德也。興兇器,行兇德,不得已也?!?
〔二〕 黃本無“豈”字。三國志袁渙傳“豈”作“意者”。
〔三〕 按三國志本傳作“拜為沛南部都尉”。拜軍諮祭酒,乃以病去官,復(fù)任諫議大夫后之事。又“諮”原作“師”,避晉諱而改。此職始置于建安三年。
〔四〕 據(jù)黃本及裴注引袁紀(jì)改。
張濟自關(guān)中走南陽,為飛矢所中死。從子繡領(lǐng)其眾,屯宛。天子既免于曹陽,賈詡?cè)ダ顐啵櫽诙戊?。頃之,?fù)歸張繡。
二年(丁丑、一九七)
春正月,曹操征張繡,繡降。其季父濟妻,國色也,操以為妾。繡由是謀叛,襲操七軍,大破之,殺其二子。
自曹操之迎乘輿也,袁紹內(nèi)懷不服。紹既兼河朔,天子畏其強。操方東憂呂布,南距張繡。及繡敗操軍,紹益自驕,而與操書悖慢。操大怒,動止變于常,眾皆以 為失利于繡故也。仆射鐘繇以問尚書令荀彧,彧曰:“公以明哲,必不追咎往事也,殆有他慮乎?”遂見操以問焉。操以紹書示之,且曰:“今將征不義,而力不 敵,如何?”彧對曰:“古之成敗,誠有其材,雖弱必強;茍非其人,其強易弱,劉項之事足以觀矣。今與公爭天下者唯袁紹。紹貌外寬內(nèi)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 達不拘,唯材所宜,不問疏賤,此度勝也。紹遲重少決,失在后機。公能斷大事,應(yīng)變有方,此謀勝也。紹御軍寬緩,法令不一,士卒雖眾,而實難用。公法令嚴(yán) 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寡,皆爭致死,此武勝也。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一〕,故士之寡能好聞?wù)邭w之。公以至仁待士,又推誠心,不為虛美,行己 謙恭儉約,而與有功者無吝,故忠正殺身之士,咸愿為用,此德勝也。夫此四勝,仗義征伐,誰敢不從!紹以四失,背忠自專,強何能為!”操悅。
〔一〕 據(jù)三國志補。
秋七月,即拜太尉袁紹為大將軍。
于是馬日磾喪還京師,將欲加禮,少府孔融議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旄節(jié)之使,銜命直指〔一〕,寧輯東夏。而曲媚賊臣,為所牽率,章表署用,輒 使首名〔二〕,附下罔上,奸以事君。昔國佐當(dāng)晉軍而不撓〔三〕,宜僚臨白刃而正色〔四〕,王室大臣不得以見脅為辭。鄭人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五〕。圣 人哀矜,未忍追治。不宜加禮?!?
〔一〕 李賢曰:“直指,無屈撓也。前書有繡衣直指?!敝軌鄄唬骸爸?,徑也,言銜命徑指其地也。若云無屈撓,則與下‘曲媚奸臣,為所牽率’語相背。馬日磾官太傅,較繡衣直指為尊,示不得以直指二字相同引為訓(xùn)也?!敝苷f是。
〔二〕 李賢曰:“所上章表及署補用,皆以日磾名為首?!?
〔三〕 成公二年公羊傳曰:“鞍之戰(zhàn),齊師大敗。齊侯使國佐如師,郤克曰:‘與我紀(jì)侯之甗,反魯衛(wèi)之侵地,使耕者東畝,且以蕭同侄子為質(zhì),則吾舍子 矣?!眹粼唬骸芭c我紀(jì)侯之甗,請諾。反魯衛(wèi)之侵地,請諾。使耕者東畝,是則土齊也。蕭同侄子者,齊君之母也。齊君之母,猶晉君之母也,不可。請戰(zhàn),壹戰(zhàn) 不勝,請再;再戰(zhàn)不勝,請三;三戰(zhàn)不勝,則齊國盡子之有也,何必以蕭同侄子為質(zhì)!’揖而去之。”
〔四〕 左傳有兩宜僚。昭公二十一年載宋之宜僚,華貙承之以劍訊之,懼盡以告,貙遂殺多僚,劫司馬以叛。哀公十六年載楚之熊宜僚,白公勝欲作亂,欲 得勇可當(dāng)五百人者,遂至市南見宜僚。說之,宜僚辭;承之以劍,不動,勝曰:“不為利諂,不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眲t融所言,熊宜僚也。
〔五〕 宣公十年左傳曰:“鄭子家卒。鄭人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而逐其族?!币云鋸s鄭幽公也。
冬十月,謁者仆射裴茂督三輔諸軍討李傕也〔一〕。
〔一〕 范書系于三年夏四月,三國志與袁紀(jì)同。按傕之誅族當(dāng)在三年,然諸軍出討日之當(dāng)以袁紀(jì)為是。
三年(戊寅、一九八)
春正月,破傕,斬之,夷三族。郭汜為其將伍習(xí)所殺,李樂病死,胡才為怨家所殺,張陽為其將睦固所殺〔一〕。馬騰、韓遂敘州自相攻擊。
〔一〕 三國志張楊傳曰:“其將楊丑,殺楊以應(yīng)太祖。楊將眭固殺丑,將其眾,欲北合袁紹?!庇址稌荡耸掠诙辉?,三國志武帝紀(jì)作“建安四年春二月”,均與袁紀(jì)異。另袁紀(jì)“眭”作“睦” ,恐誤,下卷同。
五月,韓暹、楊奉死。
秋七月,曹操征張繡,破之。荀彧說曹操曰:“ 不先取呂布,河北未易圖也。”操曰:“若袁紹侵?jǐn)_關(guān)中,西羌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州抗天下,五分之一也〔一〕,為之奈何?”彧曰:“關(guān)中將帥以十?dāng)?shù),莫能 久相一,唯韓〔遂〕(暹)、馬騰最強〔二〕。彼見山東之?dāng)?,必各擁眾自保全,若撫以恩德,使連和相推,雖不能久〔安〕(要)〔三〕,公定山東,足以不動。 鐘繇可屬以西事,公無憂也?!辈購闹?。
〔一〕 三國志荀彧傳作“抗天下六分之五”。
〔二〕 暹已死,此系“遂”之誤,故正之。
〔三〕 據(jù)三國志荀彧傳改。
九月,曹操征呂布。
是歲袁術(shù)自立為天子。
術(shù)與楊彪婚親也〔一〕,操忌彪忠正,收彪付獄,將殺之??兹诼勚患俺?,往見操曰:“楊彪累世清德,四葉重光。周書:‘
父子兄 弟,罪不相及?!捕硾r袁氏之罪乎?易稱 ‘積善余慶’,〔三〕但欺人耳?!辈僭唬骸皣抑庖??!比谠唬骸凹偈钩赏跤麣⒄俟?,則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纓緌搢紳之士〔四〕,所以仰瞻明公者,以 輔相漢室,舉直措枉,致之雍熙也。今橫殺無辜,則海內(nèi)觀聽,誰不解體?孔融,魯國之男子〔五〕,明日便當(dāng)拂衣而去,不復(fù)朝也。”操意解,乃免彪。彪睹漢祚 將微,自以累世公輔,恥事異姓,遂稱疾不行。
〔一〕 惠棟曰:“古文苑載曹公卞夫人與楊太尉夫人袁氏書,又楊夫人答書稱‘彪袁氏頓首’是也?!?
〔二〕 僖公三十三年左傳載臼季曰:“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庇终压暝泛渭稍唬骸霸诳嫡a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在群臣?”今本尚書康誥脫此二文。
〔三〕 易坤文言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
〔四〕 李賢曰:“說文曰:‘纓,冠索也?!嵭⒍Y記曰:‘緌,冠飾也。紳,帶也。搢,插也,插笏于紳也?!蜃鳌N’者,淺赤,言帶之色?!卑袋S本作“縉”。
〔五〕 李賢曰:“若以非罪殺彪,融則還為魯國一男子,不復(fù)更來朝也?!睏顦溥_曰:“ 案前書蕭望之傳:‘蕭育杜陵男子,何詣曹也?’顏注與李略同。今按凡云‘某某男子’者,皆自豪壯之辭,顏李注并誤?!睏钫f是,然義猶未盡。漢代地方名姓, 往往以郡望自詡,所謂“某某男子”,則是某某地方名姓大族之意也,非一般平民所能自言。
征鄭玄為大司農(nóng),不至。
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為嗇夫,隱恤孤苦,閭里安之。家貧,雖得休假,常詣校官誦經(jīng)。太守杜密異之,為除吏錄,使得極學(xué)。玄之右扶風(fēng),事南郡 太守馬融。融門徒甚盛,弟子以次相授,至三年不得見。玄講習(xí)彌篤,晝夜不倦。融見奇之,引與相見,自篇籍之奧,無不精研,嘆曰:“詩書禮樂,皆以東矣!” 〔一〕會黨事起,而玄教授不輟,弟子數(shù)百人。中平初,悉解禁固,玄已六十余矣,始為王公辟命,一無所就者。
〔一〕 世說新語文學(xué)篇:“鄭玄在馬融門下,三年不得相見,高足弟子傳授而已。嘗算渾天,不合,諸弟子莫能解?;蜓孕苷?,融召令算,一轉(zhuǎn)便決,眾 咸駭服。及玄業(yè)成辭歸,既而融有禮樂皆東之嘆?!弊⒁e傳曰:“年二十一,博極群書,精歷數(shù)圖緯之言,兼精算術(shù)?!庇衷唬骸皶r涿郡盧子干為門人冠首。季 長又不解剖裂七事,玄思得五,子干得三。季長謂子干曰:‘吾與汝皆弗如也。’季長臨別執(zhí)玄手曰:‘大道東矣,子勉之。’”季長,融之字。子干,盧植之字 也。
玄身長八尺,秀眉朗目,造次顛沛,非禮不動。黃巾賊數(shù)萬人經(jīng)玄廬,皆為之拜,高密一縣,不被抄掠。袁紹嘗遇玄而不禮也。趙融聞之曰:“賢人者,君子之望也。不禮賢,是失君子之望。夫有為之君,不失萬民之歡心,況于君子乎?失君子之望,難乎有為也?!?
四年(己卯、一九九)
春,曹操獲呂布,斬之〔一〕。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三年十二月癸酉”。按三國志武帝紀(jì),曹操十月始圍城,“灌其城三月”,則擒呂布在十二月底或第二年正月,袁紀(jì)亦不誤。疑“春”下脫“正月”二字。
二月,司空曹操讓位于太仆趙岐,不聽。
三月,衛(wèi)將軍董承為車騎將軍。
封操三千戶,討呂布之功也。固讓不受。
三月〔一〕,袁紹討公孫瓚。
〔一〕 此文重出,恐系衍文。
六月,拜孫策為會稽太守、討逆將軍,封吳(陽)侯〔一〕。
〔一〕 據(jù)三國志本傳及注引江表傳刪。
初,彭城人張昭避亂淮南,策賓禮之。及策東略,遂為之謀主。聞袁術(shù)僭號,昭為策書諫術(shù)曰:“昔者董卓無道,陵虐王室,禍加太后,暴及弘農(nóng),天子 播越,宗廟焚毀。是以豪杰發(fā)憤,赫然俱起。元惡既斃,幼主東顧,乃使王人奉命,宣明朝恩,偃武脩文,與之更始。而河北異謀,黑山不順〔一〕,劉表僭亂于 南,公孫叛逆于北,劉繇阻兵,劉備爭盟,是以未獲承命,囊弓戢戈也。常謂使君與國同軌,舍是不恤,睆然有自取之志〔二〕,懼非海內(nèi)企望之意。昔湯伐桀,稱 ‘有夏多罪’〔三〕;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四〕。此二王者,雖有圣德,假使時無失道之過,何由逼而取之也。今主上豈有惡于天下,徒以幼小,脅于僣 臣,異于湯武之時也。又聞幼主明智聰敏,有夙成之德,天下雖未被恩,咸以歸心焉。若輔而興之,旦、奭之美,率土之所望也。使君五世相承,為漢宰輔,榮寵之 盛,莫與為比,宜效忠守節(jié),以報漢室。世人多惑圖緯之言,妄牽非類之文,茍以悅主為美,不顧成敗之計,今古所慎也。忠言逆耳,駮議致憎,茍有益于尊明,則 無所敢辭。”術(shù)始自以為有淮南之眾,料策之必與己同,及得其書,遂愁沮發(fā)疾。
〔一〕 李賢曰:“謂袁紹為冀州牧,與黑山賊相連?!?
〔二〕 睆,完也。睆然,自得之貌。
〔三〕 見書湯誓。
〔四〕 見史記周本紀(jì)。
袁紹自破公孫瓚,貢御希慢,私使主簿耿苞密白曰:“赤德運衰,歷數(shù)將改,宜順天意,以應(yīng)民望?!?紹以苞白事咨于軍府,議者咸以苞為妖妄宜誅,紹殺苞以悅眾,然遂有逆謀。
于是紹將南出師,以攻曹操。沮授、田豐諫曰: “師出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賦役方殷,此國之深憂也。宜遣使獻捷天子,務(wù)農(nóng)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后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船舫, 繕治器械,分遣精騎,抄掠邊鄙。令彼不得安,我處其逸,三年之內(nèi),事可坐定也?!睂徟洹⒐鶊D曰:“兵書之法,十圍五攻,敵則能戰(zhàn)〔一〕。今以明公之神武, 跨河朔之人眾,以伐曹氏,譬若覆手。今不時取,后難圖也。”授曰:“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兵義無敵,驕者先滅〔二〕。曹氏迎天子, 建宮許都,今興師南向,于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強弱。曹氏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而受圍者也。今棄萬安之術(shù),而興無名之兵〔三〕,竊為公危 之?!眻D曰:“武王伐紂,不為不義,況〔兵加〕曹氏而云無稱〔四〕!且公師武臣勇,將士憤怒,人思自騁。而不及時早定大業(yè),慮之失者。夫‘天與不取,反受 其咎’〔五〕。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亡也。監(jiān)軍之計,恐非見時知機之變?!苯B從之。
〔一〕 孫子兵法謀攻篇:“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zhàn)之。 ”
〔二〕 魏相之語,見漢書魏相傳。
〔三〕 漢書高帝紀(jì)曰:“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曰:‘兵出無名,事故不成?!?
