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部分

后漢紀 作者:晉·袁宏


  冬十一月,九江盜賊徐鳳稱上將軍〔一〕殺掠吏民。
〔一〕 范書沖帝紀作“無上將軍” 。
  己酉,令郡國死罪系囚減死一等,徙邊戍。
  于是殤帝廟次在順帝下,鴻臚周舉議曰:“春秋魯閔公無子,庶兄僖公代立,躋僖公于閔公上,孔子譏之〔一〕。經(jīng)書曰:‘大事于太廟,躋僖公?!瘋?曰: ‘逆祀也?!炼ü轮?,孔子是之。經(jīng)曰:‘從祀先公。’為萬代法也。殤帝在先,于親為父;順帝在后,于親為子。先后之義不可改,昭穆之序不可亂?!?上不從〔二〕。
〔一〕 文公二年左傳曰:“仲尼曰:‘臧文仲作虛器,縱逆祀,祀爰居,三不知也?!倍Y記禮器曰:“孔子曰:‘臧文仲安知禮?夏父弗忌逆祀而弗止也。’”
〔二〕 范書周舉傳作“太后下詔從之”。按袁紀以梁太后詔系于永嘉元年五月,則范書遺漏“上不從”一事。
  舉字宣光,汝南汝陽人也。聰敏多識,善屬文。學(xué)者為之頌曰:“五經(jīng)縱橫周宣光?!背醣偎就睫?,稍遷〔并〕州刺史〔一〕。尚書令左雄薦舉為尚書。 俄而雄為司隸,詔書選武猛任將帥者,選故冀州刺史馮直。直卒坐罪減死,又無猛驗,舉劾奏雄。后復(fù)為尚書令,雄謂舉曰:“詔書使我選武猛,不使選清高。”舉 曰: “詔書選武猛,不使君選貪污也?!毙墼唬骸斑M君實所以自伐也?!迸e曰:“昔趙宣子任韓厥為司馬,厥以軍法戮宣子仆。宣子謂大夫曰:‘可賀我矣!選厥也,任 其事?!捕辰窬灰耘e之不才,誤升諸朝,不敢阿君,以為君羞,不悟君之與宣子殊也?!毙壑x而服之〔三〕。舉公亮不撓,皆此類也。
〔一〕 據(jù)范書周舉傳補。
〔二〕 見國語晉語五。
〔三〕 范書左雄傳曰:“舉故冀州刺史馮直,以為將帥。而直嘗坐臧受罪,舉以此劾奏雄。雄悅曰:‘吾嘗事馮直之父,而又與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乃是韓厥之舉也?!庇墒翘煜路?。明年,坐法免,后復(fù)為尚書?!迸c袁紀異。

后漢孝質(zhì)皇帝紀卷第二十
  元嘉元年〔一〕(乙酉、一四五)
〔一〕 按范書沖帝紀及通鑒均作“永嘉”,“元嘉”乃漢桓帝年號,故通鑒考異曰“袁紀作 ‘元嘉’誤”。然錢大昕三史拾遺曰:“史繩祖學(xué)齊占畢,記淳熙二年邛州蒲江縣上乘院僧,辟地得古竁,封石有文二十九字云:‘永□元年二月十二日,蜀郡臨邛 漢安鄉(xiāng)安定里公乘校官掾王幽字珍儒?!K祖大父勤齋先生子堅跋之。略云:永□之號,不見于史漢,沖帝即位改元,史傳相承,以為永嘉,□嘉文字易亂,一年而 改,見于它文者幾希,非此刻出于今日,孰知沖帝永嘉之為永□也?!蓖跸戎t曰:“按左雄傳中,有‘迄于永 □,察選清平’之文,則永嘉者,永□之誤也?!睒它c本范書據(jù)集解引錢說及惠棟說改“永嘉”為“永□”。按左雄傳之文,一作“永□”,一作“永嘉”。又太平 御覽卷九二引東觀記亦作“永嘉”,袁紀又作“嘉”。于文獻中“永□”僅一見,焉知非誤?且石刻多有誤刻,又系孤證,亦不可盡信。故袁紀“元嘉”實為“永嘉 ”之誤,錄“永□”說以存疑。
  春正月戊戌,帝崩于玉堂。
  是時徐、揚州盜賊起,太后畏懼,欲征諸國王侯到乃發(fā)喪。太尉李固曰:“帝雖幼弱,乃天下之君也。今日崩亡,百神感動,豈有臣子反共掩匿不舉哀 耶?昔始皇崩于沙丘,胡亥、趙高隱而不發(fā),詐定璽書,以賜扶蘇,斂裹尸,載鮑魚二千余里。近安帝崩于葉,阿母王圣、耿珍、閻顯等遂倍濟陰,更議平原,載尸 驅(qū)馳,還宮乃發(fā)。北鄉(xiāng)侯薨,閻后兄弟及江京等亦共隱秘,卒有孫程手刃之變。三主崩沒,臣子掩蓋,日不移晷,旋受大禍,此天下之至忌,不可之至者也?!碧?從之,即暮發(fā)喪。
  時清河王●年二十余,最有名德,大臣歸心。固意欲立,謂冀曰:“今當(dāng)立帝,宜擇長年明德,付以政事。愿將軍審詳大計,陳平、周勃之引代王〔一〕,霍光、安世之立宣帝,可以為法?!?
〔一〕 代王,文帝也,初為代王。
  初,章帝生千乘貞王伉,伉生樂安夷王胡〔一〕,胡生嗣王鴻,〔二〕鴻生建平侯續(xù)〔三〕。梁冀欲立幼主而專其權(quán),與太后定策禁中,丙寅詔曰 〔四〕:“ 先帝早棄天下,胤嗣幼沖,何悟倉卒,仍遭不造。惟太后定之,考人神之誠,唯建平侯續(xù)幼而岐嶷,師傅不煩,年已八歲,克昌化之形于體貌。春秋之義,‘為人后 者為之子’〔五〕,其以續(xù)為孝順皇帝嗣。”使〔冀〕(使)持節(jié)迎續(xù)于都亭〔六〕。是日即皇帝位,太后臨朝。于是●罷歸國。
〔一〕 按范書“胡”作“伏胡”,是。
〔二〕 鈕永建曰:“范紀作勃海孝王鴻。太平御覽九十二引東觀記亦作勃海王。按章帝八王傳樂安夷王子鴻嗣。質(zhì)帝立,梁太后下詔,以樂安國土卑濕,租委鮮簿,改鴻封勃海王。據(jù)此則鴻為渤海王在質(zhì)帝既立之后。此紀作嗣王是?!?
〔三〕 范書質(zhì)帝紀及御覽卷九二引東觀記均作“纘”,袁紀誤。今存此異文。
〔四〕 范書質(zhì)帝紀作“丙辰”。按是月癸巳朔,無丙寅,袁紀誤。
〔五〕 見成公十五年公羊傳。
〔六〕 “使使”黃本作“使帝”,皆誤。按范書質(zhì)帝紀作“使冀”,據(jù)改。
  太尉固言于太后曰:“今東面有事〔一〕,役費方興,新有獻陵之役〔二〕,百姓疲矣。大行皇帝尚幼,可于憲陵塋中造陵,依康陵之制,三分減一,以舒人力?!睆闹L笠灶l遭大憂,政之大小,悉委冢宰,是以固得盡心,多所匡正。數(shù)與梁冀違忤,由是疏之。
〔一〕 指九江徐鳳、馬勉、黃虎等義軍縱橫徐、揚二州之事。
〔二〕 “獻陵”,范書作“憲陵” ,即順帝陵也,袁紀作“獻”,誤。又“憲陵”通鑒作 “建陵”,亦誤??盗昴藲懙壑辏云溆邹?,建陵于慎陵塋內(nèi)。
  己未,葬孝沖帝于懷陵。
  二月乙酉,大赦天下。賜男子爵各有差;鰥寡孤獨癃貧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貞婦帛,人二匹。
  三月,揚州盜賊馬勉自稱皇帝〔一〕,伏誅。
〔一〕 按殤帝紀曰:“馬勉稱‘黃帝’?!倍ㄨb從袁紀。然據(jù)下文華蓋稱“黑帝”,恐當(dāng)以范書作“黃帝”是。
  夏五月丙辰,太后詔曰:“孝殤皇帝雖不永祚,即位逾年,君臣禮成。孝安皇帝承襲統(tǒng)業(yè),而前世命恭陵為康陵之上。追覽前代位第之宜,先后相逾。昔定公追順祀禮,春秋善之。其令恭陵次康陵,憲陵次恭陵。 ”
  六月,鮮卑寇代郡,殺掠吏民〔一〕。
〔一〕 “吏民”原誤倒,故正之。
  秋九月庚戌,太傅趙〔峻〕(岐)薨〔一〕。
〔一〕 據(jù)袁紀上文及范書改。
  冬十二月,九江盜賊華蓋自稱“黑帝”,伏誅。
本初元年(丙戌、一四六)
  春正月,詔曰:“昔堯命四子,以欽天道〔一〕。洪范九疇,休咎有象〔二〕。夫瑞以和降,異以逆感,休征應(yīng)天, 前圣所重〔三〕。頓州郡輕慢,競逞殘暴,陷人于罪,民罹其害,惡氣傷和,以致災(zāi)眚。書曰:‘ 明德慎罰?!菜摹撤酱簴|作,育養(yǎng)敬始。其敕有司,罪非殊死,且勿案驗,以崇在寬?!?
〔一〕 書堯典曰:乃命羲和,欽若昊天。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
〔二〕 九疇者,一曰五行,二曰敬用五事,三曰農(nóng)用八政,四曰協(xié)用五化,五曰建用皇極,六曰乂用三德,七曰明用稽疑,八曰念用庶征,九曰向用五福, 威用六極。見書洪范。按每疇各有其辭。其八庶征,疏曰:“庶,眾也;征,驗也。上為善政則眾。驗有美惡,休征敘美行之驗,咎征敘惡行之驗。”
〔三〕 惠棟曰以上乃據(jù)洪范五行傳之文也。
〔四〕 見書康誥。
  三月庚申〔一〕,詔曰:“九江、廣陵二郡,俱罹寇害,殘夷最甚,民失農(nóng)業(yè),生者饑乏,死者委棄。昔之為政,一物不得其所,若己有之〔二〕。今我元元,嬰此饑饉,方春賑貸,掩骼之時〔三〕。其調(diào)比郡見谷〔四〕,出廩大小口各有差。收葬骸骨,悉心經(jīng)營,以稱朕意?!?
〔一〕 范書作“二月庚辰”。按三月丙戌朔,無庚申,庚申乃二月第四日。則袁紀“三” 當(dāng)是“二”之誤。
〔二〕 書說命下曰:“一夫不獲,則曰時予之辜?!弊⒃唬骸耙烈娨环虿坏闷渌瑒t以為己罪?!?
〔三〕 禮記月令言:孟春之月,“ 掩骼埋胔”。注曰:“謂死氣逆生也。骨枯曰骼,肉腐曰胔?!?
〔四〕 楊樹達曰:“比郡,謂鄰近之郡。”
  夏四月,令將軍以下至六百石,遣子詣太學(xué)試受業(yè),滿歲課試,以高第五人補郎,次第五人太子舍人。
  六月丁巳,大赦天下。賜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鰥寡孤獨貧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貞婦帛,人三匹。
  閏月甲申,帝崩于玉堂。
  初,帝雖幼,知梁冀專權(quán),頗以為言〔一〕。冀懼后不免,因行酖毒。帝暴不豫,太尉固入問疾,帝曰:“食煮餅,今腹中悶,得水尚可活?!奔皆唬骸巴吕豢娠嬎??!闭Z未絕而崩。固號哭,欲推醫(yī),冀不聽。
〔一〕 嘗因朝會,質(zhì)帝目梁冀曰: “此跋扈將軍也!”故冀深惡之,而行鴆毒。
  固復(fù)欲立清河王●,與大鴻臚杜喬言之于朝,眾皆同焉。初,章帝生河間王開,開生蠡吾侯翼,翼生志。梁冀以女弟配志,征至京師。會帝崩,冀欲立 志,逼于李固之議,至日暮而不定。中常侍曹騰聞之,恐,夜見大將軍冀曰:“將軍累世攝政,賓客縱橫,多有過差。清河王嚴明,若即位,將軍受禍不久矣。若立 蠡吾侯,則富貴可保?!奔揭蜓蕴螅ú呓?,先策免太尉李固。
    袁宏曰:“若李固者,幾古之善人也。將立昏闇,先廢李固;李固若存,則明必建而天下弗違也。嘗試言之曰:夫稱善人者,不必?zé)o一惡;言惡人 者,不必?zé)o一善。故惡惡極有,時而然善,惡不絕善,中人皆是也。善不絕惡,故善人務(wù)去其惡;惡不絕善,故惡人猶貴于善。夫然故惡理常賤,而善理常貴。今所 以為君子者,以其秉善理也。茍善理常貴,則君子之道存也。夫善殊積者物逾重,義殊多者世逾貴。善義之積,一人之身耳,非有萬物之助,而天下莫敢違,豈非道 存故也。古之帝王恐年命不長,懼季氏之陵遲〔一〕,故辨方設(shè)位,明其輕重,選群臣之善,以為社稷之寄,蓋取其道存,能為天下正。嗚呼!善人之益,豈不大 哉!
〔一〕 疑“季氏”乃“季世”之誤。
  于是司徒胡廣為太尉〔一〕,司空趙誠為司徒,太仆袁〔湯〕(
陽)為司空〔二〕。
〔一〕 “司徒”誤作“司空”,逕改。
〔二〕 據(jù)袁紀下文及范書改。又惠棟曰:“華嶠書作‘陽’。案湯子逢,字周陽,湯不得為陽也。”
  太后詔曰:“孝質(zhì)皇帝胤嗣不遂,奄忽天昏。以社稷之重,考宗室之賢,莫若蠡吾侯志。年已十五,嘉姿卓茂,又近為孝順皇帝嗣。”庚寅,大將軍持節(jié)迎于夏門亭。是日,即皇帝位。太后臨朝,太尉胡廣錄尚書事。封帝弟名為都鄉(xiāng)侯,悝為蠡吾侯。
  秋九月,尊河間孝王曰孝穆皇帝,趙姬曰孝穆皇后〔一〕;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匽姬曰孝崇博園貴人。
〔一〕 范書及獨斷均作“孝穆皇” 、“孝穆后”。
  是歲,梁冀第池中船無故自覆。冀以問掾朱穆,穆對曰:“易稱:‘利涉大川,乘木舟虛?!惨弧碁?zāi)異記曰:‘利涉大川,濟渡萬民也?!鄞鶟扇f民,不絕游戲。船覆者,天誡將軍,以為有德宰相,當(dāng)濟渡萬民于難,不可長念樂身務(wù)游戲而已?!?
〔一〕 見易中孚。
  及帝即位,太后臨朝,穆素善推災(zāi)異,欲輔道冀,以扶王室,乃奏記于冀曰:“宜專心公門,庶能斥逐邪惡。明年丁亥之歲,刑德合于干位〔一〕。易稱 龍戰(zhàn)之會,其文曰:‘龍戰(zhàn)于野,其道窮也。’〔二〕謂陽〔道〕將勝而陰道負也〔三〕。今年九月天氣郁冒,五位四候〔四〕,連失正氣,此互相明也。天地大 驗,善道屬陽,惡道屬陰,若修正守陽,摧折陰類,則福從之矣。穆每事不逮,所好唯學(xué),傳行師言,時有可試。愿將軍少察愚言,申納諸儒,而親其忠正,絕其姑 息。夫人君不可不學(xué),當(dāng)以天地順道,漸漬其心。宜為皇帝選置師傅及侍講者,得小心忠篤敦禮之士,將軍與之俱入,參勸講授,師賢法古,此猶倚南山而坐平原 也,誰能傾之!”
〔一〕 李賢曰:“歷儀:太歲在丁壬,歲德在北宮。太歲在亥卯未,歲刑亦在北宮。故合于干位也?!卞X大昕曰:“干位謂北方也?!?
〔二〕 見易坤卦。
〔三〕 據(jù)范書朱穆傳補。
〔四〕 惠棟曰:“五位,謂侯大夫卿公辟也。四候,坎、離、震、兌也?!?
  穆意欲言宦官,恐冀漏泄之,然不能已,復(fù)附以密記曰:“今年夏,月暈房星,明年又有小厄,當(dāng)急誅奸臣為天下所怨毒者,以塞天咎。議郎、大夫之位,本以試儒術(shù)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有非任者。”
  穆又薦名士種皓、欒巴等。而其后劉文等謀反事起,有黃龍見沛國,于是冀以穆龍戰(zhàn)之言為然,乃請皓為從事中郎,薦巴為議郎,舉穆高第為侍御史。
  穆自以冀故吏,數(shù)奏記諫曰:“今宦官俱用,水螽為害〔一〕,而京師之費,十倍于前。河內(nèi)一郡,嘗調(diào)縑素綺縠才八萬余匹,今乃十五萬匹。官無見 錢,皆出于民;民多流亡,皆虛張戶口;戶口既少,而無貲者多,當(dāng)復(fù)割剝,公賦重斂。二千石長吏遇民如虜,或賣用田宅,或絕命捶楚,大小無聊,朝不保暮。又 有浮游之人,稱矯賈販,不良長吏,望為驅(qū)使,令家人詐乘其勢。此類交錯,不可分別,輒以讬名尊府〔二〕,結(jié)怨取譏。昔秦之末,不恤四方,近親市人,數(shù)如 此,故以為安穩(wěn)。一旦瓦解,陳、項并起,至于土崩。近永和之末〔三〕,人有離心,興徒發(fā)使,不復(fù)應(yīng)命,懷糧廩兵,云當(dāng)向誰〔四〕。幸賴順烈皇后初政清凈, 乃獲安寧。今民心事勢,復(fù)更戚戚,困于永和,撫安之急,誠在大將軍。先易二千石長吏非其人者,減廬第園池之作,距絕州郡貢獻。內(nèi)以明己,外以解人之厄,今 日行之,則今日從矣?!?
〔一〕 水,水災(zāi);螽,蝗也。
〔二〕 尊府,指大將軍梁冀府也。
〔三〕 永和,順帝年號,故稱近也。
〔四〕 “誰”,蔣本原闕,黃本作 “雜”,誤。龍溪精舍本作“誰”,是,故據(jù)以補。云當(dāng)向誰,乃指馬勉、徐鳳起兵徐揚,時人心浮動,不知所從。
  冀既貪放,而復(fù)納賂遺,承事國家,左右宦者,與之通為奸利,任其子弟賓客,以為刺史、二千石。穆又奏記曰:“大將軍內(nèi)有貴親之固,外有功業(yè)之 重,誠不可復(fù)枉道散財,以事左右。近臣宦者,選舉刑賞,有干典制,輒率公卿詣朝堂,案其罪咎,則改節(jié)從訓(xùn),猶影響也。今反越津逾序,以大事小,以明事闇, 從其過言,隨其失行。天下之事,受其枉戾,傷損財物,壞亂綱紀。左右近官,并以私情干擾,天下雖大,而民無所容足也。余尚可忍,官位之事,尤不可私,毒害 流布,日夜廣遠。愿大將軍省廢他事,十刻之間,考案古今官民之極,度數(shù)作趣,較然可見。如不早悟,舟中之人,皆敵國也。若以穆輕愚,不信其言,可呼所親識 古今者,請征核其實,不可不誡,懼有后恨?!奔浇K不悟,報書云:“如此,仆亦無一可也!”其言雖切,然不甚罪也〔一〕。
〔一〕 范書朱穆傳“其言”作“穆言”。通鑒則意同袁紀。
  初,大將軍商獻美人于順帝,美人姓●〔一〕,字通期。順帝以歸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冀即遣客盜通期還。會商薨,冀行服于城西廬,常與之居。冀 妻孫壽伺冀出,即多從倉頭,篡通期歸,治掠之,因言當(dāng)上書告之。冀大恐,頓首請之于壽母,壽亦不得已而止之,遂幽閉通期。冀復(fù)私召往來,生子伯玉,匿不敢 出。壽知之,使其子河南尹徹滅●氏家〔二〕。冀恐壽害伯玉,常置復(fù)壁中,至年十五,冀被誅乃出。
〔一〕 范書亦作“●”。“●”即友也,東觀記即作“友”。
〔二〕 鈕永建曰:“按徹字武帝諱,不應(yīng)為名,梁冀傳作‘胤’。”
  孫壽甚美,而善為妖惑,性鉗忌,能制御冀,冀不敢違。冀愛監(jiān)奴秦宮,官至太倉令,得出入壽所。每往來,屏御者而私語,遂與宮通。威振百寮,刺 史、二千石皆謁辭之。冀用壽言,多斥奪諸梁在位者,外以為謙讓。唯孫氏宗親,相冒名為侍中、中郎、校尉、〔郡〕守、長吏者十余人〔一〕,皆貪叨兇淫。使私 客籍屬縣豪富大家,被以誹謗之罪,閉獄掠笞,使出錢自贖,不滿意者,至于死徙,哀號之聲滿天下。
〔一〕 據(jù)范書補。
  四方調(diào)發(fā)貢獻,半入冀家,先輸上第,而乘輿乃用其次〔一〕。又競上禮奉贄,及吏民齎貨求官、請罪者,道路相望。多遣賓客、車騎出塞,交通外國,致汗血馬、奇珍異物。因行道路,發(fā)取妓女御者〔二〕,而所使人又乘勢橫暴,略人妻妾,弄人婦女,毆撾吏卒,與盜賊無異。
〔一〕 “用”字蔣本原闕,黃本作 “問”。今據(jù)龍溪精舍本、學(xué)海堂本補。
〔二〕 王先謙曰:“劉攽曰:‘案古無妓字,當(dāng)作伎?!?
  冀于洛陽城門內(nèi)起甲第,而壽于對街起宅,競與冀相高。作陰陽殿,連閣通房,魚池釣臺,梁柱門戶,銅沓纻漆,青瑣丹墀,刻鏤為青龍白虎,畫以丹青云氣;又采土筑山,十里九阪,以象二殽,窮極工匠之巧,積金玉明珠,充仞其中;起家廬周環(huán)亦如之。
  又多規(guī)苑囿,西到弘農(nóng),東到滎陽,南及魯陽,北徑河渠,周旋千里,諸有山藪丘麓,皆樹旗大題云“ 民不得犯”。又起〔兔〕苑于〔河〕南城西〔一〕,繚繞數(shù)十里,大興樓觀,發(fā)屬縣卒從,繕治數(shù)年乃成。移檄發(fā)生兔,刻其毛以為識,犯者罪至死。又發(fā)鷹犬于邊 郡,部民護送驅(qū)羊,傳廚其食,募人求名馬至數(shù)千匹。西域嘗有賈客來,不知禁,誤殺一兔,轉(zhuǎn)相告言,死者十余人〔二〕。
〔一〕 據(jù)范書補。
〔二〕 水經(jīng)谷水注引張璠紀作“十三人”。
  又妒害諸梁長者及諸弟,不欲令與己同。其〔弟〕不疑及蒙私遣人出獵上黨〔一〕,冀聞,追捕其賓客,一時殺三十余人,無生還者。冀又起別第于城 西,以納奸亡命者置其中,或取良民以為奴婢,名曰“自賣民 ”,至千人。因負勢,放縱道市,莫敢問者。冀與壽共乘輦,張羽蓋,飾以金銀,游戲第中。賓客詣門不得通,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
〔一〕 據(jù)鈕永建校補。
  十月,冀與壽及諸子相隨游獵諸苑中,縱酒作倡樂。

后漢孝桓皇帝紀上卷第二十一
建和元年(丁亥、一四七)
春正月戊午, 大赦天下。 賜男子爵各有差; 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粟, 人三斛; 貞婦帛,人三匹。
    二月,黃龍見譙。
    夏四月庚寅,京兆地震〔一〕。
〔一〕 范書桓帝紀作“京師地震” 。續(xù)漢五行志作“京都地震”。
  以定策功益封大將軍梁冀萬戶,太尉胡廣為安樂侯〔一〕,司徒趙誡為江南侯〔二〕,司空袁湯為安國侯〔三〕。
〔一〕 胡三省曰:“封淯陽縣之安樂鄉(xiāng)?!狈稌袄m(xù)漢志直書鄉(xiāng)侯。
〔二〕 范書及續(xù)漢志均作“廚亭侯 ”。
〔三〕 范書及續(xù)漢志均直書作亭侯,不詳安國亭所屬之縣。又“司空”原誤作“司徒”, “湯”誤作“陽”,皆逕正。
  六月,太尉胡廣以病〔罷〕(薨)〔一〕。光祿勛杜喬為太尉。〔二〕
〔一〕 據(jù)范書改。廣熹平元年薨,閱袁紀下文可知。
〔二〕 范書桓帝紀作“大司農(nóng)杜喬為太尉”。按杜喬傳,喬任大司農(nóng)在漢安元年,后累遷至大鴻臚,建和元年時已遷光祿勛。則桓帝紀誤也。通鑒亦作“光祿勛”。
  秋七月,立蠡吾侯悝為渤海王;封少府梁不疑為潁陽侯,不疑弟蒙為西平侯,梁冀子胡狗為襄邑侯,不疑子焉為潁陰侯,冀孫祧為城父侯〔一〕;又封中常侍劉廣等為列侯〔二〕。
〔一〕 范書梁冀傳“焉”作“馬” ,“祧”作“桃”,又言皆受封于永興二年。而杜喬傳言“梁冀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以無功并封”,且系于喬任大司農(nóng)時。恐皆當(dāng)以袁紀為是。
〔二〕 范書宦者傳曰:“騰與長樂太仆州輔等七人,以定策功,皆封亭侯,騰為費亭侯。 ”騰,曹騰也。又隸釋吉成侯州輔碑曰:“其封輔葉吉成侯?!?
  太尉喬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賢賞罰為務(wù)。失國之主,其朝豈無貞干之臣,典誥之篇哉〔一〕?患得賢不用其謀,韜書不施其教,聞善不信其義,聽讒 不詳其理也。昔桀、紂之時,非無先王之書,折中之臣〔二〕,然下愚難移〔三〕,卒以亡國,已然之鑒也。陛下越從蕃王,龍飛即位〔四〕,應(yīng)天順人,萬夫側(cè) 望,不急忠賢之賞,而先左右之封,傷善害德,讒諛暴興。大將軍梁冀,兄弟奸邪,傾動天下,皆有正卯之惡,未被兩觀之誅,而橫見式敘,各受封爵,天下惆悵, 人神共憤,非所為賞必當(dāng)功,罰必有罪也〔五〕。夫有功而不賞,則為善失其望;奸回而不誅〔六〕,則為惡遂其性。故陳斧鉞而民不畏刑,班爵位而人不樂善。茍 遂斯道,非徒傷治殄民為亂而已,至于喪身滅國,豈不慎哉! ”
〔一〕 胡三省曰:“貞與楨同,干與干同。筑垣墻必順楨干,以喻立國必順賢才?!庇衷唬旱湔a“謂封爵之典策詔誥,以授有功,具有故事”。
〔二〕 漢書貢禹傳曰:“微孔子之言,亡所折中。”師古曰:“折,斷也。非孔子之言則無以為中也?!闭壑兄迹粗姓龥Q斷之臣也。
〔三〕 論語陽貨曰:“子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鄙现窍掠薹且缘匚毁F賤而分,此即一證。
〔四〕 “龍飛”原誤倒,據(jù)黃本及范書、全后漢文逕正。
〔五〕 “非所為”即“非所謂”,為謂通假。
〔六〕 范書、通鑒、全后漢文“誅 ”皆作“詰”。
  喬字叔榮,河內(nèi)林慮人也。少以孝悌稱,歷位尚書、九卿,皆有名跡。是時梁氏貴盛,群臣莫不傾意,惟喬直道而行,在位者皆以為不及也。
  八月,立皇后梁氏〔一〕,太后之妹也。初為蠡吾侯妃,未及成禮,而帝即位,后入掖庭,數(shù)月立為皇后。
〔一〕 通鑒考異曰:“皇后紀、袁紀皆云八月而無日,帝紀云‘七月,乙未’。以長歷考之,七月戊申朔,無乙未。乙未,八月十八日也?!?
  九月,京師地震。
  甘陵人劉文謀立清河王為帝,●閉門拒文,事發(fā)覺伏誅。貶●為尉氏侯,徙桂陽郡,●自殺。
  冀于是誣太尉杜喬、故太尉李固與文通謀,喬、固皆下獄。固門生勃海王調(diào)等十余人負鈇锧詣闕理固。大將軍長史吳佑傷固之枉,與冀爭之,冀怒不從。 從事中郎馬融主為冀作章表,融時在坐,佑謂融曰:“李公之罪,成于卿手;李公若誅,卿何面目示天下人!”冀怒而起,出。喬、固遂死獄中,郡守承旨殺之。
  固字子堅,漢中南鄭人。父郃為漢司徒〔一〕。固耽志于學(xué),雖三公子,嘗自負書,千里尋師,親給灑埽,學(xué)行根深,無所不貫。四方之士自遠而來,僉曰: “復(fù)至公輔矣。”
〔一〕 郃,原錯作“邰”,逕改之。
  初,固二子憲公、季公,并為長吏,聞策免,皆棄官歸。固知罪之將及,乃命二公將小子燮還鄉(xiāng)里。固女文姬涕泣曰:“李氏滅矣!自太公以來,積德累仁,何故遇此?”密與二公謀共逃燮,實言還京師矣〔一〕,鄉(xiāng)人信之。后被郡書,二公皆受害〔二〕。
〔一〕 “實”,黃本作“室”,皆誤。疑當(dāng)作“宣”。范書作“讬”。
〔二〕 范書李固傳注引袁宏紀曰: “基字憲公,茲字季公,并為長史,聞固策免,并棄官亡歸巴漢。南鄭趙子賤為郡功曹,詔下郡殺固二子。太守知其枉,遇之甚寬,二子讬服藥夭,具棺器,欲因出 逃。子賤畏法,敕吏驗實,就殺之?!苯癖径嘤忻撜`,然難以補入,錄此備考。又續(xù)漢書曰:“基,郾師長。 ”又范書李固傳曰:“州郡收固二子基、茲于郾城,皆死獄中?!鄙驓J韓曰:“傳云遣二子歸鄉(xiāng)里,又云下郡收固三子,基、茲之死,當(dāng)在漢中本郡,云郾城誤?!?按,沈說是。
  王成者,固之仆隸也〔一〕。文姬厚為其資,以燮屬成曰:“君執(zhí)義于公家,其日久矣,是以臨危讬君以六尺之孤。若李氏復(fù)存,君之名義齊于程杵,富 貴榮華與君同之?!背蔀榱x士,乃將燮往徐州界,變姓名,為酒家仆,〔而成〕賣卜于市,陰相往來。會赦得免,而成病卒,燮厚葬之,四時祭焉〔二〕。
〔一〕 范書李固傳作“門生”。續(xù)漢書、華陽國志亦同。沈欽韓曰:“案傳云燮從受學(xué),則非仆隸也?!?
〔二〕 “而成”二字據(jù)范書、續(xù)漢書補。又華陽國志漢中士女曰:“李燮字德公,太尉固子也。父死時,二兄亦死。燮為姊所遣,隨父門生王成亡命徐州, 傭酒家。酒家知非常人,以女妻之?!笨裳a袁紀之不足。又范書李固傳注引謝承書曰:“燮遠遁身于北海劇,讬命滕咨家以得免。”與諸書均異。
  燮既歸,文姬涕泣相對,因屏人而言曰:“先公蹇蹇,為漢忠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然梁氏久暴,動脅主威,令弟幸全血屬,豈非天乎!宜杜絕眾 人,慎勿令斥言加于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連主上則禍重至矣?!臂凭磸逆⒀?,卒以獲全〔一〕。燮學(xué)行才藝亞于固,官至京〔兆〕尹卒〔二〕。
〔一〕 華陽國志漢中士女趙子賤妻韓樹南傳曰:“及固小子燮得還,子賤慮燮報仇,賃人刺之。燮覺,告郡殺子賤?!?
〔二〕 范書作“河南尹”。然華陽國志漢中士女作“遷京兆尹”,與袁紀同??址稌`。
  吳佑字季英,陳留長垣人。父恢南海太守,欲漆簡寫尚書章句。時佑年十二,諫恢曰:“今君逾江湖,越五嶺,僻在海邊,風(fēng)俗雖陋,然多珍玩,上為朝 廷所疑,下為權(quán)豪所望〔一〕,此書若成,必載兼兩〔二〕。昔馬援以薏苡興謗〔三〕,王陽以衣囊徼名〔四〕,嫌疑之際,先賢所慎,愿君少留意矣。”恢笑而撫 其首曰:“吳氏世不乏季子矣〔五〕。”遂然其意,輟而不寫。佑年二十,喪父,服除,居無擔(dān)石之蓄,不受宗人之遺,牧豬長羅澤中〔六〕。年四十余,乃為郡 吏,舉孝廉,遷膠東侯相,政尚清靜,以身率下,以褒賢賞善為務(wù)。吏民有以罪過相告訴者,佑輒閉閣自責(zé),良久然后問之。民有詞訟,先命三老、孝悌喻解之;不 解,佑身至閭里自和之,自是之后,吏民不忍欺。
〔一〕 李賢曰:望,“希望其贈遺也”。
〔二〕 李賢曰:“車有兩輪,故稱兩也?!?
