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吏科王孫蕃與李沾同事有勞，一體優(yōu)敘。
吏科參抄安遠侯柳祚昌所薦程士遠富貴騃豎，不可選用。
劉澤清薦降賊臣時敏興化沿海屯田，陳燕翼升吏科右給事中，錢增兵科給事中，吳希哲補工科，屈勛補吏科，高允滋、曾倜補御史。
王幞為邱磊引罪。
限中宮禮冠三萬兩、常冠一萬兩，戶部措辦。
命蘇撫屯田大瞿山。
給浙工總兵王之仁鎮(zhèn)倭將軍印。
孫維城襲封懷寧侯，補給誥券。
馬士英請加九江道耿廷箓太仆寺中卿，令往云南調(diào)臨安土司沙定洲兵馬一萬從建昌入川；允之。后沙兵至省城為亂，撫、鎮(zhèn)皆走；沙遂入省城據(jù)之。
馬士英請榷酒助餉，下部行之。
停冬至郊祀。
二十九（癸丑），上不豫，命馬士英大閱。
上疾幾殆；閣臣入候，群奄竊有所指畫，良久乃退。時上縈酒色，內(nèi)權(quán)出群奄，惟田成為最；大臣皆因之固寵，政以賄成。人為之語曰：『金刀（指劉孔昭）莫試割，長弓（張捷）早上弦；求田（太監(jiān)田成）方得祿，買馬（即馬士英）即為官』。
升張鳳翔兵部尚書，總督浙、直軍務(wù)兼蘇松巡撫。
升盧若騰、李永茂俱右僉都御史，巡撫鳳陽、南贛。
逮原任昌平巡撫南歸何謙等。
御史沈宸荃疏劾張縉彥、王永吉、何謙、邱祖德、黃希憲、曾化龍；士英票旨：『縉彥、永吉免究，何謙等法司提問』。
追贈興宗子熥為吳悼王、熞為衡愍王、熙為徐哀王，孫文奎為恭愍太子、文世為原懷王。
予已故翰林沈懋學(xué)謚「文節(jié)」、焦竑謚「文端」、張文紀(jì)謚「文懿」、陳仁錫謚「文莊」。
附錄
魯王移居臺州。
潁州生員盧洪上「七政歷」。
高杰請籍沒周延儒財產(chǎn)；不允。
劉澤清請禁巡撫拿奸惡。
清萬騎下江南。
升李希沅兵部右侍郎，尹伸、顧光祖太常寺少卿；俱添注。
十二月乙卯朔，升高斗樞、李干德、瞿式耜俱左僉都御史，巡撫湖廣、四川、廣西。
福建右參議夏尚絅助餉，逮之。
尚絅為福建分守道，進贖鍰萬金助餉。馬士英怒其不以充私喉而公家是急也，票旨：以道臣而捐萬金，操守可知！況汀寇猖獗，貽害地方。著革職提問』。
發(fā)明
尚絅以助餉被逮，誠非其罪矣！然使尚絅廉以律己、惠以予民，雖馬邸之筐篚尚斥而漳海之寒流自韻，士英將以何罪罪之乎？上書「助餉」、下書「逮」者，是絅亦與有罪焉。蓋規(guī)之以端本清源之意也。
十五日（己巳），北使陳洪范南還；兵部右侍郎左懋第不屈，被執(zhí)。
懋第等奉使北行，八月至滄州。洪范先遣人致書吳三桂封冊；三桂不啟封，緘奉攝政王。清撫方大猷示以攝政王令，有「來使不敬」之語。九月至天津，原任錦衣駱養(yǎng)性為津撫，遣兵相逆。至楊村，士人曹遜、金鑣、孫正強謁見，言報國之志；懋第署以參謀。至河西務(wù)，贊畫王言赍二人名帖送內(nèi)院；回言馮銓、謝升等辭色俱薄，卻帖不收。十月，進至張家灣，處以四夷館，使臣行屬國進見之禮；參謀陳用極曰：『此事所關(guān)甚大，不可不爭』。洪范無言，懋第力爭；乃改鴻臚寺。十二日，奉御書入正陽門，隨宿鴻臚寺；關(guān)防甚嚴(yán)，水火不通。十四日，內(nèi)院剛林、榜什十余人來，服佩刀直登寺堂上，踞坐；指地下氈，令懋第等坐。大聲詰責(zé)謂：『江南不應(yīng)便立天子』！且曰：『毋多言，我待十月下江南』！懋第一一抗拒，聲色俱厲；剛、榜詘而去。明日復(fù)來，言如前；懋第終不屈；乃持國書、銀幣去。