〔四〕 據(jù)三國志袁紹傳注引獻帝傳補,范書紹傳亦有“兵加”二字。
〔五〕 見史記越王句踐世家載范蠡之語。
圖等因是譖授曰:“授監(jiān)統(tǒng)內(nèi)外,威震三軍,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黃石之所忌也〔一〕。且御眾于外,不宜知內(nèi)?!苯B疑焉,乃分監(jiān)軍為三都督,使授及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遂南。
〔一〕 按三國志袁紹傳注引獻帝傳作“夫臣與主不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范書、通鑒均作“臣與主同者亡”。李賢曰:“臣與主同者,權(quán)在于主也。主 與臣同者,權(quán)在臣也?!眲t臣不同于主,則權(quán)不在于主,豈能得昌?獻帝傳之“不”字系衍文。范書標(biāo)點本據(jù)惠棟說補傳文與袁紀(jì)同,甚是。此乃張良所傳黃石公兵 法之文。
冬十一月,張繡、賈詡降曹操。
十二月甲辰,司隸校尉鐘繇持節(jié)鎮(zhèn)撫關(guān)中。
庚辰〔一〕,曹操率師拒袁紹于官渡??兹谥^荀彧曰:“紹地廣兵強;田豐、許攸,智計之士也,為之謀;審配、逢紀(jì),盡忠之臣也,任其事;顏良、文丑,勇冠三軍,統(tǒng)其兵,殆難克乎?”彧曰:“
紹兵雖強,而法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jì)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者,攸〔家〕犯其法,必不能從也〔二〕,攸必為變。顏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戰(zhàn)而擒也?!?
〔一〕 十二月甲辰朔,無庚辰,疑有訛。
〔二〕 “家”字據(jù)三國志荀彧傳補。從即縱也,古通用。
袁術(shù)欲北至青州,曹操使劉備要擊之。會術(shù)病死,操悔遣備,追之不及。備遂據(jù)下邳。
五年(庚辰、二〇〇)
春正月壬午,車騎將軍董承、偏將軍王服謀殺曹操,發(fā)覺伏誅。
初,承與劉備同謀,未發(fā)而備出?!渤小?謂服曰〔一〕:“郭汜有數(shù)百兵,壞李傕數(shù)萬人,但足下與吾同不耳!昔呂不韋之門,須子楚而后高〔二〕,今吾與子猶是也。”服〔曰〕〔三〕:“惶恐不敢當(dāng), 然兵又少?!背性唬骸芭d事訖,得曹公成兵,不足邪?”服曰:“今京師豈有所任者乎?”承曰:“長水校尉種輯〔四〕、議郎吳碩,是吾腹心辦事者?!陛嫛⒋T皆 被誅。
〔一〕 據(jù)三國志先主傳注引獻帝起居注補。
〔二〕 史記呂不韋傳曰:呂不韋謂子楚曰:“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
〔三〕 據(jù)裴注引獻帝起居注補。
〔四〕 范書獻帝紀(jì)作“越騎校尉” 。而董卓傳、三國志先主傳注引獻帝起居注與袁紀(jì)同。
曹操攻劉備,備奔袁紹。
二月,紹遣沮授、郭圖、淳于瓊、顏良等攻劉延于白馬,紹引兵至黎陽。
沮授臨發(fā),會其宗族,散貲財以與之曰:“夫勢存則威無不行,勢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 “曹公士馬不敵,兄何懼焉?”授曰:“以曹兗州之明略,又挾天子為資,我雖克伯珪,眾實疲敝,而將校主銳〔一〕,軍之破敗,在此舉矣。揚雄有言曰:‘六國 蚩蚩,為嬴弱姬〔二〕?!裰^矣。”
〔一〕 三國志袁紹傳注引獻帝傳及范書均作“將驕主□”,袁紀(jì)恐誤。
〔二〕 語見法言。
夏四月,曹操救劉延,大戰(zhàn),斬顏良。
秋七月辛巳,立皇子馮為〔南〕(河)陽王〔一〕。
〔一〕 據(jù)范書改。此即下文之南陽王也。
壬午,南陽王薨。
八月,袁紹將濟河,沮授諫曰:“勝負(fù)變化,不可不詳。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克獲,還迎不晚;設(shè)其有難,眾不可還?!苯B不從。授臨濟嘆曰:“上盈其志,下務(wù)其功,悠悠黃河,吾其反乎?”遂以疾辭。紹恨之,乃省其所部,并屬郭圖,遂軍官渡。
紹眾盛,操軍大懼,與荀彧書,議欲還許以引紹。彧報曰:“紹聚官渡,欲與決勝負(fù)。公以至弱當(dāng)至強,若不制,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且紹布衣 之雄,能聚人而不能用也。以公神武明哲,而奉以大順,何向而不濟!今軍食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間也。是時劉、項莫能先退,先退者勢屈也。公以十分居 一之眾,畫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能進,已半年矣。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不可失也。”操從之。
劉備去袁紹,南奔汝南。
九月庚子朔,日有蝕之〔一〕。詔公卿各上封事,靡有所諱。
〔一〕 范書、續(xù)漢志均作“庚午” ,袁紀(jì)誤。
袁、曹相持于官渡。孫策欲襲許,迎乘輿。部署未發(fā),為許貢客所害。
先是吳郡太守許貢為策所殺,其小子與客謀報曰:“孫策勇銳,若多殺人于道,策必自出,則可擒也。 ”客從之,乃殺人于江邊。策聞之怒,單騎自出,客刺傷之。將死,謂張昭曰:“中國亂,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可觀成敗。公等善輔吾弟!”呼權(quán),佩以印 綬曰:“舉江東之眾,決機于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任賢使能,各盡其力,以保江東,我不如卿?!?
初,策在吳與張昭論曰:“今四海未定,當(dāng)以武平之耳?!眳侨岁懣兡晟伲谧┐舐曆栽唬骸拔艄芤奈嵯帻R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用兵車??鬃釉唬骸h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惨弧辰裰T君不務(wù)道德懷取之術(shù),而唯尚武,績雖童蒙,竊所未安也?!?昭等異焉。
〔一〕 見論語季氏。
績?nèi)菝残蹓?,博學(xué)多識,星歷算數(shù),無不該覽。及權(quán)統(tǒng)事,辟奏曹掾。以直道見憚,出為郁林太守,加偏將軍??円庠谌逖?,非其志也,雖在軍旅,著述 不廢。作渾天圖〔一〕,注易釋玄〔二〕,皆傳于世。預(yù)自知亡日,乃為辭曰:“有漢志人,吳郡陸績,幼敦詩書,長玩禮易,受命南征,遘疾逼厄,遭命不永,鳴 呼悲隔!”又曰:“
從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車同軌,書同文,恨不及見也?!?
〔一〕 開元占經(jīng)卷六十七載之。
〔二〕 隋志曰:周易十五卷,吳郁林太守陸績注。新舊唐志均作十三卷。原本已佚,現(xiàn)存明姚士□所輯陸氏易解一卷。又隋志載揚子太玄經(jīng)十卷,陸績、宋衷注。新舊唐志均作十二卷。亦佚。
十一月甲子,曹操與袁紹戰(zhàn)于官渡,紹師大潰。
沮授為操軍人所執(zhí),授大呼曰:“授不降也,為所執(zhí)耳?!辈倥c之有舊,逆謂之曰:“分野殊異,遂用阻絕,不圖今日乃相擒也?!笔趯υ唬骸凹街菔?策,以取奔北。授智力俱困,宜其見擒?!辈僭唬骸氨境鯚o謀,不相用計,今喪亂過紀(jì),國家未定,當(dāng)相與圖之?!?授曰:“叔父、母弟,懸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為福。”公嘆曰〔一〕:“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也?!彼焐岫裼鲋m曋?,謀歸袁氏,操殺之。
〔一〕 “公”字蔣本原闕,據(jù)黃本、南監(jiān)本補,然據(jù)上文,恐當(dāng)以作“操”為是。
六年(辛巳、二〇一)
春三月,曹操以袁紹新敗,欲悉軍以征劉表,以問尚書令荀彧曰。彧曰:“今紹之?dāng)?,其眾離心,宜因而遂定;而欲遠背兗豫,南軍江漢。夫困獸猶斗,況在紹乎?若收紹其余燼承虛以出,則公之事去矣?!?
四月,曹操將兵于河上。
八月辛卯,侍中郗慮、尚書令荀彧、司隸校尉鐘繇侍講于內(nèi)。
冬十一月,曹操征劉備。備奔劉表,屯新野。
七年(壬申、二〇二)
夏五月庚戌,袁紹發(fā)病死。
初,紹有三子:譚、熙、尚。譚長而惠,尚少而美。紹妻愛尚,數(shù)稱其才。紹 以奇其貌,欲以為后,乃出譚為青州刺史。沮授諫曰:“世稱一兔走衢,萬人逐之,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一〕。且平均以賢,德均則卜,古之制也 〔二〕。愿上推先代成敗之誡,下思逐兔分定之義?!苯B曰:“孤欲令三子各據(jù)一州,以觀其能?!笔诔鲈唬骸暗溒涫即艘??!奔敖B未命而死,其別駕審配、護軍逢 紀(jì)宿以驕侈,為譚所疾,于是紀(jì)外順紹妻,內(nèi)慮私害,乃矯〔紹〕(詔)遺命〔三〕,奉尚為嗣。譚至不得立,自稱車騎將軍。由是有隙,譚軍黎陽。
〔一〕 商君書定分篇:“一兔走,百人逐之,非兔可分以為百也,由名分之未定也。夫賣兔者滿市,而盜不敢取,由名分已定也。故名分未定,堯、舜、禹、湯且皆●焉而逐之;名分已定,貧盜不取?!鄙髯右嘤写苏f。
〔二〕 昭公二十六年左傳載王子朝使告于諸侯曰:“昔先王之命曰:‘王后無適,則擇立長。年鈞以德,德均以卜,王不立愛,公卿無私,古之制也?!庇窒骞荒曜髠鬏d穆叔曰:“大子死,有母弟,則立之;無,則立長。年鈞擇賢,義均則卜,古之道也?!逼淞x一也。
〔三〕 紹、詔形近而訛,故正之。
九月,曹操征譚、尚。
越嶲男子化為婦人。周群曰:“將有易代之事者?!?
八年(癸未、二〇三)
春,操破譚、尚。
秋七月,曹操上言:“守尚書令荀彧自在臣營,參同計畫,周旋征伐,每皆克捷,奇策 密謀,悉皆共決。及彧在臺,常私書往來,大小同策,詩美腹心〔一〕,傳貴廟勝〔二〕,勛業(yè)之定,彧之功也。而臣前后獨荷異寵,心所不安。彧與臣事通功并, 宜進封賞,以勸后進者。”于是封彧為萬歲亭侯〔三〕。
〔一〕 詩周南兔罝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二〕 孫子兵法計篇曰:“夫未戰(zhàn)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zhàn)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吾以此觀之,勝負(fù)易見矣?!?
〔三〕 盧弼曰:“胡三省曰:‘九域志,鄭州有萬歲亭。彧所封也。’潘眉曰:‘太平寰宇記九,新鄭漢舊縣,屬河南郡,有萬歲亭,后漢荀彧封萬歲亭侯于此。’弼按:韓浩封萬歲亭侯,見武紀(jì)建安十八年注。彧第六子顗,亦封萬歲亭侯,見晉書荀顗傳?!?
八月,曹操征劉表,軍次西平。
譚、尚爭冀州。
九月,公卿迎氣北郊,始用八佾〔一〕。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冬十月己巳 ”。又疑袁紀(jì)“始”下脫“復(fù)”字。范書及續(xù)漢祭祀志注引獻帝起居注均有“復(fù)”字。
冬十月,曹操至黎陽。
九年(甲申、二〇四)
夏四月,操拔邯鄲。
秋八月,曹操破鄴。袁尚、熙奔匈奴。
辛巳,封蕭何后為安眾侯。
九月,太中大夫孔融上書曰:“臣聞先〔王〕分九圻〔一〕,以遠及近。春秋內(nèi)諸夏而外夷狄。詩云: ‘封畿千里,惟民所止?!捕彻?曰天子之居,必以眾大言之〔三〕。周室既衰,六國力征授賂,割裂諸夏。鎬京之制,商邑之度,歷載彌久,遂以闇昧。秦兼天下,政不遵舊,革□五等〔四〕,埽 滅侯甸,筑城萬里,濱海立門,欲以六合為一區(qū),五服為一家,關(guān)衛(wèi)不要,遂使陳項作難,家庭〔臨淵〕〔五〕,擊柝不救〔六〕。圣漢因循,未之匡改,猶依古 法。潁川、南陽、陳留、上黨,三河近郡,不封爵諸侯。臣愚以為千里國內(nèi),可略從周官六鄉(xiāng)、六遂之文,分取北郡,皆令屬司隸校尉,以正王賦,以崇帝室。役自 近以寬遠〔七〕,繇華貢獻〔八〕,外薄四海,揆文舊武,各有典書?!钡蹚闹?
〔一〕 據(jù)全后漢文補。
〔二〕 見詩商頌玄鳥。原文“封” 作“邦”。漢人避高祖諱而改,宏因之。
〔三〕 桓公九年公羊傳曰:“京師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師者何?眾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之辭言之。”
〔四〕 禮記王制曰:“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笨资?、孟子、孫疏文字均異,此不并錄。此非三代貴族等級制之實,僅是理想之制。
〔五〕 黃本、全后漢文均作“臨海 ”,蔣本疑其訛而闕之。陳璞曰:“四字疑訛?!苯癜创水?dāng)指詩“如臨深淵”之意,“?!碑?dāng)作“淵”,故補入。
〔六〕 易系辭下曰:“重門系柝,以待暴客,蓋取諸豫?!毕佃卣撸狄勾蚋?,以防不豫者也。
〔七〕 “役”,蔣本闕,黃本作“ 投”。今據(jù)全后漢文補入。
〔八〕 此句疑訛,他書均無。
戊辰,以司空曹操領(lǐng)冀州牧?;蛘f操曰:“宜復(fù)古制,置九州,則所制者廣大,天下服矣?!辈賹闹?,荀彧言于操曰:“冀州求公領(lǐng)牧,以要民心,甚 善。至于分改九州,竊有疑焉。若是,冀州當(dāng)取河?xùn)|、馮翊、扶風(fēng)、西河、并、幽之地,所奪者眾。前日公破袁尚,擒審配,海內(nèi)震駭,人人自恐不保其土地,守其 兵眾也。今〔使〕(便)分屬冀州〔一〕,將皆動心。且人多說關(guān)右將士以〔閉關(guān)〕(動心)之計〔二〕,今聞此,必以為次第見奪,一旦生變,有守 善者,〔三〕轉(zhuǎn)相脅為非,則袁尚得寬其死,而袁譚懷貳,劉表遂保江漢之間,天下未易圖也。愿公引兵先定河北,然后修復(fù)舊京,南臨荊州,責(zé)王貢之不入,則天 下咸知其意,人人自安。天下大定,乃議古制。”操曰:“微足下,失之者多矣?!彼鞂嬀胖葜h。
〔一〕 據(jù)三國志荀彧傳改。
〔二〕 作“動心”,乃涉上文而誤,今據(jù)三國志彧傳改。
〔三〕 “守善”原作“善守”,誤。據(jù)黃本改。
十月,有星孛于東井。分?jǐn)⒅菟目榱褐荨惨弧场?