〔三〕 范書馬援傳曰:“初援在交址,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欲,以勝瘴氣。軍還,載之一車。及卒,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馬武與于陵侯昱等皆以章言其狀,帝益怒援?!痹o未載此事。
〔四〕 漢書王吉傳曰:吉字子陽。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皆好車馬衣服,其自奉養(yǎng)極為鮮明,而亡金銀錦繡之物。及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囊衣,不畜積余財,去位家居,亦布衣疏食。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
〔五〕 周壽昌曰:“佑字季英,故其父恢以季札喻之。”按季札乃吳之賢人,而佑姓吳,字又作季英,故謂吳氏不乏季子。
〔六〕 范書吳佑傳作“牧豕于長垣澤中”。東觀記、續(xù)漢書亦同。按水經(jīng)注濟水曰:“圈稱又言:‘長垣縣有羅亭,故長羅縣也。’地理志曰: ‘王莽更長羅為惠澤?!鬂h省并。長垣有長羅澤,即吳季英牧豬處也?!睋?jù)此長垣澤本名長羅澤,以后歸長垣縣,故亦稱長垣澤,袁紀因其舊稱。
  十月,司徒趙誡為太尉,司空袁湯為司徒,故太尉胡廣為司空。
二年(戊子、一四八)
  正月甲子,皇帝加徽號〔一〕。
〔一〕 范書作“加元服”。按禮記大傳曰:“圣人南面治天下,必自人道始 矣。立權(quán)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異器械,別衣服?!弊⒃唬骸盎仗枺浩熘??!痹?,漢書昭帝紀師古注:“元,首也。冠者,首之所著, 故曰元服?!?加徽號,加元服,皆新帝即位后必行之禮。
  庚午,大赦天下,賜王侯已下金帛各有差。
  四月丙子,立都鄉(xiāng)侯子為平原王〔一〕。
〔一〕 范書桓帝紀作“帝弟碩為平原王”?;屎蠹o作“帝弟平原王石”,河間孝王開傳同帝紀。又通鑒“碩”作“顧”。侯康以為“碩”是,“ 石”乃聲近之誤。按袁紀上卷言封帝弟名為都鄉(xiāng)侯,此又言名子為平原王,與范書、通鑒又異,未知孰是。
  五月癸丑,北宮德陽殿火。
  六月,立〔經(jīng)〕(徑)城侯〔理〕(悝)為清河王,改清河為甘陵〔一〕。
〔一〕 據(jù)范書及續(xù)漢郡國志改。
  七月,京師大水。
  十月,長平盜賊陳景自號為皇帝子〔一〕,伏誅。
〔一〕 范書桓帝紀作“黃帝子”。
三年(己丑、一四九)
  二月己丑,詔曰:“昔在前代,封墓軾閭〔一〕,所以激忠厲俗,以光后昆。故光祿大夫周舉性侔夷、齊,直同史魚。入?yún)①澕{,出司京輦,有密靜之風(fēng)。予欽乃勛,將登三事,不幸夙終,朕甚惜焉。詩不云乎,‘ 肇敏戎功,用錫爾祉?!捕称滟n錢千萬,以旌素節(jié)。”
〔一〕 書武成篇曰:武王入殷,釋箕子囚,封比干墓,軾商容閭,皆禮賢之舉也。
〔二〕 詩大雅江漢之辭,美召康公也?!肮Α苯癖咀鳌肮保磐ㄓ?。
  四月丁卯晦,雨肉大如手〔一〕。本志曰:“視之不明,是謂不哲,時則赤祥。雨肉近赤祥也。是時太后攝政,梁冀專權(quán),枉誅良臣李固、杜喬,天下冤之。
〔一〕 范書及續(xù)漢五行志“丁卯晦 ”下均作“日有食之”。又五行志系雨肉于“秋七月” ,乃北地廉雨肉似羊肋,或大如手。疑袁紀“丁卯晦”下有脫文。
  十月,太尉趙誡以疾罷(太尉)〔一〕。司徒袁湯為太尉。
〔一〕 后之“太尉”,明系衍文,故刪。
和平元年(庚寅、一五0)
  正月甲子,大赦天下。
  己丑〔一〕,太后詔曰:“曩者遭家不造,大禍薦臻。欽惟宗廟之重,社稷之大,奚立明哲,將即委授。而東南西北,丑類未賓,故且總攝,助理萬機。今悉討除,遠慕復(fù)子明辟之義〔二〕,其及今辰,皇帝稱制。”
〔一〕 范書標點本??庇浽唬骸鞍醇潮尽⒌畋咀鳌汉ァ?,袁紀作‘己丑’,通鑒作‘乙丑’,校補謂當(dāng)以通鑒為正。今據(jù)改。”按正月甲子朔,無己亥,故范書誤。乙丑乃第二日,己丑為二十六日。袁紀“乙”多誤作“己”,當(dāng)以校補之說為是。
〔二〕 書洛誥曰:“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fù)子明辟?!弊⒃唬骸爸芄M禮致敬,言我復(fù)還明君之政于子。子成王年二十,成人,故必歸政而退老?!贝四肆禾蟛≈兀坏靡讯鴼w政。
  二月甲寅,皇太后梁氏崩。
  三月甲午〔一〕,葬順烈皇后。
〔一〕 三月癸亥朔,無甲午,疑乃甲申之誤,故置乙酉之前。
  乙酉,爵大將軍冀夫人為襄城君。
  夏五月庚辰,尊匽貴人為孝崇皇后,宮曰永樂,皆如長樂宮故事,以蕃后不得至京師,居真定〔王宮〕(五官)〔一〕。
〔一〕 王宮、五官形近而訛。范書皇后紀曰:“起宮室,分鉅鹿九縣為后湯沐邑?!迸c袁紀異。
元嘉元年(辛卯、一五一)
  正月癸酉,大赦天下。
  四月己丑,上微服幸河〔南〕(東)〔尹〕梁不疑府〔一〕。
〔一〕 據(jù)黃本改“東”作“南”, “尹”乃脫文,補之。范書楊秉傳作“私過幸河南尹梁胤府”,通鑒從之。而沈欽韓曰:“梁冀子為河南尹在元嘉初元之后,袁紀是?!?
  是日天大風(fēng),尚書楊秉諫曰:“臣聞瑞由德至,災(zāi)應(yīng)事興。傳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惨弧衬苏弑╋L(fēng)迅疾,殆必有異,上天不言,以災(zāi)異譴告。 是以孔子曰:‘迅雷烈風(fēng),必有變動?!捕吃娫疲骸刺熘?,不敢驅(qū)馳?!踩惩跽咧磷?,出入有常,敬蹕而行,清室而止,自非郊廟,鸞旗不駕〔四〕。 故詩稱‘自郊徂宮’〔五〕,易曰:‘王假有廟,致孝享也?!擦场N从兴綇囊庵?,日般游諸臣之家,降尊亂卑,等威無別,宿衛(wèi)守空宮,璽紱委女妾,設(shè)有非 常之變,任章之謀〔七〕,上負先帝,下悔靡及。臣奕世受恩,得備納言,又以薄學(xué)充在勸講,特蒙光識,見照日月,恩重命輕,敢陳其愚?!贝髮④娂皆贡鰹?扶風(fēng)太守。初秉侍講,以經(jīng)學(xué)見重。太常黃瓊以秉勸講帷幄,不宜外遷,留拜光祿大夫。當(dāng)冀之時,抑而不用。
〔一〕 見左傳襄公二十三年閔子馬之語。楊伯峻曰:“此蓋古時習(xí)語。荀子大略篇‘禍與福鄰,莫知其門’,淮南子人間篇‘夫禍之來也,人自生之;福之來也,人自成之。禍與福同門,利與害為鄰 ’,文子微明篇亦有此語。其意相近?!?
〔二〕 見論語鄉(xiāng)黨,原文無“有” 、“動”二字。
〔三〕 出詩大雅板。
〔四〕 李賢引漢官儀曰:“前驅(qū)有云罕、皮軒、鑾旗車也?!?
〔五〕 見詩大雅云漢。宮,宗廟也。
〔六〕 見易萃卦。
〔七〕 漢書儒林傳曰:“霍氏外孫代郡太守任宣坐謀反誅。宣子章,為公車丞,亡在渭城界中,夜玄服入廟,居郎間,執(zhí)戟立廟門,待上至,欲為逆,發(fā)覺,伏誅。”
  十月,司空胡廣〔罷〕(薨)。太常黃瓊為司空〔一〕。
〔一〕 范書桓帝紀言瓊?cè)嗡究沼凇?閏月庚午”。
  十一月辛巳,京師地震。詔百官上封事,靡有所諱?!才e至孝〕獨行之士各一人〔一〕。
〔一〕 據(jù)范書崔寔傳補。
  安平崔寔郡舉詣公車,稱病不對。退而論世事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其患在世承平,政漸衰而不改,俗漸弊而不悟,習(xí)亂安危,忽不自覺?;虻⒒氖扔?,不恤萬機;或悅眾言,莫知所從;或見信之臣,懷寵茍免;或疏遠之士,言以賤廢。是以紀綱弛而不振,智士捐而不用,悲夫!
  自漢興以來,三百余年矣〔一〕,政令刓瀆,上下懈怠,風(fēng)俗雕弊,人民偽巧,百姓囂然,復(fù)思中興之功矣。救世之術(shù),豈必〔體〕堯舜而治哉〔二〕? 期于狃絕拯撓,去其煩惑而已。是以受命之君,創(chuàng)制改物;中興之主,匡時補失。昔盤庚遷都,以易殷民之弊;周穆改刑,而正天下之失〔三〕。俗人守古,不達權(quán) 變,茍執(zhí)所聞,忽略所見,焉可與論國家之事哉!故言事者,頗合圣聽,于今須有可采,輒見掎奪〔四〕。何者?其頑士則闇于時權(quán),其達者則寡于勝負〔五〕。斯 賈誼所以見悲于上世也,雖使稷、契〔復(fù)存〕〔六〕,猶不能行其志,而況下斯者乎?
〔一〕 范書崔寔傳作“三百五十余歲矣”。
〔二〕 據(jù)政論補。
〔三〕 書呂刑:“穆王訓(xùn)夏贖刑,作呂刑。”注曰:“呂侯以穆王命作書訓(xùn),暢夏禹贖刑之法,更從輕,以布告天下。”
〔四〕 賈逵國語注曰:“從后牽曰掎?!?
〔五〕 政論“寡于勝負”作“寡不勝眾”。
〔六〕 據(jù)政論補。
  春秋之義,量力而舉,度德而行〔一〕。今已不能用三代之法,故宜以霸道而理之。重賞罰,明法術(shù),自非上德,嚴之則治,寬之則亂,其理然也。為國 之法,有似理身,平則致養(yǎng),疾則致攻。故德教者,治世之粱肉;刑法者,救亂之藥石也。今以德除殘,是猶粱肉治疾也,欲望療除,其可得乎?自數(shù)世以來,政多 恩貸,御安轡馬而忘其銜,四牡橫馳,皇路險傾,必將鉗勒鞭撻,以救奔敗,豈暇鳴鑾,從容平路哉〔二〕!”
〔一〕 隱公十一年左傳曰:“息侯伐鄭,大敗而還。君子曰:‘不度德,不量力,其喪師也,不亦宜乎?’”
〔二〕 李賢引家語曰:“古者天子以德法為銜勒,以百官為轡策。善御馬者,正銜勒,齊轡策,鉤馬力,和馬心,故口無聲而極千里。善御人者,一其德法,正其百官,均齊人物,和安人心,故刑不用而天下化也。”
    袁宏曰:觀崔寔之言,未達王霸之道也。常試言之:夫禮備者德成,禮順者情泰。德茍成,故能儀刑家室,化流天下〔一〕;禮茍順,故能影響無 遺,翼宣風(fēng)化。古之圣人,知人倫本乎德義,萬物由乎化風(fēng),陶鑄因乎所受,訓(xùn)導(dǎo)在乎對揚〔二〕。崇軌儀于化始,必理備而居宗;明恭肅以弘治,則理盡而向化。 斯乃君臣尊卑之基,而德和洽之本也。是以大道之行,上下順序,君唱臣和,其至德風(fēng)教,系乎一人,政化行于四海,無犯禮而王跡彰矣。
〔一〕 詩大雅思齊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弊⒃唬骸拔耐跻远Y法接待其妻,至于宗族,以此又能為政治于家邦。
〔二〕 書說命下:“說拜稽首曰: ‘敢對揚天子之休命?!弊⒃唬骸皩?,答也,答受美命而稱揚之。”說者,傅說也。
    及哲王不存,禮樂凌遲,風(fēng)俗自興,戶皆為政,君位且猶未固,而況萬物乎!于斯時也,臣子自盡之日,將守先王之故典,則元首有降替之憂,欲修 封域之舊職,則根本無傾拔之慮。故忠奮之臣,推其義心,不忍其事,思屏王室。故有自下匡上之功,以卑援尊之事,雖失順序之道,然效忠之跡也。欲齊王體,則 異乎承宣之美;欲同之不順,而終有翼戴之功。故圣人因事作制,以通其變,而霸名生焉。春秋書齊晉之功,仲尼美管仲之勛,所以括囊盛衰,彌綸名教者也。
    夫失仁而后義,必由于仁〔一〕;失王而后霸,以致于霸,必出于忠。義誠仁之不足,然未失其為忠也〔二〕。推此以觀,則王霸之義于是見矣。
〔一〕 此句有脫文。
〔二〕 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初,上欲封大將軍梁冀,使公卿會議其禮。特進安樂侯胡廣、太常羊儒〔一〕,司隸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稱冀之德宜比周公,錫之山川,封以附庸 〔二〕。司空黃瓊議曰:“昔周公輔相成王,制禮作樂,是以大啟土宇,賜以山川,郊祀天地,行天子禮,此百世未有,唯周公宜之耳。蕭何識高祖于泗上,霍光輔 昭、宣于中興,皆益戶增封,以顯其功〔三〕。冀合食四縣,賞賜皆如霍光。使天下知賞必當(dāng)功,爵不越德。”冀恨之,因地動策免瓊。
〔一〕 范書黃瓊傳作“羊溥”。
〔二〕 詩魯頌閟宮曰:“錫之山川,土田附庸?!?
〔三〕 史記蕭相國世家曰:天下大定,何封酂侯,食邑多,不久益封二千戶。后高祖聞韓信誅,又使使拜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wèi)。又漢書霍光傳曰:光廢昌邑王而立宣帝,以策立功,帝益封光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
  丁亥,司空黃瓊以災(zāi)異策免〔一〕。
〔一〕 范書作元嘉二年十一月免。然瓊傳言以朝廷從瓊議,冀恨之,會以地動策免。事必不久,則當(dāng)以袁紀為是。然按是月辛巳,京師地震,而朔日為甲寅,故無丁亥日。按元嘉二年十一月乙亥地震,是月有丁亥日,通鑒即以此從范書桓帝紀系此事于二年。錄以存疑。
  是月,五色大鳥見己氏,時以為鳳皇。本志以“ 政理衰缺,梁冀專權(quán),皆羽孽之異也”。
二年(壬辰、一五二)
  正月丙辰〔一〕,京師地震。
〔一〕 范書亦同。按是月壬午朔,無丙辰,疑皆誤。
  四月甲寅,孝崇皇后崩。帝舉哀洛陽西鄉(xiāng)。有司奏“禮為人后,制服有降,公卿已下各有差。贈送之禮儀,比恭懷皇后”。是時大將軍梁冀輔政,匽氏無在位者。
  八月,黃龍見句陽,又見允〔街〕(衙)〔一〕。
〔一〕 據(jù)范書及續(xù)漢郡國志改。
  十月乙亥,京師地震。
永興元年(癸巳、一五三)
  五月丙申,大赦天下。
  十一月丁丑,減天下人死罪一等。民饑流亡數(shù)十萬口,詔所在賑給〔一〕。
〔一〕 范書言民饑流亡乃秋七月,郡國三十三地震,及河水溢所致。又“口”作“戶”。
  太尉袁湯致仕。湯字仲河。初為陳留太守,褒善敘舊,以勸風(fēng)俗。嘗曰:“不值仲尼,夷、齊西山餓夫,柳下東國黜臣,致聲名不泯者,篇籍使然也〔一〕。 ”乃使戶曹吏追錄舊聞,以為耆舊傳〔二〕。數(shù)年薨,追贈特進,謚曰康侯。子成左中郎將,逢及隗并為三公。
〔一〕 論語公冶長孔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庇中l(wèi)靈公孔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
〔二〕 隋書經(jīng)籍志有漢議郎圈稱撰陳留耆舊傳。東漢時地方撰述耆舊傳成風(fēng),不詳圈稱所撰與袁湯所命是否為一書。
  太常胡廣為太尉,太仆黃瓊為司徒。
二年(甲午、一五四)
  正月甲午,大赦天下。
  二月,初聽刺史、二千石三年喪〔一〕。
〔一〕 按安帝元初三年初聽行三年喪,建光元年復(fù)斷之。此當(dāng)作“
復(fù)聽”。范書及通鑒即作“復(fù)聽” 。袁紀作“初”誤。
  癸卯,京師地震。詔公卿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各一人。
  潁川荀淑對策譏切貴幸,為梁冀所忌,出為朗陵侯相,吏民敬愛,稱為神君焉。淑字季和,棄官隱居,以壽終。
  是時潁川鐘皓字季明,以德行稱,官至林慮長。初,皓為本郡功曹,西門亭長陳寔未知名,皓獨敬異焉。皓初辟公府,太守問:“有誰可代君者?”皓曰:“ 明府必欲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寔可也。”自是名重海內(nèi)。寔曰:“鐘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
  潁川李膺嘗嘆曰:“荀君清識難尚,鐘君至德可師。”皓之嫂,膺之姑也。有子曰覲〔一〕,與膺同年,而并有令名。覲為人好學(xué)慕古,有進退之行。膺祖太尉修常言:“覲似我家性,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于刑戮者也。”復(fù)以膺妹妻之。覲屢被辟命,未嘗屈就。膺謂覲曰:“孟軻以為‘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 〔二〕,弟于是何太無皂白邪?”覲嘗以膺言告人曰:“元禮祖〔公〕(父)在位,諸〔父〕(從)并盛〔三〕,又〔諱〕(鐘)公之甥〔四〕,故得然乎。國武子 好招人過,以為忽本〔五〕。豈其得保身全家!”〔六〕
〔一〕 范書鐘皓傳“覲”作“瑾” 。而三國志鐘繇傳注引先賢行狀,與袁紀同。
〔二〕 見孟子公孫丑章句上。
〔三〕 皆據(jù)裴注引先賢行狀改。
〔四〕 據(jù)黃本改,子言其父,不當(dāng)直呼其姓,蔣本誤改。
〔五〕 國語周語曰:齊國佐對單襄公曰:“雖齊國子亦將興焉,立于淫亂之國,而好盡言以招人過,怨之本也?!焙簖R人殺國武子。又成公十七年左傳曰: 齊慶克通于聲孟子,鮑牽見之,以告國武子。武子召慶克而責(zé)之。聲孟子怒,訴于靈公,靈公遂刖鮑牽而逐高無咎。又韋昭曰:“招,舉也。”范書作“ 昭”。
〔六〕 先賢行狀及范書以上鐘皓之語。
    袁宏曰:鐘生之言,君子之道。古之善人,內(nèi)修諸己,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至其通者,嘉善而矜不能;其狹者,正身而不及于物。若其立朝,為不得 已而后明焉。事至而應(yīng)之,非司人之短者也。如得其情,猶復(fù)讬以藜蒸,使過而可得悔,失而自新之路長。君子道廣,而處身之涂全矣。末世陵遲,臧否聿興,執(zhí)銓 提衡,稱量天下之人,揚清激濁,繩墨四海之士,于是德不周而怨有余。故君子道亢,而無必全之體;小人涂窮,而有害勝之心。風(fēng)俗雕薄,大路險巇,其在斯矣。
  六月乙丑,封乳母馬惠子初為列侯。
  九月丁卯朔,日有蝕之。太尉胡廣免,司徒黃瓊為太尉,光祿勛尹頌為司徒。
  閏月,蜀郡盜賊李伯自稱“太初皇帝”,伏誅。
元壽元年〔一〕(乙未、一五五)
〔一〕 范書、續(xù)漢書、通鑒均作“永壽”。又玄文先生李休碑(見蔡中郎集)、魯相韓敕造孔廟禮器碑、吉成侯州輔碑(以上見隸釋)亦均有“永壽”年號。袁紀作“元壽”,誤。
  正月戊申,大赦天下。
  二月,司、冀民饑,人民相食。詔所在賑給各有差。
  時梁氏威勢傾天下,而上無繼嗣,災(zāi)異數(shù)見。潁陰人劉陶上疏曰:“蓋人非天地?zé)o以寓生,天地非人無以為靈〔一〕。是故常非民不立,民非帝不寧。夫 天地之與帝,帝之與民,猶〔首〕(手)之與足〔二〕,相須而行,混同一體,自然之勢也。臣竊觀之,今玄象錯度,日月不明,地裂川溢,妖祥并興,胤嗣仍絕, 民率流亡。昔夏癸由此而廢,商辛以斯而喪〔三〕,若不悔寤,恐懼將無及矣。
〔一〕 書泰誓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
〔二〕 據(jù)黃本改,范書劉陶傳作“ 頭”。
〔三〕 夏桀名履癸,商紂名辛。
  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稱號〔一〕,襲常存之爵,修不易之制。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二〕,天災(zāi)不卒有痛于肌膚,震蝕不卒有損于己 身〔三〕。故蔑三光之錯,不畏上天之怒,怡民饑之憂,忽震烈之變,輕無嗣之禍,殆國家之命,非所以彰美祖業(yè),克保天祉者也。當(dāng)今忠諫者誅,諛進者賞,嘉言 結(jié)于忠舌,國命在于讒口,擅閻樂以咸陽,授趙高以車府〔四〕。夫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說,以消鼎雉之變〔五〕:周宣用山甫,以濟〔夷〕 (幽)、厲之荒〔六〕。竊見冀州刺史朱穆、烏桓校尉李膺,皆履正清修,貞介絕俗。穆前在冀州,彈糾豪杰,埽滅饕惡,肅清萬里,不仁者遠,雖山甫不畏強御, 誠無以逾也。膺前后歷職,正身率下。及掌戎馬,鎮(zhèn)撫北疆,神武揚于朔州,彊胡懾于漠北。文既俎豆,武亦干戈,功遂身退,家無私積。斯則中興之良佐,國家之 柱臣也。宜還本朝,夾輔王室,不合久屈間曹,委于草莽〔七〕。
〔一〕 惠棟曰:“法言云:‘漢興二百一十載而中天。’柳宗元云:‘揚子極陰陽之?dāng)?shù),此言知漢祚之方半耳。陶在靈帝而稱中天,非也?!拗^中天,猶日之中天,言歷數(shù)方永耳?!被菡f是,而柳所言“靈帝”乃“桓帝”之誤。
〔二〕 胡三省曰:“余按大雅大明之詩曰:‘牧野洋洋,檀車煌煌。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丈w用此檀車事,言桀紂貴為天子,得罪于天,流毒于民,而湯武伐之;亡國之事不接于帝之耳目,帝不知為戒也?!?
〔三〕 “損”原誤作“捐”,據(jù)范書逕改。
〔四〕 李賢曰:“趙高為車府令,與婿咸陽令閻樂謀殺胡亥,事見史記也。”按謀誅胡亥時,趙高為丞相。其任車府令在始皇末年。因其轄符璽事,故能于始皇崩后,作偽書,賜死扶蘇,而立二世。袁紀此二語之意,乃言授惡人以要職,必至大禍也。
〔五〕 書高宗肜日曰:“高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己訓(xùn)諸王,作高宗肜日?!?疏曰:“祖己以為王有失德而致此祥,遂以道義訓(xùn)王,勸王以脩德政。”高宗,武丁之尊號,其使百工求諸野,得傅說以為相,國勢日盛。
〔六〕 夷王,厲王之父;宣王,厲王之子。史記正義引紀年曰:夷王三年,致諸侯,烹齊哀公于鼎。又厲王立,好利,暴虐侈傲,國人叛,厲王逃至彘而亡。事并見史記周本紀。幽王乃宣王之子,于文意不合,袁紀作“幽”,誤。
〔七〕 胡三省曰:“前年朱穆得罪,李膺時亦免居綸氏?!?
  臣恐小人道長,遂成其敗,犯冒天顏,言誠非議,知必以身脂鼎鑊,為海內(nèi)先笑,所學(xué)之事,將復(fù)何恨!不學(xué)鬼谷之于東齊,而習(xí)秦儀之于周魏〔一〕, 賈王孫于蜀郡,交猗頓之貨殖,如此,亦可以示王室之爵,置天地之位矣。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矣?!睍?,上善其言〔二〕。
〔一〕 鬼谷子隱居深山,終身不仕。秦、蘇秦;儀,張儀。皆戰(zhàn)國時著名說士,各主合縱連橫,奔走于列國之間,以取卿相。
〔二〕 范書作“書奏不省”。按永壽二年,拜膺為度遼將軍,穆為尚書,則袁紀是。
  六月,匈奴叛,中郎將張奐擊降之。
  太常韓縯為司空。
二年(丙申、一五六)
  春正月,初聽中常侍行三年喪〔一〕。
〔一〕 范書桓帝紀作“中官”。李賢曰:“中官,常侍以下?!?
  七月,鮮卑寇云中。
  十月,京師地震〔一〕。
〔一〕 范書及續(xù)漢五行志均作“十二月”,袁紀恐誤。
三年(丁酉、一五七)
  春正月癸未,大赦天下〔一〕。
〔一〕 范書桓帝紀作“春正月己未 ”。徐紹楨曰:“永壽三年正月癸未朔,紀有己未,疑誤?!?
  六月,司徒尹頌薨。司空韓縯為司徒〔一〕。
〔一〕 范書桓帝紀系此事于“冬十一月”。
  是時有人上書言人所以貧困者,貨輕也,欲更鑄錢。事下群臣及太學(xué)之士。
  時劉陶等在太學(xué)議曰:“夫讀鑄錢之詔,下及幽微,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一〕,敢懸書象魏〔二〕,聽罪絳闕〔三〕。蓋以為當(dāng)今之憂,不在于 此,在民有饑勞之怨,海內(nèi)無耳目之變,乃箕子所謂佯愚而對也。臣不達殷人佯愚之慮,欲于不問而言甲子之事〔四〕。故念生鮮死久,復(fù)不敢極諫陳其要,請粗言 生民之業(yè)。
〔一〕 李賢引說苑曰:“有東郭祖朝者,上書于晉獻公曰:‘愿聞國家之計?!I公使人告之曰:‘肉食者已慮之矣,藿食者尚何預(yù)焉?’祖朝曰:‘肉食者一旦失計于廟堂之上,若臣等藿食,寧得無肝膽涂地于中原之野?其禍亦及臣之身,安得無預(yù)國家之計乎?”
〔二〕 周禮天官大宰曰:“乃懸治象之法于象魏,使萬民觀治象。”鄭司農(nóng)曰:“象魏,闕也?!奔磳m外之闕也。
〔三〕 絳闕,宮闕也,猶言丹墀、紫宸。
〔四〕 甲子事,指紂兵甲子日敗于牧野,紂赴火而死。事見史記殷本紀。
  夫食者,有國之大寶,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以來,良苗盡于蝗螟之口,杼軸空于公孫之衣,野無青草,室如懸罄〔一〕,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監(jiān)之 事,豈謂錢之鍥薄、銖兩輕重哉?今議者不達農(nóng)殖之本〔二〕,多言鑄錢之便?;蛴蚓壭性p,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故造鑄錢之端,于是乎生。萬人鑄 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設(shè)令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三〕,役不食之民,使不饑之士,猶不足無厭之求也。陛下圣德,愍海內(nèi)之憂, 感天下之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厄,此猶養(yǎng)魚于沸鼎之中,棲鳥于烈火之上。
〔一〕 出僖公二十六年左傳載齊侯之語?!笆胰纭彼淖直驹凇耙盁o”句之上。
〔二〕 “今”字原闕,據(jù)黃本補。
〔三〕 “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八字出賈誼服賦,見漢書賈誼傳。
  夫火土湯水,魚鳥之所生,用之不時,必也焦爛。當(dāng)今地廣而不得耕,民眾而無所食,群小競逐,吞噬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于板筑之間〔一〕, 投斤攘臂,登高大呼,則愁怨之人,狼跳虎駭,響應(yīng)云會,八方分崩,中夏魚潰〔二〕。雖方尺之錢,不能救此,若不早寤,恐將及之?!鄙蠌闹?。
〔一〕 胡三省曰:“賢曰:‘役夫,謂如陳涉起蘄也。窮匠,謂如驪山之徒也?!嘀^陳涉、黥布皆可以言役夫,窮匠則山陽鐵官徒蘇令等是也?!?
〔二〕 僖公十九年公羊傳曰:“梁亡,此未有伐者,其言梁亡何?自亡也。其自亡奈何?魚爛而亡也?!弊⒃疲骸傲壕龂佬叹?,一國之中無不被刑者,百姓一旦相率俱去,狀若魚爛,魚爛從內(nèi)發(fā),故云爾者?!?
延〔熹〕(嘉)元年(戊戌、一五八)〔一〕
〔一〕 據(jù)東觀記、續(xù)漢書、范書及漢碑改。
  夏五月甲戌晦,日有蝕之。京師蝗。
  六月,大赦天下。
  丙戌,初置博陵郡。
  誅侍中寇榮。榮,恂之曾孫,辯潔自善,少與人交,以此見害于貴寵。榮從兄子尚益陽長公主,帝又娶其從孫女于后宮。左右益惡之,乃陷榮以罪,宗族 遂免歸故郡。吏持之急,榮懼不免,奔闕自訟。未至,刺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榮。榮亡命數(shù)年,會赦令,不得免,窮困,乃亡命山中上書曰:
    臣聞天地之于萬物也好生,帝王之于萬民也慈愛。陛下統(tǒng)天理物,作民父母,自生育已上,咸蒙德澤。而臣兄弟獨為權(quán)門所嫉,以臣昏姻王室,謂臣 將撫其背,奪其位,退其身,受其勢。于是造作飛章,被以臣榮〔一〕,欲使墜于萬仞之坑,踐于必死之地。陛下忽慈母之仁,發(fā)投杼之怒〔二〕,有司承旨,驅(qū)逐 臣門。臣輒奔走本郡,沒齒無怨。臣誠恐卒為豺狼橫見噬食,故冒死詣闕,披布肝膽。
〔一〕 “榮”字據(jù)蔣校補,黃本作 “宗”。
〔二〕 借曾參母聽三人誤傳曾參殺人,懼而投杼下機,逾墻而走一事,以喻桓帝聽信讒言,陷其于死地。
    刺史張敬好為諂諛,張設(shè)機牢,令陛下復(fù)興雷霆之怒。司隸校尉應(yīng)奉、河南尹何豹、洛陽令袁騰三官并驅(qū),若赴讎敵,威加亡罪,罰及朽骨,但未掘 壙出骸,剖棺露胔耳。殘酷之吏,不顧無辜之害,欲使圣朝必加罰于臣榮〔一〕,是以不敢觸突天威,而自竄山林,以陛下發(fā)神圣之聽,啟獨見之明,距讒慝之謗, 絕邪巧之言,救可濟之民,援沒溺之命,臣不意滯怒不為春夏息,淹恚不為順時怠,布告遠邇,求臣甚切,張羅海隅,置罝萬里〔二〕,逐者窮人跡,追者極車軌, 雖楚購伍員,漢求季布〔三〕,無以復(fù)過也。
〔一〕 “榮”字亦據(jù)蔣校補。
〔二〕 置,音苴,免網(wǎng)也。見說文。
〔三〕 楚平王誅殺伍奢,奢子員奔吳。楚懸賞粟五萬石、爵執(zhí)珪以購員。又漢初劉邦以曾數(shù)窘于項羽將季布,故購季布以千金,令敢藏匿者罪三族。事并見史記。
    自臣遇罰以來,三蒙赦令,無〔驗〕(厭)之罰〔一〕,足以蠲除。而陛下疾臣逾深,有司咎臣〔甫〕(轉(zhuǎn))力〔二〕,止則見埽滅,行則為亡虜, 茍生則為窮民,極死則為怨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有沈淪之憂,〔遠〕巖墻有鎮(zhèn)壓之患〔三〕。精誠足以感天,而陛下不悟。如臣元惡大憝, 足備刀鋸,陛下當(dāng)班之市朝,坐之王庭,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四〕。無緣〔至〕萬乘之前〔五〕,永無見信之期也。
〔一〕 據(jù)黃本及范書改。
〔二〕 據(jù)黃本及范書改。
〔三〕 據(jù)黃本及范書補。
〔四〕 周禮秋官朝士曰:“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長眾庶在其后?!奔撸∑涑嘈亩獯?;槐者,懷也,取其懷來人而與之謀。三槐九棘,實指在朝之三公九卿諸大臣。
〔五〕 據(jù)范書補。
    勇者不逃死,智者不毀名〔一〕,豈惜垂盡之命,愿赴湘沅之波〔二〕。故假須臾之期,不勝首丘之情,欲犯主怒,觸帝禁,伏于兩觀之下,陳寫痛 毒之冤,然后登金鑊,入沸湯,雖死而不恨。悲夫!久生亦復(fù)何聊賴!愿陛下使臣一門頗有遺類,以崇天地寬厚之惠。謹先死陳情,臨章泣血。
〔一〕 國語魯語申生曰:“吾聞之,仁不怨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狈稌皻弊?“重困”。名者,孝名也。
〔二〕 欲效屈原赴湘沅而死。
上不省,遂滅寇氏〔一〕。
〔一〕 范書作“上省章益怒”。又范書寇榮傳作“延熹中被罪”,又言“遇罰以來,三赦再贖”,則榮被誅不當(dāng)在元年。
     袁宏曰:寇榮之心,良可哀矣,然終至滅亡者,豈非命也哉!性命之致,古人豈肯明之,其可略言乎?易稱“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一〕,然 則順之與信,其天人之道乎,得失存亡,斯亦性命之極也。夫向之則吉,背之則兇,順之至也。推誠則通,易慮則塞,信之極也。故順之與信,存乎一己者也。而吉 兇通塞,自外而入,豈非性命之理,致之由己者乎?夫以六合之大,萬物之眾,一體之所棲宅,猶秋毫之在馬背也。其所資因,小許處耳。而賢者順之以通,不肖者 逆之以塞,彼之所乘,豈異涂轍哉?致之在己,故禍福無門之殊應(yīng)也。
〔一〕 語見易系辭上,袁紀多有脫文,據(jù)以補。
    夫松竹貞秀,經(jīng)寒暑而不衰;榆柳虛撓,盡一時而零落。此草木之性,修短之不同者也。廉潔者必有貪濁之對,剛毅者必遇彊勇之?dāng)?,此人事之對?感時之不同者也。咸自取之,豈有為之者哉?萬物之為,莫不皆然,動之由己,應(yīng)之在彼,猶影響形聲,不可得而差者也。故君子之人,知動靜,為否泰,致之在己 也??樞灾涡?,不敢違理,知外物之來,由內(nèi)而至,故得失吉兇,不敢怨天。夫然遇泰而不變其情,遭否而不慍其心,未嘗非己,夫何悲哉!