懋第遣參謀陳用極以謁陵及改葬先帝、母后請，俱不許；遂陳太牢于寺廳，衰麻與將士哭三日。又以雞酒奠范景文殉難諸臣。二十七日，遣行；出永定門。十一月，至天津，疑養(yǎng)性有私于二人，削職逮問。四日，至滄州十里鋪；忽數(shù)騎遮懋第，執(zhí)之還京，囚太醫(yī)院內(nèi)。久之，謂攝政王曰：『懋第奉命北行，以禮通兩國之好。今無故羈我使，士馬日呼庚癸，則后之持節(jié)者、誰冒險以圖國事；必至上干天和、下戕民命，亦非貴國之利』！已，攝政王令內(nèi)院諭慰少俟之。已內(nèi)院大學(xué)士洪承疇過訪；懋第叱曰：『此鬼也！承疇統(tǒng)制三邊，松、杏之?dāng)?，身殉馬革，賜祭葬；死久矣！閽者安得通』？洪乃退。越數(shù)日，內(nèi)院大學(xué)士李建泰來謁；懋第曰：『老奴尚在！先帝寵餞，勒兵剿賊，既不殉國，又失身也？何面目見我』！建泰亦退。嗣后邏禁甚嚴(yán)，朝士拒見。未幾，懋第與參謀陳用極等一時被殺。時從行者自分南北，副將張友才、楊逢春、劉英上滄州；洪范南行至濟寧，清始返。洪范入見，言清必南下；馬士英惡之曰：『有四鎮(zhèn)在，何慮焉』！
發(fā)明
必如萊公之氣攝三軍，而后澶淵之盟可決；必如忠武之威震兩河，而后紹興之和可成。今也，武臣但知一逃、文臣但備一陣，國事尚堪問乎？書「洪范南歸」，而北行之禍決矣！若夫受命而出，有死無二；懋第誠不辱君書矣。書官、書「不屈被執(zhí)」，所以著其節(jié)也。
楊維垣請申「三朝要典」。
疏略云：『張差瘋顛，坐為刺客者，王之寀也；李可灼紅丸，謂之行鴆者，孫慎行也；李選侍移官，造為垂簾之謗者，楊漣也。劉鴻訓(xùn)、文震孟只圖快心，驅(qū)除異己；其于君父何如也！此「要典」一書重頒天下，必不容緩也。今「要典」已為黨人所毀，乞命禮部購付史館』。又疏論故輔韓爌，并請恤用劉廷元等；疏略云：『韓爌之再相也，舉朝皆推重之，獨臣不肯附和；己巳之變，有一非爌所召者乎？只造得一本不公之「逆案」，與阮大鋮皆以不附楊、左而入，乞皇上重復(fù)審之。有劉廷元、徐紹吉、霍淮尋、呂純?nèi)?、徐大化、賈繼春、徐揚光、岳駿聲雪之而恤之，周昌晉、徐復(fù)陽、虞廷陛、郭如暗、曹谷、陳以瑞、李遇庸雪之而用之；王永光、唐世濟、章光岳、許鼎臣、楊兆升、袁宏勛、徐卿伯、水佳允發(fā)憤此案者，亦宜恤之用之』。有旨：『下部』。
發(fā)明
臣顧炎武曰：維垣由戍籍拔置九列，于國家安危大計不聞有所敷陳，惟以背君父、戴逆賢為第一義；此何說乎？至以己巳之變?yōu)闋p罪；是時爌為首輔，誠當(dāng)為法受過矣。但丙子之變，為首輔者溫體仁也；仁反以城宋加恩矣。戊寅之變，為首輔者薛國觀也；國恩今且公然顧冤也。且體仁之時，秦晉楚豫遍地皆賊；甲戌之變，震驚鳳陵。較之于爌，何啻天淵！今體仁削謚，舉朝稱屈，維垣不聞糾正；逆賢既敗，維垣參崔呈秀，猶公然推重曰：『廠臣忠、廠臣公，廠臣為國為民』。豈得不入「逆案」乎？推重在逆賢，自應(yīng)不肯附和；蒲州韓爌自應(yīng)與楊、左相迕，又何待言耶！嗚乎！「三朝要典」是「逆案」之私書，先帝所焚毀者也。在大鋮則曰：『「要典」具在，可覆銨」；在維垣則曰：『「要典」一書重頒天下，必不容緩』！豈不天日昭之、令甲奉之乎？充其意，逆黨必追復(fù)逆賢寧國之爵，直省生祠盡還舊規(guī)；而先帝恤贈楊漣等諸臣皆行削奪，然后快于心與？孟子曰：『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奚待長江失險而后知高皇之不祀哉！嗚乎！