〔一〕 此事不見他書。按興平元年紀(jì)文分河西四郡為雍州,此恐重出而致誤,當(dāng)刪。
十年(乙酉、二〇五)
春正月,曹操攻袁譚于南皮,大破斬之。
丁丑〔一〕,增封操萬三千戶,平幽、冀之功也。
〔一〕 正月乙巳朔,無丁丑,疑有訛。
八月,侍中荀悅撰政治得失,名曰申監(jiān)〔一〕。既成而奏之曰:
夫道之本,仁義而已〔二〕。五典以經(jīng)之,群籍以緯之,詠之歌之,弦之舞之。前監(jiān)既明,后復(fù)申之。
致治之術(shù),先屏四患,乃崇五政。
一曰偽,二曰私,三曰放,四曰奢。偽亂俗,私壞法,放越軌,奢敗制。四者不除,則政末由行矣。其致也,俗亂則道荒,雖天〔地〕(下)不得保 其性也〔三〕;法壞則世傾,雖人主不得守其度也;軌越則禮亡,雖圣人不得全其行矣;制敗則欲肆,雖四表不得充其求矣〔四〕。是謂四患。
修農(nóng)桑以養(yǎng)其生,審好惡以正其俗,〔宣〕(置)文教以章其化〔五〕,立武備以秉其威,制賞罰以統(tǒng)其法。是謂五政。
民不畏死,不可懼以罪;人不樂生,不可勸以善。雖使契布五教〔六〕,咎繇作士〔七〕,政不行矣。故在上者先豐民財,以定其志,帝耕藉田,后桑蠶宮,國無游民,野無荒業(yè),財(賈)不〔虛〕用〔八〕,力不妄加,以周民事。是謂養(yǎng)生。
君子之所以動天地,感神明,正萬物,而成至治者,必乎真定而已。故在上者審定好惡,好惡既定乎功罪,毀〔譽〕(舉)亦終于準(zhǔn)驗〔九〕。聽言 責(zé)事,舉名察實,無或(作)詐偽淫巧〔十〕,以蕩眾心。故事無不核,物無不〔切〕(功)〔十一〕,善無不顯,惡無不彰,俗無奸詐,民無淫風(fēng)。百姓上下,睹 利害之存乎己也,故肅敬其心,內(nèi)不回惑,外無異望,則民志平矣。是謂正俗。
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榮辱者,賞罰之精華也。故禮教榮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撲〕〔十二〕,以加小人,化其刑也。君子不犯 辱,況于刑乎?小人不忌刑,況于辱乎?若其在中人之倫,則禮刑兼焉。教化之廢,推中人而墮于小人之域;教行之行,引中人而納于君子之涂。是謂章化。
小人之情,緩則驕,驕則怠,怠則怨〔十三〕,怨則叛,危則謀亂,安則思欲,非威強無以懲之。故在上者,必有武備,以戒不虞,以遏寇虐。安居則寄之內(nèi)政,有事則用之軍旅〔十四〕。是謂秉威。
賞罰,政之柄也。賞明罰審,信順令行〔十五〕。賞以勸善,罰以懲惡。人主不妄賞,非徒愛其財也,賞妄行則善不勸矣。不妄罰,非徒矜其人也,罰妄行則惡不懲矣。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在上者能不止下為善,不縱下為惡,則國法立矣。是謂統(tǒng)法。
四患既蠲,五政既立,行之以誠,守之以固,簡而不怠,疏而不失。無為為之,使自施之;無事事之,使自安之〔十六〕。不肅而成,不嚴(yán)而治,垂拱揖讓,而海內(nèi)平矣。
古者天子諸侯有事,必告于廟?!渤常◤R)有二史〔十七〕,左史記言,右史記事〔十八〕。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君舉必記,善惡成敗,無不存 焉。下及士庶,茍有茂異,咸在載籍?;蛴杏@而不得,欲隱而名彰,得失一朝,榮辱千載。善人勸焉,淫人懼焉?!彩拧晨蓚涫饭?,掌其典常。
上覽而善焉。
〔一〕 按漢紀(jì)自序,漢紀(jì)始作于建安三年,成于建安五年,歷時二年左右。申監(jiān)之作又早于漢紀(jì),當(dāng)系建安初年之事。袁紀(jì)系之于十年,恐誤。
〔二〕 易說卦:“立人之道,曰仁與義。”
〔三〕 據(jù)申鑒及范書荀悅傳改。昭公八年左傳載師曠曰:“怨讟并作,莫保其性。”楊伯峻曰:“性之言生也,莫保其生,言無人能保其生活或生存。”
〔四〕 書堯典曰“光被四表”,指四方之地。
〔五〕 據(jù)申鑒及范書改。
〔六〕 書舜典曰:“帝曰:契,百姓不親,吾以不游,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
〔七〕 書舜典曰:“帝曰:皋陶,蠻夷猾夏,寇賊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
〔八〕 據(jù)申鑒改。范書作“財不賈用”。
〔九〕 據(jù)黃本改。申鑒即作“譽” 。
〔十〕 據(jù)申鑒刪。
〔十一〕據(jù)申鑒改。
〔十二〕據(jù)申鑒補。
〔十三〕申鑒作“驕則恣,恣則急,急則怨”,范書作“驕則恣,恣則怨”,與袁紀(jì)迥異。
〔十四〕即管仲作內(nèi)政而寄軍令之意,詳前。
〔十五〕申鑒及范書作“明賞必罰,審信慎令”。
〔十六〕“安”,申鑒作“交”。老子德經(jīng)曰:“為無為,事無事。”又曰:“我無為,人自化;我無事,人自富。”
〔十七〕據(jù)申鑒改。
〔十八〕禮記玉藻曰:“天子玄端而居,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
〔十九〕成公十四年左傳曰:“君子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非圣人,誰能脩之?”
悅字仲豫,潁川人也。少有才理,兼綜儒史。是時曹公專政,天子端拱而已。上既好文章,頗有才意,以漢書為繁,使悅刪取其要,為漢紀(jì)三十篇。
冬十一月,并州刺史高干反。
十一年(丙戌、二〇六)
正月〔一〕,有星孛于北斗。占曰:“人主易位。 ”
〔一〕 其上當(dāng)脫“春”字。
曹操征高干,斬之。
己丑〔一〕,增封操并前三萬戶,食柘城、陽夏四縣,比鄧禹、吳漢故事。
〔一〕 正月己亥朔,無己丑。疑系乙丑之誤。
秋七月,武威太守張猛殺敘州刺史邯鄲商〔一〕。
〔一〕 原誤作“商邯”,據(jù)范書、通鑒逕改。又范書獻帝紀(jì)“敘州”作“雍州”。按興平元年,分?jǐn)⒅莺游魉目ぶ糜褐荩渫俸游魉目?,?dāng)以范書為是。
后漢孝獻皇帝紀(jì)五卷第三十
十二年(丁亥、二〇七)
春,曹操上表曰:“昔袁紹入郊甸,戰(zhàn)于官渡,時兵少糧盡,圖欲還許。荀彧乃建進討之規(guī),遂摧大逆,覆取其 眾。此彧睹勝敗之機,略不世出〔一〕。紹既破敗,臣糧亦盡,以為河北未易圖也,欲南討劉表。彧復(fù)止臣,陳其得失。臣用反〔旆〕,于是遂平四州〔二〕。向使 臣退于官渡,紹必鼓行而前;遂征劉表,則河北延其兇計。彧之二策,以亡為存,以禍為福,臣所不及也。是故先帝貴指縱之功,薄搏獲之賞〔三〕;古人尚帷幄之 規(guī),下攻拔之捷〔四〕。原其績效,足享高爵,而海內(nèi)未喻其狀,所受不侔其功,臣誠惜之。乞重平議,增疇?wèi)粢?。”彧深辭讓。操報之曰:“君之策謀,非但所表 二事而已,前后謙沖,欲慕魯連先生乎〔五〕?此圣人達節(jié)者所〔不〕(以)貴也〔六〕。昔介子推有言:‘竊人之財,猶謂之盜?!财摺硾r君密謀安眾,先于孤 者以百數(shù)乎?以二事相還而復(fù)辭,何取謙亮多邪?”
〔一〕 “世出”原誤倒作“出世” ,據(jù)三國志彧傳注引彧別傳逕改。
〔二〕 據(jù)裴注引彧別傳及范書補“ 旆”字。又四州者,冀、并、幽、青諸州也。
〔三〕 漢定天下,論功行封,高祖以蕭何為最,諸將不服。高祖曰:“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fā)蹤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走獸耳,功狗也; 至如蕭何,發(fā)蹤指示,功人也?!币娛酚浭捪鄧兰摇0礉h書蕭何傳“蹤”作“縱”。師古注:“ 發(fā)縱,謂解紲而放之也。指示者,以手指示之,今俗言放狗??v音子用反,而讀者乃為蹤跡之蹤,非也。書本皆不為蹤字?!庇址稌鲝獋饕嘧鳌翱v”。注曰:“縱 或作蹤,兩通?!?
〔四〕 史記留侯世家曰:漢元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嘗有戰(zhàn)斗功,高帝曰:“運籌策帷帳中,決勝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擇齊三萬戶?!?
〔五〕 史記魯仲連列傳曰:“平原君欲封魯連,魯連辭讓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
所貴于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
〔六〕 據(jù)裴注引彧別傳改。
〔七〕 見僖公三十四年左傳。
三月癸丑〔一〕,增封守尚書令彧戶一千,并前二千戶。操欲表彧為三公,彧使荀攸申讓,至于十?dāng)?shù),乃止。
〔一〕 是月壬戌朔,無癸丑,疑有訛。
是時〔一〕……“曹公世子聰明尊雋,宜選天下賢哲以師保之,輔成至德。及征行軍,宜以為副貳,使?jié)u明御軍用兵之道。”操從之。
〔一〕 其下有脫文,且不詳語者為何人。
秋八月,曹操登白狼山,與匈奴蹋頓戰(zhàn)〔一〕,大破斬之。
〔一〕 “蹋頓”原誤作“冒頓”,據(jù)三國志、范書、通鑒逕改之。
袁尚、熙奔遼東,太守公孫康斬尚、熙首送京師。
乙酉〔一〕,封操三子為列侯,操不受。
〔一〕 八月庚寅朔,無乙酉。疑乃九月事。
冬十月,星孛于鶉尾。
乙酉〔一〕,濟南王斌為黃巾所殺。
〔一〕 范書獻帝紀(jì)“乙酉”作“乙巳”,“斌”作“赟”。按十月己丑朔,無乙酉,當(dāng)以范書為是。
劉備屯新野,荊州豪杰歸者日眾。
瑯邪陽都人諸葛亮,字孔明,躬耕隴畝,好為梁甫吟〔一〕。身長八尺,嘗自比于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唯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元直與亮友善 〔二〕,謂之信然。于是徐庶見劉備曰:“諸葛孔明,臥龍也,將軍豈愿見之乎?”備曰:“君與俱來?!笔唬骸按巳艘丝梢跃鸵?,不可屈致。將軍且枉駕顧 之。”
〔一〕 盧弼曰:“按藝文類聚十九引陳武別傳曰:‘陳武字國本,休屠胡人。常騎驢牧羊,諸家牧豎十?dāng)?shù)人,或有知歌謠者,武遂學(xué)太山梁父吟,幽州馬客 吟及行路難之屬?!橇焊敢鞅緸楣鸥柚{,諸葛亮吟之遣興耳?!庇诸惥劬硎泡d蜀志諸葛亮梁父吟曰:“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里。里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問 是誰家冢?田強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理。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
〔二〕 崔州平,史失其名,僅以字見。徐元直,即徐庶也。
由是備三詣其廬,因屏人而言曰:“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量力度德,欲信大義于天下〔一〕,而智術(shù)淺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志 猶未已,君為計將安出?”亮答曰:“自董卓以來,豪杰并起,跨州連郡,不可勝數(shù)。曹操比于袁紹,則名微而眾寡,遂能克紹,以弱為彊,此非唯天時,抑亦人謀 也。今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quán)據(jù)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謀,此可與之為援,不可圖也。荊州北據(jù)漢、沔,利盡 南海,東連吳會〔二〕,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三〕,殆天將所以資將軍也。益州險塞沃野,天府之地,高祖因之,以成帝業(yè)。劉璋闇弱,張 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后〔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總覽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 越,結(jié)好孫權(quán),內(nèi)修政治。天下有變,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百姓孰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五〕?如是霸業(yè)可成, 漢室復(fù)興也?!眰湓唬骸吧?!”于是與亮情好日密。諸將不悅,備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得水,愿諸君勿復(fù)言?!?