二年(己亥、一五九)
  三月甲午〔一〕,絕刺史、二千石三年喪。
〔一〕 三月辛丑朔,無甲午,或系甲子之錯誤。
  六月,鮮卑寇遼東。度遼將軍李膺擊破之。
  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人。初為蜀郡太守,威德并行。后轉(zhuǎn)護烏桓校尉,會匈奴攻云中〔一〕,殺略吏民。膺親率步騎,臨陣交戰(zhàn),斬首二千級,羌寇遠退 〔二〕,邊城安靜。后以公事免官。天子賢劉陶之言,而嘉膺之能,遷度遼將軍。先時疏勒、龜茲數(shù)抄張掖、酒泉、云中諸郡,吏民苦之。自膺在邊,皆不復(fù)為害。 匈奴、莎車、烏孫、鮮卑諸國,常不賓附者,聞膺威名,莫不威服。先時略取民,男女皆送還塞下。遷河南尹、司隸校尉。膺風(fēng)格秀整,高自標持,欲以天下風(fēng)教是 非為己任,后進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為登龍門。
〔一〕 范書李膺傳“匈奴”作“鮮卑”。
〔二〕 疑“羌”系“虜”之誤。
  七月,太尉黃瓊免,太常胡廣為太尉〔一〕。
〔一〕 范書作延熹元年七月甲子以日食免。
  丙午,皇后梁氏崩。乙丑,葬懿獻梁皇后。
  于是梁冀專權(quán),其同己者榮顯,違忤者劾死,百僚側(cè)目,莫不從命,省中咳唾之音,冀必知之,臺閣機事,先以聞冀乃得奏御。內(nèi)外恐懼,上下鉗口,而 帝不得有所親任,上既不平之矣。冀以私憾,專殺議郎邴尊〔一〕,上益怒之。于是亳貴人見幸〔二〕,冀嫉其寵,遣客夜盜其家,欲刺貴人母〔三〕。母入宮求 哀,因言冀之罪。
〔一〕 邴尊,鄧猛之姊婿也。冀恐其沮敗猛易鄧姓為梁姓,迺遣刺客殺尊于偃城。
〔二〕 亳,黃本作“豪”,蔣本此作“毫”,下文仍作“亳”。龍溪精舍本、學(xué)海堂本并作“亳”。按續(xù)漢書鄧猛立為后,惡梁氏之姓,改姓亳。范書皇后紀作“薄”。亳乃薄之俗字,其以薄太后家謹良故改而為姓。黃本誤,蔣本此作“毫”亦誤,逕改。
〔三〕 貴人母名宣,初適鄧香,生桓帝鄧皇后猛。后改嫁梁紀,猛遂冒姓梁氏。
  八月癸酉,上問小黃門唐衡曰:“左右誰與冀不相得者?”衡曰:“單超、左悺前詣河南尹不疑,禮敬極簡。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陽獄,二人詣謝而得免。 徐璜、貝瑗非常私忿梁氏放橫〔一〕,口不敢言。”于是上呼超、悺入室。上曰:“梁將軍兄弟專朝,〔迫〕(追)脅內(nèi)外〔二〕,公卿以下,從其風(fēng)旨。今欲誅 之,于常侍意如何?”皆對:“誠為國賊,當(dāng)誅日久。臣等弱劣,未知圣意何如耳?!鄙显唬骸皩徣徽?,常侍密圖之?!睂υ唬骸皥D之易耳,但恐陛下腹中狐疑?!?上曰: “奸臣脅國,當(dāng)伏其罪,復(fù)何狐疑!”于是令衡呼璜、瑗,五人遂于宅中定議。上嚙臂出血以為盟。超等曰: “陛下今計已定,勿復(fù)更言,恐為人所疑?!?
〔一〕 貝瑗,范書作“具瑗”。
〔二〕 據(jù)范書、通鑒及龍溪精舍本改。
  丁丑,冀心疑超等,使中黃門張惲入省宿,以防其變〔一〕。瑗敕吏收惲,以“自外來,謀圖不軌”。于是帝幸前殿,召公卿,勒兵,遣使者要冀大將軍 印綬,更封〔比〕(北)景都鄉(xiāng)侯〔二〕。黃門令瑗將虎賁士千人,與司隸共捕冀宗親洛陽獄,無少長皆誅之。冀自殺。追廢懿獻后為貴人。
〔一〕 胡三省曰:“使惲入禁中直宿,以防超等,而無上旨,徑使惲入,自恃威行宮省,故敢然。”
〔二〕 據(jù)范書改。
  初,上既與中官成謀,乃召尚書令尹勛,使任其事。上素惡冀,倉卒恐不能辦。勛臨事明斷,甚有方略。冀既誅,上嘉其能。
  坐冀所連及公卿、列侯、校尉、刺史、二千石死者數(shù)十人,冀故吏、賓客免絀者三百余人,朝廷為之一空,唯光祿勛王躬、廷尉邯鄲義在焉〔一〕。是時從禁中發(fā)使者交馳道路,公卿失其度,州府市朝閭里鼎沸,數(shù)日乃定,百姓莫不稱快。冀財貨已充王府用,減天下租稅之半。
〔一〕 范書及通鑒“王躬”均作“ 袁盱”。
  先時立名行高節(jié)之士,多遭梁冀之害,免身茍榮而已,莫敢潔去就矣。唯周協(xié)不屈其志〔一〕,而獨能自免于難,故士以此服之也。
〔一〕 范書“協(xié)”作“勰”。
  協(xié)字巨勝,周舉之子,玄虛養(yǎng)道,以典墳自娛。初以父任為郎,自免歸,征辟不就,杜門不出十余年。及延〔熹〕(嘉)初,乃開門延客,游談宴樂。是秋梁冀誅,而協(xié)亦病卒,識者以為知命〔一〕。
〔一〕 識者,蔡邕也。
  初,冀之盛也,尚書陳霸上疏言其罪,請誅之。上不省。霸知為冀所害,七日不食而死。
  戊寅,太尉胡廣、司徒韓縯以阿附梁冀減死一等。
  壬午,立皇后亳氏,實鄧后也。后即鄧香之女,香則禹之孫〔一〕。初后母宣起于微賤,間香生后。后適梁紀,故后冒姓梁氏。紀姊子孫壽,冀之妻也,進后入掖庭,有寵。立為皇后,惡梁姓之同,改為亳氏。
〔一〕 按范書梁冀傳注曰:“香蓋掖庭署人之名也。”不言是鄧禹之孫。又續(xù)漢五行志曰:“先是亳后因賤人得幸?!编囀腺F重,不當(dāng)屢易其姓,且立為后,不即復(fù)鄧氏姓,其非鄧禹后裔明矣。
  封宣為長安君,追尊香為車騎將軍,安陽侯。宣子演封南頓侯,位特進。
  后復(fù)姓鄧氏,徙宣為昆陽君,演子康〔比〕(北)陽侯〔一〕,賞賜巨萬。封平梁冀之功也〔一〕。
〔一〕 據(jù)黃本改。續(xù)漢郡國志中南陽郡有比陽縣,范書作“沘陽”。
〔二〕 “封平梁冀之功也”上當(dāng)脫封宦者五侯事,即單超新豐侯、徐璜武原侯、貝瑗東武陽侯、左悺上蔡侯、唐衡汝陽侯。
  白馬令李云上書,移副三府曰:“故大將軍梁冀雖持權(quán)日久,今得誅之,猶召家臣殪而殺也。而猥封謀臣萬戶,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不 事?孔子曰:‘帝者,諦也?!惨弧辰窆傥诲e亂,小人日進,財貨公行,政治日消,是帝欲不諦乎?”上得云奏,大怒,送云黃門北寺,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 尉雜考之。弘農(nóng)五官掾杜眾傷云以忠獲罪,上書愿與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
〔一〕 李賢引春秋運斗樞曰:“五帝修名立功,修德成化,統(tǒng)調(diào)陰陽,招類使神,故稱帝。帝之言諦也?!编嵭⒃疲骸皩徶B于物色也?!?
  廷尉奏“云不遜,欲獲抗直之名;眾遠為邀訴,皆大逆不道,請論如律”。霸入奏,上在濯龍池,霸跪言曰:“云,野澤愚夫;眾,郡中小吏,出于狂戇,不足加罪?!鄙现^霸曰:“使‘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小黃門吳伉可其奏。
  大鴻臚陳蕃上疏救云曰:“臣聞所言,雖不識禁忌于上,其意歸于憂國,但違將順之禮。禮譏暴諫,然亦有狂狷愚忠。不顧誅族之禍者,古今有之。是以 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言,孝成皇帝赦朱云腰領(lǐng)之誅〔一〕。二主非不忿,此二臣以忠不思難,皆不罪之。今日殺李云,天下猶言陛下誅諫臣,所以臣敢觸龍鱗也?!鄙?不從,云、眾死獄中,蕃免歸田里。
〔一〕 漢書朱云傳曰:云于公卿前,斥宣帝師張禹尸位素餐,愿得尚方斬馬劍以誅之。帝怒,令御史將下死不赦。左將軍辛慶忌免冠叩頭流血諫,上意解。并留云所折殿檻曰:“勿易!以旌直臣?!?
    袁宏曰:夫欲之則至,仁心獨行,人君之所易,人臣之所難也。動而有悔,希意循制,人臣之所易,人君之所難也。右之君臣,必觀其所易,而閑其 所難。故上下恬然,莫不雍睦。逮于末世,斯道不存,居臣異心,上下乖違,各行所易,不顧其所難,難易之事交,而諫爭之議生也。
    夫諫之為用,政之所難者也。處諫之情不同,故有三科焉。推誠心言之于隱,貴于誠入,不求其功,諫之上也。率其所見,形于言色,面折庭爭,退 無后言,諫之中也。顯其所短,明其不可,彰君之失,以為己名,諫之下也。夫不吝其過,與眾功之,明君之所易,庸主之所難。觸其所難,暴而揚之,中諫其猶致 患,而況下諫乎?故諫之為道,天下之難事,死而為之,忠臣之所易也。
    古之王者,辯方正位,各有其事〔一〕。在朝者必諫,在野者不言,所以明職分,別親疏也。忠愛心至,釋耒而言者,王制所不禁也。無因而去,處言之地難,故君子罕為也。
〔一〕 周禮天官冢宰曰:“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jīng)野,設(shè)官分職,以為民極?!?
  十月,行幸長安,祠章陵。
  壬寅〔一〕,中常侍單超為車騎將軍。
〔一〕 十月戊辰朔,無壬寅。范書作十一月事,甚是。疑袁紀有脫文。
  十二月,西戎犯塞。護羌校尉段颎討之。
  天竺國來獻。
  故太尉黃瓊為太尉,光祿大夫祝恬為司徒〔一〕。詔曰:“太尉黃瓊清儉不撓,數(shù)有忠謇,加以典謀深奧,有師傅之義。連在三司,不阿權(quán)貴,疾風(fēng)知勁草,朕甚嘉焉。其封瓊邟鄉(xiāng)侯?!杯偣套專宦?。
〔一〕 此事范書系于十月之前,時胡廣、韓縯以阿附梁冀免。又范書本傳曰:“瓊辭疾讓封六七上,言旨懇惻,乃許之?!?
  是時新誅梁冀,天下想望異政。故瓊首為三公,多奏州縣諸不法,死徙者十余人,海內(nèi)翕然,副其耳目,上委任之。會單超等五侯擅權(quán),瓊自度力不能 制,乃稱疾不朝,上表曰:臣聞天者務(wù)剛其氣,君者務(wù)彊其政〔一〕。是以王者居高履貴,則以德義為首;臨危處難,則以忠賢為助,故能長守萬國,保其社稷。而 陛下即位以來,諸梁秉政,宦豎充朝,富擬王公,勢傾海內(nèi)。言之者輒族滅,稱之者必顯榮。忠臣懼死而杜口,萬夫畏禍而括囊。故太尉李固、杜喬以直言干政,遂 見殘滅,賢愚傷心。故白馬令李云指言宦官,以忠獲罪,是使天下結(jié)舌,以忠為諱也。徐璜、唐衡、單超、貝瑗等于梁冀之盛,茍免相連,及其當(dāng)誅,說以要賞。陛 下不復(fù)澄清善惡,俱與忠臣尚書令尹勛等并時顯封,使朱紫不別,粉墨雜糅,所謂銷金玉于沙礫,碎珪璧于泥涂。四方聞之,莫不叩心,傷陛下失賞于見誣,虧爵于 奸臣。夫讒諛相與,無高而不升;阿黨相抑,無深而不淪。陛下年在方剛,圣慮未衰,愿還既誤之封,折后族之勢。夫懷寶者須世,抱璞者待時?!捕潮菹抡\能行 臣所陳,則懷寶抱璞之徒,特將竭力致身,以趨圣世。臣身輕任重,勤不補過,敢以垂死之年,陳不諱之言?!薄踩?
〔一〕 春秋繁露曰:“天不剛則列星亂其行,居不堅則邪臣亂其官。故為天者務(wù)剛其氣,為君者務(wù)堅其政。”
〔二〕 指和氏先后獻玉璞于楚厲王、武王,玉人不識,指璞為石,因此被刖左右足。文王即位,始命玉人理之,而得寶玉璧。事見韓非子。
〔三〕 范書系此表于延熹七年。
三年(庚子、一六0)
  正月丙申,大赦天下。
  丙午,車騎將軍單超薨。
  閏月,羌寇張掖。護羌校尉段颎討之。
  五月甲戌,詔曰:“汝南太守張彪、故河南尹鮑吉,與朕有潛龍之舊,皆封列侯?!?
  六月辛酉〔一〕,司徒祝恬薨。光祿勛種皓為司徒〔二〕。
〔一〕 范書桓帝紀作“辛丑”。
〔二〕 范書桓帝紀作“司空盛允為司徒”。通鑒考異曰:“按祝恬薨后有盛允,允免,皓為司徒,相去半年,袁紀誤也?!?
  九月,泰山盜賊群起。
  十二月,中郎將宗資討之。

后漢孝桓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二
  四年(辛丑、一六一)
  春正月辛丑,南宮嘉德殿火〔一〕。
〔一〕 范書及續(xù)漢志均作“辛酉” 。按是月庚申朔,無辛丑日,袁紀誤。
  二月壬申,武庫火〔一〕。
〔一〕 二月庚寅朔,無壬申日。范書及續(xù)漢志作“壬辰”,是。
  夏四月甲寅,河間孝王開子博為任城王。
  五月,有星孛于大辰〔一〕。
〔一〕 范書及續(xù)漢志均作辛酉日事。大辰即心星,故范書、續(xù)漢志均作“心”。
  丁卯,原陵長壽門火〔一〕。
〔一〕 原陵,即光武陵。
  六月,羌寇金城、安定、漢陽、武威,殺吏民。中郎將皇甫規(guī)討羌,大破之。
  先是敘州刺史郭宏、漢陽太守趙喜、安定太守孫俊皆不任職,倚恃貴戚,有司不敢糾。規(guī)悉條奏其罪,羌人聞之,翕然乃喜,一時降者二十余萬口。征拜 議郎。論功未畢,常侍左悺私求于規(guī),規(guī)執(zhí)正不許,悺遂以余寇不絕,收規(guī)下獄。學(xué)生張鳳等三百余人守闕訟規(guī),終不省,規(guī)竟坐論。會赦,復(fù)征為尚書。頃之,復(fù) 為中郎將。討敘、益叛羌有功,封喜城侯,固讓不受。
  規(guī)字威明,安定朝那人。初,譏切梁氏,謝病歸,教授十余年。冀既誅,旬月之間,禮辟五至皆不就。公車征,乃起為太山太守。規(guī)好推賢達士,太傅陳蕃、太尉楊秉、長樂少府李膺、太守張奐皆規(guī)所教授,致顯名于世。
  秋八月,關(guān)內(nèi)侯以……〔一〕
〔一〕 袁紀此文必有脫文,范書作 “占賣關(guān)內(nèi)侯、虎賁、羽林、緹騎營士、五大夫錢各有差”,則袁紀此句恐當(dāng)作“占賣關(guān)內(nèi)侯以下錢各有差” 。
〔五年〕(壬寅、一六二)〔一〕
〔一〕 據(jù)通鑒補。
  張掖、酒泉〔一〕……
〔一〕 此句亦有脫誤。范書作“三月,沈氏羌寇張掖、酒泉”。
  尚書令陳蕃薦五處士曰〔一〕:“臣聞善人者,天地之紀,治之所由也〔二〕。詩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國。’〔三〕天誕俊乂,為陛下出,當(dāng)輔明 時,左右大業(yè)者也。處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德行純備,著于民聽,宜登論道,協(xié)亮天工,終能翼宣威德,增光日月者也?!痹t公 車備禮征〔四〕,皆辭疾不至。
〔一〕 通鑒考異曰:“范書徐稚傳云:‘延熹二年,尚書令陳蕃、仆射胡廣等上書薦稚。 ’袁紀:‘五年,尚書令陳蕃薦五處士?!炊?,胡廣已為太尉;五年,蕃已為光祿勛。今置在二年,從范書;去廣名,從袁紀。”
〔二〕 成公十五年左傳曰:“晉三卻害伯宗,譖而殺之,及欒弗忌。伯州□奔楚。韓獻子曰:‘卻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紀也,而驟絕之,不亡何待?’”
〔三〕 見詩大雅文王。
〔四〕 楊樹達曰:“抱樸子逸民篇云:‘桓帝以玄纁玉帛聘韋休明。’”休明,韋著之字也。
  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家貧嘗自耕稼,非其衣不服,非其力不食,恭儉義讓,非禮不言。所居服其德化,道不拾遺。陳蕃嘗為豫章太守,以禮請署功 曹。稚為之起,既謁而退,蕃饋之粟,受而分諸鄰里。舉有道,起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諸公所辟,雖不就,其有死喪者,負笈徒步,千里赴吊,斗酒只雞,藉以 白茅,酹畢便退,喪主不得知也〔一〕。
〔一〕 謝承書曰:“常于家豫炙雞一只,以一兩綿絮漬酒中,暴干以裹雞,徑到所起冢隧外,以水漬綿使有酒氣,斗米飯,白茅為藉,以雞置前,醊酒畢,留謁則去,不見喪主?!?
  初,稚少年,游國學(xué)中〔一〕,江夏黃瓊教授于家,故稚從之,諮訪大義。瓊后仕進,位至三司,稚絕不復(fù)交。及瓊薨,當(dāng)葬,稚乃往赴吊,進酹哀哭而 去,人莫知者。時天下名士,四方遠近,無不會者,各言: “聞豫章徐孺子來,何不相見?”推問喪宰曰:“頃寧有書生來邪?”對曰:“先時有一書生來,衣粗薄而哭之哀,不記姓字?!眱L曰:“必孺子也?!庇谑峭七x能 言語者陳留茅季偉候與相見,〔二〕酤酒市肉,稚為飲食。季偉請國家之事,稚不答;更問稼穡之事,稚乃答之。季偉還為諸君說之,或曰:“孔子云:‘可與言而 不與言,失人?!踩持善涫撕酰俊惫肿谠唬骸?不如君言也。孺子之為人也,清潔高廉,饑不可得食,寒不可得衣,而為季偉飲酒食肉,此為已知季偉之賢故也。所以不答國事者,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 〔四〕,何不知之乎?”
〔一〕 疑國學(xué)二字誤倒。
〔二〕 茅季偉,即茅容。風(fēng)俗通義愆禮篇“偉”作“瑋”。
〔三〕 見論語衛(wèi)靈公。
〔四〕 論語公冶長曰:“子曰:‘ 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弊⒃唬骸把鹩匏茖崳试徊豢杉?。”寧武子,衛(wèi)國賢大夫也,名俞,武乃其謚也。
  是時宦豎專政,漢室寢亂,林宗周旋京師,誨誘不息。稚以書誡之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棲棲不遑寧處?”〔一〕林宗感悟曰:“謹拜斯言?!?以為師表。
〔一〕 范書徐稚傳此語,乃稚與茅容臨別時所讬轉(zhuǎn)之語,與袁紀作“以書”異。
  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隱居靜處,非義不行,敬奉舊老,訓(xùn)導(dǎo)后進。常與小弟季江俱行,為盜所劫,欲殺其弟。肱曰:“弟年稚弱,父母所矜,又未 聘娶,愿自殺以濟家?!钡芗窘瓘?fù)言曰:“兄年德在前,家之英俊,何可害之,不如殺我。我頑闇,生無益于物,沒不損于數(shù),乞自受戮,以代兄命?!倍烁鳡幩?于路,盜戢刃曰:“二君所謂義士?!睏壩锒?。肱車中尚有數(shù)千錢在席下,盜不見也,使從者追以與之。賊感之,亦復(fù)不取。肱以物己歷盜手,因以付亭長委去。舉有道、方正,皆不就。
  袁閎字夏甫,太傳安之玄孫。自安至閎,四世三公,貴傾天下。閎玄靜履貞,不慕榮宦,身安茅茨,妻子御糟糠。父為彭城太守〔一〕,喪官,閎兄弟五人常步行隨柩車,號泣晝夜。從叔逢、槐并為公輔,前后贈遺,一無所受,二公忿之。至于州府辟召,州郡禮命,皆不就。
〔一〕 范書作“彭城相”,是。
  韋著字休明,京兆杜陵人。隱居講授,不修世務(wù)〔一〕。
〔一〕 范書韋著傳注引謝承書曰: “為三輔冠族。著少修節(jié)操,持京氏易、韓詩,博通術(shù)藝。”
  李曇字子云,潁川陽翟人。少喪父,事繼母。繼母酷烈,曇奉逾謹,率妻子執(zhí)勤苦,不以為怨。曇身耕農(nóng),以奉供養(yǎng),得四時珍玩,未嘗不先拜而后進母。鄉(xiāng)里有父母者,宗其孝行,以為法度。征聘不應(yīng),唯以奉親為歡。
  夏四月戊辰〔一〕,虎賁掖門火。
〔一〕 四月癸未朔,無戊辰,疑有訛。
  五月,康陵園火。
  武陵蠻夷反〔一〕,車騎將軍馮緄討之。緄上書曰:“夫勢得容奸,伯夷可疑;不得容奸,盜跖可信〔二〕。樂羊伐中山,反而語功,文侯示以謗書一篋 〔三〕。愿請中常侍一人監(jiān)軍財費?!鄙袝炷伦嘣唬骸俺悸劤鼋贾?,將軍制之,所以崇威信合事宜也。即緄有嫌,不當(dāng)荷任;即緄無嫌,義不見疑。樂羊戰(zhàn)國陪 臣,猶賴見信之主,以全其功,況唐虞之朝,而有猜嫌之事哉!緄設(shè)虛端,以自阻衛(wèi),為臣不忠?!钡蹖嬈渥唷?
〔一〕 “武陵”原誤作“武陽”,逕改之。
〔二〕 沈欽韓言此語出商君書畫策篇。其文曰:“勢不能為奸,雖跖可信也。勢得為奸,雖伯夷可疑也?!?
〔三〕 事見戰(zhàn)國策秦策甘茂語。
  穆又上書曰:“漢故事,中常侍或用士人。建武已來,乃悉用宦者,延平已來〔一〕,寢益貴盛,假貂珰之飾〔二〕,任常伯之職。〔三〕天朝政事,一 更其手,權(quán)傾天下,寵逼人主。子弟親戚,并荷職任,放濫驕逸,莫能禁御。無行之徒,媚求官爵,恃勢驕寵,漁食百姓。臣以為可皆遣罷,率由舊章,博選天下清 純之士,達國體者,以補其虛。即陛下可為堯舜之君,眾僚皆為稷耇之臣矣〔四〕?!鄙喜粡?。穆后復(fù)見,口陳奏,上不悅,穆伏不起,左右叱穆出。于是宦官更共 稱詔以詰讓,穆憤激發(fā)疽而卒。公卿以穆“立節(jié)忠清,守死善道,宜蒙旌寵,以勸忠勤”,乃追贈益州刺史。
〔一〕 延平,漢殤帝年號。時鄧太后臨朝,委用宦官。
〔二〕 李賢引漢官儀曰:“中常侍,秦官也。漢興或用士人,銀珰左貂。光武以后,專任宦者,右貂金珰。”又曰:“珰,以金為之,當(dāng)冠前,附以金貂也?!?
〔三〕 常伯,侍中也?;輻澮凉h官儀曰:“侍中,周官也。成王時號曰常伯,選于侯伯,轉(zhuǎn)補羇闕,言其道德可常尊也?!?
〔四〕 司馬相如子虛賦曰:“禹不能名,耇不能計?!睆堃咀⒃唬骸奥T為堯司徒,敷五教,率萬事?!庇謶?yīng)劭曰:“契,善計也?!甭T,音屑,亦作契。
  穆字公叔,南陽宛人。初為冀州刺史,始濟河,長史解印去者四十余人。中常侍趙忠喪父,斂為玙璠玉匣〔一〕。穆下郡考正,乃至發(fā)墓視尸。其家稱冤自訴,穆坐征詣廷尉,髡輸左校。后得原歸家。頃之,朝臣多為穆冤,由是征命議郎、尚書。
〔一〕 斂通殮。趙忠僭越,以天子之制葬父,故穆考之。
  十一月,武陵蠻夷降。
六年(癸卯、一六三)
  春正月戊午〔一〕,司徒種皓薨。大鴻臚許栩為司徒〔二〕。
〔一〕 范書作“春二月”。按正月戊寅朔,無戊午,作“二月”是。
〔二〕 范書作“衛(wèi)尉潁川許栩”,并系此事于三月。
  皓字景伯,河南洛陽人。父早亡,有財三千萬,皓皆以賑鄉(xiāng)里貧者。當(dāng)時豪貴,莫不遂識知之〔一〕。年四十四,縣始召為門下吏。時河南尹田歆外 〔甥〕(生)王諶名知人〔二〕,歆謂之曰:“河南當(dāng)舉六孝廉,皆得貴人書命,不宜相違,欲以五副之。自舉一清名堪成就者,上以報國,下以讬子孫,汝助我索 之?!敝R答曰:“知臣莫如君。君為二千石,當(dāng)清察郡中,詢于賢良,諶安得知之?”歆曰:“郡中所送,固凡庸耳,欲因汝之明,求人之所不知而有奇者耳?!泵?日諶東出送客,駐車太陽郭里,見皓。還語歆曰:“為君得孝廉矣?!眴枺骸盀樯綕??”答曰:“洛陽門下吏也。”歆笑曰:“當(dāng)?shù)秒[滯之夫,乃洛陽吏邪?”答 曰:“夫異士不居山谷,但其居處異耳,德未必有也。處人間而有異,而人不知,己獨知之,乃奇耳。若不相信,可召而與之言?!膘П阌诟僖娪谕ブ?,詰問職事 長吏所施行,皓分別具對,皆有條理。乃署主簿、功曹〔三〕,舉孝廉,由是知名。
〔一〕 按御覽卷四七六引袁宏后漢書曰:“種皓字景伯,父為定陶令,有財三千萬。父卒,皓皆以賑鄉(xiāng)里貧賤者。其進趣名利者,皆不與交通。 ”與此文異,而與范書本傳同。疑御覽引書有名誤,或系袁山松后漢書亦未可知。
〔二〕 據(jù)陳澧校而改。
〔三〕 范書本傳無“功曹”二字。
  二月戊戌,大赦天下〔一〕。
〔一〕 范書作“三月”。按二月戊申朔,無戊戌,袁紀誤。
  夏四月辛亥,康陵東署大火。
  秋七月甲午,平陵園寢火〔一〕。
〔一〕 范書及續(xù)漢志均作“甲申” ,袁紀誤。
  十月,上〔幸〕廣城校獵〔一〕。光祿勛陳蕃上書諫曰:“臣聞人主有事于苑囿,唯西郊,順時講武,以殺〔禽〕(屬)助祭〔二〕,盡孝敬之道也。違 是則為逸游,肆樂情意。故皋陶誡舜曰:‘無敢游佚。’〔三〕周公誡成王曰:‘無盤游于田?!菜摹秤菟?、成王猶有此誡,況德不及二主者哉!當(dāng)今兵戈未戢, 是陛下焦心〔五〕,坐而待旦之時也。而不以是,乃揚旌旗之耀,騁輿馬之觀,非圣賢恤民之意者也?!鄙喜患{。
〔一〕 “幸”字據(jù)文意補?;虍?dāng)作 “上校獵廣城”。又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曰:“‘城’當(dāng)作‘成’,馬融上廣成頌,即此。”
〔二〕 據(jù)范書改。
〔三〕 見書皋陶謨。文曰:“無教逸欲有邦?!蹦烁尢諏榈鬯粗\而先語禹之語。
〔四〕 見書無逸,“游于田”作“ 于游田”,袁紀恐誤倒。
〔五〕 范書“焦心”下有“毀顏” 二字,袁紀恐脫。
七年(甲辰、一六四)
  春二月,太尉黃瓊薨。
  瓊字世英,江夏安陸人。清貞守正,進止必以禮。居宰相位,廉平公正,數(shù)納讜言,為朝廷所重。上亦愍惜焉,贈車騎將軍、邟鄉(xiāng)侯印綬,謚曰昭侯〔一〕。有孫曰琬。
〔一〕 范書“昭侯”作“忠侯”。
  三月癸亥,殞石于右扶風(fēng)〔一〕。
〔一〕 殞石于右扶風(fēng)之鄠縣也。又按三月壬申朔,無癸亥,疑系二月事。范書亦誤。
  太常楊秉為太尉〔一〕。
〔一〕 按范書桓帝紀,四年三月太尉黃瓊免,四月劉矩為太尉。五年冬楊秉始代劉矩為太尉,與袁紀異。通鑒從范書,是。
  是時中常侍侯覽、貝瑗驕縱最甚,選舉不實,政以賄成。秉奏覽等佞諂便僻,竊國權(quán)柄,召樹奸黨,賊害忠良,請免官理罪。奏入,尚書詰秉掾曰 〔一〕:“ 夫設(shè)官分職,各有司存。三公統(tǒng)外,御史察內(nèi)。今越左右,何所依據(jù)?其聞公具對?!北彩埂常ū悖υ弧捕常骸俺異?,惟力是視〔三〕。鄧通失禮,申屠 嘉召而責(zé)讓,文帝從而請之〔四〕。漢故事,三公鼎司,無所不統(tǒng)〔五〕?!鄙袝荒茉?。上不得已,乃免覽官,瑗削國事〔六〕。于是奏免刺史、郡守已下六十余 人,皆民之蠹也。
〔一〕 黃本作“掾”,蔣本改作“ 秉”,皆不當(dāng)省,今并存之。
〔二〕 據(jù)范書改。即使掾復(fù)對尚書。
〔三〕 僖公二十四年左傳中晉寺人披之言。楊伯峻曰:“此猶竭盡己力而為?!?