〔一〕 信讀如申。
〔二〕 胡三省曰:“吳會者,言吳為東南一都會也。”
〔三〕 據(jù)三國志諸葛亮傳補。
〔四〕 三國志諸葛亮傳“后”作“ 君”,其意一也。
〔五〕 孟子梁惠王下曰:“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為將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十三年(戊子、二〇八)
春正月癸未,司徒趙溫請置丞相〔一〕。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司徒趙溫免 ”。陳璞據(jù)以疑袁紀(jì)有訛。按三國志武帝紀(jì)曰:“十三年春正月,漢罷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公為丞相。”據(jù)此疑溫下脫“免”字,“丞相”下脫 “御史大夫”四字。又其后恐脫“夏六月,罷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癸巳,以曹操為丞相”等句,下接 □慮為御史大夫事,方與事理合。
秋七月,曹操征劉表。
八月丁未,光祿大夫□慮為御史大夫。
初,操以谷少禁酒。太中大夫孔融以為不可,與操相覆疏,因以不合意。時中州略平,惟有吳、蜀。融曰:“文德以來之〔一〕。”操聞之怒,以為怨誹浮華,乃令軍諮祭酒路粹傅致其罪。壬子,太中大夫孔融下獄誅,妻子皆棄市。
〔一〕 出論語季氏。
融字文舉,魯國人,孔子二十世孫。幼有異才,年十余歲,隨父詣京師。時河南尹李膺有重名,敕門通簡賓客,非當(dāng)世英賢及通家子孫不見也。融欲觀其 為人,遂造膺門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孫。”門者白膺,請見曰:“高明父祖嘗與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與君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相師友〔一〕,則仆 累世通家也。”眾坐莫不嘆息,僉曰:“異童子也!”太中大夫陳祎后至〔二〕,同坐以告,祎曰:“小時了了者,至大亦未能奇也?!比谠唬骸叭缱阆掠讜r豈常惠 乎? ”膺大笑,謂融曰:“高明長大,必為偉器?!蹦晔龁矢?,哀慕毀瘠,杖而后起,州里稱其至孝。
〔一〕 李賢引孔子家語曰:“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而達今,通禮樂之源,明道德之歸,即吾之師也。今將往矣。’遂至周,問禮于老聃焉。”。
〔二〕 按三國志崔琰傳注引續(xù)漢書、范書孔融傳,“陳祎”均作“
陳煒”。又世說新語言語篇作“陳韙”。
初,山陽張儉與融兄裒友善〔一〕,亡命來詣,裒適出。時融年十六,儉不告。融知儉長者,有窘迫色,謂曰:“吾獨不能為君主也!”因留舍藏之。后 以人客發(fā)泄,國相以下,密就掩捕,儉得脫走,收融及裒送獄。融曰:“保內(nèi)藏舍者,融也,當(dāng)坐之?!辟鲈唬骸?彼來求我,求我之由,非弟之過,我當(dāng)坐之?!毙值軤幩溃たh疑不能決,乃上讞。詔書令裒坐之,融由是顯名。
〔一〕 裒,范書作“褒”。按爾雅釋詁,裒古字本作褒。
年二十八,為北海太守。先是黃巾破青州,融收合〔吏〕(夷)民〔一〕,起兵自守。賊張余等過青州〔二〕,融逆擊,為其所敗,收余兵保朱虛。稱詔 誘吏民,復(fù)置城邑,崇學(xué)校庠序,舉賢貢士,表顯耆儒,以彭璆為方正,邴原〔為〕有道〔三〕,王修為孝廉,告高密縣為鄭玄特立鄉(xiāng)名曰鄭公鄉(xiāng)。又國人無后及四 方游士有死亡,皆為棺木而殯葬之。使甄子然臨配食縣社〔四〕,其禮賢如此。
〔一〕 吏、夷形近而訛,今正之。
〔二〕 范書孔融傳作“張饒”。
〔三〕 據(jù)裴注引續(xù)漢書補。
〔四〕 陳璞曰:“范書:甄子然臨孝存知名,早卒。似是兩人。魏志注云:郡人甄子然孝行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令配食縣社。據(jù)此則一人,‘臨’ 字當(dāng)衍?!卑椿輻澰唬骸靶⒋婷T,注見鄭玄傳?!比徊樾鞑o此注,而有“答臨孝存周禮難” 之作,則臨孝存當(dāng)是人名,疑袁紀(jì)“臨”下脫“孝存” 二字。又沈家本亦以為魏志注引續(xù)漢書當(dāng)據(jù)范書改之。
劉備表融領(lǐng)青州刺史。年余,為群賊所攻,不能自守,建安初,征為將作大匠,遷少府。每朝會訪對,輒為議主,諸卿大夫寄名而已。
初,穎川陳紀(jì)論復(fù)肉刑:〔一〕“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二〕易著劓、刖、滅趾之法,所以輔政助教,懲惡息殺也。且殺人償死,合于古 制;至于傷人,或殘毀其體,而才翦毛發(fā),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盜者刖其足,永無淫放穿窬之奸矣?!比陔y之曰:“古者吏端刑清,治無過差,百 姓有罪,皆不之濫。末世凌遲,風(fēng)化壞亂,法害其民。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之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也〔三〕。紂斬一朝涉之脛, 〔四〕天下謂之無道;九牧之地,千八百居〔五〕,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求世休和,不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全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夙沙 亂齊〔六〕,伊戾禍宋〔七〕,趙高、英布,為世大患〔八〕。雖忠如鬻權(quán)〔九〕,信如卞和〔十〕,智如孫臏〔十一〕,冤如巷伯〔十二〕,才如史遷〔十三〕, 違如子政〔十四〕,一離刀鋸,沒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十五〕,穆公之霸秦,〔十六〕陳湯之都賴〔十七〕,魏尚之邊功〔十八〕,無所復(fù)施也?!辈芄珜?fù)肉 刑,以眾議不同乃止。
〔一〕 按三國志陳群傳,此議乃陳群發(fā)揮其父陳紀(jì)之論而封曹操之議復(fù)肉刑令。袁紀(jì)文義不清。
〔二〕 見書呂刑。注曰:“以成剛、柔、正直之三德也。”
〔三〕 易豐卦曰:“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而況于人乎?況于鬼神乎?”
〔四〕 書泰誓下:“斫朝涉之脛。 ”傳曰:“冬月,見朝涉水者,謂其脛耐寒,斬而視之?!?
〔五〕 漢書賈山傳曰:“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yǎng)千八百國之君,用民之力不過歲三日,什一而籍,君有余財,民有余力,而頌聲作?!?
〔六〕 襄公十九年左傳曰:齊靈公廢太子光,徒之東鄙,使高厚傳新太子牙,夙沙衛(wèi)為少傅。靈公卒,崔杼迎太子光即位,是為莊公。以夙沙衛(wèi)易己,衛(wèi)奔高唐以叛。十一月,莊公醢衛(wèi)于軍。
〔七〕 襄公二十六年左傳曰:太子痤美而很,合左師畏而惡之,寺人伊戾為太子內(nèi)師而無寵。秋,楚客聘于晉,過宋。太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 請從之。至,則欿,用牲,加書,征之,而騁告公,曰:“太子將為亂,既與楚客盟矣?!惫挂曋?,則信有焉。公囚太子,太子乃縊而死。公后聞其無罪也,乃亨 伊戾。
〔八〕 趙高,秦之閹臣;英布,秦時被黥。高惑二世而亂秦,布于漢初據(jù)淮南以叛故融舉以為例。
〔九〕 莊公十九年左傳曰:“初鬻拳強諫楚子。楚子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鬻拳曰:‘吾懼君以兵,罪莫大焉?!熳噪疽?。”
〔十〕 卞和,楚獻和氏璧者。詳見前。
〔十一〕臏嘗與龐涓俱學(xué)兵法。涓事魏為將軍,陰忌臏賢于己,則以法斷其兩足而黥之。后齊侯陰載臏之齊,以計誘龐涓入馬陵道而誅之。又銀雀山出土之孫臏兵法擒龐涓篇言擒涓于桂陵之役,與史記孫子吳起傳異。
〔十二〕詩小雅巷伯序曰:“巷伯,刺幽王也。寺人傷于讒,故作是詩也?!?
〔十三〕史遷以李陵事下蠶室,發(fā)憤而著史記。
〔十四〕子政,劉向之字。漢書楚元王傳贊曰:“博物洽聞,通達古今?!眰魑脑唬鹤诱渍b枕中鴻寶苑秘書,言黃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鑄作事,貴甚,多方不驗。上乃下向吏,系當(dāng)死。上亦奇其材,得逾冬減死論。
〔十五〕書太甲上曰:“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復(fù)歸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彼加?,念常道也。
〔十六〕文公三年左傳曰:“秦伯伐晉,濟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晉人不出。遂自茅津濟,封殽尸而還。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庇质酚浨乇炯o(jì)曰:“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
〔十七〕建昭三年,陳湯與甘延壽出西域,誅郅支單于于都賴水。事見漢書陳湯傳。
〔十八〕尚,文帝時云中守,坐上首虜差六級,下吏削爵,罰作之。馮唐諫,遂赦尚,復(fù)為云中守。事見漢書馮唐傳。
袁宏曰:夫民心樂全而不能?!踩场惨弧?,蓋利用之物懸于外,而嗜欲之情動于內(nèi)也,于是有進〔取〕(即)陵競之行〔二〕。希求放肆不已 〔三〕,不能充其嗜欲也,則茍且僥幸之所生也。希求無厭,無以〔愜〕(疏)其欲也〔四〕,則奸偽忿怒之所興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弊,故先以德禮陶其 心,其心不化,然后加以刑辟。書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薄?
蠻夷猾夏,寇賊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比坏滦讨O(shè),參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義詳焉。周禮:“ 使墨者守門,劓者守〔關(guān)〕(
閭), 宮者守內(nèi),刖者守囿?!薄参濉炒巳庑讨瓶傻枚撘?。荀卿亦云:“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末〔有〕知其所由來者也?!薄擦撤驓⑷苏咚?,而大辟 可以懲未殺,不能使天下無殺。傷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有黥劓可以懼未刑,不能使天下無刑也。故將欲止之,莫若先以德禮。夫罪過彰著,然后入于刑辟,是將 殺人者不必〔死,欲傷人者不必〕刑也〔七〕??v而不〔化〕(死)〔八〕,則陷于刑辟矣。故刑之所制,在于不可移之〔地〕(也)〔九〕。禮教則不然。明其善 惡,所以潛勸其情,消于未〔殺〕(然)也〔十〕;示以恥辱,所以內(nèi)化其心,治之未傷也。故過微而不至于著,罪薄而不及于刑也。終入辜辟者,非教化之所得 也。故雖殘一物之生,刑一人之體,是除天下之害,夫何傷哉!率斯道也,風(fēng)化可以漸淳,刑罰可以漸少,其理然也。茍不化其心,而專任刑罰,民失義方,動陷刑 網(wǎng),求世休和,焉可得哉!
〔一〕 據(jù)三國志鐘繇傳注引袁紀(jì)補。
〔二〕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改。
〔三〕 裴注引袁紀(jì)此句作“希求放肆之事,進取不已”。
〔四〕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改。
〔五〕 見周禮秋官司寇罪隸。據(jù)其文及裴注引袁紀(jì)改“閭”作“關(guān)”。
〔六〕 見荀子正論篇。據(jù)其文及裴注引袁紀(jì)補“有”字。
〔七〕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補。
〔八〕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改。
〔九〕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改。
〔十〕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改。
周之成、康,豈案三千之文〔一〕,而致刑措之美乎?蓋德化刑清所致〔二〕,斯有由也。漢初懲酷刑之弊,務(wù)寬厚之論,公卿大夫,相與恥言人 過。文帝登庸,加以玄默。張武受賂,賜金以愧其心;吳王不朝,崇禮以讓其失〔三〕。是以吏民樂業(yè),風(fēng)化篤厚,斷獄四百,幾于刑措〔四〕,豈非德刑〔兼〕用 之效哉〔五〕?世之論者,欲言刑罰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遠矣。今大辟之罪,與古同制,免死以下,不過五歲,既釋鉗□,復(fù)齒于人。是以民不恥惡,數(shù)為盜 奸,故刑徒多而亂不治也。茍教之所去〔六〕,一離刀鋸,沒身不齒,鄰里且猶恥之,〔而況鄉(xiāng)黨乎〕〔七〕?而況朝廷乎?如此,則夙沙、趙高之儔,無所施其 惡,則陳紀(jì)所謂“無淫放穿窬之奸”,于是全矣。
〔一〕 書呂刑曰:“五刑之屬三千?!薄叭А蹦诵谭l文也。
〔二〕 “刑清”,裴注引袁紀(jì)作“ 漸漬”。
〔三〕 以上兩句出自漢書文帝紀(jì)贊。按張武受金之事,史焉不詳。吳王濞不朝,文帝納吳使者諫,則賜吳王幾杖,老可不朝。事見漢書荊燕吳傳。
〔四〕 亦本自漢書文帝紀(jì)贊。
〔五〕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補。
〔六〕 裴注引袁紀(jì)“教之所去”作 “罰當(dāng)其罪”。
〔七〕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補。
古者察言觀行,而善惡彰焉。然則君子之去刑辟,固已遠矣。設(shè)有不幸,則〔八〕(入)議之所宥也〔一〕。若夫卞和史遷之冤〔二〕,淫刑之所及 也。茍失其道,或不免于大辟,而況肉刑哉!又相刑之與枉殺人,其理不同,則死生之論善已疏矣。漢書:“斬右趾及殺人先自告;吏坐受〔賕〕(財),守官物而 即盜之,皆棄市?!薄踩炒税喙趟灾^當(dāng)生而令死者也〔四〕。今不忍截刻之慘,而安剿絕之悲,此皆治體之所先,而有國所宜改者也。
〔一〕 據(jù)黃本、南監(jiān)本及裴注改。
〔二〕 “夫卞”原誤作“天下”,逕改。
〔三〕 出漢書刑法志。據(jù)其文及裴注所引袁紀(jì)改“財”作“賕”。
〔四〕 漢書刑法志曰:“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髡鉗一等,轉(zhuǎn)而入于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故死者歲以萬數(shù),刑重之所致也。 ”
劉表病死。少子琮領(lǐng)荊州。
九月,劉琮降曹操。
劉備率眾南行,曹操以精騎追之,及于當(dāng)陽。備與諸葛亮等數(shù)十騎邪趣漢津〔一〕。
〔一〕 三國志先主傳“邪”作“斜 ”。按漢書司馬相如傳曰:“邪與肅慎為鄰?!弊ⅰ白x為斜。謂東北接也?!痹o(jì)此“邪”,亦當(dāng)讀如“斜” 。時備東奔漢津,遇關(guān)羽,遂得渡沔水而至夏口。
徐庶母見獲,庶辭備而指其心曰:“本與將軍共圖王霸之業(yè),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失老母,方寸亂矣,無益于事,請從此辭。”遂詣曹操。
操既有荊州水軍十萬,將順流東伐,吳人振恐,議者咸勸孫權(quán)迎操。周瑜曰:“不然。操雖讬名漢相,其實漢賊。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jù) 江東,地方數(shù)千里,精兵足用,英豪樂業(yè),尚當(dāng)橫行天下,為漢除殘去害。況操自送死,何迎之有?瑜得精兵三萬,保為將軍破之?!睓?quán)曰:“老賊欲廢漢天子自立 久矣,徒忌二袁、劉表與孤耳。今數(shù)雄巳滅,唯孤存。孤與老賊勢不兩立,君言當(dāng)擊,甚與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
劉備至夏口,諸葛亮謂備曰:“事急矣,請求救于孫將軍。”時權(quán)軍于柴桑,備使亮說權(quán)曰:“海內(nèi)喪亂,將軍起兵江東,豫州亦收眾漢南,與曹操并爭 天下。今操芟夷大難,略平矣,遂破荊州,威振四海。英雄無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行)〔一〕,不如早 與之絕;若不能,何不案戈束甲,北面而事之乎?今將軍外讬服從之名,內(nèi)懷猶豫之計,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quán)曰:“茍如君言,劉豫州何不事之乎?”亮 曰: “田橫,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二〕,況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人之仰慕,若水之歸海,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復(fù)為之下!”權(quán)勃然曰:“吾不能 以全吳之地,十萬之眾,受制于人。吾計決矣!非劉豫州莫可當(dāng)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后,復(fù)能抗此難乎?” 亮曰:“豫州雖敗,戰(zhàn)士還者精甲萬人。曹操之眾,遠來疲弊,聞追豫州,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此所謂‘彊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者也〔三〕。故兵法忌之,曰‘ 必蹶上將軍’〔四〕。且北方之人,不皆水戰(zhàn);又荊州之民附操者,逼以兵勢耳,非心腹也〔五〕。將軍誠能命猛將統(tǒng)兵數(shù)萬,與豫州協(xié)規(guī)同契,破操必矣。操敗必 北還,如此則荊、吳之勢彊,鼎足之形成。成敗之機,在于今日。”權(quán)大悅,即遣周瑜將水軍三萬,隨亮詣備,并力拒操。
〔一〕 據(jù)三國志諸葛亮傳改。
〔二〕 據(jù)三國志諸葛亮傳補。
〔三〕 漢書韓安國傳曰:“臣聞之。沖風(fēng)之衰,不能起毛羽;彊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 ”師古曰:“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為輕細(xì),故以取喻也。”
〔四〕 孫子兵法軍爭篇曰:“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庇衷唬骸拔迨锒鵂幚?,則蹶上將軍?!?
〔五〕 蜀志諸葛亮傳及通鑒“腹” 均作“服”,疑袁紀(jì)誤。
冬十月癸未〔一〕日有蝕之。
〔一〕 疑“癸未”下脫“朔”字。
十二月壬午,征前將軍馬騰為衛(wèi)尉。
是月,曹操與周瑜戰(zhàn)于赤壁,操師大敗。
十四年(己丑、二〇九)
劉備以孫權(quán)行車騎將軍,備自領(lǐng)荊州,屯公安。
七月,曹操征孫權(quán)。
冬十月晦,日有蝕之〔一〕
〔一〕 冬十月,荊州有地震,見范書。諸書是月皆不言有地震,恐系前文“冬十月癸未,日有蝕之”之重出而致誤。
十五年(庚寅、二一〇)
春二月乙巳,日有蝕之〔一〕。
〔一〕 “乙巳”下當(dāng)有“朔”字。
十六年(辛卯、二一一)
春正月辛巳,以曹操世子丕為五官中郎將,副丞相〔一〕。
〔一〕 副丞相,乃丞相副手之意,非正式官名。胡三省曰:“漢五官中郎將,主五官郎而已,未嘗置官屬也。領(lǐng)屬光祿勛,未嘗為丞相副也。” 以五官中郎將副丞相,僅此一例。
三月,馬超、韓遂反。
秋七月,操征超、遂,大破之。
是歲,劉備入益州。
十七年(壬辰、二一二)
春正月,加曹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一〕。
〔一〕 如漢初蕭何故事。
夏五月癸未〔一〕,誅衛(wèi)尉馬騰,超之父也〔二〕。
〔一〕 五月壬辰朔,無癸未,疑有訛。
〔二〕 初學(xué)記卷十引袁紀(jì)曰:“長樂衛(wèi)尉馬騰,其長八尺,身體洪大,面鼻雄異,而性賢厚,人多敬之?!币嘁娪[卷三七七。今本脫之。
六月庚寅晦,日有蝕之。
秋七月庚戌,立皇子臨為濟陰王〔一〕懿為山陽王,邈為濟北王,敦為東海王〔二〕。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秋九月”,又“臨”作“熙”。
〔二〕 廿二史考異曰:“按:東海王祇以建安五年薨,子羨嗣。魏受禪始除。不應(yīng)別封皇子,當(dāng)是北海之訛?!卞X說是。
冬十月,曹操征孫權(quán)。侍中、尚書令荀彧勞軍于譙。
初,董昭等謂曹操宜進爵郡公〔一〕,九錫備物,以彰殊勛,密以語彧。彧曰:“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之愛人以 〔德〕(禮)〔二〕,不宜如此?!辈儆墒切牟黄街?。是行也,操請彧勞軍,因留彧,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jié)監(jiān)丞相軍事。次壽春,彧以憂死〔三〕。
〔一〕 “昭”原誤作“紹”,逕改之。又“郡公”,三國志、范書均作“國公”,即以郡為國,乃殊禮也。
〔二〕 禮記檀弓載曾子語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比龂炯胺稌岸Y”均作“德”,故據(jù)以改。
〔三〕 通鑒考異曰:“陳志彧傳曰:‘以憂薨?!稌鴱獋髟唬骸?
操饋之食,發(fā)視,乃空器也,于是飲藥而卒?!瘜O盛魏氏春秋亦同。按彧之死,操隱其誅。陳壽云以憂卒,蓋闕疑也?!?
袁宏曰:夫默語者,賢人之略也〔一〕。政卷舒廢興之間,非所謂以智屈伸,貴其多算,權(quán)其輕重,而揣難易。君子之行已也,必推其心而達其道, 信其誠而行其義。義不違心,故百姓知其無私;道不失順,則天下以為至當(dāng)。其出也,忠著于時君,仁及于天下。匹夫匹婦,莫不咨嗟者,以其致功之本義和也。若 時不我與,中道而廢,內(nèi)不負(fù)心,外不媿物,千載之下,觀其跡而悲其事,以為功雖不就,道將可成也。及其默也,非義而后退,讓謀而后止。蓋取舍不同,故宛龍 蟠以求其志,雖仁者之心大存兼愛,授手而陷于不義,君子不為也。茍違斯道,四體且猶致患,而況萬物乎?
〔一〕 易系辭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庇衷弧澳芍谎远?,存乎德行?!?
漢自桓、靈,君失其柄,陵遲不振,亂殄海內(nèi),以弱致弊,虐不及民,劉氏之澤未盡,天下之望未改。故征伐者奉漢,拜爵賞者稱帝,名器之重,未 嘗一日非漢。魏之平亂,資漢之義,功之克濟,荀生之謀。謀適則勛隆,勛隆則移漢,劉氏之失天下,荀生為之也。若始圖一匡,終與事乖,情見事屈,容身無所, 則荀生之識為不智矣。若取濟生民,振其涂炭,百姓安而君位危,中原定而社稷亡,于魏雖親,于漢已疏,則荀生之功為不義也。夫假人之器,乘人之權(quán),既而以為 己有,不以仁義之心終,亦君子所恥也。一污猶有慚色,而況為之謀主!功奮于當(dāng)年,跡聞于千載,異夫終身流涕,不敢謀燕之徒隸者。自己為之功,而己死之,殺 身猶有余媿,焉足以成名也!惜哉,雖名蓋天下,而道不合順,終以憂卒,不殞不與義。故曰非智之難,處智之難;非死之難,處死之難。嗚呼!后之君子,默語行 藏之際,可不慎哉〔一〕!
〔一〕 文選卷四七袁宏三國名臣序贊曰:“文若懷獨見之明,而有救世之心。論時則民方涂炭,計能則莫出魏武,故委面霸朝,豫議世事。舉才不以標(biāo)鑒, 故久之而后顯;籌畫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后定,雖亡身明順,識亦高矣?!庇衷弧坝⒂⑽娜?,靈鑒洞照。應(yīng)變知微,探賾賞要。日月在躬,隱之彌曜。文明映心,鉆 之愈妙。滄海橫流,玉石同碎。達人兼善,廢己存愛。謀解時紛,功濟宇內(nèi)。始救生人,終明風(fēng)概?!彼澼^之紀(jì)論,語氣平和,而不盡拘泥于名教矣。
十八年(癸巳、二一三)
春二月庚寅,省幽州、并州,以其郡國并屬冀州;省司隸校尉,以其郡國分屬豫州、〔冀州、雍州〕;省敘州,以其郡國并屬〔雍〕(冀)州〔一〕。
〔一〕 按范書獻帝紀(jì)曰:“春正月庚寅,復(fù)禹貢九州。”注引獻帝春秋曰:“時省幽、并州,以其郡國并于冀州;省司隸校尉及敘州,以其郡國并為雍州;省交州,并荊州、益州。于是有兗、豫、青、徐、荊、揚、冀、益、雍也。”又按續(xù)漢百官志注引獻帝起居注曰:“
建 安十八年三月庚寅,省州并郡,復(fù)禹貢之九州?!彼鰰r日與袁紀(jì)同。又曰:“冀州得魏郡、安平、鉅鹿、河間、清河、博陵、常山、趙國、勃海、甘陵、平原、太 原、上黨、西河、定襄、雁門、云中、五原、朔方、河?xùn)|、河內(nèi)、涿郡、漁陽、廣陽、右北平、上谷、代郡、遼東、遼東屬國、遼西、玄菟、樂浪,凡三十二郡。省 司隸校尉,以司隸部分屬豫州、冀州、雍州。省敘州刺史,以并雍州部,郡得弘農(nóng)、京兆、右馮翊、右扶風(fēng)、上郡、安定、隴西、漢陽、北地、武都、武威、金城、 西平、西郡、張掖、張掖屬國、酒泉、敦煌、西海、漢興、永陽、東安南,凡二十二郡。省交州,以其郡屬荊州。荊州得交州之蒼梧、南海、九真、交趾、日南,與 其舊所部南陽、章陵、南郡、江夏、武陵、長沙、零陵、桂陽,凡十三郡。益州本部郡有廣漢、漢中、巴郡、犍為、蜀郡、牂牁、越嶲、益州、永昌、犍為屬國、蜀 郡屬國、廣漢屬國,今并得交州之郁林、合浦,凡十四郡。豫州部郡本有潁川、陳國、汝南、沛國、梁國、魯國,今并得河南、滎陽都尉,凡八郡。徐州部郡得下 邳、廣陵、彭城、東海、瑯邪、利城、城陽、東莞,凡八郡。青州得齊國、北海,東萊、濟南、樂安,凡五郡?!睋?jù)此可知,袁紀(jì)之文出于起居注,其“豫州”下脫 “冀州、雍州”,又“并屬冀州” 是“并屬雍州”之誤,故皆據(jù)正之。又二月戊午朔,無庚寅,亦當(dāng)以獻帝起居注作三月為是。
夏五月丙申,天子使御史大夫□慮持節(jié)策命曹操為公曰〔一〕:“朕以不德,少遭憫兇,越在西土,遷在唐、衛(wèi)〔二〕。當(dāng)此之時,殆若綴旒〔三〕,宗 廟乏祀,社稷無位;群兇覬覦,分裂諸夏,率土之民〔四〕,朕無獲焉,即我高祖之命將墜于地。朕用夙興假寐,振悼于厥心,曰:‘惟考惟祖,股肱先正,其孰恤 朕躬〔五〕?’乃誘天衷〔六〕,誕育丞相,保乂我皇家,弘濟于艱難,朕實賴之。今將授君典禮,其敬聽朕命。
〔一〕 文選“策”作“冊”。此文乃潘勖所作。勖字元茂,獻帝時為尚書郎,復(fù)拜尚書左丞。
〔二〕 李善曰:“獻帝初平元年,遷都長安。興平二年,車駕東歸,渡河幸安邑。建安元年,幸聞喜。七月,車駕至洛陽。河?xùn)|郡有安邑縣、聞喜縣,然聞喜入洛必涂經(jīng)河內(nèi)。河內(nèi)本衛(wèi)國,河?xùn)|本唐堯所封,故曰唐衛(wèi)?!?
〔三〕 襄公十六年公羊傳曰:“君若贅旒然?!弊⒃唬骸办?,旗旒。贅,系屬之辭。以旗旒喻者,為下所執(zhí)持東西?!本Y,贅也。三國志武帝紀(jì)即作“綴”。
〔四〕 三國志武帝紀(jì)與袁紀(jì)同。文選作“一人尺土”。孟子公孫丑曰:“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遣俗,流風(fēng)善政,猶有存者,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
〔五〕 書文侯之命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又曰“亦惟先正”。鄭注:“先正,先臣,為公卿大夫?!?
〔六〕 僖公二十八年左傳曰:“□武子與衛(wèi)人盟于宛濮曰:‘用昭乞盟于爾大神以誘天衷。 ’”楊伯峻曰:“天衷,天心之意。此謂乞天心向我也。”
昔者董卓初興國難,群后釋位以謀王室〔一〕,君則首啟戎行,此君之忠于本朝也。后及黃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二〕,延及平民,君又翦之,以寧東 夏,此又君之功也。韓暹,楊奉專用威命,君則致討,克黜其難,遂遷許都,造我京邑,設(shè)官兆祀,不失舊物〔三〕,天地鬼神,于是獲乂,此又君之功也。袁術(shù)僭 逆,肆于淮南,懾憚君靈,用丕顯謀,蘄陽之役,橋蕤授首,棱威南邁,術(shù)以殞潰,此又君之功也?;馗陽|征,呂布就戮;乘轅將反,張陽殂斃,睦固伏罪,張繡稽 服,此又君之功也。袁紹逆常,謀危社稷,憑恃其眾,稱兵內(nèi)侮;當(dāng)此之時,王師寡弱,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秉大節(jié),精貫白日,奮其武怒,運其神策,致屆官 渡,大殲丑類,俾我國家,拯于危墜,此又君之功也。濟師黃河,拓定四州〔四〕,袁譚、高干,咸梟其首,海盜奔迸〔五〕,黑山順軌〔六〕,此又君之功也。烏 桓三種〔七〕,崇亂二世,袁尚因之,逼處塞北,束馬懸車,一征而滅,此又君之功也。劉表背誕,不供貢賦,王師首路,威風(fēng)先逝,百城八郡〔八〕,交臂屈膝, 此又君之功也。馬超、成宜,同惡相濟,濱據(jù)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獻馘萬計,遂定邊城,撫和戎狄,此又君之功也。鮮卑、丁零,重譯而至,〔箄〕 (單)于白屋〔九〕,諸吏率職,此又君之功也。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序海內(nèi),宣美風(fēng)俗,旁施勤教,表繼絕世,舊德前功,罔不咸秩;雖伊尹格于皇 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
〔一〕 魏志武帝紀(jì)注引左傳:“諸侯釋位,以聞王政。”服虔曰:“言諸侯釋其私政而佐王室?!?