〔四〕 事見漢書申屠嘉傳。
〔五〕 惠棟曰:“袁宏紀:何敞謂宗由曰‘春秋稱三公為宰者,言無所不統(tǒng)也’。漢書翟方進云‘春秋之義,尊上公謂之宰,海內(nèi)無不統(tǒng)也’。又百官公卿表曰‘三公參天子,坐而議政,無不總統(tǒng),故不以一職為官名’。”
〔六〕 范書楊秉傳作“延熹八年” 事。
  夏四月乙丑,封皇后弟鄧庾為育陽侯〔一〕。
〔一〕 范書皇后紀“庾”作“秉” ,乃鄧皇后兄鄧演之子,鄧統(tǒng)之弟。
  秋九月,武陵蠻夷叛,寇掠數(shù)郡。荊州刺史度尚討之。將戰(zhàn),尚召治中別駕曰:“今后無轉(zhuǎn)輸,前有彊敵,吏士捷獲已多,緩之則不肯力戰(zhàn),急之則事情 切迫,潛有逃竄。今與諸君俱處虎口,勝則功成,敗則無余,為之奈何?”諸從事者莫知所出。尚宣言曰:“今兵實少,未可進,當(dāng)復(fù)須諸郡兵至。且各休息,聽其 射獵。”軍中喜踴,大小皆出。尚密呼所親燔其積聚,獵者還,莫不涕泣。尚使人慰勞曰:“蠻人多寶,足富數(shù)世,諸卿但不并力耳,所亡何足介意!”其明旦,秣 馬蓐食,徑赴〔賊〕(城)屯〔一〕。賊見尚晏然,不圖其吏士憤激,遂克殄之。封尚右鄉(xiāng)侯,除一子為郎。
〔一〕 據(jù)范書改。
  尚字博平,山陽湖陸人也。初為上虞長,糾摘奸伏,縣中謂之神明。擢門下書佐朱俊〔一〕,謂之干世之才??『箫@名,終如尚言??h有孝女曹娥,年十 四,父旴溺于江,不得尸。娥號慕不已,遂赴江而死。前后長吏莫有紀者,尚至官,改葬娥,樹碑表墓,以彰孝行。〔二〕縣民故洛陽市長淳于翼學(xué)問淵深,大儒舊 名,常隱于田里,希見長吏。尚往候之,晨到其門,翼不即相見,主簿曰:“還。”不聽,停車待之。翼晡乃見尚,尚宗其道德,極談乃退。其優(yōu)賢表善,皆類此 也。
〔一〕 按謝承書、范書等“俊”皆作“□”,亦作“雋”。然其本字作“俊”。
〔二〕 水經(jīng)注漸江水曰:“上虞縣東有龍頭山,南帶長江,東連上陂,江之道南有曹峨碑??h令度尚使外甥邯鄲子禮為碑文,以彰孝烈。”
  冬十月,行幸章陵,祠舊宅,遂有事于陵廟。戊辰,行幸云夢,臨水〔一〕。祠湖陽、新野公主、〔壽〕張敬侯、魯哀公廟〔二〕。
〔一〕 所臨之水,乃漢水也,袁紀恐脫“漢”字。又十月戊戌朔,無戊辰。或系十一月之事。
〔二〕 據(jù)范書補。又此句之首,恐脫“還幸新野”四字。
  是時勃海王悝驕慢僭侈,不奉法度。見上無子,陰有嗣漢之望。北軍中候史弼上疏曰:“臣聞帝王之于親戚,愛之雖隆,必示之以威禮;寵之雖貴,必示 之以法度。如是則和親之道興,骨肉之情固。昔襄王恣甘昭公〔一〕,孝景帝驕梁孝王〔二〕,二弟階寵,卒用悖慢,周有播蕩之禍,漢有袁盎之變。竊聞勃海王悝 恃至親之屬,藉偏私之愛,有僣慢之心,頗不用制度。外聚輕薄不逞之徒,內(nèi)荒酒樂,出入無常,所與群居,皆家之棄子,朝之斥臣。有口無行,必有羊勝、伍被之 類〔三〕,州司不敢彈糾,傅相不能匡輔。陛下寬仁,隆于友于之義〔四〕,不忍遏絕,恐遂滋蔓,為害彌大。乞露臣奏,宣示百僚,使議于朝,明言其失。然后詔 公卿平處其法,法決罪定,乃下不忍之詔,臣下固執(zhí),然后少有所許。如是則圣主無傷親之議,勃海長有享國之祚。不然懼大獄將興,使者相望于道矣。”上以至 親,不問其事。
〔一〕 僖公二十四年左傳曰:“初,甘昭公有寵于惠后,惠后將立之,未及而卒。昭公奔齊,王復(fù)之,又通于隗氏。王替隗氏。頹叔、桃子曰: ‘我實使狄,狄其怨我。’遂奉大叔以狄?guī)煿ネ??!庇衷唬骸疤熳訜o出,書曰,‘天王出居于鄭’避母弟之難也?!睏畈唬骸案收压椿萃踝?、襄王弟王子帶, 封于甘,昭,其謚?!贝笫澹赐踝訋б??!巴鯊?fù)之” ,僖公二十二年,襄王迎其弟于齊,遂有此變。
〔二〕 梁王,竇后少子,賜天子旌旗,出警入蹕。太后欲景帝傳位于孝王,袁盎諫,梁王遂令人刺殺盎。事見漢書文三王傳。
〔三〕 羊勝,梁孝王謀主:伍被,勸淮南王反者。
〔四〕 見尚書君陳。友于兄弟之意。
  弼字公謙,陳留考城人。歷職忠謇,無所傾撓。自尚書為平原太守〔一〕,詔書下諸郡察黨人,時所在怖懼,皆有所舉,多至數(shù)千人〔二〕,弼獨上言無 黨人。從事主者坐問責(zé)曰〔三〕:“詔書憎嫉黨人極懇至,諸郡皆有,平原何獨無?”弼對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為九壤,物土不同,風(fēng)俗亦異。他郡自有,平原 自無,胡可相比!若趨諾詔書,誣陷良善,平原之人,皆為黨乎?”從事大怒,奏弼罪,以贖免。遷河?xùn)|太守。弼初至郡,敕門下有請,一無所通。常侍侯覽遣諸生 齎書求假鹽稅及有所屬〔四〕,門長不為通。生詐稱自言者以見弼,弼怒收付獄,即日考殺之。覽后以誣弼謗誹朝政,征詣延尉,論棄市。平原吏民走詣闕訟弼,得 減死一等,刑竟歸田里。后數(shù)為公卿所薦,拜彭城相,為政務(wù)抑豪彊,雖有縱放,然豪右斂手,小民有罪,率多恩貸。
〔一〕 范書作“平原相”是。蔡邕傳注引謝承書曰:“弼遷山陽太守,其妻鉅野薛氏女,以三互自上,轉(zhuǎn)拜平原相?!?
〔二〕 范書作“數(shù)百人”。
〔三〕 從事,州刺史官屬。此乃刺史所遣督促屬郡察黨人者,故曰從事主者。
〔四〕 沈欽韓曰:“河?xùn)|有兩鹽池,則后漢仍榷其稅?!?
八年(乙巳、一六五)
  春正月,使中常侍左悺之苦,祠老子。上始好神仙之事。
  勃海王悝謀反,徙為定陶王〔一〕。
〔一〕 范書作“癭陶王”。按續(xù)漢郡國志,廮陶屬鉅鹿郡。通鑒作“癭陶”。袁紀恐誤。
  丙申晦,日有食之。詔公卿校尉舉賢良方正各一人。
  河南劉淑對曰〔一〕:“臣聞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故夫婦正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通,君臣通則仁義立,仁義立則陰陽和而風(fēng)雨時 矣。夫吉兇在人,水旱由政。故勢在臣下則地震坤裂,下情不通則日月失明,百姓怨恨則水旱暴興,主上驕淫則澤不下流。由此觀之,君其綱也,臣其紀也。綱紀正 則萬目張〔二〕,君臣正則萬國理,故能父慈子孝,夫信婦貞,兄愛弟順。如此則陰陽和,風(fēng)雨時,萬物得所矣。 ”
〔一〕 范書黨錮傳作“河間樂成人 ”。又曰:“永興二年,司徒種皓舉淑賢良方正,辭以疾?;傅勐勈绺呙胸?zé)州郡,使輿病詣京師。淑不得己而赴洛陽,對策為天下第一?!卑捶N皓傳,皓延熹四 年始任司徒,在位三年薨。袁紀作三年任司徒,六年薨。故黨錮傳作“永興二年”誤。然種皓于六年薨,袁紀系于八年始舉對策,亦有所不合??质缦叼┥八e, 時辭以疾。至此不得已應(yīng)桓帝詔,而赴洛陽對策也。
〔二〕 詩譜序曰:“舉一綱而萬目張?!?
  癸未,廢皇后鄧氏〔一〕。后驕忌,嘗與上所幸郭貴人更相譖訴,由是故廢,以憂死〔二〕,親屬皆免歸本郡。
〔一〕 范書作“癸亥”。按前有“ 丙申晦”,則癸未當(dāng)屬二月。然二月乃丁酉朔,無癸未,袁紀誤。又其上恐脫“二月”兩字。
〔二〕 原“以”在“廢”上,據(jù)陳璞校記逕改。
  三月辛巳,大赦天下。
  夏四月丁巳,壞諸淫祀。
  壬戌,河水清。
  五月丙戌,太尉楊秉薨。
  秉字叔節(jié),少傳父業(yè),隱居教授三十余年,乃應(yīng)司空之辟。稍遷刺史、二千石,所歷皆有政績。雖三公之子,經(jīng)歷州郡,嘗布衣蔬食,老而不改。在公卿 位,朝廷每有得失,便盡心正諫,退而削草,雖子弟不知也。秉不飲酒,早喪夫人,遂不復(fù)娶,所在以〔淳〕(神)明稱〔一〕。嘗曰:“我有三不惑:財、酒、 色?!?有子曰賜,亦顯名儒行。
〔一〕 據(jù)黃本改。范書作“淳白稱 ”。明可訓(xùn)作白。
  六月,匈奴寇邊,〔中〕郎將度尚擊之〔一〕。
〔一〕 范書桓帝紀言度尚所擊系義軍桂陽胡蘭、朱蓋。尚晚年曾任遼東太守,擊破鮮卑,未曾與匈奴戰(zhàn),袁紀誤。
  九月,京師地震。
  冬十月丙寅,太中大夫陳蕃為太尉〔一〕。蕃讓曰:“不僭不忘,率由舊章〔二〕,臣不如太常胡廣;齊七政,訓(xùn)五典,臣不如議郎王暢;文武兼資,折沖萬里,臣不如弛刑司隸李膺〔三〕。”上不許。
〔一〕 范書作“秋七月”事。
〔二〕 見詩大雅假樂。謂周公之禮法,不過誤,不遺失,率尊而循之。
〔三〕 范書本傳“弛刑司隸”作“ 弛刑徒”。按膺論輸左校前任河南尹,至延熹九年始任司隸校尉,故袁紀作“司隸”誤。
  蕃又上書曰:“臣聞昔齊桓公任管仲,將正諸侯,先為政令〔一〕。今寇賊在外,四肢之疾耳。臣竊寢不能寐,食不能飽,憂陛下內(nèi)政未治,忠言日疏。 前梁冀、五侯弄權(quán)〔二〕,天啟陛下收而戮之。當(dāng)時天下,號為小清。其前監(jiān)未遠,旋起覆車之軌矣。往年地動、日蝕、火災(zāi),皆陰盛之應(yīng),愿陛下割塞左右豫政之 原,引納尚書朝省之事,簡練高潔,斥退佞邪。如此則天和于上,地洽于下矣。從陛下踐祚已來,大臣誰敢舉左右之罪?往者申屠嘉召鄧通,文帝遣詣嘉府,乃從而 請之,三公之職,何所不統(tǒng)?但今左右驕忿,欲令三公不得舉筆。臣蕃今擢自閭閻,特為陛下日月所照,奈何受恩如臣,而當(dāng)避難茍生,不敢正言。陛下雖厭毒臣言 〔三〕,人主有自勉彊?!睍啵菜摹成喜粣?,愈以疾蕃。
〔一〕 國語齊語曰:“桓公曰:‘ 吾欲從事于諸侯可乎?’管子對曰:‘未可。君若正卒伍,修甲兵,則難以速得志矣。君有攻伐之器,小國諸侯有守御之備,則難以速得志矣。君若欲速得志于天下 諸侯,則事可以隱,令可以寄政?!腹唬骸疄橹艉??’管子對曰:‘作內(nèi)政而寄軍令焉?!表f昭曰: “內(nèi)政,國政也,因國政以寄軍令也。”又曰:“匿軍令,讬于國政,若有征伐,鄰國不知?!?
〔二〕 李賢曰:“五侯謂胤、讓、淑、忠、戟五人,與冀同時誅?!?
〔三〕 原“毒臣”誤倒,據(jù)范書逕正。
  辛巳,立皇后竇氏。
  初憲之誅,家屬廢為庶民。武字游平,少有學(xué)行,常閑居大澤,不交世務(wù)。諸生自遠方來,授業(yè)百余人,名聞關(guān)西。武生五男二女,長男紹,次機,次 ?。婚L女妙,即后也。上以武三輔大族,武有盛名,后入掖庭,逾月立為皇后。武甚不樂,輿疾至京師,拜武為特進、城門校尉,封槐里侯。紹為虎賁中郎將。武乃 稱疾篤,固辭爵位。
  勃海盜賊蓋登自稱“太上皇帝”〔一〕,伏誅。
〔一〕 御覽券五八九引東觀記作“ 太皇帝”。
  十二月,使中常侍管霸之苦,祀老子。
九年(丙午、一六六)
  春正月,沛國盜賊戴異自稱上皇帝〔一〕,伏誅。
〔一〕 范書桓帝紀作“太上皇”。疑袁紀“上”上脫“太”字。
  辛酉,太常胡廣為司徒〔一〕。
〔一〕 范書桓帝紀作“五月”。按五月己丑朔,無辛酉日。而二月庚申朔,辛酉乃第二日,疑袁紀上脫“二月”二字。二、五形近易訛,恐當(dāng)以二月為是。
  三月辛巳〔一〕,京師夜有火光,轉(zhuǎn)相驚噪。
〔一〕 范書及續(xù)漢志均作“癸巳” 。按是月庚寅朔,無辛巳,袁紀誤。
  平原人襄揩詣闕上書曰〔一〕:“臣聞天不言者,以文象設(shè)教。臣竊見往年五月,熒惑入紫微,犯帝座;其閏月太白犯房心;于占天子兇。三月洛陽城中 夜無故云火光,人聲正喧,于占皆不出三年,天子當(dāng)之。春夏已來,皆有繁霜,皆用刑酷急,不當(dāng)罪使之然也。自陛下即位已來,誅寇氏、孫氏、鄧氏〔二〕,其從 坐者非一。李云之死,天下知其冤也。自漢興已來,未有諫主被誅,用刑太深如今者也。昔文王能以一妻享十子之祚,今陛下宮女千人,不如文王之一妻者,明刑重 而無德也。臣聞布谷聞于孟夏,蟋蟀吟于始秋,物有微而至信,人有賤而必忠〔三〕。臣雖極賤,思效愚誠,愿賜清閑,極盡所言?!?
〔一〕 范書“襄揩”作“襄楷”。又姓解卷三曰:“魯公子襄中之后。后漢有襄楷?!眲t袁紀作“揩”誤。
〔二〕 范書尚有梁氏,袁紀脫??苁?,寇榮;孫氏,孫壽;鄧氏,鄧萬世也。
〔三〕 李賢曰:“布谷,一名戴纴,一名戴勝。蟋蟀,促織也。春秋考異郵曰:‘孟夏戴勝降,立秋促織鳴?!噪m微物,不失信也?!?
  上即詔尚書召問,揩曰:“臣聞古者本無宦官,孝武末,春秋高,數(shù)游后宮,始置之耳〔一〕。后稍見任,至孝順帝時,遂昌熾也。案天市內(nèi),宦者四星 不在太微中,而在市中,明宦者但當(dāng)侍,不得預(yù)內(nèi)〔二〕。今乃處古常伯之位,決謀于中,傾動內(nèi)外,恐非天意也?!碧熳右钥录皩ο掠兴?,尚書奏:“自古有宦 者之官,非近世所置。漢初張澤為大謁者佐絳侯〔三〕,孝文使趙談參乘而子孫昌盛〔四〕。今揩不陳損益,而務(wù)析言破律,違背經(jīng)義,偽讬神靈?!庇谑钦摽?寇。
〔一〕 典出漢書蕭望之傳之蕭望之語。
〔二〕 陳璞曰:“‘侍’下疑脫‘ 內(nèi)’字,‘預(yù)內(nèi)’當(dāng)作‘預(yù)外’。范書無此?!卑礉h時宦者擅權(quán),皆決謀于中,而操縱尚書、朝臣來左右政局。其下所言“決謀于中”,即“預(yù)內(nèi)”之意。陳說非。
〔三〕 張澤為宦者令。絳侯周勃誅諸呂,欲迎代王入宮。時東牟侯興居與太仆滕公入清宮,顧麾左右執(zhí)戟者釋兵去,有數(shù)人不肯去兵,澤諭告,遂去兵。事見史記呂太后本紀。范書“絳侯”下有“誅諸呂”三字,袁紀恐脫之。
〔四〕 文帝使宦者趙談參乘,袁盎諫曰:“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余人載!”于是文帝笑,下趙談,談泣下車。事見史記袁盎傳。尚書承宦者旨,強辭奪理,阿諛逢迎,于此可窺知矣。
  戊寅,特進竇武為大將軍〔一〕。武移病洛陽都亭,固讓至于數(shù)十。詔公車勿復(fù)通章,武惶恐不得已就職。在公肅而不猛,其所交友若陳仲舉、李元禮等,皆為之論議,而訪政事焉。妻子惡衣食車馬,茍全而已,卑身正己,率宗族內(nèi)外僮仆莫敢違法者。
〔一〕 通鑒從范書,系此事于靈帝建寧元年正月。又三月庚寅朔,無戊寅,當(dāng)系四月事。
  六月庚午,祀老子濯龍中,用夜郊而樂〔一〕。
〔一〕 東觀記曰:“帝好音樂,善琴笙。立黃老祠北宮濯龍中,以文罽為壇,飾淳金銀器,彩色眩耀,祠用三牲,太官飾珍饌,作倡樂,以求福祥也。”又范書系此事于七月,而東觀記作永康元年事。
  鮮卑、烏〔桓〕(孫)寇邊〔一〕,匈奴中郎將張奐擊降之。
〔一〕 據(jù)范書改。
  自是宦者專權(quán)在位,子弟親屬及茍進之士,連結(jié)依附,以取榮寵,乘勢肆意,陵暴天下。于是善人君子懼人倫虧廢,發(fā)憤忘難。
  初,陽翟令張輿,黃門張讓弟也,多殺無辜,贓余千金。李膺初為河南尹,收輿考殺之。尚書詰膺曰: “尹視事無幾,而多殺伐乎?”膺對曰:“昔孔子為魯司寇七日,誅少正卯于兩觀之下。今臣列官已積二旬,私懼留稽為愆,反獲速疾之譏。膚受之愬〔一〕,以關(guān) 圣聽,自知罪死,期不旋踵。然臣愚計,乞留五月〔二〕,克殄元惡,然后退就湯鑊,始生之愿也?!薄踩成喜皇?,論輸左校。頃之,起家為司隸校尉,振綱直 繩,多所摧戮。
〔一〕 語出論語顏淵。疏曰:“愬,亦譖也。皮膚受塵垢,穢其外,不能入內(nèi)也。以喻譖毀之言,但在外萋斐,構(gòu)成其過惡,非其人內(nèi)實有罪。 ”
〔二〕 范書作“五日”。
〔三〕 范書此對乃膺任司隸時所言,且作帝然其對,自此諸黃門皆鞠躬屏氣,休沐不敢復(fù)出宮省。與袁紀迥異。
  河?xùn)|太守單安、河內(nèi)太守徐盛,中常侍單超、徐璜之弟也。憑寵干紀,瀆貨害政。沛國朱宇嘗為司隸校尉,奏安、盛曰:“此等皆宮豎昆叔,刀鋸之余, 橫蒙恩私,剖符三河,不能思展命力,以答天地,敢張豺狼之口,吞噬百姓之命,罪深亹重,人鬼同疾。臣銜命操斤,翦其兇丑,輒考核贓罪,事皆伏上?!痹t安、 盛廷尉治罪。
  汝南人范滂,字孟博〔一〕??ふ贋楣Σ?,即褰衣就車,急痛于時也。進善退惡,風(fēng)教肅然。郎中不便者,咸共疾之,所舉者謂之朋黨。后為太尉黃瓊所 辟,登車攬轡,有澄清天下之志。受詔使冀州,百姓聞滂名,其有贓污未發(fā)者,皆解印綬去。滂舉刺史、二千石二十余人,罪惡者皆權(quán)豪之黨也。尚書詰滂曰:“所 舉無乃猥多,恐有冤疑,其更詳核,勿拘于前?!变鑼υ唬?“臣之所舉,自非饕穢奸罪,豈以污臣簡札。臣以會日促迫〔二〕,故先舉所聞,其未審者,方當(dāng)參實,以除兇類。臣聞農(nóng)勤于除草,故谷稼豐茂〔三〕。忠臣務(wù)在 除奸,故令德道長?!变瓒脮r方艱難,知其志不行,乃投刺而去。于是中人恥懼,懷謀害正矣。
〔一〕 范書黨錮傳作“汝南征羌人 ”,注引謝承書作“汝南細陽人”?;輻澰唬骸皠⑿税福簭埈[漢紀云:滂,汝南伊陽人。案汝南無伊陽,或細陽之誤也?!?
〔二〕 胡三省曰:“會日,謂三府掾?qū)贂诔弥找??!?
〔三〕 隱公六年左傳曰:“周任有言曰:為國家者,見惡,如農(nóng)夫之務(wù)去草焉?!?
  山陽人張儉,字元節(jié)。以正直知〔名〕〔一〕,州舉秀才,刺史非其人,謝病不起。太守翟超臨郡,請為東部督郵,儉解巾應(yīng)之。儉舉劾中常侍侯覽前后 請奪民田三百余頃;第舍十六區(qū),皆高樓四周,連閣洞殿,馳道周旋,類于宮省;豫作壽冢石槨,雙闕高十余丈,以準陵廟;破人家居,發(fā)掘冢墓,及虜掠良人妻、 婦女,皆應(yīng)沒入。儉比上書,為覽所遮截,卒不得上。儉行〔部〕(步)至平陵〔二〕,逢覽母乘軒,道從盈衢。儉官屬呵,不避路。儉按劍怒曰:“何等女子干督 〔郵〕〔三〕,此非賊邪!”使吏卒收覽母,殺之,追擒覽家屬、賓客,死者百余人,皆僵尸道路。伐其園宅,井堙木刊,雞犬器物,悉無余類〔四〕。
〔一〕 據(jù)鈕永建校補。
〔二〕 據(jù)通鑒引袁紀改。
〔三〕 據(jù)通鑒引袁紀補。
〔四〕 范書黨錮傳曰:“儉舉劾覽及其母罪惡,請誅之。覽遏絕章表,并不得通?!敝軌鄄唬骸皳?jù)后苑康傳云:儉殺常侍侯覽母,案其宗黨賓客云云。是 不待請而行誅矣。以常侍權(quán)勢熏灼,儉位止督郵,擅命誅殺,并案及宗黨賓客,儉自亦有罪矣,恐于情事不合。當(dāng)以儉傳所言為是。又侯覽傳,覽于建寧二年喪母, 還家大起塋冢,督郵張儉因舉奏覽貪侈奢縱云云。又奏覽母生時,交通賓客,干亂郡國,復(fù)不得御,覽遂誣儉為鉤黨。是覽母已前死,儉于其母死后劾之,特請誅覽 耳。儉得亡命,而覽傳乃云夷滅之。三傳互相抵牾,當(dāng)是蔚宗錄舊史及各家傳成書,未及審耳?!?按范書乃因諸書互異,是非難定,仿史遷史法,各仍其舊以存疑,非未及互審耳也。又袁宏畢竟是文人作史,失于審慎,儉追殺覽母及賓客,乃傳聞而非史實也。
  覽素佞行,稱冤于上曰:“母及親屬無罪,橫為儉所殘害,皆大將軍竇武、前太尉〔掾〕范滂所諷〔一〕?!鄙弦詢€郡吏,不先請奏,擅殺無辜,征付廷 尉。詔收儉,儉乃亡命逃竄,吏捕之急。儉與魯國孔褒有舊,后事發(fā)覺,儉走至東萊李篤家。督郵毛欽操兵至篤家,〔二〕引欽就席〔三〕,曰:“明廷何為枉駕自 屈? ”欽曰:“張儉負罪入君門,是以來耳。”篤曰:“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若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宜執(zhí)之?”欽因起撫篤背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 下為仁義,奈何獨專美邪?”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睔J嘆息而去。篤道儉經(jīng)北海戲子然家,送入漁陽,出塞得免。其所經(jīng)歷子然之徒皆伏誅,儉親屬 內(nèi)外,并皆滅盡。于佞幸內(nèi)憾,媚上思報矣。
〔一〕 滂曾應(yīng)太尉黃瓊辟,為府掾,故補“掾”字。
〔二〕 范書作“外黃令毛欽”。胡三省曰:“考兩漢志,外黃縣屬陳留郡,黃縣屬東萊郡。毛欽蓋為黃縣令,‘外’字衍?!被輻澮詾槊珰J為外黃人, “令”字衍,乃督郵也。今按漢代地方屬吏,除三輔外,一般不得任用外郡人,惠說非。袁紀所稱“明廷”與“明府”同義,恐當(dāng)以胡說為是。
〔三〕 “引欽”上疑脫“篤”字。
  初,河內(nèi)張成,道術(shù)士也,知當(dāng)大赦,使女殺人。李膺之為司隸〔一〕,收成殺之。是秋,覽等教成弟子牢順上書曰〔二〕:“司隸李膺,御史中丞陳 〔翔〕(蕃)〔三〕、汝南范滂、潁川杜密、南陽岑晊等相與結(jié)為黨,誹謗朝廷,迫脅公卿,自相薦舉。三桓專魯,六卿分晉,政在大夫,春秋所譏〔四〕。”
〔一〕 范書黨錮傳作“為河南尹” ,非。又張成所使殺人者,范書作“子”,是。
〔二〕 范書黨錮傳作“牢脩”,續(xù)漢五行志作“牢川”。通鑒從范書。然按續(xù)志,“川” 當(dāng)是“順”之濫缺。又范書“脩”或本作“循”,循順音義皆同,形近而訛??之?dāng)以袁紀為是。
〔三〕 按范書黨錮傳,為御史中丞者,陳翔也。陳蕃乃太尉,閱下文可知。據(jù)以正。
〔四〕 論語季氏曰:“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九月,詔收膺等三百余人〔一〕,其逋逃不獲者,懸千金以購之,使者相望于道,其所連及死者不可勝數(shù),而黨人之議始于此矣。
〔一〕 范書黨錮傳作“遂收執(zhí)膺等,其辭所連及陳寔二百余人”。
  上使中常侍王甫治黨事,太尉陳蕃曰〔一〕:“ 所考者,皆憂國患時,當(dāng)官不撓,是何罪而乃爾邪?” 不肯署名。上不從,遂皆下獄。獄吏曰:“諸人入獄者,當(dāng)祭皋陶酒〔二〕?!狈朵柙唬骸案尢?,古之直臣。如滂無罪,乃理滂于天;如其有罪,祭之何益?”眾人 聞之,皆不祭。膺等皆三木囊頭〔三〕,伏于階下?!卜朵琛常ㄍ醺Γ┐卧诤?,因越前對問,〔王甫〕曰〔四〕:“合黨連群,必有盟誓,其所圖謀,皆何等邪?悉 以情對。”滂曰:“竊聞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五〕欲使善善齊其清,惡惡同其污,謂王政之所愿聞,不悟反以為黨?!蓖醺υ唬骸扒漭吔?相拔舉,迭為唇齒,其不合則見排擯,非黨而何?”滂乃仰天曰:“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乃陷大戮。死之日,愿賜一畚,薄埋滂于首陽山側(cè),上不負于 皇天,下不媿于伯夷、叔齊?!备橹娜?,即解桎梏,去囊頭。
〔一〕 按范書陳蕃該年七月免,不當(dāng)預(yù)此事。又通鑒考異曰:“按蕃免后有太尉周景。蓋袁紀誤也。”
〔二〕 惠棟曰:“摯虞集記云:‘ 故事:祀皋陶于廷尉?!?
〔三〕 李賢曰:“三木,項及手足皆有械,更以物蒙覆其頭也。司馬遷曰:魏其,大將也,衣赭,關(guān)三木也?!?
〔四〕 皆據(jù)范書改補。
〔五〕 見論語季氏篇。
  尚書霍谞以為黨事無驗,表諫赦之,皆歸田里。滂發(fā)京師,道路迎者數(shù)千人。滂謂友人殷仲子、黃子敬曰〔一〕:“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彼焯託w鄉(xiāng)里焉。
〔一〕 殷陶,字仲子;黃穆,字子敬。
  陳留人夏馥,字子治。安貧樂道,不求當(dāng)世。郡內(nèi)多豪族,奢而薄德,未嘗過門。躬耕澤畔,以經(jīng)書自娛。由是為豪勢所非,而馥志業(yè)逾固,為海內(nèi)所 稱。諸府交辟,天子玄纁征,皆不就。嘗奔喪經(jīng)洛陽,歷太學(xué)門。諸生曰:“此太學(xué)門也?!别ピ唬骸皷|野生希游帝王之庭。”徑去不復(fù)顧。公卿聞而追之,不得而 見也。
  黨事之興,馥名在捕中。馥乃髡髭發(fā),易姓名,匿跡遠竄,為人傭賃。馥弟靜駕車馬,載絹餉之。于滏陽縣客舍見馥〔一〕,顏色毀瘁,不能復(fù)識也,聞 其聲乃覺之,起向之拜。馥避之,不與言。夜至馥所,呼靜語曰:“吾疾惡邪佞,不與交通,以此獲罪。所以不恥饑寒者,求全身也,奈何載禍相餉也!”明旦,各 遂別去,以獲免。
〔一〕 范書本傳作“涅陽”,注曰:“涅陽,縣,屬南陽郡?!卑答ネ雒謶]山中,不當(dāng)至南陽?;輻澰唬骸拔嚎む捒h有滏水,或是滏水之陽。案漢末林慮、鄴縣皆屬魏郡。馥入林慮山,靜追之滏陽市中,為得其實?!被菡f是,范書誤。
  于是袁閎筑室于庭〔一〕,日于室中東向拜母,去前后門戶。及母喪,亦不制服位。如此十五年〔二〕,卒以壽終。
〔一〕 范書本傳曰:“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筑土室,四周于庭,不為戶,自牖納飲食而已?!?
〔二〕 范書作“潛身十八年”。
  是時太學(xué)生三萬余人,皆推先陳蕃、李膺,被服其行。由是學(xué)生同聲競為高論,上議執(zhí)政,下議卿士。范滂、岑晊之徒,仰其風(fēng)而扇之。于是天下翕然, 以臧否為談,名行善惡,讬以謠言曰:“不畏彊御陳仲舉,天下??钤Y?!惫湟韵陆晕?,莫不側(cè)席。又為三君、八俊、八顧、八及之目〔一〕,猶古之八元、 八凱也。陳蕃為三君之冠,王暢、李膺為八俊之首。海內(nèi)諸為名節(jié)志義者,皆附其風(fēng)。膺等雖免廢,名逾盛,希之者唯恐不及。涉其流者,時雖免黜,未及家,公府 州郡爭禮命之。申屠蟠嘗游太學(xué),退而告人曰:“昔戰(zhàn)國之世,處士橫議〔二〕,列國之王,爭為擁彗先驅(qū)〔三〕,卒有坑儒之禍,今之謂矣?!蹦私^跡于梁、碭之 間,居三年而滂及難。
〔一〕 按袁紀恐脫“八廚”之目。三君者,竇武、劉淑、陳蕃也。八俊者,李膺、荀昱、杜密、王暢、劉佑、魏朗、趙典、朱寓也。八顧者,郭泰、宗慈、 巴肅、夏馥、范滂、尹勛、蔡衍、羊陟也。八及者,張儉、岑晊、劉表、陳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也。又以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向、 王章為八廚。
〔二〕 見孟子滕文公章句下,亦見漢書異姓諸侯王表。師古曰:“
處士謂不官于朝而居家者也?!?