〔二〕 三州者,青州、兗州及東平國也。
〔三〕 哀公元年左傳伍員諫吳王曰:“祀夏配天,不失舊物?!睏畈唬骸耙拦哦Y,祀天以先祖配之,此則祀夏祖而同時祀天帝也?!?
〔四〕 四州者,青、冀、幽、并也。
〔五〕 三國志武帝紀(jì)曰:“公東征海賊管承,至淳于,遣樂進、李典擊破之,承走入海島。”
〔六〕 三國志武帝紀(jì)曰:“黑山賊張燕率其眾降,封為列侯。”
〔七〕 即三郡烏桓也。
〔八〕 李賢注引漢官儀曰:“荊州管長沙、零陵、桂陽、南陽、江陵、武陵、南郡、章陵是也?!焙榱良哉铝瓴灰娭T地志,而見于禰衛(wèi)傳、趙儼傳、劉表 傳注引傅子,疑郡亦建安時所立。又江陵應(yīng)作江夏。沈家本言章陵亦見魏志武帝紀(jì)。今按續(xù)漢百官志注引獻帝起居注,亦言荊州有章陵郡。詳見建安十八年注。
〔九〕 李善注引博物志曰:“北方五狄:一曰匈奴,二曰穢貊,三曰密吉,四曰箄于,五曰白屋?!币詾椤皢斡凇碑?dāng)作“箄于”。甚是,據(jù)以改。
朕聞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寵章,備其禮物,所以蕃衛(wèi)王室,左右厥世也。其在周成,管蔡不靜,懲難念功,乃使邵康公賜齊太公履 〔二〕,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五侯九伯,實得征之〔三〕,世祚太師,以表東海。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恭王職,又命晉文登為侯伯, 錫以二輅、虎賁、斧鉞、秬鬯、弓矢,〔四〕大啟南陽〔五〕,世作盟主。故周室之不壞,繄二國之是賴。今君稱丕顯德,明保朕躬,奉答天命,導(dǎo)揚弘烈,綏寧九 域,莫不率俾,功高伊、周,而賞卑于齊晉,朕甚恧焉〔六〕。朕以眇眇之身,讬于兆民之上〔七〕,永思厥艱,若涉〔淵〕(泉)水,非君攸濟,朕無任焉 〔八〕。今以冀州之河?xùn)|、河內(nèi)、魏郡、趙國、中山、常山、鉅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為魏國公,錫君玄土,苴以白茅,爰契爾龜,用建冢社〔九〕。 昔在周室,畢公、毛公,入為卿佐,周、邵師保,生為二伯。外內(nèi)之任,君實宜之。其以丞相領(lǐng)冀州牧如故。又加君九錫。其敬聽朕命。以君經(jīng)緯禮律,為民軌儀, 使安職業(yè),無或遷志。是用錫君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君勸分務(wù)本〔十〕,穡人昏作〔十一〕,粟帛滯積,大業(yè)惟興,是用錫君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君敦尚 廉讓,俾民興行,少長有禮,上下咸和,是用錫君軒懸之樂,八佾之舞〔十二〕。君宣冀風(fēng)化,爰及四方,遠人回面,華夏充實,是用錫君朱戶以居。君研其明哲, 思帝所難,官才任賢,群善必舉,是用錫君納陛以登。君秉國之鈞,正色處中,纖毫之惡,靡不抑退,是用錫君虎賁之士三百人。君糾逖天刑〔十三〕,章厥有罪, 犯關(guān)干紀(jì)〔十四〕,莫匪誅殛,是用錫君斧鉞各一。君龍驤虎視,旁眺八維,掩討逆節(jié),折沖四海,是用錫君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盧矢千。君以溫恭為基,孝 友為德,明允篤誠,感于朕思,是用錫君秬鬯一卣,圭瓚副焉。魏國宜置丞相已下群臣百僚,皆如漢初諸侯王制。往欽哉,敬服朕命!簡恤爾眾,時亮庶工,用終爾 顯德,封揚我高祖之休命?!?
〔一〕 隱公八年左傳曰:“眾仲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
〔二〕 楊伯峻以為“履”,非指疆土,乃指得以征伐之范圍??蓞㈤喒痧ピ薄?
〔三〕 此以上見僖公四年左傳載管仲對楚使之語,文句稍有易置。
〔四〕 事見僖公二十八年左傳。
〔五〕 僖公二十五年左傳曰:晉文公朝見周王,王賜陽樊、溫、原、櫕茅之田,“晉于是始啟南陽”。
〔六〕 方言曰:“山之東西,自愧曰恧?!币裟洹?
〔七〕 此語脫胎于漢書文帝紀(jì)之遺詔。
〔八〕 書大誥曰:“予惟小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淵”原作“泉”,乃避唐諱改。
〔九〕 李善曰:“尚書緯曰:‘天子社,東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冒以黃土。將封諸侯,各取方土,苴以白茅以為社?!娫唬?‘爰始爰謀,爰契我龜?!O曰:‘契,問也。’鄭玄曰:‘契約其龜?!娫唬骸肆②I?,戎丑攸行。’毛萇詩傳曰:‘冢土,大社也?!?
〔十〕 僖公二十一年左傳載臧文仲曰:“非旱備也。脩城郭,貶食,省用,務(wù)穡,勸分,此其務(wù)也?!睏畈唬骸皠穹终撸瑒衿溆袃Ψe者分施之也?!庇衷唬骸皠?wù)穡者,務(wù)稼穡之事。冊魏王九錫文之‘
勸分務(wù)本’,‘務(wù)本’即此‘務(wù)穡 ’?!?
〔十一〕書盤庚上曰:“惰農(nóng)自安,不昏作勞?!?
〔十二〕“八佾”當(dāng)是“六佾”之誤。李善注引鄭玄周禮注曰:“諸侯用六?!?
〔十三〕國語魯語曰:“糾虔天刑。 ”韋昭曰:“糾,恭也;虔,敬也;刑,法也。”袁紀(jì) “逖”當(dāng)作“虔”。
〔十四〕李善曰:“左氏傳:季孫盟臧氏曰:‘無或如臧孫紇,干國之紀(jì),犯門斬關(guān)?!?按乃襄公二十三年傳文。
六月己巳,徒趙王珪為博陵王。
十九年(甲午、二一四)
春三月癸未,改授魏公金璽、赤黻、遠游冠。
夏五月,劉備克成都,遂有益州。
諸葛亮為股肱,乃峻刑法,自君子小人,咸懷怨嘆,法正諫曰:“昔高祖入關(guān),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有一州,初有其國,未重惠撫; 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愿緩刑弛禁,以慰其望?!绷猎唬?“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一夫掉臂,天下土崩,高祖因之,以成帝業(yè)。劉璋闇弱,自〔焉〕(是)已來,有累世之恩〔一〕,支柱羈縻,示相 承奉,德政不修,威刑不肅。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由此也。吾今先威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恩榮并濟, 上下有節(jié)。為治之要,于此為著。”
〔一〕 據(jù)三國志諸葛亮傳裴注改。焉,璋之父,靈帝末,為監(jiān)軍使者,領(lǐng)益州牧。
冬十一月丁卯,皇后伏氏廢,非上意也。
曹操使人收后,后被發(fā)徙跣而出。上謂御史大夫 □慮曰:“□公,天下寧有是乎!”后見殺之日,后父完及宗族死者百有余人。
二十年(乙未、二一五)
春正月,立皇后曹氏,操女也。初操以二女為貴人,大貴人立為皇后。
三月,曹操征張魯。
秋七月,魯遂降。
二十一年(丙申、二一六)
春正月己丑〔一〕,封魏公子六人為列侯。
〔一〕 正月辛丑朔,無己丑,疑系乙丑之訛。
夏四月甲午,進魏公爵為王〔一〕。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曹操自進號魏王”。又魏志武帝紀(jì)作“夏五月”,未知孰是。
五月己亥朔,日有蝕之。
二十二年(丁酉、二一七)
夏四月,命魏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
冬十月,命魏王冕,有十二旒〔一〕,乘金根車,設(shè)五時副車。
〔一〕 疑當(dāng)作“十有二旒”。
是歲大疫。
二十三年(戊戌、二一八)
春正月甲子,太醫(yī)令吉平、少府耿熙等謀誅曹操〔一〕發(fā)覺伏誅。
〔一〕 三國志武帝紀(jì)作“太醫(yī)令吉本 與少府耿紀(jì)”。注引三輔決錄亦同。范書“耿熙”亦作“耿紀(jì)”,然“吉本”作“吉□”。注曰:“□或作平?!迸c袁紀(jì)同。盧弼曰:“按常林傳注引魏略、鄧艾傳 注引世語,均作‘吉本’?;蛭撼急芪牡壑M,改□為本。陳志仍其舊文也。”今按袁紀(jì)“耿熙”當(dāng)作“耿紀(jì) ”,“吉平”當(dāng)作“吉□”。
三月,有星孛于東井〔一〕。
〔一〕 范書獻帝紀(jì)作“孛于東方” 。續(xù)漢天文志曰:“孛星晨見東方二十余日,夕出西方,犯歷五車、東井、五諸侯、文昌、軒轅、后妃、太微,鋒炎指帝坐?!?
二十四年(己亥、二一九)
春三月壬子晦,日有蝕之〔一〕。
〔一〕 范書作“二月”,續(xù)漢五行志亦同。按三月癸丑朔,無壬子,袁紀(jì)誤。
夏五月,劉備取漢中。
秋八月〔一〕,諸葛亮等上言曰:“唐堯至圣而四兇在朝,周成仁賢而四國作難〔二〕,高后稱制而諸呂竊命〔三〕,孝昭幼沖而上官逆謀〔四〕,皆憑 〔藉〕世寵,(藉)履國威權(quán)〔五〕,窮兇極亂,社稷幾危。非大舜,周公、朱虛、博陸〔六〕,則不能擒兇討逆,扶危定傾。伏惟陛下誕姿圣德,統(tǒng)理萬邦,而遭 家運不造之難。董卓首亂,蕩覆京畿;曹操階禍,竊執(zhí)天衡;皇后太子,〔鴆〕(鳩)殺見害〔七〕,剝畏天下,殘毀民物。久令陛下蒙塵幽處,人神無位,遏絕王 命,厭昧皇極,欲佻神器〔八〕。左將軍領(lǐng)司隸校尉豫、荊、益等州牧宜城亭侯備,授朝爵秩,念在輸力,以□國難〔九〕。睹其機兆,赫然發(fā)憤,與車騎將軍董承 謀共誅操,將安國靜難,克寧舊都。會承不密,令操游魂遂得長惡,殘泯海內(nèi)。臣等每懼王室大有閻樂之禍,小有定安之變〔十〕,夙夜惴惴,戰(zhàn)栗累息。
〔一〕 范書作“秋七月庚子”。
〔二〕 周公攝政,管叔、蔡叔、霍叔、武庚相與叛周。事見史記周本紀(jì)。
〔三〕 呂后封呂產(chǎn)為梁王,呂祿為趙王,呂通為燕王。呂后病甚,命呂祿領(lǐng)北軍,呂產(chǎn)領(lǐng)南軍。曰:“高帝巳定天下,與大臣約,曰‘
非劉氏王者,天下共擊之’。今呂氏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為變。必?fù)?jù)兵衛(wèi)宮,慎毋送喪,毋為人所制?!笔乱娛酚泤魏蟊炯o(jì)。
〔四〕 上官桀,昭帝上官皇后安之父,與燕王旦謀殺霍光,因廢帝立桀,事覺皆伏誅。事見漢書霍光傳。
〔五〕 據(jù)陳璞校記改。
〔六〕 朱虛,朱虛侯劉章;博陸,博陸侯霍光。
〔七〕 據(jù)袁紀(jì)下文改。時曹操殺伏后而滅其族,并及二皇子。
〔八〕 國語周語曰:“郤至佻天之功,以為己力?!?
〔九〕 蜀志作“殉”。按□乃徇之俗字,而徇與殉通。
〔十〕 定安,即定安公王莽也。
昔在虞書,敦序九族〔一〕。周監(jiān)二代,封建同姓〔二〕,詩著其義,歷載長久。漢興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諸呂之難,而成太宗之基。 亮等以備肺腑枝葉,宗子蕃翰〔三〕,心存國家,念在弭亂。自備破收漢中,海內(nèi)英雄望風(fēng)螘附,而爵號不顯,九錫未加,非所以鎮(zhèn)衛(wèi)社稷,光照萬世。奉辭在外, 詔命斷絕。昔西河太守梁統(tǒng)等值漢中興,限于河山,位同權(quán)均,不能相率,咸推竇融以為元帥,卒立績效,摧破隗囂。今社稷之難,甚于隴蜀,操外吞天下,內(nèi)殘群 僚,朝廷有蕭墻之危,而御侮未立,可〔為〕(謂)寒心〔四〕。臣等輒依舊典,立備為漢中王,拜大司馬,董齊六軍,糾合同盟,埽滅兇逆。以漢中、巴、蜀、廣 漢、犍為為國,所置依漢初立諸侯王故典。夫權(quán)宜之制,茍利國家,專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矯罪,雖死無恨?!彼煊凇层妗常ń╆栐O(shè)壇場〔五〕,御 王冠于劉備。
〔一〕 見書皋陶謨。
〔二〕 二代,夏,商也,又昭公二十六年左傳王子朝曰:“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
〔三〕 詩大雅板曰:“大宗維翰。 ”。
〔四〕 據(jù)三國志先主傳改。
〔五〕 據(jù)三國志先主傳改。水經(jīng)注沔水曰:“沔水又東逕沔陽縣故城南。城,舊言漢祖在漢中,蕭何所筑也。漢建安二十四年,劉備并劉璋,北定漢中,始立壇,即漢中王位于此?!?
備上言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董督三軍,奉辭于外,不能除寇靜難,以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遲,六合否而不泰,惟憂反側(cè),疢如疾首 〔一〕。曩者董卓造為亂階,自是之后,群兇縱橫,殘剝海內(nèi)。賴陛下圣德威靈,人神同應(yīng),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并殪,以漸冰消。惟獨曹操久未梟除, 侵擅國〔權(quán)〕(威),〔二〕恣心極亂。臣等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同謀討操,機事不密,承見陷害。臣播越失據(jù),忠義不果。遂得使操窮兇極逆,主后戮殺,皇子鳩 害。雖糾合同盟,念在奮力,懦弱不武,歷年無效。常恐殞歿,孤負(fù)國恩,假寐永嘆〔三〕,夕惕若厲〔四〕。
〔一〕 見詩小雅小弁。箋云:“疢猶病也。”疏曰:“疾首,謂頭痛也?!?
〔二〕 據(jù)三國志先主傳改。
〔三〕 亦見詩小雅小弁。箋云:“ 不脫冠衣而寐曰假寐?!?
〔四〕 見易干卦。正義曰:“夕惕者,謂終竟此日,后至向夕之時,猶懷憂惕。若厲者,若,如也,厲,危也。言尋常憂懼,恒如傾危?!?
今臣群僚以為昔在虞書,敦敘九族,庶明厲翼〔一〕,五帝以來,此道不廢。周監(jiān)二代,建諸姬姓,實賴晉、鄭夾輔之福〔二〕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 啟九國〔三〕,卒斬諸呂,以安大宗。今操惡直丑正,寔繁有徒,包藏禍心,篡逆巳顯。既王室微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quán)宜,上臣大司馬、漢中王。所獲 已過,不宜復(fù)忝高位,以重罪謗。群臣見逼,迫以大義,追惟寇賊不梟,國難未已,宗廟傾危,社稷將墮,誠臣深憂之責(zé)。若應(yīng)權(quán)通變,以寧圣主,雖越水火,所不 敢辭。常慮于懷,以防后悔。輒順眾議,拜授印璽,以崇國威。仰惟爵高寵厚,俯思自效,憂深責(zé)重,驚悸累息,如臨于谷。輒將率六軍,順時撲討,以寧社稷,以 報萬分?!?
〔一〕 出書皋陶謨。注曰:“言庶民皆明其教,而自勉勵;冀戴上命。”
〔二〕 犬戎殺幽王,晉文侯、鄭武公立故太子宜臼,是為平王?!?
〔三〕 九國者,荊王劉賈、楚王劉交、齊王劉肥、代王劉仲、梁王劉恢、淮陽王劉友、淮南王劉長、吳王劉濞、燕王劉建也。
九月,丞相掾魏諷謀誅曹操,發(fā)覺伏誅。諷有威名,潛結(jié)義士,坐死者數(shù)千人〔一〕。
〔一〕 三國志武帝紀(jì)注引世語作“ 數(shù)十人”,黃本同。然通鑒亦作“數(shù)千人”。
二十五年(庚子、二二〇)
春正月庚子,魏王曹操薨,謚曰武王。
壬寅,詔曰:“魏太子丕:昔皇天〔授〕(據(jù))乃顯考以冀我 皇家〔一〕,遂攘〔除〕群兇,戡定九州〔二〕,弘功茂績,光于宇宙,朕用垂拱〔二〕(三)十有余載〔三〕。天不慭遺一老〔四〕,永保余一人,早世潛神,哀 悼切傷。丕奕世宣明,宜秉文武,紹熙前緒。今使使持節(jié)御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丕丞相印綬、魏王璽黻,領(lǐng)冀州牧。方今外有遺慮,遐夷未賓,旗鼓尚在邊境,干 戈不得韜刃,斯乃播揚洪烈,立功垂名之秋也。豈得修諒闇之禮,究曾、閔之志哉?甚敬服朕命,抑弭憂懷,旁祇厥序〔五〕,時亮天工〔六〕,以稱朕意。于戲, 可不勉乎!”
〔一〕 據(jù)三國志文帝紀(jì)注引袁紀(jì)改。
〔二〕 “除”據(jù)裴注引袁紀(jì)補,又 “戡”注作“拓”。
〔三〕 據(jù)裴注引袁紀(jì)改。盧弼亦曰:“今本袁紀(jì)‘二’作‘三’,誤。蓋指操遷帝都許二十五年也?!?
〔四〕 “慭”原誤作“●”,據(jù)裴注引袁紀(jì)逕改之。語出哀公十六年左傳。
〔五〕 盧弼引錢儀吉曰:“‘旁’ 疑作‘方’。”是。
〔六〕 裴注引袁紀(jì)作“時亮庶功” 。
二月丁未朔,日有蝕之。
冬十月乙卯,詔曰:“朕在位三十有二載,遭天下蕩覆,幸賴宗廟之靈,危而復(fù)存。然瞻仰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dāng)?shù)既終,行運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 樹神武之績,今王又光裕明德以應(yīng)其期,是歷數(shù)昭明,亦可知矣。大〔道〕(人)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一〕,故唐堯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無窮。朕羨而慕 之,今其追踵堯典,禪位于魏王?!?
〔一〕 據(jù)魏志注引袁紀(jì)改。此十二字出禮記禮運篇。
乃告宗廟,使御史大夫張音奉皇帝璽綬,禪位于魏王曰:“咨爾魏王:昔者帝堯禪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歸有德。漢道陵遲,世失其 序,降及朕躬,大亂滋昏,群兇肆逆,宇宙傾覆。賴武王拯茲難于四方,惟清區(qū)夏,以〔?!尘R我宗廟〔一〕,豈余一人獲乂,俾九服實受其賜。今王欽承前緒,光 于乃德,恢文武之大業(yè),昭爾考之弘烈,皇天降瑞,人神告征,誕惟亮采,師錫朕命,僉曰爾禮度克協(xié)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于戲!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 執(zhí)其中,天祿永終〔二〕;君其祇奉大化,饗茲萬國,以肅天道?!?
〔一〕 據(jù)三國志文帝紀(jì)補。
〔二〕 自“天之歷數(shù)”至此,出自尚書大禹謨。
庚午,魏王即皇帝位,改年曰黃初。
魏帝既受禪,問尚書陳群曰:“朕應(yīng)天順民,卿等以為何如?”群對曰“臣與華歆俱事漢朝,難欣圣化,義形于色。”
袁宏曰:夫君位,萬物之所重,王道之至公。所重在德,則弘濟于仁義;至公無私,故變通極于代謝。是以古之圣人,知治亂盛衰有時而然也,故大 建名教,以統(tǒng)群生,本諸天人,而深其關(guān)鍵。以德相傳,則禪讓之道也;暴極則變,則革代之義也。廢興取與,各有其會,因時觀民,理盡而動。然后可以經(jīng)綸丕 業(yè),弘貫千載。是以有德之興,靡不由之;百姓與能,人鬼同謀,屬于蒼生之類,未有不蒙其澤者也。其政化遺惠,施及子孫,微而復(fù)隆,替而復(fù)興,豈無僻王賴前 哲以免〔一〕。及其亡也,刑罰淫濫,民不堪命。匹夫匹婦,莫不憔悴于虐政;忠義之徒,無由自效其誠。故天下囂然,新主之望,由茲而言。君理既盡,雖庸夫得 自絕于桀、紂;暴虐未極,縱文王不得擬議于南面,其理然也。
〔一〕 疑文有脫誤。
漢自桓、靈。君道陵遲,朝綱雖替,虐不及民。雖宦豎乘間,竊弄權(quán)柄,然人君威尊,未有大去王室,世之忠賢,皆有寧本之心。若誅而正之,使各 率職,則二祖、明、章之業(yè),復(fù)陳乎目前,雖曰微弱,亦可輔之。時獻帝幼沖,少遭兇亂,流離播越,罪不由己。故老后生未有過也。其上者悲而思之,人懷匡復(fù)之 志。故助漢者協(xié)從,背劉者眾乖,此蓋民未忘義,異乎秦漢之勢。魏之討亂,實因斯資,旌旗所指,則以伐罪為名;爵賞所加,則以輔順為首。然則劉氏之德未泯, 忠義之徒未盡,何言其亡也?漢茍未亡,則魏不可取。今以不可取之實,而冒揖讓之名,因輔弼之功,而當(dāng)代德之號,欲比德堯舜,豈不誣哉!
初,魏王欲以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嘗已為漢三公,遭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fù)為魏氏之臣,于義既無所為,于國選亦不為榮也?!彼炻犓?。 及魏受禪,乃下詔曰:“夫先王制幾杖之賜,所以賓禮黃耇〔一〕,褒崇元老也。昔孔光、卓茂皆以淑德高年,受此嘉錫〔二〕。公故漢宰相,乃祖已來,世著忠 賢。公年過七十,行不逾矩,可謂老成人矣,所宜寵異,以彰舊德。其錫公延年杖及伏幾,〔延〕(筵朝)請之日〔三〕,使杖入侍;又使著鹿皮帽冠?!北肷险鹿?讓,不聽。年八十四,以壽終。
〔一〕 儀禮士冠禮曰:“黃耇無疆,受天之慶?!弊⒃弧包S,黃發(fā)也。耇,凍梨也。皆壽征也?!?
〔二〕 漢書孔光傳曰:莽白太后,徙孔光為太師。光稱病辭位,太后賜靈壽杖。又范書卓茂傳曰:光武初即位,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賜幾杖車馬。
〔三〕 據(jù)黃本刪改。三國志、范書之注引續(xù)漢書均作“延請”。
彪字文先,幼習(xí)祖考之業(yè),以孝義稱。自為公輔,值王室大亂,彪流離播越,經(jīng)歷艱難,以身衛(wèi)主,不失中正,天下以此重之。自震至彪,四世宰輔,皆 以儒素名德相承。秉、賜雖方節(jié)不及震,然其恭謹(jǐn)、孝友、篤誠,不忝前列也。有子曰修,少有俊才,而德業(yè)之風(fēng)盡矣。至魏初,坐事誅〔一〕。
〔一〕 三國志陳思王傳曰:植既以才見異,而丁儀、丁廙、楊修等為之羽翼。植寵衰。太祖既慮終始之變,以楊修頗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于是以罪誅修。
癸酉〔一〕,魏以河內(nèi)之山陽,封漢帝為山陽公,行漢正朔焉。
〔一〕 十一月癸酉朔,疑袁紀(jì)上脫 “十一月”三字。
明年,劉備自立為天子。
附錄一:后漢紀(jì)佚文
基字憲公,茲字季公,并為長史,聞固策免,并棄官亡歸巴漢。南鄭趙子賤為郡功曹,詔下郡殺固二子。太守知其枉,遇之甚寬,二人讬服藥夭,具棺器,欲因出逃。子賤畏法,敕吏驗實,就殺之。(
載范書李固傳注)
長樂衛(wèi)尉馬騰,其長八尺,身體洪大,面鼻雄異,而性賢厚,人多敬之。(載初學(xué)記卷十九、太平御覽卷三七七)
崔骃詣竇憲,始及門,憲倒屣迎之,曰:“吾受詔交公,公何得薄哉?”(載太平御覽卷四七四)
崔骃上書曰:“竊聞春陽發(fā)而倉庚鳴,秋風(fēng)厲而蟋蟀吟,蓋氣使之然也?!保ㄝd太平御覽卷九四九)
第五倫為司空,有人與倫千里馬者,倫雖不取,每三公有所選舉,倫心不忘也,然亦終不用。(載太平御覽卷二0八)
種皓字景伯,父為定陶令,有財三千萬。父卒,皓皆以賑鄉(xiāng)里貧賤者,其進趣名利者,皆不與交通。(載太平御覽卷四七六)
韓卓字子助,陳留人。臘日奴竊食,祭先人。卓義其心,矜而免之。(載歲華紀(jì)麗)
附錄二:袁宏傳及其軼事
?。ㄒ唬x書袁宏傳
袁宏字彥伯,侍中猷之孫也。父勖,臨汝令。宏有逸才,文章絕美,曾為詠史詩,是其風(fēng)情所 寄。少孤貧,以運租自業(yè)。謝尚時鎮(zhèn)牛渚,秋夜乘月,率爾與左右微服泛江。會宏在舫中諷詠,聲既清會,辭又藻拔,遂駐聽久之,遣問焉。答云:“是袁臨汝郎誦 詩?!奔雌湓伿分饕?。尚傾率有勝致,即迎升舟,與之譚論,申旦不寐,自此名譽日茂。
尚為安西將軍、豫州刺史,引宏參其軍事。累遷大司馬 桓溫府記室。溫重其文筆,專綜書記。后為東征賦,賦末列稱過江諸名德,而獨不載桓彝。時伏滔先在溫府,又與宏善,苦諫之。宏笑而不答。溫知之甚忿,而憚宏 一時文宗,不欲令人顯問。后游青山飲歸,命宏同載,眾為之懼。行數(shù)里,問宏云:“聞君作東征賦,多稱先賢,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稱謂非下官敢專, 既未遑啟,不敢顯之耳。”溫疑不實,乃曰:“ 君欲為何辭?”宏即答云:“風(fēng)鑒散朗,或搜或引,身雖可亡,道不可隕,宣城之節(jié),信義為允也。”溫泫然而止。宏賦又不及陶侃,侃子胡奴嘗于曲室抽刃問宏 曰:“家君勛跡如此,君賦云何相忽?”宏窘急,答曰: “我已盛述尊公,何乃言無?”因曰:“精金百汰,在割能斷,功以濟時,職思靜亂,長沙之勛,為史所贊。 ”胡奴乃止。
后為三國名臣頌曰:
夫百姓不能自牧,故立君以治之;明君不能獨治,則為臣以佐之。然則三五迭隆,歷代承基,揖讓之與干戈,文德之與武功,莫不宗匠陶鈞而群才緝熙, 元首經(jīng)略而股肱肆力。雖遭罹不同,跡有優(yōu)劣,至于體分冥固,道契不墜,風(fēng)美所扇,訓(xùn)革千載,其揆一也。故二八升而唐朝盛,伊呂用而湯武寧,三賢進而小白 興,五臣顯而重耳霸。中古陵遲,斯道替矣。居上者不以至公理物,為下者必以私路斯榮,御員者不以信誠率眾,執(zhí)方者必以權(quán)謀自顯。于是君臣離而名教薄,世多 亂而時不治,故蘧寧以之卷舒,柳下以之三黜,接輿以之行歌,魯連以之赴海。衰世之中,保持名節(jié),君臣相體,若合符契,則燕昭、樂毅古之流矣。夫未遇伯樂, 則千載無一驥;時值龍顏,則當(dāng)年控三杰,漢之得賢,于斯為貴。高祖雖不以道勝御物,群下得盡其忠;蕭曹雖不以三代事主,百姓不失其業(yè)。靜亂庇人,抑亦其 次。夫時方顛沛,則顯不如隱;萬物思治,則默不如語。是以古之君子不患弘道難,患遭時難,遭時匪難,遇君難。故有道無時,孟子所以咨嗟;有時無君,賈生所 以垂泣。夫萬歲一期,有生之通涂;千載一遇,賢智之嘉會。遇之不能無欣,喪之何能無慨。古人之言,信有情哉!余以暇日常覽國志,考其君臣,比其行事,雖道 謝先代,亦異世一時也。
文若懷獨見之照,而有救世之心,論時則人方涂炭,計能則莫出魏武,故委圖霸朝,豫謀世事。舉才不以標(biāo)鑒,故人亡而后顯;籌畫不以要功,故事而至后定。雖亡身明順,識亦高矣。
董卓之亂,神器遷逼,公達慨然,志在致命。由斯而譚,故以大存名節(jié)。至如身為漢隸而跡入魏幕,源流趣舍,抑亦文若之謂。所以存亡殊致,始終不同,將以文若既明且哲,名教有寄乎!夫仁義不可不明,則時宗舉其致;生理不可不全,故達識攝其契。相與弘道,豈不遠哉!