〔三〕 史記孟子荀卿傳曰:騶衍如燕,昭王擁彗先驅(qū),請列弟子座而受業(yè),筑碣石宮,身親往師之。索隱曰:“按:彗,帚也。謂為之埽地,以衣袂擁帚而郤行,恐塵埃之及長者,所以為敬也。”
    袁宏曰:夫人生合天地之道,感于事〔而〕動,性之用也?!惨弧彻蕜佑萌f方,參差百品,莫不順乎道,本乎情性者也。是以為道者清凈無為,少思 少欲,沖其心而守之,雖爵以萬乘,養(yǎng)以天下,不榮也。為德者言而不華,默而有信,推誠而行之,不媿于鬼神,而況于天下乎!為仁者博施兼愛,崇善濟物,得其 志而中心傾之,然忘己以為千載一時也。為義者潔軌跡,崇名教,遇其節(jié)而明之,雖殺身糜軀,猶未悔也。故因其所弘則謂之風(fēng),節(jié)其所讬則謂之流。自風(fēng)而觀,則 同異之趣可得而見;以流而尋,則好惡之心于是乎區(qū)別。是以古先哲王,必節(jié)順群風(fēng)而導(dǎo)物,為流之涂而各使自盡其業(yè)。故能班敘萬物之才以成務(wù),經(jīng)綸王略,直道 而行者也。
〔一〕 按禮記樂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标愯痹唬骸耙擅摗帧!笔恰9恃a。
    中古陵遲,斯道替矣。上之才不能以至公御物,率以所好求物。下之人不能博通為善,必以合時為貴,故一方通而群方塞矣。夫好惡通塞,萬物之情 也;背異傾同,世俗之心也。中智且猶不免,而況常人乎?故欲進之心,斐然向風(fēng),相與矯性違真,以徇一時之好,故所去不必同而不敢暴,則風(fēng)俗遷矣。
    春秋之時,禮樂征伐,霸者迭興,以義相持。故道德仁義之風(fēng),往往不絕,雖文辭音制,漸相祖習(xí),然憲章軌儀,先王之余也。戰(zhàn)國縱橫,彊弱相 陵,臣主側(cè)席,憂在危亡,無不曠日持久,以延名業(yè)之士,而折節(jié)吐誠,以招救溺之賓。故有開一說而饗執(zhí)珪,起徒步而登卿相〔一〕,而游說之風(fēng)盛矣。
〔一〕 指蘇秦、張儀、范睢、蔡澤之徒。
    高祖之興,草創(chuàng)大倫,解赭衣而為將相〔一〕,舍介胄而居廟堂〔二〕,皆風(fēng)云豪杰,屈起壯夫,非有師友淵深,可得而觀,徒以氣勇武功彰于天 下,而任俠之風(fēng)盛矣。逮乎元、成、明、章之間,尊師稽古,賓禮儒術(shù)。故人重其學(xué),各見是其業(yè),徒守一家之說,以爭異同之辨,而守文之風(fēng)盛矣。自茲以降,主 失其權(quán),閹豎當(dāng)朝,佞邪在位,忠義之士,發(fā)憤忘難,以明邪正之道,而肆直之風(fēng)盛矣。
〔一〕 英布、季布、夏侯嬰、張蒼之屬。
〔二〕 周勃、王陵、樊噲、灌嬰之類。
    夫排憂患,釋疑慮,論形勢,測虛實,則游說之風(fēng)有益于時矣。然猶尚譎詐,明去就,間君臣,疏骨肉,使天下之人專俟利害,弊亦大矣。輕貨財, 重信義,憂人之急,濟人之險,則任俠之風(fēng)有益于時矣。然豎私惠,要名譽,感意氣,讎睚眥,使天下之人,輕犯敘之權(quán),弊亦大矣。執(zhí)誠說,修規(guī)矩,責(zé)名實,殊 等分,則守文之風(fēng)有益于時矣。然立同異,結(jié)朋黨,信偏學(xué),誣道理,使天下之人奔走爭競,弊亦大矣。崇君親,黨忠賢,潔名行,厲風(fēng)俗,則肆直之風(fēng)有益于時 矣。然定臧否,窮是非,觸萬乘,陵卿相,使天下之人,自置于必死之地,弊亦大矣。
    古之為政,必置三公以論道德,樹六卿以議庶事,百官箴規(guī)諷諫,閭閻講肆,以修明業(yè)。于是觀行于鄉(xiāng)閭,察議于親鄰,舉禮于朝廷,考績于所蒞。 使言足以宣彼我,而不至于辯也;義足以通物心,而不至于為佞也;學(xué)足以通古今,而不至于為文也;直足以明正順,而不至于為狂也。野不議朝,處不談務(wù),少不 論長,賤不辯貴,先王之教也。傳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薄惨弧场疤煜掠械?,庶人不議。”〔二〕此之謂矣。茍失斯道,庶人干政,權(quán)移于下,物競所能, 人輕其死,所以亂也。至乃夏馥毀形以免死,袁閎滅禮以自全,豈不哀哉!
〔一〕 見論語泰伯。
〔二〕 見論語季氏。
  時諸黃門無功而侯者,大將軍竇武上表曰:“陛下即位以來,梁、孫、鄧、亳貴戚專勢〔一〕,侵逼公卿,略驅(qū)吏民,惡孰罪深,或誅滅。相續(xù)以常侍黃 門,竊弄王命,欺罔競行,謗讟爭入。如忠臣李固、杜喬在朝,必竭忠奉之節(jié),覺其奸萌,因造妖言,陷之禍門。陛下不察,加以大戮,冤感皇天,痛入后土,賢愚 悲悼,大小傷摧。固等既沒,宦黨受封,快兇慝之心,張豺狼之口,天下咸言:‘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封公侯?!{言之作,正為于此。陛下違漢舊典,謂必 可行,自造制度,妄爵非人。今朝廷日衰,奸臣專政,臣恐有胡亥之難,在于不久,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臣實懷愚,不憚瞽言,使身死名著,碎體糞土,薦肉狐 鼠,猶生之年,雖尊官厚祿,不以易之也。謹冒死陳得失之要,凡七十余條,伏惟陛下深思臣言,束骸候誅?!蔽鋽?shù)進忠言,辭旨懇惻,李膺等被赦,由武申救之 也。
〔一〕 范書竇武傳作“梁、孫、寇、鄧”。注曰:“梁冀、孫壽、寇榮、鄧萬代,見桓紀也?!卑脆嚾f代即鄧萬世,賢避唐諱而改。萬世乃亳后之從父,據(jù) 范書之說,則既列鄧氏,下不必再有亳氏,似當(dāng)以作“寇”為是。然寇氏未嘗以貴戚專勢,反被諸貴戚排斥誣陷,以至族滅,故不當(dāng)與梁、孫同伍。又前已考鄧香非 鄧禹之后,則與鄧萬世同姓不不同宗,若鄧萬世之為亳后從父,何嘗不是梁冀必以亳后冒姓梁之故伎重演呢?而亳氏又何嘗不想冒認鄧禹之后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呢? 故武之表一則作鄧,一則作亳,以相區(qū)別。當(dāng)以袁紀為是。
元康元年〔一〕(丁未、一六七)
〔一〕 “元康”系“永康”之誤。
  春正月,西羌寇三輔。夫余夷王寇玄菟。
  夏四月,中郎將張奐以南單于車兒不能治國事,上言更立左鹿蠡王都紺為單于。詔曰:“春秋大居正〔一〕,車兒一心同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廷攝部落。 ”
〔一〕 隱公三年公羊傳曰:“故君子大居正?!笔柙唬骸熬又?,大其適子,居正,不勞違禮而讓庶也?!?
  五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六月甲寅,詔公卿、校尉舉賢良方正各一人〔一〕。
〔一〕 范書系五月日食后,不如袁紀之細密也。
  潁川荀爽對策曰〔一〕:“臣聞火生于木,故其德孝〔二〕。漢之謚,帝稱孝者,其義取此也。故漢制使天下皆講孝經(jīng),選〔吏〕能〔三〕,舉孝廉,皆 以孝為務(wù)也。夫喪親,自盡孝之終也。今二千石不得終三年喪,恐非所以為孝道而稱火德也。頃者胤嗣數(shù)乏,本枝不繁,其咎未必不由此。往者孝文勞謙自約,行過 乎儉,故有遺詔,以日易月〔四〕。此謂夷惠激俗,適身而已,不可貫之萬世,為后嗣德者也。雖古今損益,未能諒陰,可存其禮,以示天下。又公卿二千石皆輔主 宣化,政之本也。而使不赴父母之喪,人義替矣。春秋傳曰:‘上之所為,民之歸也。’〔五〕上使不為,民或為之,是以加罰;假若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向其 化也,又何誅焉?假使大臣皆不行三年之喪,何以責(zé)之?古者臣有大喪,則君三年不呼其門〔六〕??扇缗f禮,以美風(fēng)俗。
〔一〕 范書本傳作延熹九年太常趙典舉爽至孝,拜郎中,對策陳便宜,與此稍異。
〔二〕 范書本傳爽言此語聞之于師。按裴注引虞翻別傳曰:“潁川荀谞號為知易,臣得其注,有愈俗儒?!弊牐畡e名也。范書儒林傳曰荀爽作易傳,自是費氏興。則此語當(dāng)出自費氏易也。
〔三〕 據(jù)范書改。
〔四〕 王先謙引王補之說曰:“漢文遺詔,并無以日易月之語,此爽誤會詔意也。詔云:以下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服已下,謂已葬,其 葬前固有服,不盡于三十六日。且古喪服二十七月,不聞三十六月,何謂以日易之乎?蔡邕上封事云:孝文皇帝制喪服三十六日。此尚可通,以葬前無改也。朱子答 余正甫書:漢文葬后三易服,三十六日而除。讀漢書最審?!?
〔五〕 見襄公二十一年左傳,乃臧武仲之語。
〔六〕 見宣公元年公羊傳。
  臣聞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有禮義〔一〕。故夫婦之始,王教之端也。孔子曰:‘天尊地卑,干坤定矣?!捕硶?曰‘ 厘降二女于媯汭’〔三〕,言雖帝堯之女,下嫁于虞,猶屈體降下,婦道于虞氏也。春秋之義,王姬嫁齊侯,使魯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諸侯也〔四〕。今漢承秦 法,設(shè)尚主之儀,以妻制夫,失陽唱之義,以卑臨尊,違干坤之道。今誠改尚主之制,稱尊卑之性,則嘉瑞降天,吉符出地,是以萬物各得其敘矣?!睍?,即棄去 之〔五〕。
〔一〕 出易序卦。原文“有父子” 下接“然后有君臣”,下接“有君臣,然后有上下”。范書亦然,袁紀恐脫之。
〔二〕 見易系辭。
〔三〕 出尚書堯典。
〔四〕 見莊公元年公羊傳。又惠棟引京房易傳所載湯嫁妹之辭曰:“無以天子之尊而乘諸侯,無以天子之富而驕諸侯?!?
〔五〕 范書作“棄官去”。
  庚子,大赦天下〔一〕。
〔一〕 范書桓帝紀作“六月庚申,大赦天下,悉除黨錮,改元永康”。六月癸丑朔,無庚子,袁紀恐誤。
  秋八月,黃龍見巴郡。
  初,民就池浴〔一〕,相戲曰:“此中有黃龍。 ”因流行民間。太守上言,時史以書帝紀。是時政治衰缺,所居多言瑞應(yīng),皆此類也。本志曰:“瑞興非時,則為妖孽,為言雖虛,此為龍孽也。”
〔一〕 范書桓帝紀注引續(xù)漢志“池 ”作“沱”。按今本續(xù)漢志與袁紀同,范書注誤。
  冬十月壬戌,南宮平城內(nèi)屋壞。
  十二月丁丑,帝崩于德陽殿。
  初,河間孝王生解瀆亭侯淑,淑生萇,萇生宏。帝崩無嗣,大將軍竇武召御史劉倏,倏盛稱宏于武,武與太后定策禁中。太后詔曰:“大行皇帝,德配天 地,光照上下,不獲胤嗣之祚,早棄萬國,朕憂心摧傷。追覽前代,法王后無適,即擇覽近親。考德敘才,莫若解瀆亭侯宏,年十有二,嶷然有周成之質(zhì)。春秋之 義,為人后者為之子。其以宏為大行皇帝嗣?!笔构獾摯蠓騽①砍止?jié)之國奉迎。

后漢孝靈皇帝紀上卷第二十三
  建寧元年(戊申、一六八)
  春正月己亥,上征至,大將軍竇武持節(jié)迎于夏門亭。
  庚子,即皇帝位。
  以太尉陳蕃為太傅,〔與〕(以)將軍竇武〔及〕(為)司徒胡廣錄尚書事〔一〕。詔曰:“太傅陳蕃輔弼先帝,出納為允,謇諤之節(jié),宣于本朝。朕初踐祚,親授策命,忠篤之性,老而彌純。其封蕃為高陽侯。 ”固讓不受,章十余上乃許。
〔一〕 據(jù)范書靈帝紀改。
  三月辛丑,葬孝桓皇帝于宣陵〔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二月辛酉” 。按三月己卯朔,有辛丑,然無下文之庚午。二月己酉朔,辛酉乃第十三日,庚午乃第二十二日,故當(dāng)以范書為是。
  庚午,大赦天下〔一〕。賜男子爵,孝悌、力田帛各有差。
〔一〕 范書作“辛未”,相差一日,未知孰是。
  夏四月甲午〔一〕,追尊祖解瀆亭侯淑為孝元皇帝,考嗣侯萇為孝仁皇帝〔二〕,妃董姬為慎園貴人。
〔一〕 范書作“閏月甲午”。朔閏考曰:“閏月戊申朔。谷雨丁未在三月晦日,小滿戊寅在四月朔日。楊統(tǒng)碑有三月癸丑,即月之六日,碑省言閏。紀有甲午疑誤。”
〔二〕 范書靈帝紀及獨斷均作“孝元皇”、“孝仁皇”,乃省文耳。
  戊辰〔一〕,以長樂衛(wèi)尉王暢為司空。
〔一〕 四月戊寅朔,無戊辰,疑有訛。
  五月丁未朔,日有蝕之。
  六月癸巳,錄定策功,封竇武、曹節(jié)等十一人為列侯。
  八月,司空王暢以災(zāi)異策罷,宗正劉寵為司空。
  暢字叔茂,太尉龔之子也。初,暢為南陽太守,設(shè)禁令,明賞罰。太守下車之后,而故犯法者,發(fā)屋伐樹,塞井移灶〔一〕。豪彊戰(zhàn)栗,晏開早閉。功曹 張敞諫曰:“蓋聞諸經(jīng)典,殷湯開三面之網(wǎng),而四方歸仁;武王除炮烙之刑,而天下咸服。高祖創(chuàng)業(yè),約法三章;孝文寬刑,號稱太宗。若夫卓茂、文翁之徒,皆去 嚴刻,務(wù)崇溫和。夫明哲之君,網(wǎng)漏吞舟之魚,然后三光明于上,民物和于下。愚謂舜舉皋陶,不仁者遠〔二〕;隨會為政,晉盜奔秦〔三〕。治民在德,不在于 刑。” 暢于是崇寬慎刑,旌賢表德。
〔一〕 疑“移”系“夷”之誤。
〔二〕 出論語顏淵。
〔三〕 宣公十六年左傳曰:“晉侯以黻冕命士會將中軍,且為太傅。于是晉國之盜逃奔于秦。”“士會”即“隨會”也。
  暢以郡俗奢富,欲約己以矯之,乃衣大布,坐羊皮,車廄馬羸弊〔一〕,而不改之。同郡劉表,時年十七,從暢受學(xué),進諫曰:“蓋聞奢不僭上,儉不逼 下〔二〕,守道行禮,貴處可否之間。清不暴鱗,濁不污泥,蘧伯玉恥獨為君子。府君不希孔門之明訓(xùn)〔三〕,而慕夷齊之末操〔四〕,無乃皎然自貴于世。”暢答 曰: “昔公儀休在魯,拔園葵,去織婦;孫叔敖相楚,其子披裘刈薪
〔五〕 。夫以約失之者鮮矣〔六〕!聞伯夷之風(fēng)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七〕。雖以不德,敢慕高風(fēng),且以矯俗也?!?
〔一〕 疑“車”系衍文。
〔二〕 禮記雜記下曰:“君子上不僣上,下不逼下?!?
〔三〕 黃本及范書均作“孔圣”,蔣本乃依南監(jiān)本作“孔門”。
〔四〕 李賢曰:“論語:孔子曰‘ 奢則不遜,儉則固’言仲尼得奢儉之中,而夷齊饑死,是其末操也。”孔子語見述而,其意本在奢則僣上,儉失禮耳。與其僣上而不遜,不若儉之但失禮耳。
〔五〕 并見史記。前者乃循吏傳,后者乃滑稽傳也。
〔六〕 見論語里仁。
〔七〕 見孟子萬章章句下。
  太后新攝政,政之巨細,多委陳蕃、竇武,同心戮力,以獎王室,征用天下名士參政事。于是天下英雋,知其風(fēng)指,莫不人人延頸,想望太平。
  其后中常侍曹節(jié)與上乳母趙嬈求諂于太后,太后信之,數(shù)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每諫,不許。會有日蝕之變,蕃謂武曰:“昔蕭望之為石顯所殺, 李、杜禍及妻子〔一〕。有一石顯,望之尚為之死,況數(shù)十人耶?趙夫人旦夕亂政,其患最甚。蕃以余年,請為將軍除之〔二〕 。因災(zāi)之變,以除佞臣,誰曰不 可!”武亦謀之,深納蕃言,乃言之于太后曰:“故事,內(nèi)官但典門戶,給事左右而已。今乃參政事,貴顯朝廷,父子兄弟,并在列位,天下匈匈,多以為患,今可 悉除之。 ”太后曰:“此皆天所生,漢元以來,世世用事,國之舊典,何可廢也?但誅其惡耳?!蔽湫栽斨?,疑而未決。
〔一〕 李,李固;杜,杜喬。范書 “李杜”上有“近者”二字,袁紀恐脫。
〔二〕 時蕃已八十歲,故曰“余年 ”。
  是時太白犯上將星,又入太微〔一〕。侍中劉瑜素善天文,與蕃書曰:“星辰錯亂,不利大臣。前所謀者,事宜速斷之。”蕃、武得書,將發(fā)。于是以朱 宇為司隸校尉,劉佑為河南尹。武奏收中常侍曹節(jié)、長樂食監(jiān)王甫等,使侍中劉瑜內(nèi)其奏。謀頗泄漏,節(jié)等及竊發(fā)瑜奏,且知其事,節(jié)曰:“前先帝宮人嫁,武父子 載取之,各且十余人,此大罪也。身自不正,何以正人!” 中黃門朱瑀曰〔二〕:“其中放縱者罪當(dāng)誅耳,我曹何罪!”乃與等輩十余人結(jié)誅武等。是夜矯詔以王甫為黃門令,持節(jié)誅尚書令尹勛,因共脅太后取璽綬。
〔一〕 通鑒與袁紀同。而范書竇武傳作“太白犯房左驂,上將星入太微”。按晉書天文志,房四星,第一星上將也。太微,天子庭也。則范書標點本斷句誤耳。續(xù)漢天文志入太微者亦太白,而非上將星也。
〔二〕 朱瑀原誤作朱宇,袁紀靈帝紀中卷及范書均作朱瑀,故逕改。
  九月辛亥〔一〕,節(jié)請帝御前殿,召公卿百官,易拜司隸校尉、河南尹,遣中謁者分守南、北宮。節(jié)稱詔收大將軍竇武,武不受詔。與子紹將北宮二千人屯洛陽都亭。
〔一〕 范書作“丁亥”。通鑒考異曰:“范書帝紀作‘丁亥’,袁紀作‘辛亥’。按長歷,是年九月乙已朔,無丁亥。今從袁紀。”標點本據(jù)以改范書。
  太傅陳蕃聞起兵,將官屬諸生八十余人到承明門。使者不內(nèi)曰:“公未被詔召,何得勒兵入宮?”蕃曰:“趙鞅專兵向?qū)m,以逐君側(cè)之惡。春秋義之 〔一〕。 ”有使者出開門〔二〕,蕃到尚書門,正色曰:“大將軍竇武忠以衛(wèi)國,黃門、常侍無道,欲誣忠良邪?”黃門王甫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 弟父子并封三侯,又設(shè)樂飲宴,多取掖庭宮人,旬日之間,資財巨萬。大臣如此,是為道邪?公為宰輔,茍相阿黨,復(fù)何求賊?”使劍士收蕃。蕃聲逾厲,辭氣不 撓,遂送蕃北寺獄〔三〕。
〔一〕 春秋以趙鞅不請晉君而執(zhí)邯鄲午,保晉陽,書曰“趙鞅以晉陽叛”,未嘗義之。后因韓、魏之請,鞅盟于公宮,亦無清君側(cè)之舉。春秋三傳均不見,未知陳蕃何據(jù)。
〔二〕 范書作“突入承明門”。通鑒從范書。
〔三〕 御覽卷三五二引漢南記曰: “陳蕃等欲除諸黃門,謀泄,閽寺之黨于宮中詐稱驚,云外有反者。蕃奔入宮,小黃門朱宇逆以戟刺蕃?!狈稌鳌稗蝿掣?,甫兵不敢近。乃益人圍之?dāng)?shù)十重,遂執(zhí)蕃送獄”。通鑒從袁紀。
  節(jié)又稱詔,以少府周靜行車騎將軍〔一〕,與匈奴中郎將張奐、王甫持節(jié)共以討武等,與武陳兵于闕下。武令其軍曰:“黃門、常侍反逆無道,何盡隨之 反乎?先降有重賞?!薄捕持泄賵?zhí)勢久,士皆畏之,于是(免)武兵數(shù)十人者各為部,歸于甫軍,自旦至食時,兵降且盡。武自殺,紹等走,靖等皆斬〔三〕,紹 弟機、親族賓客悉誅之。蕃亦被害,妻子徙日南?;侍筮w于云臺。于是自公卿以下,嘗為蕃、武所舉,皆免官禁錮。
〔一〕 范書“周靜”作“周靖”。袁紀下文之“靖”,乃紹弟靖。
〔二〕 范書竇武傳曰:“甫兵漸盛,使其士大呼武軍曰:‘竇武反,汝皆禁兵,當(dāng)宿衛(wèi)宮省,何故隨反者乎?先降有賞!’營府素畏服中官,于是武軍稍稍 歸甫。”按黃本“武令”作“甫令”,然與其所言身份不符;蔣本作“武令”,文雖可通,然與武軍散歸甫營又不合,疑袁紀脫誤恐多。通鑒兩存之,武令系于屯兵 都亭之時,甫令系于闕下對陣之際。又“中官”原誤作“中宮”,逕改之。
〔三〕 范書言武、紹并自殺,而未及靖被斬之事。
  蕃字仲舉,汝南平輿人。初,袁〔閬〕(閎)為郡功曹〔一〕,舉蕃以自代曰:“陳蕃有匡弼之才,不可久屈,宜以禮致之?!庇谑菫榭すΣ?,舉賢良方 正皆不就?;傅鄢跽醒涌V,征拜為議郎,起署為尚書,稍遷九卿。初為豫章太守,獨設(shè)一榻以候徐孺子,余人不得而接〔二〕。其高簡亮正皆此類也。
〔一〕 據(jù)范書改。
〔二〕 世說新語德行篇注引袁紀曰:“蕃在豫章,為稚獨設(shè)一榻,去則懸之,見禮如此。 ”古人引書多以己意改竄,于此可見。
  丙辰,司徒胡廣為太傅,錄尚書事。司空劉寵為司徒。
  寵字祖榮,東萊牟平人。初為會稽太守,正身率下,郡中大治。征入為將作大匠。山陰縣有數(shù)老父,年各八十余,居若邪山下,去郡十里。聞寵當(dāng)還,相 率共往送寵,人齎百錢。寵見老父曰:“何乃自苦來邪?” 對曰:“山谷鄙老〔一〕,生來嘗到郡縣。他時吏發(fā)〔二〕,不去民間,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以來,吏稀至民間,狗不夜吠。老值圣化,今聞當(dāng)見 棄,故自力來送?!睂櫾唬骸拔岷文芗肮惭浴承啊踩??甚勤苦父老?!睘檫x一大錢受之。故會稽號為“取一錢”〔四〕,其清如此。薄衣服,弊車馬,其與人交 恂恂然。在朝廷正色,不可干以私,閉門靜居,不接賓客,教誨子孫而已。故進不見惡,退無謗言。
〔一〕 范書作“山谷鄙生”。王補曰:“鄙生字,范書凡數(shù)數(shù)見,然承上文‘山民愿樸,乃有白首不入市井者’,則袁紀為合?!?
〔二〕 發(fā),發(fā)求,即征斂也。
〔三〕 據(jù)范書補。
〔四〕 范書作“號寵為‘一錢太守 ’”。
  封曹節(jié)十八人為列侯,討陳、竇之功也。
  十月甲辰晦,日有蝕之。
  鮮卑犯幽州,殺略吏民。自此以后,無歲不犯塞。
  陳竇之誅,海內(nèi)冤之。曹節(jié)善招禮名賢,以衛(wèi)其罪。乃言于帝,就拜姜肱為犍為太守,韋著為東海相。詔書迫切,肱浮海遁逃,卒不屈去。著不得已,遂解巾臨郡,為政任威刑,妻子放恣,為受罰家所告,論輸左校。刑竟歸鄉(xiāng)里,為奸人所殺。
二年(己酉、一六九)
  春正月丁丑〔一〕,大赦天下。迎慎〔園〕(國)董貴人幸南宮嘉德殿〔二〕。
〔一〕 是月甲辰朔,無丁丑,疑有訛。
〔二〕 據(jù)本卷建寧元年紀文改。
  二月己巳,尊董貴人為孝文皇后〔一〕。后置永〔樂〕宮〔二〕,如匽貴人之禮。貴人,河間人。配解瀆侯萇,生帝。后兄子重為五官中郎將〔三〕。
〔一〕 按范書作“三月己巳”。二月癸酉朔,無己巳,袁紀“二月”當(dāng)是“三月”之誤。又范書及獨斷,“孝文后”皆作“孝仁后”,袁紀亦誤。
〔二〕 據(jù)續(xù)漢志補。
〔三〕 “官”原誤作“宮”,逕改之。
  夏四月壬辰,青蛇見御座殿軒。癸巳,大風(fēng)折木〔一〕。詔群臣各上封事,靡有所諱。
〔一〕 范書靈帝紀不載青蛇事,又 “大風(fēng)”下記有“雨雹”。通鑒兩采之。
  議郎謝弼上疏曰:“蓋聞蛇者,女子之祥也?;侍笥母艨諏m,愁感天心所致也。皇太后定策帷幄,援立陛下,雖父兄不軌,非皇太后之罪。陛下當(dāng)以其 誅滅之故,特加慰釋之念,而反隔絕,靡有朝問之禮,大虧孝道,不可以示四方。昔周襄王不能事母,夷狄交侵,天命去之,遂陵遲不復(fù)興〔一〕。禮:為人后者為 之子。今以孝桓皇帝為父,豈得不以皇太后為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邊境斥候,兵革蜂起,非孝無以濟之。愿陛下上以堯舜為法,下以襄 王為戒,無令皇太后憂愁于北宮〔二〕。一旦有霧露之疾〔三〕,陛下當(dāng)何面目以見天下乎?”
〔一〕 見前甘昭公注。
〔二〕 按太后徙靈臺,乃南宮也,此作北宮,非。又原脫“太”字,逕補。
〔三〕 “霧露”一詞出史記淮南厲王傳袁盎諫文帝之語中,本指受風(fēng)寒一類的疾病,此乃但有不幸之意。
  又匈奴中郎將張奐上書曰:“臣聞風(fēng)〔為〕(以)號令〔一〕,動物通氣。木者,火之本,相須乃明。蛇者屈伸,隱顯似龍。順至為休征,逆來為災(zāi)殃。 故大將軍竇武忠肅恭儉,有援立之功。太傅陳蕃敦方抗直,夙夜匪懈。一旦被誅,天下驚怛,海內(nèi)嘿嘿,莫不哀心。昔周公既薨,成王葬不具禮,天乃大風(fēng),偃木折 樹。成王發(fā)書感悟,備禮改葬,天乃立反風(fēng),其木樹盡起〔二〕。今宜改葬蕃、武,選其家屬,諸被禁錮,一宜蠲除,則災(zāi)變可消,升平可致也?!?
〔一〕 據(jù)黃本及范書改。李賢引翼氏風(fēng)角曰:“凡風(fēng)者,天之號令,所以譴告人君者也。 ”
〔二〕 見尚書大傳。
  天子雖知奐言是,然迫于節(jié)等,不得從之。中官惡謝弼,出為〔
廣〕陵府丞〔一〕??たh承旨,以他罪死獄中。
〔一〕 據(jù)范書補。
  張奐字然明,敦煌酒泉人。少與安定皇甫規(guī)俱顯當(dāng)世,而奐又與規(guī)善。初,奐為梁冀所辟,冀被誅,奐廢錮。眾人莫敢為言,唯規(guī)數(shù)薦奐。由是為武威太 守、度遼將軍,幽、并清凈,吏民歌之。征拜大司農(nóng),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奐讓不受,愿徙戶華陰。舊制:邊民不得內(nèi)徙。唯奐因功得聽,故奐始為弘農(nóng) 人。
  建寧初,奐新至未除,會陳、竇之事。中常侍曹節(jié)等承制,使奐率五營士圍武。武自殺,蕃下獄死,義士以此非奐。然素立清節(jié),當(dāng)可否之間,雖彊御不 敢奪也。后以黨事免官禁錮。河?xùn)|太守董卓慕其名,使兄遺奐縑百匹。奐不受,知卓有奸兇之心,遂與絕。至于朋友之饋,雖車馬不辭也。時被黨錮者,多不守靜, 或徙或死,唯奐杜門不出,養(yǎng)徒著書矣〔一〕。
〔一〕 奐養(yǎng)徒千人,著尚書記難三十余萬言。
  六月,司徒劉寵為太尉。
  九月,江夏丹陽蠻夷反。
  李膺等以赦獲免,而黨人之名書在王府,詔書每下,輒伸黨人之禁。陳、竇當(dāng)朝后,親而用之,皆勤王政而盡心力,拔忠賢而疾邪佞。陳、竇已誅,中官逾專威勢,既息陳、竇之黨,又懼善人謀己,乃諷有司奏“ 諸鉤黨者,請下州郡考治”。時上年十四,問節(jié)等曰:“
何 以為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鄙显唬骸包h人何用為而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群輩,欲為不軌?!鄙显唬骸包h人而為不軌,不軌欲如何?”對曰: “欲圖社稷?!鄙夏丝善渥唷惨弧?。于是故司空王暢、太常趙典、大司〔農(nóng)〕(空)劉佑〔二〕、長樂少府李膺、太仆杜密、尚書荀緄、朱宇、魏朗、侍中劉淑、劉 瑜、左中郎將丁栩,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昱〔三〕、議郎劉儒、故掾范滂,皆下獄誅,皆民望也。其余死者百余人。天下聞之,莫不垂泣。
〔一〕 “上”原作“帝”。依前文例,據(jù)黃本逕改之。
〔二〕 據(jù)范書黨錮傳改。又佑卒于家,未及此難,袁紀誤。
〔三〕 范書黨錮傳作“荀翌”,而荀淑傳作“荀昱”,與袁紀同。按翌乃昱之本字也。
    袁宏曰:“夫稱至治者,非貴其無亂,貴萬物得所,而不失其情也。言善教者,非貴其無害,貴性理不傷,性命咸遂也。故治之興,所以道通群心, 在乎萬物之生也。古之圣人,知其如此,故作為名教,平章天下。天下既寧,萬物之生全也。保生遂性,久而安之。故名教之益,萬物之情大也。當(dāng)其治隆,則資教 以全生;及其不足,則立身以重教。然則教也者,存亡之所由也。夫道衰則教虧,幸免同乎茍生;教重則道存,滅身不為徒死,所以固名教也。污隆者,世時之盛衰 也。所以亂而治理不盡〔一〕,世弊而教道不絕者,任教之人存也。夫稱誠而動,以理為心,此情存乎名教者也。內(nèi)不忘己以為身,此利名教者也。情于名教者少, 故道深于千載;利名教者眾,故道顯于當(dāng)年。蓋濃薄之誠異,而遠近之義殊也。體統(tǒng)而觀〔二〕,斯利名教之所取也。
〔一〕 疑“亂”上脫“政”字。
〔二〕 體統(tǒng),總括之意也。此句作總而言之解。
  鄉(xiāng)人謂李膺曰:“可逃之乎?”膺嘆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一〕,臣之節(jié)也。吾年已七十〔二〕,禍自己招,復(fù)可避乎!”
〔一〕 襄公三年左傳載羊舌赤對晉侯曰:“事君不避難,有罪不逃刑?!?
〔二〕 范書作“年已六十”。
  詔書至汝南,督郵吳道悲泣不忍出〔一〕,縣中不知所為。范滂聞之曰:“督郵何泣哉?此必為吾也。 ”徑詣縣獄??h令郭揖見滂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何敢彰罪于君,使禍及老母?!变枧c母訣曰:“滂承順教訓(xùn),不能保全其身,得下奉亡君于九 泉,亦其愿也。”母曰:“爾得李、杜齊名,吾復(fù)何恨!”
〔一〕 范書“吳道”作“吳導(dǎo)”。
  三君八雋之死,郭泰私為之慟曰〔一〕:“‘人之云亡,邦國殄瘁’〔二〕,漢室滅矣。未知‘瞻烏爰止,于誰之屋’〔三〕?!?
〔一〕 通鑒考異曰:“范書以泰此語為哭陳、竇。袁紀以為哭三君、八俊,今從之?!?
〔二〕 見詩大雅瞻卬。箋曰:“賢人皆言奔之,邦國將盡困窮?!?
〔三〕 見詩小雅正月。箋云:“視烏集于富人之室,以言今民亦當(dāng)求明君而歸之?!?
  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少孤養(yǎng)母,年二十,為縣小吏,喟然嘆曰:“大丈夫焉能處斗筲之役!”乃言于母,欲就師問,母對之曰:“無資奈何?”林宗 曰: “無用資為!”遂辭母而行。至成皋屈伯彥精廬,并日而食,衣不蓋形,人不堪其憂,林宗不改其樂。三年之后,藝兼游、夏。同邑宗仲,字〔子〕雋〔一〕,有高 才,諷書日萬言,與相友善,閑居消遙。泰謂仲曰:“ 蓋昔之君子,會友輔仁〔二〕,夫周而不比,群而不黨〔三〕,皆始于將順,終于匡救。濟俗變教,隆化之道也。于是仰慕仲尼,俯則孟軻,周流華夏,采諸幽滯。 ”泰始(中)至京師〔四〕,陳留人符融見而嘆曰:“ 高雅奇?zhèn)ィ_見清理,行不茍合,言不夸毗,此異士也。”言之于河南尹李膺,與相見曰:“吾見士多矣,未有如郭林宗者也。其聰識通朗,高雅密博,今之華夏, 鮮見其儔?!庇讯H之。陳留人韓卓有知人之鑒〔五〕,融見卓,以己言告之,卓曰:“此太原士也?!彼沼忠蕴┭愿嬷吭唬骸八暮?nèi)士也,吾將見之?!庇?是驟見泰,謂〔融〕(雄)曰〔六〕:“此子神氣沖和,言合規(guī)矩,高才妙識,罕見其倫。”
〔一〕 據(jù)陳澧校補。又水經(jīng)汾水注載有“宋子浚碑”,然“仲”作“沖”,通鑒亦然。
〔二〕 論語顏淵曰:“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
〔三〕 論語為政:“君子周而不比。”又國語晉語中趙宣子曰:“
吾聞事君者,比而不黨。夫周以舉義,比也;舉以其私,黨也?!表f昭曰:“忠信曰周。比,比義也。阿私曰黨。”又禮記三年問曰“因以飾群 ”。疏曰:“群,謂五服之親也?!?
〔四〕 “中”系衍文,刪。
〔五〕 歲華紀麗引袁宏紀曰:“韓卓字子助,陳留人。臘日奴竊食,祭先人。卓義其心,矜而免之?!苯癖久撝?
  陳留蒲亭亭長仇香年已長矣,泰見香,在而言之〔一〕。明日起朝之曰:“君泰之師,非泰之友。”
〔一〕 陳璞曰:“‘在’疑‘坐’ ?!?
  陳留茅容年四十矣,親耕隴畝,避雨樹下,眾人悉踐蹲,容獨厘膝危坐,泰奇其異,請問舍所在,因寄宿。容明旦殺雞作食,泰謂之為己也。容分半食 母,余半庋置〔一〕,自與泰素餐。泰曰:“卿賢哉遠矣!郭泰猶減三牲之具以供賓旅〔二〕,而卿如此,乃我友也?!逼饘χ?,勸令學(xué)問,卒成盛德。
〔一〕 胡三省曰:“毛晃曰:‘板為閣以藏物曰庋。”
〔二〕 胡三省曰:“三牲之具,謂養(yǎng)親之具也。孝經(jīng)曰:‘日用三牲之養(yǎng)。’賓旅,猶言賓客也?!?
  嘗止陳國,文孝童子魏昭求入其房〔一〕,供給灑埽。泰曰:“
年少當(dāng)精義〔講〕書〔二〕,曷為求近我乎?”昭曰:“蓋聞經(jīng)師易遇,人師 難遭〔三〕,故欲以素絲之質(zhì),附近朱藍耳?!碧┟榔溲?,聽與共止。嘗不佳,夜后命昭作粥。粥成進泰,泰一呵之曰:“為長者作粥,不加意敬,使不可食 〔四〕?!币员瓟S地。昭更為粥重進,泰復(fù)呵之,如此者三。昭姿無變?nèi)荩伾鈵?,泰曰:“吾始見子之面,而今而后,知卿心耳?!彼煊讯浦?
〔一〕 按御覽卷八一四引袁紀作“ 魏照”。
〔二〕 據(jù)御覽卷八一四引袁紀補。
〔三〕 胡三省曰:“經(jīng)師,謂專門名家,教授有師法者。人師,謂謹身脩行,足以范俗者?!?
〔四〕 困學(xué)記聞翁元圻注引袁紀作 “乃不可食”,不知所據(jù)為何本。
  鉅鹿孟敏,字叔達??途犹从兄?。叔達曾至市買甑,荷擔(dān)墮地,徑去不顧。時適遇林宗,林宗異而問之:“甑破可惜,何以不顧?”叔達曰: “甑既已破,視之無益?!绷肿谝詾橛蟹譀Q,與之言,知其德性,謂必為善士,勸使讀書,游學(xué)十年,知名當(dāng)世。其宗人犯法,恐至大辟,父老令至縣請之。叔達 曰:“犯法當(dāng)死,不應(yīng)死,自活,此明理也,何請之有?”有父老董敦之〔一〕,曰:“儻其死者,此大事也。奈何以宜適而不受邪?”叔達不得已,乃行見楊氏 令,不言而退。令曰:“孟征居高雅絕世,雖其不言,吾為原之矣?!?
〔一〕 董,督也;敦,亦督也。董敦者,督促也。
  初,汝南袁〔閬〕(閎)〔一〕,盛名蓋世,泰見之,不宿而退。汝南黃憲,邦邑有聲,天下未重,泰見之,數(shù)日乃去。薛恭祖曰:〔二〕“聞足下見袁 奉高,車不停軌,鑾不輟軛。從黃叔度,乃彌日信宿,非其望也。”林宗答曰:“奉高之器,譬諸泛濫,雖清易挹。叔度汪汪如萬頃之波〔三〕,澄之而不清,撓之 而不濁,其器深廣,難測量也。雖住稽留,不亦可乎?”由是憲名重于海內(nèi)。
〔一〕 按閎字夏甫,閬字奉高。袁紀下文既言“袁奉高”,當(dāng)是袁閬,作閎非也。通鑒即作“閬”,故正之。袁閬與黃憲俱為汝南慎陽人,袁閎乃汝南汝陽人。二袁既同時,又同郡,其名形亦相近,故常致誤。世說新語德行注引汝南先賢傳“閬”亦誤作 “宏”,而所言事跡與袁閬同。
〔二〕 薛恭祖,名勤,汝南人,識陳蕃有清世志者。
〔三〕 范書郭泰傳注引謝承書作“ 汪汪若千頃波”,而范書黃憲傳、續(xù)漢書、世說新語均與袁紀同。
  初,泰嘗止陳留學(xué)宮,學(xué)生左原犯事斥逐。泰具酒食勞原于路側(cè),謂之曰:“昔顏涿聚,梁甫之大盜;段干木,晉國之大駔,卒為齊之忠臣,魏之名賢 〔一〕。且蘧伯玉,顏子淵猶有過〔二〕,誰能無乎?慎勿恨之,責(zé)躬而已?!被蛟唬骸昂螢槎Y慰小人?”泰曰:“ 諸君黜人,不讬以藜蒸,無有掩惡含垢之義?!硕蝗?,疾之已甚,亂也’〔三〕。吾懼其致害,故訓(xùn)之。 ”后原結(jié)客,謀構(gòu)己者,至期曰:“林宗在此,負其前言?!庇谑侨ァ:笫掳l(fā)露,眾人咸自以蒙更生之賜于泰。
〔一〕 李賢曰:“呂氏春秋曰:‘ 顏涿聚,梁父大盜也,學(xué)于孔子?!髠髟弧畷x伐齊,戰(zhàn)于黎丘,齊師敗績,(智伯)親禽顏庚?!蓬A(yù)注: “顏庚,齊大夫顏涿聚也?!庇帧岸胃赡尽本湟喑鰠问洗呵?。李賢引說文曰:“駔,會也。謂合兩家之賣買,如今之度市也?!庇忠滦蛟唬骸拔何暮钸^段干木之 閭而軾之,遂致祿百萬,而時往問之。國人皆喜,相與誦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赜ノ?,司馬唐諫曰:‘段干木賢者也,而 魏禮之,天下莫不聞,無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為然?!?
〔二〕 論語憲問:“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 ‘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庇钟阂玻骸翱鬃訉υ唬?‘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遷怒,不貳過。’”
〔三〕 見論語泰伯。
  泰謂濟陰黃元艾曰〔一〕:“卿高才絕人,足為偉器。然年過四十,名聲著矣。于此際當(dāng)自匡持,不然將失之矣?!痹υ唬骸暗植帕Σ蝗恢链四暌?〔二〕!若如所敕,敢自克保,庶不有累也。”林宗曰:“ 吾言方驗,卿其慎之?!痹暵勊炻?。后見司徒袁隗,隗嘆其英異,曰:“若索女婿如此,善矣!”有人以隗言告元艾,又自生意謂之曰:“袁公有女,得無欲嫁 與卿乎?”元艾婦夏侯氏,有三子,便遣歸家,將黜之,更索隗女也。夏侯氏父母曰〔三〕:“婦人見去,當(dāng)分釵斷帶,請還之?!彼爝€。元艾為主人,請親屬及賓 客二十余人〔四〕。夏侯氏便于座中攘臂大呼,數(shù)元艾隱慝穢惡十五事,曰:“吾早欲棄卿去,而情所未忍耳,今反黜我!”遂越席而去。元艾諸事悉發(fā)露,由此之 故,廢棄當(dāng)世。其弘明善惡皆此類也。
〔一〕 范書郭泰傳作“黃允字子艾 ”。
〔二〕 疑“然”字涉上文“不然” 而衍。
〔三〕 惠棟曰:“袁宏紀云,夏侯氏謂父母曰:‘婦人見去,當(dāng)分釵斷帶,請還之?!?據(jù)此則蔣本恐脫“謂”字,然考諸本皆無“謂”字,當(dāng)系惠氏據(jù)范書所補。范書郭泰傳作“婦謂姑曰”,與袁紀亦異。
〔四〕 范書作“于是大集賓客三百余人”。
  后遭母憂,喪過于哀。徐孺子荷擔(dān)來吊,以生□ 一束頓廬前,既唁而退?;騿枺骸按苏l也?”林宗曰: “南州高士徐孺子者,其人諸生,吾不堪其喻也?!扁犅箤O威直來吊,既而介休賈子序亦來吊,林宗受之。威直不辭而去,門人告之。林宗遣人追之曰:“何去之疾 也?”威直曰:“君天下名士,門無雜賓,而受惡人之唁,誠失其所望,是以去耳?!绷肿谠唬骸耙讼认鄦?,何以便去邪?鄉(xiāng)里賈子序者,實有匈險之行,為國人所 棄〔一〕。聞我遭喪,而洗心來吊,此亦未被大道之訓(xùn),而有修善之志也,吾故受之。若其遂變化者,棄損物更為貴用,如其不然,不保其往也〔二〕。且仲尼不逆 互鄉(xiāng)〔三〕,奈何使我拒子序也!”子序聞之,更自革修,終成善人。其善誘皆此類也。
〔一〕 范書作賈子厚,名淑。李賢注引謝承書曰:“淑為舅宋瑗報仇于縣中,為吏所捕,系獄當(dāng)死。泰與語,淑懇惻流涕。泰詣縣令應(yīng)操,陳其報怨蹈義之士。被赦,縣不宥之。之郡上言,乃得原。 ”
〔二〕 論語述而曰:“子曰: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编嵶⒃唬骸叭颂摷鹤詽嵍鴣?,當(dāng)與之進,亦何能保其去后之行。”
〔三〕 論語述而曰:“互鄉(xiāng)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编嵶⒃唬骸盎ムl(xiāng)鄉(xiāng)名也。其鄉(xiāng)人言語自專,不達時宜,而有童子來見孔子,門人怪孔子見之。”
  其所提拔在無聞之中,若陳元龍、何伯求終成秀異者六十余人;〔一〕其所臨官,若陳仲弓、夏子治者十余人,皆名德也〔二〕。
〔一〕 元龍,陳登之字。伯求,何颙之字。
〔二〕 仲弓,陳寔之字。子治,夏馥之字。
  石云考從容謂宋子俊曰:“吾與子不及郭生,譬諸由、賜不敢望回也〔一〕。今卿言稱宋郭,此河西之人疑卜商于夫子者也,若遇曾參之詰,何辭以對 乎?” 子俊曰:“魯人謂仲尼東家丘,蕩蕩體大,民不能名,子所明也。陳子禽以子貢賢于仲尼,淺見之言〔二〕,故然有定邪?吾嘗與杜周甫論林宗之德也〔三〕,清高 明雅,英達瑰瑋,學(xué)問淵深,妙有俊才。然其愷悌玄澹,格量高俊,含弘博恕,忠粹篤誠,非今之人,三代士也。漢元以來,未見其匹也。周甫深以為然。此乃宋仲 之師表也,子何言哉!”
〔一〕 論語公冶長曰:“子謂子貢曰:‘汝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
〔二〕 論語子張曰:“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于子乎?’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
〔三〕 杜周甫,即杜密也。時人諺曰:“天下良輔杜周甫?!?
  于是勸林宗仕,泰曰:“不然也。吾夜觀干象,晝察人事,天之所廢,不可支也〔一〕。方今卦在明夷,爻直勿用之象,潛居利貞之秋也。猶恐滄海橫流,吾其魚也。吾將巖棲歸神,咀嚼元氣,以修伯陽、彭祖之術(shù),為優(yōu)哉游哉,聊以卒歲者?!彼燹o王公之命,闔門教授。
〔一〕 定公元年左傳曰:“天之所壞,不可支也?!贝四藭x女叔寬之語。又國語周語衛(wèi)彪傒見單穆公曰:“周詩有之曰‘天之所支,不可壞也。其所壞,亦不可支也?!粑渫蹩艘笞鞔嗽娨玻詾轱劯?,名之曰支?!?
  泰身長八尺,儀貌魁岸,善談?wù)?,聲音如鐘,宵行幽闇,必正其衣服。家有書五千卷,率多圖緯星歷之事。與其等類行,晨則在前,暮則在后。所歷亭 傳,不處正堂,恒止逆旅之下,先加糞除而后處焉。及宿止,冬讓溫厚,夏讓清涼。如鄉(xiāng)里或有爾者,父母諺曰〔一〕:“欲作郭林宗邪?”
〔一〕 諺通喭,廣韻曰:“小笑貌。”
  仇香字季智〔一〕,陳留考城人。行止純嘿,鄉(xiāng)黨無知者。年四十,召為縣吏,以科選為蒲亭長〔二〕。勸耕桑,合嫁娶,農(nóng)事畢,令子弟群居。同學(xué)喪 不辦者,躬自助之;其孤寡貧窮,令宗人相贍之;其剽輕無業(yè)者,宗人亦處業(yè)之;不從科者,罰之以谷;代公賦多少,有次行之,期月里無盜竊。
〔一〕 香本名覽。
〔二〕 范書注引謝承書作“陽遂亭長”。
  香初到亭,民有陳元者〔一〕,獨與母居,供養(yǎng)有違,母詣香告元不孝。香驚曰:“吁,是何謂乎?近日過舍,廬落整頓,耕耘以時,此非惡人,但教化 未至〔二〕。且婦人守寡養(yǎng)孤,上欲激貞名于當(dāng)世,中欲不負于黃泉,下欲育遺嗣而繼宗也。此三節(jié)者,婦人之妙行也。母既若斯華發(fā)矣,奈何以一旦之忿,棄歷年 之勤乎?且母養(yǎng)人孤遺,不能成濟,若死者有知,百歲之后,當(dāng)何以見亡者?”母涕泣而起。香留為具食,囑曰: “歸勿復(fù)言,吾方為教之。”既而之田里,于眾中厲言曰:“此里當(dāng)有孝子。陳元今何在?”眾指曰:“是也?!毕闫鹨局?,以孝行慰勉之。謂眾曰:“此孝義里, 當(dāng)見異。以陳元故,后諸鄉(xiāng)。”數(shù)日,齎酒禮到元家,上堂與相對,視其食飲之具有異于他日,遂復(fù)陳孝行,以誘其心。如是者數(shù)焉。元卒為孝子,鄉(xiāng)邑所稱,縣表 其閭,丞掾致禮。
〔一〕 御覽卷六一0引謝承書作“ 羊元”,本傳注亦然。
〔二〕 范書本傳注引謝承書曰:“ 羊元兇惡不孝。其母詣覽言元。覽呼元,誚責(zé)元以子道,與一卷孝經(jīng),使誦讀之。元深以悔,到母床下,謝罪曰:‘元少孤,為母所驕,諺曰:孤犢觸乳,驕子篤母。乞今自改。’母子更相向泣。于是元益修孝道,后成佳士也?!迸c袁紀大異。
  是時河內(nèi)令王奐政尚嚴猛〔一〕,聞香以德化民,署香主簿,請與相見,謂之曰:“聞在蒲亭,陳元不罰而化之,得無少鷹鹯之志邪〔二〕?”香曰: “以鷹鹯不若鸞皇,故不為也?!眾J謝遣曰:“枳棘之林,非鸞鳳所集,百里非大賢之路〔三〕。”州郡并請,皆辭以疾。宴居必正衣服,妻子有過,免冠自責(zé),妻 子庭謝思過。香冠,妻子乃敢升堂,終不加喜怒聲色。妻子事之,若事嚴君焉。
〔一〕 范書“奐”作“渙”。
〔二〕 文公十八年左傳載季文子所使大史克對文公曰:“見無禮于其君者,誅之,如鷹鹯之逐鳥雀也?!睏畈詽h翟方進奏亦曾引此言。
〔三〕 李賢曰:“時渙為縣令,故自稱百里?!?
  黃憲字叔度,汝南慎陽人。父為牛醫(yī)。憲識度淵深,時人莫得而測。年十四,潁川荀季和見而嘆曰〔一〕:“足下,吾之師也?!比昴现茏泳映T?〔二〕:“ 吾旬月之間,不見黃叔度,則鄙吝之心生矣?!睍r汝南戴叔鸞者〔三〕,高邁之士也。當(dāng)時意氣,人所推服。然每見憲,未嘗不悵然自失。母問之曰:“汝何為不 樂?復(fù)從牛醫(yī)兒所來邪?”叔鸞跪曰:“良每自以才能不減叔度,至于面對其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四〕,可為良之師也?!迸e孝廉,無就之意。其僚輩皆瞻望 于憲,以為準的,于是俱到京師,稱病而歸也。
〔一〕 荀季和,乃荀淑也。
〔二〕 范書黃憲傳作“同郡陳蕃、周舉常相謂曰”云云。然周舉字宣光,非子居也?;輻澰唬骸鞍甘勒f及袁宏紀皆作‘周子居’。汝南先賢傳:周乘字子 居,汝南安城人。天資聰明,高峙岳立,非陳仲舉、黃叔度之儔,則不交也。為泰山太守,甚有惠政?!眲t范書“周舉”恐系“周乘”之誤。
〔三〕 戴叔鸞,即戴良也。
〔四〕 見論語子罕。
  陳實字仲弓〔一〕,穎川許人。少為縣吏,常給廝役。時縣吏鄧劭每出候賓,見寔執(zhí)書立誦。劭嘉之,即解錄,遣使詣太學(xué)。寔推純誠,不厲名行,然羅 居老少,皆親而敬之。鄉(xiāng)閭訟者,輒求正于寔,寔以理喻曲直,退無怨者,皆曰:“寧為刑罰所及,不為陳君所非。”寔嘗為郡功曹,中常侍侯覽屬非其人,太守高 倫出教教之,寔固請不可,太守曰:“侯常侍不可違,君勿言?!睂伳朔饨倘胍姡骸氨夭坏靡?,寔請自舉之,不足以損明德?!蓖硕鹞膶W(xué)掾。于是鄉(xiāng)里咸以寔為失 舉,寔宴然自若。倫去郡,故人送于傳舍,乃具言其狀:“ 善稱君,惡稱己,陳君之謂也。”由是眾談咸服焉。辟黃瓊府,除聞喜、太丘長,其政不嚴而治,百姓愛敬之。
〔一〕 實、寔通,下文均作“寔” 。黃本此字亦作“寔”。今依蔣本,存其異文。
  長子紀,字元方;小子淑,字季方,皆以儒業(yè)德禮稱。紀子群,名重魏、晉。文帝嘗問群:“卿何如父、祖?”群對曰:“臣祖寔不言而治,臣父紀言而行之,至于臣群有其言而必行。”
  是歲,爵號乳母趙嬈為平氏君。
三年(庚戌、一七0)
  春,河內(nèi)婦食夫,河南夫食婦。
  冬,濟南盜賊群起。
  冬十月,大鴻臚喬玄為司空〔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八月,大鴻臚橋玄為司空”,袁紀此條恐當(dāng)移于上條前。又下文“ 喬”亦作“橋”。按橋本作喬,二字通。
四年(辛亥、一七一)
  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大赦天下。
  二月癸卯,地震,河水清。
  三月辛酉朔,日有蝕之。太尉劉寵、司空喬玄以災(zāi)異策罷〔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太尉聞人襲免,太仆李咸為太尉”,又“司徒許訓(xùn)免,司空橋玄為司徒”。
  夏四月,河?xùn)|地裂十二處,各長十余里〔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五月事。又續(xù)漢五行志亦作五月,且言“裂合長十里百七十步,廣者三十余步,深不見底”。
  秋七月癸丑,立皇后宋氏。宋隱之從孫也〔一〕。以選入掖庭,立為皇后。父豐為執(zhí)金吾〔二〕,封不期侯〔三〕。
〔一〕 范書皇后紀作“肅宗宋貴人之從曾孫也”。劉攽以為范書“
貴人”下脫“父”字。又御覽卷一三七引續(xù)漢書作“貴人之從孫”,與袁紀同。宋貴人被章德竇后誣陷而死。安帝立,追尊其為敬隱皇后。則袁紀“宋隱”下恐脫“后”字,范書作“從曾孫”,誤。
〔二〕 范書“豐”作“酆”。
〔三〕 范書皇后紀作“不其鄉(xiāng)侯” 。不其,西漢時屬瑯邪郡,為縣名。東漢時省并,屬東萊郡,為侯國。袁紀“期”當(dāng)作“其”。
  冬十月戊午〔一〕,上率群臣朝皇太后于云臺。初,太后有援立之功,竇氏雖誅,上心知之,故率群臣俱朝焉。
〔一〕 是月戊子朔,無戊午?;蛳稻旁轮`。
  黃門令董萌因上意,數(shù)為太后〔訴怨〕〔一〕,上深納之,供給致養(yǎng),每過于〔前〕(別)〔二〕。于是曹節(jié)、〔王〕(皇)甫共疾萌〔三〕,以“親附竇后,謗訕永樂”,萌下獄死。
〔一〕 據(jù)范書補。蔣本闕,黃本僅作“怨”。
〔二〕 前、別形近而訛,今正之。
〔三〕 據(jù)黃本改。
五年(壬子、一七二)
  春正月,車駕上原陵,諸侯王,公主及外戚家婦女,郡國計吏、匈奴單于、西域三十六國侍子皆會焉,如會殿之儀,禮樂闋,百官受賜爵,計吏以次向殿前,上先帝御座,具言俗善惡,民所疾苦。
   司徒掾蔡邕慨然嘆曰:“聞古不墓祭,而上陵之禮如此其備也。察其本意,乃知孝明皇帝至孝惻隱,不易奪也?!被蛟唬骸氨疽庠坪??”對曰:“西京之時,其禮 不可得而聞也。光武〔即〕世〔一〕,始葬于此。明帝嗣位逾年,群臣朝正,感先帝不復(fù)見此禮,乃率公卿百僚,就陵而朝焉,蓋事亡如事存之意也。與先帝有瓜葛 之親,男女畢會,郡計吏各向神坐而言,庶幾先帝魂神聞聽之也。今者,日月久遠,非其時人,但見其禮,不知其哀,煩而不省者,先帝孝思之心者也?!?
〔一〕 據(jù)續(xù)漢禮儀志注引謝承書補。
僖平元年〔一〕
〔一〕 當(dāng)作“熹平元年”。建寧五年五月改元。依袁紀前例,“五年”當(dāng)作“熹平元年”。此自破其例也。下文言“五月”己未,大赦天下”,即為改元而作。故疑此四字當(dāng)置于“五月”之前。卷二四誤“僖”為“嘉”,逕正之。
  春三月壬戌,太傅胡廣薨。贈安鄉(xiāng)侯印綬,謚曰文侯〔一〕。
〔一〕 范書胡廣傳作“安樂鄉(xiāng)侯” ,“謚文恭侯”。袁紀恐有脫文。
  廣字伯始,南郡華容人。初為郡吏,在散輩中〔一〕。太守法雄有子曰真,善知人,言于父雄曰:“南郡掾吏,其民略可知。今當(dāng)舉孝廉,為國選士,不 可不擇。寧有其人乎?”雄曰:“未有所擬也?!闭媲笈c掾相見,獨奇廣。廣時年二十六,雄舉廣為孝廉。至京師,廣為天下第一。旬月,拜尚書郎,稍遷九卿。公 輔屢登,三事元老?!捕吃谖?,國家多難,廢立邪正之間,以厚重自居,不能有所明。然年逾八十,繼母在堂,朝夕定省,子道不虧,旁無幾杖,言不稱老,居喪 盡禮。及廣薨,故吏自公卿大夫數(shù)百人,皆衰經(jīng)殯〔位〕(泣)〔三〕,自漢興以來未嘗有也。
〔一〕 散輩,即散吏。沈欽韓曰: “散吏,隸釋碑陰所謂從掾位、從史位是也。晉職官志:郡國萬戶以上,職吏六十九人,散吏三十九人。”
〔二〕 范書胡廣傳曰:“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為太傅?!?
〔三〕 據(jù)范書胡廣傳改。
  廣所臨治無秕政,世為之諺曰:“天下中庸有胡公?!贝藭r公輔者,或樹私恩為子孫計,其后累世致公卿,而廣子孫無過二千石者。
  夏四月甲午,青蛇見御座。詔問群臣,靡有所諱。
  光祿卿楊賜上書曰:“臣聞休征則五福應(yīng)〔一〕,咎征則六極至〔二〕。夫善不妄來,災(zāi)不空發(fā),必應(yīng)行而至。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未形顏色,則 五星推移,陰陽乖動。以此觀之,知天之與人,相去不遐。蛇者,于洪范鱗蟲之象,思心不逮之所致也。不逮之效,時則有龍蛇之孽。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 祥?!?〔三〕春秋書鄭昭公時,兩蛇斗于南門之外,其后昭公殆以女?dāng) 菜摹?。昔周王承文王之盛,一朝晏起,夫人不鳴璜,宮門不擊柝,關(guān)睢之人,見機而作〔五〕。夫 女謁行則讒夫昌,讒夫昌則苞苴通。殷湯以此自誡,即濟于旱亢之災(zāi)〔五〕。唯陛下思干剛之道,別內(nèi)外之宜,崇帝乙之制,受元吉之祉〔六〕,抑皇〔甫〕(后) 之權(quán),割艷妻之愛〔七〕,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yīng),殷戊宋景,其事甚明〔八〕。”上深納之。
〔一〕 李賢曰:“休,美也;征,驗也。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見尚書洪范。
〔二〕 李賢曰:“咎,惡也。六極:一曰兇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币嘁姇榉丁?
〔三〕 見詩小雅斯干。
〔四〕 李賢注引洪范五行傳曰:“ 初鄭厲公劫相祭仲,而篡兄昭公,立為鄭君。后雍糾之難,厲公出奔,鄭人立昭公。既立,內(nèi)蛇與外蛇斗鄭南門中,內(nèi)蛇死。是時傅瑕仕于鄭,欲內(nèi)厲公,故內(nèi)蛇死 者,昭公將敗,厲公將勝之象也。昭公不覺,果殺于傅瑕,二子死而厲公入。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 ’鄭昭公殆以女子敗矣?!被輻澰唬骸鞍缸髠?,乃子儀,非昭公也。賜據(jù)洪范五行傳,故與左傳異?!卑礂钯n出今文世家,故不取古文學(xué)之左傳。
〔五〕 荀子大略篇:“湯旱而禱曰:“政不節(jié)與?使民疾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宮室榮與?婦謁盛與?何不雨至斯極也!苞苴行與?讒夫興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注曰:“貨賄必以物苞裹,故總謂之苞苴。”事亦見說苑。
〔六〕 易泰卦曰:“帝乙歸妹,以祉元吉也?!?
〔七〕 據(jù)范書楊賜傳改。李賢曰: “皇甫卿士等皆后之黨,用后嬖寵而居位也。詩曰‘皇甫卿士,艷妻煽方處’也?!逼G妻,原指周幽王后褒姒也。
〔八〕 李賢曰:“殷王太戊時,桑榖共生于朝,修德而桑榖死。景公時,熒惑守心,修德而星退舍。并見史記?!?
  五月己未,大赦天下〔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己巳”。以改元“熹平”而大赦天下。
  常侍張樂、太仆侯覽專權(quán)驕恣,詔收印綬。覽自殺,阿黨者皆免。
  六月癸巳,皇太后竇氏崩。載衣車城南市舍。
  將殯,曹節(jié)、王甫欲用貴人禮,上曰:“太后親立朕身,統(tǒng)承大業(yè)。詩云:‘無言不讎,無德不報?!?〔一〕胡可用貴人禮!”于是發(fā)喪成服。
〔一〕 見詩大雅抑。
  將葬,節(jié)、甫以竇氏之誅,不用太后禮,以馮貴人祔桓帝。公卿不敢諫。河南尹李咸執(zhí)藥上書曰〔一〕:“臣聞禹湯聞惡是用無過,桀紂聞善以亡其國。 中常侍曹節(jié)、張讓、王甫等因?qū)櫝藙?,賊害忠良,讒譖故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虛遭無形之亹,被以滔天之罪。陛下不復(fù)省覽,猥發(fā)雷霆之怒,海內(nèi)賢愚,莫不痛 心。武以歿矣,無可奈何,皇太后親與孝桓皇帝共奉宗廟,母養(yǎng)蒸庶,系于天心,仁風(fēng)豐濡,四海所宗。禮,為人后者為人之子。陛下仰繼元帝,豈得不以太后為 母?存既未蒙顧復(fù)之報〔二〕,沒又不聞?wù)忛溨А踩?。太后未崩,武先坐誅,存亡各異,事不相逮。而恚武不已,欲貶太后,非崇有虞之孝,昭蒸蒸之仁 〔四〕,八方聞之,莫不泣血。昔秦始皇〔母〕后不謹,諂幸郎吏〔五〕,始皇暴怒,幽閉母后。感茅焦之言,立駕迎母,置酒作樂,供養(yǎng)如初 〔六〕。夫以秦后之惡,始皇之悖,尚納茅焦之語,不失母子之恩;豈先太后不以罪沒,陛下之過有重始皇?臣謹冒昧陳誠,左手齎章,右手執(zhí)藥,詣闕自聞。唯陛 下揆茅焦之諫,弘始皇之寤,復(fù)母子之恩,崇皇太后園陵之禮。上釋皇干震動之怒,下解黎庶酸楚之情也。如遂不省,臣當(dāng)飲鴆自裁,下覲先帝,具陳得失,終不為 刀鋸所裁?!闭率。细衅溲?,使公卿更議,詔中常侍趙忠監(jiān)臨議〔七〕。
〔一〕 范書陳球傳作“太尉李咸” 。
〔二〕 詩小雅蓼莪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顧我復(fù)我?!敝葛B(yǎng)育之恩也。
〔三〕 書說命曰:“王宅憂,亮陰三祀?!绷陵幖凑忛湥嘧髡応?,或作梁闇,皆天子居喪之稱也。
〔四〕 書舜典曰:“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泵浪粗⒁病?
〔五〕 據(jù)下文補“母”字。又“諂 ”,蔣本闕,黃本作“陷”?!?
陷”當(dāng)系“諂”之誤,逕補之。
〔六〕 史記秦始皇本紀曰:“齊人茅焦說秦王曰:‘秦方以天下為事,而大王有遷母太后之名,恐諸國聞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陽,復(fù)居甘泉宮?!?
〔七〕 范書陳球傳,以眾議在前,咸上疏在后。廷議時,陳球仗義直言,咸觀望許久,才曰與球意合,會者皆為之愧。通鑒考異曰:“
今按:史稱咸廉干知名,在朝清忠,權(quán)幸憚之。其能搗椒自隨,必死之心已固,不當(dāng)臨議畏葸不言。且若無李咸之先諫,中官擅權(quán),無須延議而以馮貴人配桓帝,故當(dāng)以袁紀為是?!?
  時眾官數(shù)百人,各相顧望,無敢下議。廷尉陳球曰:“皇太后以舊姓盛德,選入椒房,宜配桓帝,是無所疑?!敝倚υ唬骸巴⑽疽吮阆鹿P?!鼻蛩煜伦h 曰:“ 皇太后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天不造,援立圣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而遇大獄,遷居空宮,不幸早世,家雖獲罪,非太后意。今若別葬,誠失 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冢墓,為賊所掘,骸骨發(fā)露,與賊并尸,魂靈染污,不宜配至尊〔一〕。”忠省球議,作色曰:“陳廷尉此議甚健!”欲以蚩球,球曰:“陳、 竇既冤,皇太后無辜被幽,臣常痛之。今日言之,退而受罪,乃臣宿昔之愿也。”諸公卿皆從球議。
〔一〕 李賢曰:“段颎為河南尹,坐盜發(fā)馮貴人冢,左遷諫議大夫?!?