崔生高朗,折而不撓,所以策名魏武、執(zhí)笏霸朝者,蓋以漢主當(dāng)陽,魏后北面者哉!若乃一旦進璽,君臣易位,則崔生所以不與,魏氏所以不容。夫江湖所以濟舟,亦所以覆舟;仁義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然而先賢玉摧于前,來哲攘袂于后,豈天懷發(fā)中,而名教束物者乎!
孔明盤桓,俟時而動,遐想管樂,遠明風(fēng)流,治國以禮,人無怨聲,刑罰不濫,沒有余泣,雖古之遺愛,何以加茲!及其臨終顧讬,受遺作相,劉后授之無疑心,武侯受之無懼色,繼體納之無貳情,百姓信之無異辭,君臣之際,良可詠矣!
公瑾卓爾,逸志不群,總角料主,則素契于伯符;晚節(jié)曜奇,則三分于赤壁。惜其齡促,志未可量。
子布佐策,致延譽之美,輟哭止哀,有翼戴之功,神情所涉,豈徒謇諤而已哉!然杜門不用,登壇受譏。夫一人之身所照未異,而用舍之間俄有不同,況沈跡溝壑,遇與不遇者乎!
夫詩頌之作,有自來矣?;蛞砸髟伹樾?,或以紀(jì)德顯功,雖大指同歸,所讬或乖。若夫出處有道,名體不滯,風(fēng)軌德音,為世作范,不可廢也。復(fù)綴序所 懷,以為之贊曰:火德既微,運纏大過。洪飆扇海,二溟揚波。虬獸雖驚,風(fēng)云未和。潛魚擇川,高鳥候柯。赫赫三雄,并回干軸。競收杞梓,爭采松竹。鳳不及 棲,龍不暇伏。谷無幽蘭,嶺無停菊。
英英文若,靈鑒洞照。應(yīng)變知微,頤奇賞要。日月在躬,隱之彌曜。文明映心,鉆之愈妙。滄海橫流,玉石俱碎。達人兼善,廢己存愛。謀解時紛,功濟宇內(nèi)。始救生靈,終明風(fēng)概。
公達潛朗,思同蓍蔡。運用無方,動攝群會。爰初發(fā)跡,遘此顛沛。神情玄定,處之彌泰。愔愔幕里,算無不經(jīng)。亹亹通韻,跡不暫停。雖懷尺璧,顧哂連城。智能極物,愚足全生。
郎中溫雅,器識純素。貞而不諒,通而能固。恂恂德心,汪汪軌度。志成弱冠,道數(shù)歲暮。仁者必勇,德亦有言。雖遇履尾,神氣恬然。行不修飾,名節(jié)無愆。操不激切,素風(fēng)愈鮮。
邈哉崔生,體正心直。天骨疏朗,墻岸高嶷。忠存軌跡,義形風(fēng)色。思樹芳蘭,翦除荊棘。人惡其上,世不容哲?,槵樝壬耪让?jié)。雖遇塵霧,猶震霜雪。運極道消,碎此明月。
景山恢誕,韻與道合。形器不存,方寸海納。和而不同,通而不雜。遇醉忘辭,在醒貽答。
長文通雅,義格終始。思戴元首,擬伊同恥。人未知德,懼若在己。嘉謀肆庭,讜言盈耳。玉生雖麗,光不逾把。德積雖微,道映天下。
邈哉太初,宇量高雅。器范自然,標(biāo)準(zhǔn)無假。全身由直,跡洿必偽。處死匪難,理存則易。萬物波蕩,孰任其累!六合徒廣,容身靡寄。君親自然,匪由名教。愛敬既同,情禮兼到。
烈烈王生,知死不撓。求仁不遠,期在忠孝。
玄伯剛簡,大存名體。志在高構(gòu),增堂及陛。端委獸門,正言彌啟。臨危致命,盡其心禮。
堂堂孔明,基宇宏邈。器同生靈,獨稟先覺。標(biāo)榜風(fēng)流,遠明管樂。初九龍盤,雅志彌確。百六道喪,干戈迭用。茍非命世,孰掃氛雺!宗子思寧,薄言解控。釋褐中林,郁為時棟。
士元弘長,雅性內(nèi)融。崇善愛物,觀始知終。喪亂備矣,勝涂未隆。先生標(biāo)之,振起清風(fēng)。綢繆哲后,無妄惟時。夙夜匪懈,義在緝熙。三略既陳,霸業(yè)已基。
公琰殖根,不忘中正。豈曰模擬,實在雅性。亦既羈勒,負(fù)荷時命。推賢恭己,久而可敬。
公衡沖達,秉志淵塞。媚茲一人,臨難不惑。疇昔不造,假翮鄰國。進能徽音,退不失德。六合紛紜,人心將變。鳥擇高梧,臣須顧眄。
公瑾英達,朗心獨見。披草求君,定交一面?;富肝何洌庾櫚咱E。志掩衡霍,恃戰(zhàn)忘敵。卓卓若人,曜奇赤壁,三光參分,宇宙暫隔。
子布擅名,遭世方擾。撫翼桑梓,息肩江表。王略威夷,吳魏同寶。遂贊宏謨,匡此霸道?;竿踔埃髽I(yè)未純。把臂讬孤,惟賢與親。輟哭止哀,臨難忘身。成此南面,實由老臣。才為世生,世亦須才。得而能任,貴在無猜。
昂昂子敬,拔跡草萊。荷檐吐奇,乃構(gòu)云臺。
子瑜都長,體性純懿。諫而不犯,正而不毅。將命公庭,退忘私位。豈無鹡鸰,固慎名器。
伯言謇謇,以道佐世。出能勤功,入亦獻替。謀寧社稷,解紛挫銳。正以招疑,忠而獲戾。
元嘆邈遠,神和形檢。如彼白珪,質(zhì)無塵點。立行以恒,匡主以漸。清不增潔,濁不加染。
種翔高亮,性不和物。好是不群,折而不屈。屢摧逆鱗,直道受黜。嘆過孫陽,放同賈屈。
莘莘眾賢,千載一遇。整轡高衢,驤首天路。仰揖玄流,俯弘時務(wù)。名節(jié)殊涂,雅致同趣。日月麗天,瞻之不墜。仁義在躬,用之不匱。尚想遐風(fēng),載揖載味。后生擊節(jié),懦夫增氣。
從桓溫北征,作北征賦,皆其文之高者。嘗與王珣、伏滔同在溫坐,溫令滔讀其北征賦,至“聞所傳于相傳,云獲麟于此野,誕靈物以瑞德,奚授體于虞 者!疚巴父之洞泣,似實慟而非假。豈一性之足傷,乃致傷于天下”,其本至此便改韻。珣云:“此賦方傳千載,無容率耳。今于‘天下’之后,移韻徙事,然于寫 送之致,似為未盡?!碧显疲骸暗靡鎸戫嵰痪洌驗樾?。 ”溫曰:“卿思益之?!焙陸?yīng)聲答曰:“感不絕于余心,愬流風(fēng)而獨寫?!鲍懻b味久之,謂滔曰:“當(dāng)今文章之美,故當(dāng)共推此生?!?
性強正亮直,雖被溫禮遇,至于辯論,每不阿屈,故榮任不至。與伏滔同在溫府,府中呼為“袁伏”。宏心恥之,每嘆曰:“公之厚恩未優(yōu)國士,而與滔比肩,何辱之甚?!?
謝安常賞其機對辯速。后安為揚州刺史,宏自吏部郎出為東陽郡,乃祖道于冶亭。時賢皆集,安欲以卒迫試之,臨別執(zhí)其手,顧就左右取一扇而授之曰:“聊以贈行。”宏應(yīng)聲答曰:“輒當(dāng)奉揚仁風(fēng),慰彼黎庶。 ”時人嘆其率而能要焉。
宏見漢時傅毅作顯宗頌,辭甚典雅,乃作頌九章,頌簡文之德,上之于孝武。
太元初,卒于東陽,時年四十九。撰后漢紀(jì)三十卷及竹林名士傳三卷、詩賦誄表等雜文凡三百首,傳于世。
三子:長超子,次成子,次明子。明子有父風(fēng),最知名,官至臨賀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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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宏字彥伯,陳郡人。為大司馬府記室參軍,稍遷至吏部郎,出為東陽郡守,卒。(載文選卷四七袁宏三國名臣序贊李善注。按書名本當(dāng)作續(xù)晉陽秋)
(三)世說新語
言語篇曰:“袁彥伯為謝安南司馬,都下諸人送至瀨鄉(xiāng)。將別,既自凄惘,嘆曰:“江山遼落,居然有萬里之勢?!弊⒃唬豪m(xù)晉陽秋曰:“袁宏字彥伯,陳郡人, 魏郎中令煥六世孫也。祖猷,侍中。父勖,臨汝令。宏起家建威參軍、安南司馬記室。太傅謝安賞宏機捷辯速,自吏部郎出為東陽郡,乃祖之于冶亭。時賢皆集,安 欲卒迫試之,執(zhí)手將別,顧左右取一扇而贈之。宏應(yīng)聲答曰:‘輒當(dāng)奉揚仁風(fēng),慰彼黎庶?!献鴩@其要捷。性直亮,故位不顯也。在郡卒。”
文 學(xué)篇曰:袁虎少貧,嘗為人傭載運租。謝鎮(zhèn)西經(jīng)船行,其夜清風(fēng)朗月,聞江渚間估客船上有詠詩聲,甚有情致,所誦五言,又其所未嘗聞,嘆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訊 問,乃是袁自詠其所作詠史詩。因此相要,大相賞得?!弊⒃唬夯ⅲ晷∽忠?。續(xù)晉陽秋曰:“虎少有逸才,文章絕麗,曾為詠史詩,是其風(fēng)情所寄。少孤而貧, 以運租為業(yè)。鎮(zhèn)西謝尚時鎮(zhèn)牛渚,乘秋佳風(fēng)月,率爾與左右微服泛江。會虎在運租船中諷詠,聲既清會,辭文藻拔,非尚所曾聞,遂住聽之。乃遣問訊,答曰:‘是 袁臨汝郎誦詩。’即其詠史之作也。尚佳其率有勝致,即遣要迎,談話申旦,自此名譽日茂?!?
又曰:桓宣武命袁彥伯作北征賦。既成,公與時賢共看,咸嗟嘆之。時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寫字足韻當(dāng)佳”,袁即于坐攬筆益云:“感不絕于余 心,溯流風(fēng)而獨寫?!惫^王曰:“當(dāng)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 ”注曰:續(xù)晉陽秋曰:“宏從溫征鮮卑,故作北征賦,宏文之高者?!焙昙d其賦云:“聞于相傳,云獲麟于此野,誕靈物以瑞德,奚授體于虞者!悲尼父之慟泣, 似實慟而非假,豈一物之足傷,實致傷于天下。感不絕于余心,□流風(fēng)而獨寫。”晉陽秋曰:“宏嘗與王珣、伏滔同侍溫坐,溫令滔讀其賦,至‘致傷于天下’,于 此改韻。云:‘此韻所詠,慨深千載。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韻,于寫送之致,如為未盡?!夏嗽疲骸靡鎸懸痪?,或當(dāng)小勝。’桓公語宏:‘卿試思益之。’宏 應(yīng)聲而益,王、伏稱善。”
又曰:“袁彥伯作名士傳成,見謝公,公笑曰: “我嘗與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獪耳?!睆┎煲泽鐣?。注曰: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輔嗣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劉伯倫、阮仲容、 王浚仲為竹林名士。裴叔則、樂彥輔、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衛(wèi)叔寶、謝幼輿為中朝名士。
又曰:桓宣武北征,袁虎時從,被責(zé)免官。會須露布文,喚袁倚馬前,令作。手不輟筆,俄得七紙,殊可觀。東亭在側(cè),極嘆其才。袁虎云:“當(dāng)令齒舌間得利。”
又曰:袁宏始作東征賦,不道陶公。胡奴誘之狹室中,臨以白刃曰:“先公勛業(yè)如是,君作東征賦云何相忽略?”宏窘蹙無計,便答:“我大道公,何以 云無?”因誦曰:“精金百煉,在割能斷,功則治人,職思靖亂,長沙之勛,為史所贊?!弊⒃唬豪m(xù)晉陽秋曰:“ 宏為大司馬記室參軍。后為東征賦,悉稱過江諸名望。時桓溫在南州,宏語眾云:‘我決不及桓宣城?!瘯r伏滔在溫府,與宏善,苦諫之宏笑而不答。滔密以啟溫, 溫甚忿,以宏一時文宗,又聞此賦有聲,不欲令人顯問之。后游青山,飲酌既歸,公命宏同載,眾為危懼。行數(shù)里,問宏曰:‘聞君作東征賦,多稱先賢,何故不及 家君?’宏答曰:‘尊公稱謂,自非下官所敢專,故未呈啟,不敢顯之耳。’溫乃云:‘君欲為何辭?’宏即答云:‘風(fēng)鑒散朗,或搜或引,身雖可亡,道不可隕, 則宣城之節(jié),信為允也。’溫泫然而止。二說不同,故詳載焉。
寵禮篇曰:桓宣武嘗請參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蒞名府中。復(fù)有袁參軍,彥伯疑焉,令傳教更質(zhì),傳教曰:“參軍是袁、伏之袁,復(fù)何所疑!”
輕詆篇曰:“桓公入洛,過淮泗,踐北境,與諸僚屬登平乘樓,眺矚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zé)?!痹⒙识?對曰:“運自有廢興,豈必諸人之過?”桓公懔然作色,顧謂四坐曰:“諸君頗聞劉景升不?有大牛重千斤。啖芻豆十倍于常牛,負(fù)重致遠,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 荊州,烹以饗士卒,于時莫不稱快。意以況袁,四坐既駭,袁亦失色。
又曰: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游宴,輒命袁伏。袁甚恥之,恒嘆曰:“公之厚意,未足以榮國士,與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