  奏御,節(jié)、甫復(fù)言曰:“竇氏罪深,無以為此。 ”上曰:“雖犯惡逆,后有大德于朕。”節(jié)、甫于是不復(fù)言。
  七月甲寅,葬桓思竇皇后。
  冬十月丁亥,勃海王悝自殺。
  初,悝有罪,貶為奭陶王〔一〕。悝因黃門王甫求復(fù)其國,賂以租錢五十萬。桓帝不豫,詔復(fù)悝為勃海王。甫以為己功,趣責(zé)于悝。悝知帝意也,不與甫錢。由是甫謀悝大逆不道,諷司隸校尉段颎奏治其獄,悝遂自殺。
〔一〕 鈕永建曰:“按:悝貶為癭陶王。袁紀前文訛作定陶王,此又訛作奭陶王,并當(dāng)正?!扁o說是。
  〔十一月,會稽人許生〕自稱“越王”〔一〕,攻破郡縣。
〔一〕 據(jù)蔣校補。
二年(癸丑、一七三)
  春二月,大赦天下。
  夏四月,司隸校尉段颎為太尉〔一〕。
〔一〕 范書作“五月”。
  秋七月,光祿勛楊賜為司空〔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司空楊賜免,太常潁川唐珍為司空”。按楊賜傳,熹平二年,代唐珍為司空。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曰:“案靈帝紀,熹平二年正月,司 空宗俱薨。二月,以光祿勛楊賜為司空。七月司空楊賜免,太常唐珍為司空。是賜代宗俱,而珍代賜也。傳誤?!睋?jù)此則七月任司空者,唐珍也。又續(xù)漢書亦曰: “熹平二年,太常潁川唐珍為司空,中常侍唐衡弟。”袁紀恐誤。
三年(甲寅、一七四)
  春二月己巳,大赦天下。
  太尉段颎以久疾策免。河南尹李咸為太尉〔一〕。
〔一〕 按范書靈帝紀,段颎于熹平二年十二月罷。三年春二月,代段颎為太尉者,乃太常陳耽,非李咸也。又李咸為太尉,范書作建寧四年三月,而謝承書作建寧三年,三書所記各異。
  夏四月,立河間王子虎為濟南王〔一〕,奉孝仁皇帝祀。
〔一〕 范書靈帝紀“虎”作“康” 。
  冬十二月癸酉〔一〕,日有蝕之。司空楊賜以疾策免〔二〕。
〔一〕 是月己亥朔,無癸酉,疑有訛。
〔二〕 按范書作“司空唐珍罷,永樂少府許訓(xùn)為司空”。

后漢孝靈皇帝紀中卷第二十四
  〔熹〕(嘉)平四年(乙卯、一七五)
  春三月,五經(jīng)文字刻石立于太學(xué)之前〔一〕。
〔一〕 胡三省曰:“雒陽記:太學(xué)在雒陽 城南開陽門外,講堂長十丈,廣二丈,堂前石經(jīng)四部,本碑凡四十六枚。西行,尚書、周易、公羊傳十六碑存,十三碑毀。南行,禮記十五碑悉崩壞。東行,論語三 碑毀。禮記碑上有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蔡邕名。又趙明誠金石錄曰:石經(jīng),蓋漢靈帝熹平四年所立,其字則蔡邕小字八分書也。后漢書儒林傳敘云‘為古文、篆、 隸三體’者,非也。蓋邕所書乃八分,而三體石經(jīng)乃魏時所建也?!卑此?jīng)注谷水曰:“東漢靈帝光和六年刻石鏤碑,載五經(jīng),立于太學(xué)講堂前,悉在東側(cè)。蔡邕以 熹平四年,與五官中郎將堂溪典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張馴、韓說、太史令單飏等奏求正定六經(jīng)文字,靈帝許之,邕乃自書丹于碑,使工鐫刻,立于 太學(xué)門外,于是后儒晚學(xué),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觀視及筆寫者,車乘日千余輛,填塞街陌矣。今碑上悉銘刻蔡邕等名。魏正始中,又立古篆隸三字石經(jīng)。 ”故隸釋以為諸儒受詔在熹平,而碑成于光和年間。范書靈帝紀作“詔諸儒正五經(jīng)文字,刻石于太學(xué)門外”,乃指下詔之日,非指刻石樹立之日,故袁紀“五經(jīng)”之 上恐脫“詔諸儒正”諸字。
  夏五月丁卯,大赦天下。
  延陵園災(zāi)。
  冬十月改平準為中準,使中官為之令,列為內(nèi)署,令、丞悉用中官。
  初,虞大家以選入掖庭,生沖帝,陳夫人生質(zhì)帝。沖帝早崩,政在梁氏,故未有謚號。議郎畢整上疏曰〔一〕:“孝沖皇帝母虞大家,質(zhì)帝母陳夫人,皆 誕育圣明,而未有謚號,今當(dāng)以母氏序列于外戚。雖在薨沒,猶宜爵贈,況二母見存,而無寵榮者乎?即違母以子貴之義〔二〕,又不可以示后世。”上感其言,以 虞大家為貴人,陳夫人為孝王妃〔三〕,使中常侍持節(jié)告憲、懷二陵。
〔一〕 范書皇后紀作“卑整”。注引風(fēng)俗通曰:“卑氏,鄭大夫卑諶之后,漢有卑躬,為北平太守。”惠棟曰:“整,雁門人。案孫勉引胡太傅碑亦作‘卑整’。蔡邕集及袁紀皆作‘畢整’。作‘畢 ’字者,誤也?!苯癜蠢m(xù)漢書亦作“畢正”,其必有所據(jù)??之?dāng)以袁紀為是。
〔二〕 見隱公元年公羊傳。
〔三〕 “孝王”,是勃海孝王鴻也。
  大鴻臚袁隗為司徒〔一〕。
〔一〕 范書作熹平元年十二月事。
五年(丙辰、一七六)
  夏四月癸丑〔一〕,大赦天下。
〔一〕 范書作“癸亥”。按是月壬辰朔,無癸亥,袁紀是。
  五月,太尉李咸久病罷,光祿〔勛〕劉寬為太尉〔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太尉陳耽罷,司空許訓(xùn)為太尉”。又劉寬為太尉,范書系于“秋七月”?!皠住弊謸?jù)范書補。
  閏月,永昌太守曹鸞下獄誅。
  初,鸞上書訟黨人曰:“夫黨人者,或耆年淵德,或衣冠英賢,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錮,辱在泥涂。謀反大逆,尚蒙赦宥,黨人何 罪,獨不開恕乎!所以災(zāi)異屢見,水旱薦臻,皆由于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庇兴咀鄼戃囌鼷[棄市。鸞年九十,本郡憫其無辜。于是申黨人之例,父兄子弟、門 生故吏,皆免官禁錮。
  冬十月,司徒袁隗久病策罷。
  隗字次陽,累世三公,貴傾當(dāng)時。兄弟逢及隗并喜人事,外結(jié)英俊,內(nèi)附宦官。中常侍袁朗〔一〕,隗之宗人,用事于中,以逢、隗家世宰相,推而崇之 以為援。故袁氏寵貴當(dāng)世,富侈過度,自漢公族未之有也。逢兄子紹,好士著名,賓客輻輳,紹折節(jié)下之,不擇賢愚。逢子術(shù)亦任俠好士,故天下好事之人,爭赴其 門,輜軿柴車,常有千兩。寵臣、中官皆患之。
〔一〕 范書袁安傳作“袁赦”。
  十二月丙戌〔一〕,光祿大夫楊賜為司徒。
〔一〕 范書作“十一月”。按十一月戊子朔,無丙戌,范書誤。
  是時拜爵過差,游觀無度,賜嘆曰:“吾世受國恩,又備宰相,安得拱默哉!”復(fù)上疏曰:“臣聞天生蒸民,不能自牧,故立君長,使司牧之。是以文王 日昃不食〔一〕,以立雍熙之化。頃聞拜爵過多,每被尚書劾,非眾所歸,或不知何人。昔堯用●〔二〕,猶尚先試考績,以成厥功。今之所用,無他名德,旬月之 間,累遷高位,守道之徒,歷載不轉(zhuǎn),勞逸無別,善惡同流。又聞微行數(shù)出諸苑囿,觀鷹犬之勞,極般游之樂,政事日隳,大化凌遲,忘干干不息,忽屢省之欽哉。 陛下不顧二祖之勤止,追慕五宗之高縱〔三〕,殆非所謂光昭之美,而欲以望太平,是由曲表而求直影〔四〕,卻行而求及前人。惟陛下絕慢游之戲,念官人之重, 割超越之恩,慎貫魚之次,以慰遐邇憤怨之望。臣受恩偏厚,特添師傅之任,不敢自同凡臣,括囊解咎
〔五〕 ,謹自手書,皂囊密上?!?
〔一〕 按尚書無逸篇曰:“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弊⒃唬骸瓣疽魝?cè),本亦作仄。 ”黃本作“夜”誤。龍溪精舍本作“昃”,是。
〔二〕 ●,舜,舜之本字,見說文。
〔三〕 二祖,高祖、光武也?!扒谥埂币娫娭茼炠l。其文曰:“文王既勤止,我應(yīng)受之。 ”言文王既勞心于政事,而有天下之業(yè),我當(dāng)而受之。又五宗者,指文帝太宗,武帝世宗,宣帝中宗,明帝顯宗,章帝肅宗。
〔四〕 荀子王霸篇曰:“猶立枉木而求其影直也。”
〔五〕 易坤卦曰:“括囊無咎無譽?!笔柙唬骸伴e其知而不用,故曰括囊。不與物忤,故曰無咎。”
六年(丁巳、一七七)
  春正月辛丑,大赦天下。
  二月,武庫東垣自壞。
  夏,鮮卑寇邊。烏丸校尉夏育上言:“鮮卑仍犯塞,百姓怨苦,自春以來,三十余(人)發(fā)
〔一〕 。請幽州諸郡兵,出塞討之?!睍r故護羌校尉田晏以他事論刑,因中常侍王甫求為將。甫建議當(dāng)出軍與育并力,詔書遂用晏為鮮卑中郎將,與匈奴中郎將臧旻、南單于,三道并出。
〔一〕 據(jù)范書鮮卑傳刪。
  時大臣多以為不便,議郎蔡邕議曰:“周有玁狁之役〔一〕,漢有瀚海之事〔二〕,征罰四夷,所由來尚矣。然而時有同異,勢有可否,不可一也。天設(shè) 山河,秦筑長城,漢起塞垣,所以分別內(nèi)外,異殊俗也。其外則分之夷狄,其內(nèi)則任之良吏,后嗣遵業(yè),順奉所守。茍無〔蹙〕(戚)國之譏〔三〕,豈與蟲螘之 虜,校往來之所傷哉?乃欲度塞出攻,雖破之,不可弭盡,而本朝必為之旰食〔四〕!昔淮南王安諫伐越曰:‘天子之兵,有征無戰(zhàn)。言其莫敢校也〔五〕。如使蒙 死儌幸,以逆執(zhí)事廝養(yǎng)之卒,有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猶為大漢羞之?!札R民易丑虜,射干沒以要功〔六〕,就如其言,猶已危矣,況其得失不可知 也!昔朱提郡反〔七〕,孝元皇帝納賈捐之言,割而棄之。夫恤民救急,雖成郡列縣,猶尚棄之,況鄣塞之外,未嘗為民居者乎?臣愚以為宜止出攻之計,令諸郡修 垣,屯守沖要,以堅牢不動為務(wù)。若乃守邊之術(shù),李牧發(fā)其策〔八〕,嚴尤申其要〔九〕,遺業(yè)猶在,文章具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規(guī),臣曰可矣?!庇纶?淮浦人,以忠直稱,所歷皆有名跡。
〔一〕 詩小雅六月曰:“玁狁孔熾,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國?!?
〔二〕 史記霍去病傳言去病西擊匈奴,“獲屯須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dāng)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于姑衍,登臨瀚海。”索隱引崔浩曰:“北海名,群鳥之所解羽,故云翰海?!?
〔三〕 詩大雅召旻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國百里。今也,日蹙國百里。”范書蔡邕傳作“蹙”,據(jù)以改。
〔四〕 昭公二十年左傳曰:“伍尚歸,奢聞員不來,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 楊伯峻曰:“旰音干,晚也。謂楚之君臣將有吳國來之憂患,不得早食。”按李賢注作伍子胥語,誤。
〔五〕 李賢曰:“校,報也?!?
〔六〕 史記酷吏傳曰:“始為小吏,干沒?!狈唬骸吧涑蓴∫病!睏顦溥_曰:“黃生云:此言以公家財物入己,如水之淹沒,沉沒無跡也。不水而沒,故曰干沒,與陸沉意同?!卑丛o邕文之意,當(dāng)以服說應(yīng)之。
〔七〕 按漢書賈捐之傳、范書鮮卑烏桓傳均作“珠□郡”,朱提在犍為屬國境,從未“割而棄之”,楊說誤。
〔八〕 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附李牧傳曰:李牧常居代雁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為士卒費。日擊數(shù)牛饗士,習(xí)射騎,謹烽火,多間謀,厚遇戰(zhàn)士。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悉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烽火謹,輒入收保,不敢戰(zhàn)。如是數(shù)歲,亦不亡失。
〔九〕 漢書匈奴傳曰:“嚴尤諫曰:‘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 漢得下策,秦?zé)o策焉。當(dāng)周宣王時,獫允內(nèi)侵,至于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之螫,毆之而已。故天上稱明,是為中策。漢武帝選將練 兵,約齎輕糧,深入遠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輒報之,兵連禍結(jié)三十余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chuàng)艾,而天下稱武,是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筑長城之 固,延袤萬里,轉(zhuǎn)輸之行,起于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內(nèi)竭,以喪社稷,是為無策?!卑喙淘弧皣烙日撝?dāng)矣”。
  八月,鮮卑中郎將田晏、匈奴中郎將臧旻、獲烏丸校尉夏育各將步卒萬余人擊鮮卑,三軍敗績,士馬死者萬數(shù)。
  冬十月癸丑朔,日有蝕之,趙相以聞。京師地震〔一〕。
〔一〕 范書靈帝紀、續(xù)漢五行志均系京師地震于辛丑日。標點本范書校勘記曰:“按:是年十月癸丑朔,不得有辛丑,校補謂袁紀于癸丑朔日食下接書地震,不另出日,似兩事同日,‘辛丑’或即‘ 癸丑’之誤?!?
  十一月,太尉劉寬、司空陳球以災(zāi)異罷。
  十二月,太常孟郁為太尉〔一〕,太仆陳耽為司空〔二〕。司徒楊賜以辟黨人免。
〔一〕 范書靈帝紀作“孟郁”。按 “□”是“佾”本字。彧、郁相通。王念孫廣雅疏證曰:“彧者,說文‘□,有文章也’。論語八佾‘郁郁乎文哉’,彧、□、郁并通。”
〔二〕 范書靈帝紀作“太常陳耽” 。
光和元年(戊午、一七八)
  春二月辛亥朔,日有蝕之。
  己未,京師地震〔一〕。
〔一〕 范書靈帝紀與袁紀同,而續(xù)漢五行志作“辛未”。
  初置鴻都門生。本頗以經(jīng)學(xué)相招,后諸能為尺牘詞賦及工書鳥篆者至數(shù)千人?;虺龅渲菘?,入為尚書、侍中,封賜侯爵〔一〕。
〔一〕 胡三省曰:“賜爵關(guān)內(nèi)侯以下也。”
  三月癸丑〔一〕,光祿勛袁滂為司徒。
〔一〕 是月辛巳朔,無癸丑,或乃癸巳之誤。
  辛未,大赦〔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辛丑”。按三月辛巳朔,無辛未,袁紀誤。此日改元光和。
  夏四月丙辰,京師地震。
  侍中寺雌雞一身皆成雄,惟頭冠未變。
  五月壬午,無何白衣人入德陽門內(nèi),自稱梁伯夏,又復(fù)曰:“伯夏教我上殿為天子?!敝悬S門桓覽收之〔一〕遂亡失不見。
〔一〕 范書靈帝紀注引東觀記、續(xù)漢五行志均作“中黃門桓賢”。又風(fēng)俗通義曰:“光和四年四月,南宮中門寺有一男子,長九尺,服白衣。中黃門解步呵問:‘汝何等人?白衣妄入宮掖?!唬骸?我梁伯夏后,天使我為天子?!接笆杖?,因忽不見。”與諸載均異,錄此備考。
  蔡邕以為:“貌之不恭,則有雞禍,頭為元首,人君之象。今雞一身已變,未至于頭而上,知之是將有事而不遂之象?!庇衷疲骸俺傻蹠r,男子王褒衣絳 衣入宮上殿曰:‘天帝令我居此?!笸趺Т畚?。今此與成帝相似,而被服不同,又未入云龍門。以往方今,將有王氏之謀,其事不成?!逼浜髲埥亲鱽y,尋被誅 滅。
  是月,太尉孟郁、司空陳耽以災(zāi)異罷。太常〔來〕(袁)艷為司空〔一〕。
〔一〕 據(jù)范書、華嶠書改,下同。
  六月丁丑,溫明殿庭中有黑氣長十余丈,形貌似龍。詔問光祿楊賜、議郎蔡邕曰:“祥異,禍福吉兇所在。以賜博學(xué)碩儒,故密詔問,宜極其意,靡有所 隱。 ”賜仰嘆曰:“臣每讀張禹傳,何嘗不憤恚乎〔一〕!吾以微學(xué)充先師之末,累世見寵,尚當(dāng)上疏陳情,況今猥見訪問乎?”乃手書對曰:“臣聞經(jīng)傳所載,或得神 以興,或得神以亡。國家休明,則降鑒其德;邪辟昏亂,則示其禍〔二〕。今嘉德殿所見黑氣,考之經(jīng)傳,應(yīng)虹蜺妖邪之氣,不正之象也。春秋讖曰:‘
天 投虹蜺,天下怨,海內(nèi)亂?!铀陌僦?,亦復(fù)垂至。易曰:‘天重象,見吉兇,圣人則之。’〔三〕疑妾媵之中,有因愛放縱,左右嬖人,共專國朝,欺罔日月。 又鴻都門下,招會群小,旬月之間,并各拔擢。縉紳之徒,委伏畎畝,冠履倒易,陵谷代處〔四〕。從小人之邪意,順無知之私欲,殆哉之危,莫過于今。幸賴皇 天,垂象譴告。周書曰:‘天子見怪則修德?!参濉澄ū菹律鹘?jīng)典之誡,圖變復(fù)之道〔六〕,斥遠佞巧之臣,速征鶴鳴之士〔七〕,內(nèi)親張仲,外任山甫,抑止槃 游,留思庶政,冀天還威,眾變可弭。老臣受師傅之任,數(shù)蒙寵異之恩,豈敢愛惜垂沒之年,而不盡其慺慺之心哉〔八〕!”
〔一〕 成帝時,丞相張禹以有師為恩,每疾病,上親臨視。禹不獻安國定邦之策,一請調(diào)女婿張掖太守蕭咸,上即徙咸為弘農(nóng)太守。二數(shù)視其少子,上即禹床下拜為黃門郎給事中。事見漢書張禹傳。故楊賜憤恚之。
〔二〕 莊公三十二年左傳曰:“秋七月,有神降于莘?;萃鯁栔T內(nèi)史過曰:‘是何故也? ’對曰:‘國之將興,明神降之,監(jiān)其德也。將亡,神又降之,觀其惡也。故有得神以興,亦有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
〔三〕 見易系辭上。
〔四〕 詩小雅十月曰:“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惫{云:“君子居下,小人處上之謂也。 ”
〔五〕 乃逸周書之辭。
〔六〕 惠棟曰:“漢時易家言災(zāi)異者,有變復(fù)之說?!?
〔七〕 詩小雅鶴鳴之詩,誨宣王求賢人之未仕者。其辭曰:“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魚潛在淵,或在于渚。它山之石可以為錯?!?
〔八〕 李賢曰:“慺慺,猶勤勤也?!?
  邕對曰:“天于大漢,殷勤不已,故屢出祅變譴責(zé),欲令人君感悟。災(zāi)眚之發(fā),不于他所,遠則門垣,近則寺署,其為監(jiān)戒,最為切至。虹蜺墯,雌雞 化,皆婦人奸政之所致也。自踐祚已來,中宮無他逸寵,而乳母趙嬈貴重赫赫,生則貲富侔于帑藏,死則丘墓逾于園陵。續(xù)為永樂門〔史〕(吏)霍玉〔一〕,依阻 城社,大為奸猾侮惑之罪,晚乃發(fā)露。虹蜺集庭,雌雞變化,豈不為此!今者,道路所言,復(fù)云有程夫人者,宜深以趙、霍為戒。近者不治,無以正遠。長水校尉趙 玹、屯騎校尉蓋〔升〕(延)〔二〕,其貴已足,其富已甚,當(dāng)以見私之故,早自引身以解?!惨四睢骋讉鳌∪嗽谖恢獭踩场M⑽竟佚嫾兒瘛菜摹?,國 之老成;光祿大夫喬玄聰達方直,有山甫之姿;故太尉劉寵忠實守正,剛直不屈,宜為謀主,數(shù)見訪問。宰相大臣,君之四體,不宜復(fù)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五〕。 愿陛下忍而絕之,思惟萬機,以答天望。朝廷既自約厲,左右亦宜從化。天道惡滿,鬼神好謙。但臣愚戇,感激忘身,觸冒忌諱,手書具對。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 之禍〔六〕。愿寢臣表,庶使臣筆所及者,得佐陛下盡忠?!?書奏,趙玹、程黃聞之〔七〕,共譖邕下獄,當(dāng)棄市。中常侍呂強愍邕無罪,從上請,邕減死罪一等,徙朔方,遇赦還本郡。
〔一〕 據(jù)范書及通鑒改。胡三省曰:“永樂門史,董太后宮官?!?
〔二〕 據(jù)范書改。惠棟引蔡邕集曰:河間相升,以朝庭在藩國時,鄰近舊恩,歷河南太守、太中大夫,在郡受取數(shù)億以上,遷為侍中也。
〔三〕 據(jù)范書補。
〔四〕 據(jù)袁紀前文及范書逕改“僖 ”作“禧”。
〔五〕 李賢曰:“雕琢,猶鐫削以成其罪也?!?
〔六〕 易系辭上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被輻澮騻魑墓暝唬骸吧涔脷?,則稱其國以殺何?君漏言也?!焙涡菰疲骸白陨涎孕乖宦!狈稌嚏邆鞔司渥鳌吧嫌新┭灾?,下有失身之禍”。袁紀當(dāng)有脫文。
〔七〕 程黃,范書作“程璜”,即所謂“程夫人”者。錢大昕曰:“漢時宮人中耆宿,皆稱中大人,見鄧禹傳。韋昭云:古者名男子為丈夫,尊父嫗為大人,故宮婢亦有大人之稱?!狈稌宰鳌按笕?”,而通鑒與袁紀同。
  秋八月,有星孛于天市。
  冬十月〔一〕,太尉張顥、司空來艷久病罷。太常陳球為太尉,射聲校尉袁逢為司空〔二〕。
〔一〕 范書靈帝紀作“九月”。疑袁紀誤。
〔二〕 范書靈帝紀袁逢為“屯騎校尉?!?
  十一月〔一〕,皇后宋氏廢。后無寵,宮人幸姬眾共譖愬,誣后以咒咀上,遂收后璽綬。后以憂死,父母兄弟皆被誅。諸常侍、小黃門憐宋氏無辜,乃共葬后及父母兄弟于皋門亭,宋氏舊塋也。
〔一〕 范書靈帝紀作“十月”。十月丁未朔,丙子晦。袁紀下文既作“丙子晦”,則作“ 十一月”誤。
  丙子晦,日有蝕之。太尉陳球以災(zāi)異罷。
  十二月丁巳,光祿勛喬玄為太尉〔一〕。
〔一〕 范書靈帝紀喬玄作“光祿大夫”。
  是歲馬生人。京房易傳曰:“上亡太子,諸侯相伐,厥妖馬生人。”
二年(己未、一七九)
  春二月丁巳,司徒袁滂以災(zāi)異罷。太鴻臚劉邵為司徒〔一〕。
〔一〕 范書作“三月”,且“劉邵 ”作“劉郃”。
  滂字公熙,(閎之孫也)〔一〕純素寡欲,終不言人之短。當(dāng)權(quán)寵之盛,或以同異致禍,滂獨中立于朝,故愛憎不及焉。
〔一〕 閎乃袁安孫袁彭之孫,袁逢、袁隗為其從父。乃汝南袁氏。袁滂系陳郡人,與袁閎雖同姓而不同宗,故非閎之孫明矣。又范書董卓傳注、三國志袁渙傳注所引袁紀均無此四字,當(dāng)系衍文,故刪。又李賢注作“滂字公喜”,熙喜古通用。
  乙丑,太尉喬玄、司空袁逢久病罷。太中大夫段颎為太尉,太常張濟為司空。
  橋玄字公祖,梁國睢陽人。初為梁州刺史,值梁州大饑,玄開倉以廩之。主者以舊典宜先表聞,玄曰: “民以死矣?!睆[訖,乃上奏。詔書以玄有汲黯憂民之心〔一〕,復(fù)不得以為常。玄有才名,長于知人。初見魏武帝于凡庸之中,玄甚異之,謂曰:“今天下將亂, 非命世之才不能定也。定天下者,其在君乎?”
〔一〕 武帝時,河內(nèi)失火,使汲黯往視之。黯以河內(nèi)失火事為小,傷水旱,或父子相食事大,故矯詔發(fā)河內(nèi)粟以賑貧民。武帝賢而不加罪。事見漢書汲黯傳。
  夏四月丙戌,日有蝕之〔一〕。
〔一〕 范書及續(xù)漢志均作“甲戌朔 ”。按丙戌在辛巳之后,今紀文反居前,則系甲戌之誤明矣。
  辛巳,太尉段颎有罪下獄誅。
  初,黃門令王甫、大長秋曹節(jié)專權(quán)任勢,顥阿附甫等,尚書令楊球撫髀嘆曰〔一〕:“使球為司隸,此等何得爾!”俄而球為司隸,既拜,明日詣闕謝 恩,會甫沐下舍,球因奏曰:“中常侍、冠軍將軍王甫奉職多邪,奸以事上,其所彈糾,皆由睚眥。勃海之誅,宋后之廢,甫之罪也。太尉段颎以征伐微功,位極人 臣,不能竭忠報國,而諂佞幸,宜并誅戮,以示海內(nèi)。”于是收躋、甫下獄,球親考之。甫子萌先為司隸,遷永樂少府,亦并見收。萌謂球曰:“父子今當(dāng)伏誅,亦 以先后之義〔二〕,少假借老父?!鼻蛄R萌曰:“若以權(quán)勢為官,無忠,等者司隸,云以先后之義乎?”萌曰:“若臨于坑相躋,憂汝獨不見隨吾后死邪?”于是球 操捶杖之,甫、萌皆前死杖下。球敕都官從事曰:“先舉權(quán)貴大猾,乃議其余耳。公卿豪右若袁氏兒輩,從事自辨之,何須校尉邪?”于是權(quán)門股栗,京師肅然。
〔一〕 東觀記、續(xù)漢書、華嶠書、謝承書、范書“楊”均作“陽”,袁紀誤,今仍其舊,下同。
〔二〕 先后為司隸校尉也。
  球既誅甫后,欲收曹節(jié),節(jié)等不敢出沐。會順帝虞貴人葬,百寮會葬,還入夏城門,曹節(jié)見謁于道旁,球大罵曰:“賊臣曹節(jié)!”節(jié)收淚于車中曰:“我 自相食肉,何宜使犬舐其汁乎〔一〕?”語諸常侍,且便入省,勿過里舍也。節(jié)入譖球酷暴益甚,不為百姓所安。上乃徙球為衛(wèi)尉,球叩頭自陳曰:“臣無清高之 行,橫蒙犬鷹之任,前誅常侍王甫、太尉段颎,皆狐貍小丑,未足以宣示天下。今鴟梟翔于園林,豺狼噬于圍藪,臣誠恥之。愿追詔書?!边殿^殿下。上呵曰:“衛(wèi) 尉詎詔邪?”至于再三,乃受。
〔一〕 范書將此語系于見磔甫尸于道次而發(fā),通鑒從之。
  丁酉,大赦天下。
  秋七月,匈奴中郎將純脩擅收斬單于呼演〔一〕,更立右賢王羌深為單于〔二〕,脩抵罪。
〔一〕 范書“純脩”作“張脩”。 “呼演”,南匈奴傳作“呼微”,靈帝紀注作“呼征” 。
〔二〕 范書南匈奴傳作“羌渠”。
  冬十月,永樂少府陳球下獄死。
  初球與司徒劉邵書曰:“公出自宗室,據(jù)臺鼎之位,天下所望。今曹節(jié)等放縱,為天下害,而久令在左右。賢兄侍中,常為節(jié)所害,可表徙尚書令楊球為 司隸,以收節(jié)等誅之。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 ”楊球小妻,程黃女。黃宮中用事,所謂程夫人也。節(jié)等頗聞知,乃重賂黃,且迫脅之?;滩溃婀?jié)等以球謀,因與節(jié)讒邵于上曰:“邵等常與陳、竇交通,又受取 狼籍。步兵校尉劉納、永樂少府陳球交通〔一〕,并通謀議?!鄙洗笈?,策邵、陳球、楊球、劉納皆下獄死。
〔一〕 疑“步兵”上脫“與”字, “陳球”下脫“衛(wèi)尉楊球”四字。
  楊球字方正,漁陽泉州人。有勇氣,郡吏常辱球母,球合年少數(shù)十人,殺吏滅其家,由是知名。九江山賊起,劫刺史。球以太尉掾為九江太守,設(shè)方略, 即時摧破。誅鋤豪彊,郡中累足〔一〕,遷甘陵相。時天下旱,司空張顥奏郡中長吏嚴酷貪污者皆罷免之。球以嚴酷征,詔書以九江時功拜議郎,遷將作大匠、尚書 令。
〔一〕 累足,即重足而立之意,畏懦狀。
  十一月,太常楊賜為司徒。
三年(庚申、一八0)
  春正月癸丑,大赦天下〔一〕。
〔一〕 范書作“癸酉”。按是月庚子朔,無癸酉,范書誤。
  夏,虎見平樂觀下,又見憲陵。上詔問司徒楊賜,賜對曰:“虎者,金行參代之精,狼戾之獸也。今在位率多奢暴貪殘酷虐乎?”
  中郎將張均上言曰〔一〕:“虎見憲陵,又見平樂觀下,皆隸訛言也。洪范之論,‘言之不從,則有毛蟲之〔孽〕(業(yè))’〔二〕?;⒄?,西方之獸,為 禽剛猛,彊梁之物也。居而穴處,不可睹見。今于先帝園陵為害,又言見于城下,皆在位者仁恩不著,有苛克殺戮之意乎?此乃大兵劇賊之征,不可不防也。”
〔一〕 范書作“郎中中山張鈞”。
〔二〕 據(jù)尚書大傳改。
  秋七月,大長秋曹節(jié)為車騎將軍〔一〕。
〔一〕 范書宦者傳曰:“四年,卒,贈車騎將軍。”
  九月辛酉,日有蝕之。詔群臣上封事,靡有所諱。
  郎中審忠上書曰:“臣聞治國之要,得賢則安,失賢則危。故舜有五臣天下治〔一〕,湯舉伊尹,不仁者遠〔二〕。故太傅蕃、尚書令尹勛知中官奸亂, 考其黨與。華容侯朱瑀知事覺露,禍及其身,乃〔興〕(與)造逆謀〔三〕,迫脅陛下,聚會群臣。因共割裂城社以相賞,父子兄弟被蒙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 郡,皮剝小民,甚于狼虎。多言財貨,繕治殿舍,車馬服飾,擬于大家。群公卿士,杜口吞聲,州郡承風(fēng)順指。故蟲蝗為之生,夷狄為之起,天意憤盈,積十余年 矣。故頻年日有蝕之于上,地震于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今瑀等并在左右,陛下春秋富盛,懼惑佞諂,以作不軌。愿陛下留漏刻之聽,以省臣表,埽滅丑 類,以答天怒?!闭聦?。
〔一〕 五臣者,禹、稷、契、皋陶、伯益也。
〔二〕 見論語顏淵。
〔三〕 據(jù)范書宦者傳改。
  有星孛于狼、〔弧〕(狐)〔一〕。
〔一〕 據(jù)續(xù)漢天文志及范書改。
  初作〔靈昆〕(林泉)、畢圭苑〔一〕。
〔一〕 據(jù)范書改。黃本“林”亦作 “靈”。
  司徒楊賜上書曰:“臣聞使者并出,規(guī)度城南民田,欲以為苑者。昔先王制囿,裁足取牲,以備三驅(qū)〔一〕,薪采芻牧者往焉。故詩曰:‘王在靈囿,麀 鹿攸伏?!捕硞髟唬骸嵬醪挥?,吾何以休?!踩辰员黄涞抡?,而樂所為如此。至六國之際,取獸者有罪,傷槐者將誅,孟軻為梁惠王極陳其事〔四〕。先 帝之制,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儉不泰,以合禮中。今猥規(guī)都城之側(cè),以畜禽獸之物,非所以保養(yǎng)民庶赤子之義。筑郎不時,春秋有譏〔五〕;盤于游田,周公作 戒。其城外之苑,以有五六〔六〕,足用逞情,意順四時〔七〕,何必變革舊制,以罷民力。楚興章華,郢人乖叛〔八〕;秦作阿房,黎甿憤怨。宜思夏后卑室之意 〔九〕,太宗露臺之費〔十〕,慰此下民勞止之歌〔十一〕。”上欲止,侍中任芝、樂松等曰〔十二〕:“昔宣王囿五十里,民以為大。文王百里,民以為小〔十 三〕。今造二苑,與百姓共之,不妨于政,民蒙其澤。”上遂從之。
〔一〕 易比卦曰:“王用三驅(qū),失前禽?!毖匀翁铽C,必先以驅(qū),故稱三驅(qū)。
〔二〕 見詩大雅靈臺。
〔三〕 見孟子梁惠王章句下,曰出夏諺。
〔四〕 見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借論文王,以明當(dāng)與民同樂之意。
〔五〕 莊公三十一年公羊傳曰:“ 春,筑臺于郎,何以書?譏。何譏爾?臨民之所漱浣也?!?
〔六〕 李賢曰:“陽嘉元年起西苑。延熹二年造顯陽苑。洛陽宮殿名有平樂苑、上林苑。桓帝延熹元年置鴻德苑也。”
〔七〕 范書“時”作“節(jié)”。李賢曰:“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也?!?
〔八〕 楚靈王筑章華之臺,“國民罷焉,財用盡焉,年谷敗焉,百官煩焉,舉國留之,數(shù)年乃成”。后有干溪之亂,靈王死之。見國語楚語。
〔九〕 論語泰伯曰:“子曰:‘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
〔十〕 史記文帝紀曰:“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chǎn),吾奉先帝宮室,??中咧?,何以臺為!’”
〔十一〕詩大雅民勞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荽酥袊?,以綏四方?!?
〔十二〕范書樂松作“中常侍”。通鑒考異曰:“松本鴻都文學(xué),必非中常侍。袁紀云‘侍中’,今從之?!?
〔十三〕孟子梁惠王下曰:“齊宣王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孟子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蕘者往來,雉兔者往焉,與民同之。 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臣聞郊關(guān)之內(nèi)有囿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里為阱于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可知松等所言文王乃周文王,而宣 王則是齊宣王也。而囿之里數(shù)均異。齊宣之囿,通鑒作“五里”,誤甚。
  閏月,司徒楊賜久病罷。
  冬十月,太常陳耽為司徒〔一〕。
〔一〕 范書作光和四年事,通鑒考異以為袁紀誤。
  十一月,立皇后何氏〔一〕。后,南陽〔宛〕(苑)人〔二〕。以良家子選入掖庭〔三〕,有寵,自貴人為皇后。父真早卒,異母兄進為河南尹,進弟苗越騎校尉。
〔一〕 范書作“十二月己巳”。
〔二〕 據(jù)范書改。
〔三〕 范書皇后紀作“家本屠者” 。惠棟曰:“續(xù)漢書:進父真死,以妹倚黃門得入掖庭。案何進傳蹇碩與趙忠書曰:‘中常侍郭勝,進同郡人也。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粍t幸由郭勝得入掖庭。”
  十二月,車騎將軍曹節(jié)罷〔一〕。
〔一〕 “罷”當(dāng)是“薨”之誤。范書作四年事。詳見前注。
四年(辛酉、一八一)
  春,初置騄驥廄丞,領(lǐng)受郡國調(diào)馬,而豪右辜榷〔一〕,馬一匹至二百萬。
〔一〕 前書音義曰:“辜,障也;榷,專也。謂障余人買賣而自取其利。”
  夏四月庚午,大赦天下〔一〕。
〔一〕 范書靈帝紀作“庚子”。按是月癸亥朔,無庚子,范書誤。
  司徒陳耽不堪其任罷。太常袁隗為司徒〔一〕。
〔一〕 范書作光和五年事。
  六月,追爵謚皇后父何真為車騎將軍、舞陽宣懷侯。
  秋七月,五色鳥見于新城,眾鳥隨之,民謂之鳳皇。
  九月庚寅朔,日有蝕之。
  冬十月,太尉許郁〔坐〕辟召錯謬罷,太常楊賜為太尉〔一〕。
〔一〕 范書本月作“太尉劉寬罷,衛(wèi)尉許□為太尉”。通鑒從范書。又“坐”字據(jù)通鑒考異引袁紀補。
  車駕幸廣城。
  是歲,于后宮與人為列肆販賣,使相偷盜,爭著進賢冠。又于西園駕四驢,上躬自操轡,馳驅(qū)周旋,以為歡樂。于是公卿貴戚轉(zhuǎn)相放效,至乘輜軿以為騎 從,互相請奪,驢價與馬齊。本志曰:“行天者莫如龍,行地者莫如馬。詩曰:‘四牡骙骙,載是常服。’〔一〕驢乃服重致遠,野人之所用,非帝王君子之所宜驂 服。遲鈍之蓄,而今貴之,天意若曰:國且大亂,賢愚倒置,執(zhí)政者皆如驢也。”
〔一〕 見詩小雅六月。
五年(壬戌、一八二)
  春正月辛未,大赦天下。
  二月,大疫。
  三月,詔三公以謠言舉刺史、二千石貪污濁穢為蠹害者。
  夏,旱〔一〕。
〔一〕 范書靈帝紀“夏”下有“四月”兩字。
  五月庚申,永樂宮署災(zāi)。
  秋七月,星孛于太微。
六年(癸亥、一八三)
  春三月辛未,大赦天下。
  夏,爵號皇后母為舞陽君。
  秋,金城河水溢出二十余里。
中平元年(甲子、一八四)
  春正月,鉅鹿人張角謀反。
  初,角弟良,弟寶自稱大醫(yī)〔一〕,事善道〔二〕,疾病者輒跪拜首過 〔三〕,病者頗愈,轉(zhuǎn)相誑耀。十余年間,弟子數(shù)十萬人,周遍天下,置三十六坊,各有所主。期三月五日起兵,同時俱發(fā)。角弟子濟陰人唐客上書告角〔四〕,天 子遣使者捕角。角等知事已露,因晨夜敕諸坊,促令起兵。
〔一〕 范書皇甫嵩傳作“角弟寶” ,“寶弟梁”。通鑒考異曰:“
司馬彪九州春秋云:‘角弟梁,梁弟寶’,袁紀云‘角弟良、寶’,今從范書?!卑唇癖驹o“寶”上皆有“弟”字,與通鑒考異所見本異。又 “大醫(yī)”,范書作“大賢良師”,注曰:良或作郎。
〔二〕 范書作“黃老道”。
〔三〕 胡三省曰:首過,“今道家所施符水,祖張道陵,蓋同此術(shù)也”。
〔四〕 范書皇甫嵩傳作“濟南唐周 ”。
  二月,角等皆舉兵,往往屯聚數(shù)十百輩,大者萬余人,小者六七千人。州郡倉卒失據(jù),二千石長吏皆棄城遁走,京師振動。角黨皆著黃巾,故天下號曰“黃巾賊”。
  初,司徒楊賜、衛(wèi)尉劉寬、司空張濟、御史劉陶并陳角反謀,宜時捕討,以絕亂原。上不從。及角作亂,天子思陶言,封為中陵侯。
  陶字子奇,潁川潁陰人。沈勇有大謀,不修威儀,不拘小節(jié)。與人交,志好不同,雖富貴不顧也;所行齊趣,雖貧賤,必尊貴之。疾惡太甚,以此見憎。
  辟司徒府,遷尚書侍中,以數(shù)直諫,為權(quán)臣所惡,徙為京兆尹。上素重陶才,征為諫議大夫。諸中官讒陶與張角通情,上遂疑之,收陶考黃門北寺。中官 諷考,楚毒極至。陶對使者曰:“朝廷前封臣云何?不恒其德,反用佞邪之譖,臣恨不與伊、周同儔,而與三人同輩〔一〕。今上殺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 不久。然后悔于冤臣,將復(fù)何逮?”不食而死。
〔一〕 “三人”,即三仁也。論語微子曰:“殷有三仁焉,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
  三月戊申,河南尹何進為大將軍,帥師次于都亭。自函谷、〔伊闕〕(關(guān))、大谷、轘轅、盟津〔一〕,皆置都尉,備張角也。
〔一〕 “伊闕”據(jù)黃本補。范書靈帝紀作“置八關(guān)都尉官”。注曰:“八關(guān)謂函谷、廣城、伊闕、大谷、轘轅、旋門、小平津、孟津也?!痹o “八關(guān)”尚脫其三也。
  于是考諸與角連反,宮省左右死者數(shù)千人。上內(nèi)憂黃巾,問掖庭令呂強何以靜寇,對曰:“誅左右奸猾者。中常侍丁肅、徐演、李延、趙裕、郭耽〔一〕,朝廷五人,號為忠清,誠可任用。赦黨人,簡選舉,何憂于賊!”上納其言。
〔一〕 按范書宦者傳,丁肅乃濟陰人?;輻澰唬骸懊C,濟陰句陽人,與太傅胡廣為婚者。 ”徐演作“徐衍”,下邳人。李延作“汝陽李巡”。廿二史考異曰:“巡,即注爾雅者。”惠棟曰:“汝陽,經(jīng)典序錄作‘汝南’。經(jīng)籍志云:中黃門李巡,注爾雅 三卷。又王愔文字志載:巡善書?!庇众w裕作“北海趙佑”。與袁紀多異。
  壬子,大赦黨人,皆除之。
  強字漢盛,河南成皋人。忠貞奉公,不與佞幸同。是時權(quán)邪怙寵,政以賄成,郡國貢獻,皆先饋賂,然后得行,左右群臣,好上私禮。強諫曰:“陛下物 出天下,然而所輸之府,輒有導(dǎo)行之財,皆出于民。今發(fā)十而貢一,費多而獻少,無為使奸吏用巧,私門致富也。又阿媚之臣,好獻其私,客諂姑息,進入,其所奉 獻,皆御府所有,無為使從諫之臣得自●黷也〔一〕。
舊選舉委任三府,尚書受奏御而已,各受試用,責(zé)以成功。功無可察,以事付尚書,尚書乃覆案虛實,行其罪罰。于是三公每有所選,參議掾?qū)?,咨其行狀?度其器能。然猶有溺職廢官,荒穢不治。今但任尚書,或有詔用,三公得免選舉之負,尚書又無考課之勤,陛下虛自勞苦,有廢亂之負,無所責(zé)也。”書奏,上以示 中常侍夏惲、趙忠。忠、惲曰:“此言是也。然強自負清潔,常怏怏有外心。”
〔一〕 ●,媟也。漢書枚乘傳曰“ 以故得媟黷貴辛”。注曰:“媟,狎也;黷,垢濁也。 ”此言狎習(xí)相慢,同流合污也。
  及赦黨人,中官疾之,于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忠、惲共構(gòu)會強云:“與黨人謀,數(shù)讀霍光傳〔一〕。強兄弟所在,亦皆貪穢。”上聞強讀霍光傳,意不悅,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上召,怒曰:“吾死,亂兵起矣。大丈夫欲書忠國史,無為復(fù)對獄吏也。”遂自殺。
〔一〕 漢書霍光傳也。李賢曰:“ 言其欲謀廢立也?!?
  詔公卿百官出馬弩各有差。
  中郎將盧植、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雋各持節(jié)征黃巾。
  護軍〔司馬〕(將軍)傅燮討賊形勢〔一〕,燮上書諫曰:“臣聞天下之禍,所由于外,皆興于內(nèi)。是故虞舜升朝,先誅四兇,然后用十六相〔二〕。明 惡人不去,則善人無由進。張角起于趙、魏,黃巾亂于六州,此皆釁發(fā)蕭墻〔三〕,而禍延四海。臣受戎任,奉辭伐罪,始到潁川,戰(zhàn)無不克,黃巾雖遏,其釁由內(nèi) 作耳。陛下仁德寬容,多所不忍,中官弄權(quán),忠臣之憂逾深耳。何者?夫邪正之在國,猶冰炭不可同器而并存也。彼知正人之功顯,而危亡之兆見,皆將巧詞飾說, 共長虛偽。孝子疑于屢至,市虎惑于三人,陛下不詳察之,臣恐白起復(fù)賜死于杜郵〔四〕,而盡節(jié)效命之臣,無所陳其忠矣。唯陛下察虞舜四罪之舉,使讒佞受放殛 之罰,萬國知邪臣之為誅。首忠正時,得竭其誠,則善人思進,奸兇不討而自滅矣。臣聞忠臣之事君,猶孝子之事父,〔子之事父〕,焉得不盡情以言〔五〕!使臣 伏鈇鉞之戮,陛下少用其言,國之福也?!睍?,中常侍趙忠見而怨焉。
〔一〕 據(jù)黃本改,范書亦作“司馬 ”。胡三省曰:“護軍司馬,官為司馬,而使監(jiān)護一軍?!庇帧坝戀\形勢”,語殊不類。
〔二〕 四兇,見前注。十六相者,指高陽氏之八才子:蒼舒、隤敳、梼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亦稱八愷。又指高辛氏之八才子: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亦稱八元。見文公十八年左傳史克之語。
〔三〕 指張角遣人入京師,約中官為內(nèi)應(yīng)之事。
〔四〕 事見史記白起列傳。
〔五〕 據(jù)黃本補。
  夏四月,太尉楊賜以寇賊罷,太仆鄧盛為太尉。司空張濟久病免,大司農(nóng)張溫為司空。
  初賣官,自關(guān)內(nèi)侯以下至虎賁、羽林入錢各有差。
  皇甫嵩、朱雋連戰(zhàn)失利。遣騎都尉曹操將兵助嵩等。
  五月乙卯,黃巾馬元義等于京都謀反,皆伏誅〔一〕。
〔一〕 范書皇甫嵩傳言馬元義死于唐周告密后不久,時尚未起義。又御覽卷六四五引續(xù)漢書曰:“張角別黨馬元義為山陽所捕得,饋送京師,車裂于市?!敝T載各有異,俟考。
  皇甫嵩、朱雋擊黃巾波才于潁川,大破之,斬首數(shù)萬級。詔嵩行車騎將軍,封都鄉(xiāng)侯;雋,西鄉(xiāng)侯。于是傅燮功多應(yīng)封,為趙忠所譖。上識燮,不罪之,然不得封。
  左中郎將盧植征張角,不克,征詣廷尉,減死罪一等。中郎將董卓代。
  植既受命,累破黃巾,角等保廣宗,植圍塹修梯。垂當(dāng)拔之,上遣小黃門左豐觀賊形勢?;騽裰惨再T送豐,植不從,豐言于上曰:“
廣宗賊易破耳,盧中郎固壘息軍,以待天誅?!鄙吓菜斓肿?。
  六月,中郎將張均上書曰:“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民樂附之者,原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子兄弟、昏親賓客,典據(jù)州郡,辜榷財利,侵冤百姓。百姓之冤 無告訴,因起從角學(xué)道,謀議不軌,相聚為賊。今悉斬十常侍,懸其頭于南郊,以謝天下,即兵自消,可一戰(zhàn)而克也?!鄙弦哉率臼J?,皆免冠頓首,乞自致雒陽 獄,家財助軍糧,子弟為前鋒。上曰:“此則直狂子也,十常侍內(nèi)有一人不善者耳!”天子使御史考諸為角道者,御史奏均學(xué)黃巾道,收均死獄中。
  秋八月,皇甫嵩擊黃巾卜已于東郡,大破之,斬首萬余級。
  中郎將董卓征張角,不克,征詣廷尉,減死罪一等。以皇甫嵩代之。
  朱雋攻黃巾趙弘于南陽,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征雋,司空張溫議曰:“昔秦用白起,燕信樂毅,亦曠歷年載,乃能克敵。雋討潁川有效,引師南指,方略已設(shè),臨軍易將,兵家所忌,可以少假日月,責(zé)其功效。”上從之,詔切責(zé)雋,雋懼誅,乃急擊弘,大破斬之。封雋上虞侯。
  賊復(fù)以韓忠為帥,眾號十萬,據(jù)宛拒雋。雋兵力不敵,然欲急攻,乃先結(jié)壘,起土山以臨之。因偽修攻具,耀兵于西南,雋身自披甲,將精卒乘其東北, 遂得入城。忠乞降,議郎蔡邕、司馬張超皆欲聽之〔一〕。雋曰:“兵有形同而勢異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有賞以勸來者。今海內(nèi)一統(tǒng),惟黃巾造寇,降之 無可勸,罰之足以懲惡。今若受之,更開逆意,利則進戰(zhàn),鈍則降服,縱敵長寇,非良計也?!币蚶毡ブ?,連戰(zhàn)不克。雋登土山望之,顧謂邕曰〔二〕:“
吾 知之矣,今外圍周固,內(nèi)營逼急,忠故乞降。降又不受,所以死戰(zhàn)也。萬人同心猶不可當(dāng),況十萬人乎?其害多矣。不如徹圍解弛,勢當(dāng)自出,出則意散,必易破 之?!奔唇鈬氤?,忠果自出。雋因自擊之,大破斬忠,乘勝逐北,斬首萬余級。即拜雋為車騎將軍〔三〕,封錢唐侯,征入為光祿大夫。
〔一〕 范書朱雋傳作“司馬張超及徐璆、秦頡皆欲聽之”,不及蔡邕。且邕傳亦不載此事,疑其有誤。
〔二〕 范書作“顧謂超曰”。
〔三〕 范書本傳作“右車騎將軍” 。
  冬十月,皇甫嵩攻張角弟良于廣宗,大破之,斬首數(shù)萬級。角先病死,破棺戮尸。拜嵩為車騎將軍〔一〕,封槐里侯。
〔一〕 范書本傳作“左車騎將軍” 。
  嵩既破黃巾,威振天下,故信都令漢陽閻忠說嵩曰:“夫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而不旋踵者,機也。故圣人常順時而動,智者必見機而發(fā)。今將軍遭 難得之時,蹈之而不發(fā),將何以權(quán)大名乎?”嵩曰:“何謂也?”忠曰:“天道無親〔一〕,百姓與能〔二〕,故有高人之功者,不受庸主之賞。今將軍受鈇鉞于暮 春,收成功于末秋,〔三〕兵動若神,謀不再計,攻堅易于折枯,摧敵甚于湯雪,旬月之間,神兵電埽,封〔尸〕(戶)刻石〔四〕,南面以報,威振本朝,聲馳海 外,是以群雄回首,百姓企踵,雖有湯、武之舉,未有高將軍者也。身立高人之功,乃北面以事庸主,何以圖安也?”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以不安?” 忠曰:“不然!昔韓信不忍一餐之遇,棄三分之利,拒蒯通之說,忽鼎峙之勢。利劍揣其喉,乃嘆息而悔何以見烹于女子也〔五〕。今主勢弱于劉項,將軍權(quán)重于淮 陰,指麾足以震風(fēng)雨,叱吒足以興雷電。赫然奮發(fā),因危抵頹,崇恩以綏前附,振武以臨后伏,征冀方之士,勒七州之眾,羽檄先馳于前,大軍向振于后,蹈流漳 河,欽馬盟津,誅中官之罪,除群怨之積。如此則攻無交兵,守?zé)o堅城,不招必影從,雖童兒可使奮空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況厲熊羆之卒,因迅風(fēng)之勢 哉!功業(yè)巳就,天下已順,乃請呼上帝,喻以大命,混齊六合,南面稱制,移神器于將興,推亡漢于已墜,實神機之至?xí)?,風(fēng)發(fā)之良時。夫既朽不雕,衰世難佐。將 軍既欲委忠于難佐之朝,雕朽敗之木,猶逆阪走丸,必不可得也。乃今權(quán)宦群居,同惡如市〔六〕上不自由,政出左右。庸主之下,難以久居,不賞之功,讒人側(cè) 目,如不早圖,后悔無及!”嵩懼曰:“黃巾小孽,非秦、項之?dāng)骋?;新結(jié)易散,非我功策之能。民未忘主,而子欲逆求之,是虛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非移 祚之時也,孰與委忠本朝?雖有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不朽。逆節(jié)之論,吾所不敢也?!敝抑嫴挥?,乃佯狂為巫。
〔一〕 老子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二〕 易系辭下曰:“人謀鬼謀,百姓與能。”言所謂圣人與眾謀以定得失,與神謀以定吉兇,則百姓親附,推戴其為王。
〔三〕 冬十月破張梁,故曰“末秋 ”。
〔四〕 據(jù)范書皇甫嵩傳改。
〔五〕 蒯通勸韓信據(jù)齊地,“參分天下,鼎足而居”,以觀劉項成敗。韓信曰:“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 者載人之忠,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鄉(xiāng)利倍義乎!”后呂后以詐謀縳信,特斬之,信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 非天哉!”事見史記淮陰侯列傳。
〔六〕 昭公十三年左傳曰:“韓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
  十一月,嵩又進兵擊張寬于下曲陽,斬之。于是黃巾悉破,其余州所誅,一郡數(shù)千人。
  十二月,金城人邊章、韓約反〔一〕。
〔一〕 三國志馬超傳、范書皇甫嵩傳“韓約”皆作“韓遂”。按范書董卓傳注引獻帝春秋曰:“敘州義從宋建、王國等反,詐金城郡降,求見敘州大人故新 安令邊允、后事韓約。約不見,太守陳懿勸之使往,國等便劫質(zhì)約等數(shù)十人?!庇衷唬骸爸葙徏s、允各千戶侯。約、允被購,‘約’改為‘遂’,‘允’ 改為‘章’。”則“韓約”乃“
韓遂”本名,邊章原名邊允,而邊允既已從新名,則袁紀之韓約亦當(dāng)作韓遂為是。

后漢孝靈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五
  中〔平〕(和)二年〔一〕(乙丑、一八五)
〔一〕 據(jù)上卷改。
  春二月丁卯,故太尉劉寬薨。贈車騎將軍,謚曰昭烈侯。
  寬字文饒,弘農(nóng)華陰人也。少好學(xué),博通群書。稍遷東?!惨弧?、南陽太守,遇民如子,口無惡言,吏民有罪,以蒲鞭鞭之〔二〕,示恥辱而已。其善政 歸之于下,有不善輒自克責(zé),庶民愛敬之。好與諸生論議,行縣使三老、學(xué)生自隨,到亭傳輒復(fù)講論,教化流行,不嚴而治。嘗有客遣奴酤酒,久而不還,及其還 也,客不堪之,罵詈曰:“畜產(chǎn)!”寬須臾遣人視之曰:“此人也,罵言畜產(chǎn),恐其自殺?!狈蛉擞噷捯豁?,伺當(dāng)朝會,裝嚴已訖,使婢奉肉羹一盂,寬手未得 持,放羹衣上。婢急收羹,寬言:“徐,徐!羹爛汝手!”其寬裕如此,內(nèi)外稱為長者,上深悼之。
〔一〕 隸釋劉寬碑、范書均作“東海相”。
〔二〕 古者,鞭用生皮為之,寬代之以蒲草。
    袁宏曰:在溢則激,處平則恬,水之性也。急之則擾,緩之則靜,民之情也。故善治水者,引之使平,故無沖激之患。善治人者,雖不為盜,終歸刻薄矣。以民心為治者,下雖不時整,終歸敦厚矣。老子曰‘ 古之為道者,不以明民,將以愚之。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也’〔一〕。
〔一〕 疑“古之”下脫“善”字。語見德經(jīng)。
  羌胡寇三輔,車騎將軍皇甫嵩征之。
  己酉,南宮云臺災(zāi)。庚戌,樂城門災(zāi)〔一〕,延及北闕、嘉德殿、和歡殿。本志曰:“云臺者,乃周家之所造也,圖書珍寶之所藏。京房易傳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燃宮。’天戒若曰:‘刑濫賞淫,何以舊典為!’故焚其秘府也?!?
〔一〕 胡三省曰:“據(jù)續(xù)漢志,蓋樂成殿門也。‘城’當(dāng)作‘成’。五行志作‘樂成門’ 。劉昭曰:‘南宮中門也?!庇职醇河?、庚戌二日均在丁卯之前。或袁宏倒敘耳。
  收天下田畝十〔錢〕(歲)〔一〕,以治宮室。州縣送材及石,貴戚〔因〕緣賤買入己〔二〕,官皆先經(jīng)貴戚然后得中。宮室連年不成,天下騷擾,起為盜賊。
〔一〕 據(jù)續(xù)漢書、范書靈帝紀改。
〔二〕 御覽卷九二引續(xù)漢書:“黃門常侍斷截州郡送林、文石,掌主史譴呼不中,退賣之,貴戚因緣賤買,十倍入官,其貴戚所入召者,然后得中。”范書改“送林文”作“送材木”,“石”作“召 ”。按袁紀之文,“林”作“材”是,“石”作“召” 非,而“文”乃“
及”之誤。按續(xù)漢書,袁紀脫“因 ”字,故補之。
  司徒袁隗久病罷。
  三月,廷尉崔烈為司徒。
  邊章、韓約寇三輔,中郎將董卓副皇甫嵩討之〔一〕。
〔一〕 范書皇甫嵩傳與袁紀同,而靈帝紀與通鑒均作“北宮伯玉等寇三輔”。按董卓傳,中元元年冬,“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關(guān)群盜反叛,遂共立湟中義從 胡北宮伯玉、李文侯為將軍,殺護羌校尉冷征。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邊章、韓遂,使專任軍政。明年春,將數(shù)萬騎入寇三輔”。故諸記均不誤。
  于是關(guān)隴擾攘,發(fā)役不供。司徒崔烈欲棄敘州,議郎傅燮進曰:“斬司徒,天下乃安!”有司奏燮廷辱大臣〔一〕。有詔問本意,對曰:“昔冒頓至逆 也,樊噲為上將,云:‘愿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睉嵓^勵,未失臣節(jié)也,不顧計之當(dāng)與不當(dāng)耳。季布猶廷斥曰:“噲可斬!”前朝是之〔二〕。今敘州天下之 沖要,國家之蕃衛(wèi)也。堯舜時禹貢載之〔三〕,殷周之世列為侯伯〔四〕。高祖平海內(nèi),使酈商別定隴右;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議者以為斷匈奴之右臂。今牧御者 失理,使一州叛逆,天下騷動,陛下不安寢食。烈為宰相,不念思所以緝之之策,乃欲棄一方萬里之〔土〕(士)〔五〕,臣竊惑之。左衽之虜?shù)么说?,為患?shù)世。 今以勁士堅甲利兵,奸雄因之為亂,此社稷之深憂也。且無敘州則三輔危,三輔危則京都薄矣。若烈不知憂之,是極弊也;知而欲棄,是不忠也。二者擇而處之,烈 必有之?!彼鞆嫩谱h,亦不罪烈。由是朝廷益重燮,每公卿缺議,輒歸燮。
〔一〕 “有司”,乃尚書郎楊贊。
〔二〕 冒頓為書嫚呂后,廷議,噲作是言。時季布曰:“夫高帝將兵四十余萬眾,困于平城,今噲柰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于胡,陳勝等起。于今創(chuàng)痍未瘳,噲又面腴,欲搖動天下?!笔乱娛酚浖静紓鳌?
〔三〕 尚書禹貢所言古雍州之地,即包括漢敘州也。
〔四〕 嬴姓于殷多貴顯,中潏即在西戎。周時非子居犬丘,邑之秦。秦襄公以兵送平王東遷,賜岐以西之地,封為諸侯。事并見史記秦本紀。
〔五〕 據(jù)范書及通鑒改。
  夏五月,太尉鄧盛久病罷。太仆張延為太尉。
  六月,以討張角功封中常侍張讓等十二人為列侯。
  秋七月,車騎將軍皇甫嵩征邊章、韓約無功免〔一〕。
〔一〕 嵩前討張角,見中常侍趙忠舍宅逾制,奏沒入之。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萬,嵩不與。故二人誣奏之,遂征還,收左將軍印綬,削戶六千。
  八月,司空張溫為車騎將軍討章、約。
  九月,特進臨晉侯楊賜為司空。
  冬十月,司空楊賜薨。策曰:“司空臨晉侯賜,華岳所挺,九德純備〔一〕,三葉宰相〔二〕,輔國以忠。昔朕初載,受道帷幄,遂階成勛,以陟大猷。 師范之功,既昭于內(nèi);弼亮之勤,亦著于外。雖受茅土,未答厥勛,哲人既歿,將誰諮度?朕甚悼焉!今使左中郎將郭儀持節(jié)追贈特進司空驃騎將軍印綬〔三〕,謚 曰文烈侯。”
〔一〕 書皋陶謨曰:“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贝怂^九德。
〔二〕 楊震、楊秉、楊賜三世三公。
〔三〕 范書作“追位特進,贈司空驃騎將軍印綬”,是。
  賜字子獻〔一〕,篤志于學(xué),閑居教授,不應(yīng)州郡之命。辟梁冀府,非其好也,因謝病去。舉高第,稍遷越騎校尉、光祿大夫。靈帝初,與劉寬、張濟侍 講于華德殿〔二〕。初,張角等誑耀百姓,天下惑之,襁負至者數(shù)十萬人。賜時居司徒。謂劉陶曰:“聞張角等黨輩熾盛,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討,恐驚動丑 類,遂成反亂。今欲切敕刺史、二千石,采別流民,咸遣護送各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后乃誅其渠帥,可不勞眾而定。何如?”陶曰:“此孫子所謂‘不戰(zhàn)而屈人 之兵’ 〔三〕,廟勝之術(shù)也〔四〕?!辟n遂上書言之。會賜去位,事留中。后帝徙南宮,閱故事,得賜所上奏及講時注籍,乃感悟,遂下詔曰:“大司〔徒〕(馬)楊賜 〔五〕,敦德允元,忠愛恭懿,親以尚書侍講〔六〕。累評張角始謀,禍亹未彰,賜陳便宜,欲緩誅夷,令德既光,嘉謀怛然。詩不云乎:‘無德不報,無言不 讎。’ 故褒城君孔霸,故太尉黃瓊侍講先帝,并宜受茅土之封?!辟n上言曰:“臣前與故太尉劉寬、司徒張濟并被侍講,俱受三事;張角謀亂,又共陳便宜,而獨蒙師傅之 澤,茅土之祚,而寬、濟不蒙云雨之潤。乞減賜戶,以封寬、濟?!鄙想m不聽,嘉其至誠,乃封寬為遂鄉(xiāng)侯、濟子根為蔡陽侯。賜子彪忠厚有孝行,復(fù)纂其家業(yè)。
〔一〕 按東觀記、范書均作“字伯獻”,謝承書作“伯欽”,三載互異,未知孰是。
〔二〕 范書楊賜傳作“華光殿”。注引洛陽宮殿名曰:“華光殿在崇光殿北?!?
〔三〕 見孫子兵法謀攻篇。
〔四〕 孫子兵法計篇曰:“夫未戰(zhàn)而廟算勝者,得其多也。未戰(zhàn)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李筌曰:“夫戰(zhàn)者,決勝廟堂,然后與人爭利?!?
〔五〕 前此賜任司徒,作“司馬” ,系傳刻之誤,故正之。
〔六〕 建寧初,常當(dāng)受學(xué),詔三公舉通尚書桓君章句。三公以楊震曾受歐陽尚書于桓郁,后世傳其學(xué),故舉震孫賜,入侍講禁中。
  光祿勛許相為司空〔一〕。
〔一〕 范書作“光祿大夫”。
  十一月,張溫、董卓擊章、約,破之,約走金城。
  是歲于后園造黃金堂,以為私藏,閉司農(nóng)金錢繒帛,積之于中。又還河間置田業(yè),起第觀。上本侯家,居貧。即位常曰:“桓帝不能作家,曾無私錢?!?故為私藏,復(fù)寄小黃門、常侍家錢至數(shù)千萬。由是中官專朝,奢僭無度,各起第宅,擬制宮室。上嘗登永安(樂)候臺〔一〕,黃門、常侍惡其登高,望見居處樓 殿,乃使左右諫曰:“
天子不當(dāng)?shù)歉撸歉邉t百姓虛?!弊允侵?,遂不敢復(fù)登臺榭。
〔一〕 據(jù)續(xù)漢書、范書刪“樂”字,逕改“侯”作“候”。
三年(丙寅、一八六)
  春二月,太尉張延久病罷。
  庚戌,大赦天下。
  三月,車騎將軍張溫為太尉〔一〕。
〔一〕 時溫駐車于長安,督討邊章、韓遂及先零羌。帝遣使就拜,三公在外自溫始。
  夏五月壬辰晦,日有蝕之。詔公卿舉直言。
四年(丁卯、一八七)
  春正月己卯,大赦天下。
  二月,滎陽盜賊起。
  三月,河南尹何苗擊破之。以苗為車騎將軍,封濟陽侯。
  夏,狄道人王國反。自黃巾之后,盜賊群起,殺刺史、二千石者,往往而是。
  夏四月,太尉張溫以寇賊未平罷。司徒崔烈為太尉。
  五月,司空許相為司徒,光祿勛丁宮為司空。
  秋九月,大長秋趙忠為車騎將軍。執(zhí)金吾甄舉為太仆,因謂忠曰:“傅南容有古人之節(jié),前在軍有功不封,天下失望。今將軍當(dāng)其任,宜進賢理枉,以副 眾望?!敝壹{其言,遣弟延齎書致殷勤曰:“南容少答我常侍,萬戶侯不足得也?!臂普苤唬骸坝雠c不遇,命也;有功不論,時也。傅燮豈無功而求私賞 哉!”遂不答其書。忠愈恨燮,然憚其高明,不敢害,出為漢陽太守〔一〕。
〔一〕 范書系此事于中平三年,通鑒從范書。
  冬十月,零陵盜賊寇長沙〔一〕,太守孫堅討破之。封堅烏程侯。
〔一〕 范書桓帝紀作“零陵人觀鵠 ”,所攻乃桂陽。三國志吳志孫堅傳作“長沙區(qū)星”。通鑒從吳志。盧弼以吳志下文有“周朝、郭石亦帥徒眾起于零、桂,與星相應(yīng)”句,故曰區(qū)星“非長沙之賊 也,考異似誤以區(qū)星即觀鵠也”。按弼言區(qū)星非長沙人是,蓋其起于零陵,轉(zhuǎn)攻三郡之間,堅任長沙太守,而越境尋討,致三郡肅然可證。觀鵠恐系區(qū)星所遣別攻長 沙者。
  十一月,太尉崔烈久病罷,大司農(nóng)曹嵩為太尉。
  是歲漁陽人張純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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