十二日（丙寅），下妖僧大悲于鎮(zhèn)撫司。
大悲，系故齊藩宗人。狂言受先帝命已復(fù)王爵、又狂言先帝實未宴駕，指斥上云云。戎政趙之龍緝獲奏聞，遂下詔獄。
刑部尚書解學(xué)龍奏上從賊六等：一等應(yīng)磔宋企郊等，二等秋決光時亨、周鍾等，三等應(yīng)絞贖陳名夏等，四等戍贖王孫惠等，五等徒贖錢位坤等，六等杖贖潘同春等，存疑另議翁元益等。又奏請寬貶節(jié)偷生諸臣如何瑞征、張若麟、楊觀光、黨崇雅、熊文舉等二十人應(yīng)候三年定奪。
發(fā)明
闖逆犯順，禍延九廟。爾時在廷諸臣，雖軍旅未學(xué)，不能滅此朝食，而祿不避難，自當(dāng)舍生取義；顧泥首賊廷，乞憐搖尾，惡莫大焉！為司寇者，正當(dāng)申明刑典，肆諸市朝。其竄跡遐方者，亦當(dāng)坐家屬以叛逆之律。庶法紀(jì)振肅，而人心震攝矣。今乃徇于情、昏于利，欲竟概從寬政，何耶？且從賊何事而云議贖？偽命已受，何名為疑？情真罪確，何待三年？學(xué)籠此舉，深負(fù)其職矣！故書其官以著其骫法之罪。
附錄
高杰薦舊臣黃道周、易應(yīng)昌、王志道、解學(xué)周、劉同升、章正宸、趙士春為眾正，吳甡、鄭三俊為萬世瞻仰，金光宸、姜采無愧社稷臣，金聲、沈正宗夙儲經(jīng)濟。初，史可法至杰營中，頗為所困；竭力調(diào)劑，乃得相安。久之，杰且愿為史用：此疏之所由來也。黃得功、劉澤清皆欲與杰為難；士英知杰之向史也，亦心厭之矣。
張縉彥分委諸將防河：寧陵以東至歸德屬王之綱，寧陵以西至蘭陽屬許定國，祥符以西至汜水屬劉洪起，河、洛屬李際遇。
馬士英奏劉孔昭實心定策，劉澤清、張文光密議效忠；隨自票旨：『孔昭、澤清俱進侯爵，文光加京卿用』。孔昭辭侯爵不受，馬士英票旨獎之。
安遠侯柳祚昌自言定策功高；斥之。
命王永吉聯(lián)絡(luò)高杰、劉澤清、張縉彥分守河北；黃得功、劉良佐移駐京師，以援邳、宿一帶。
馬士英保薦胡國貞等悉加總兵銜。
進馬士英少師。
命史可法合兵援邳州。
命都督牟文綬鼓銳先赴施州。
劉澤清薦舉降臣時敏，乞仍以兵科開屯大瞿山。
升賈聯(lián)登四川總兵。
加原任大學(xué)士錢士升太子太保，蔭孫濤中書舍人。
〔附錄〕
馬士英追敘除盜程繼孔功，加史可法大傅、高杰太子太傅。
予太監(jiān)孫象賢、孫珍弟侄錦次世襲。
復(fù)王永光、姚思仁原官。
定勇衛(wèi)營一萬五千人。
監(jiān)軍宋劼請采礦銅陵。
馬士英奏：酤酒之家，每斤完稅一文。
琉球使人金應(yīng)元入朝，以世子尚賢襲位來告。
荊王寓居九江。
義陽王駐太倉州。
崇王世子慈爚寓居溫州。
馬鳴霆升湖廣參議。
封于謙為臨安伯，遣太仆□陳濟生致祭。
倪嘉慶升刑科右給〔事〕中。
唐庶人聿鍵（后為隆武）求復(fù)王爵不許，命居廣西之平樂。
上居興慶宮，愀然不樂。太監(jiān)韓贊周言新宮宜歡；上曰：『黎園殊少佳』！贊周泣曰：『臣謂陛下追思皇考，乃作此想耶』！
吏科抄參：『陳爾翼顧珰諸臣有心廠臣之心語，聶慎行久掛吏議大計處分，楊兆升亦系察處之人；近皆薦起，抄出慎之』。
恤贈宋學(xué)朱大理寺少卿。
祟禎十二年正月，清臨濟南；學(xué)朱以巡按守城，城破不知下落。或云未死、或云曾到家一宿，亦無確據(jù)。
特授欽定「逆案」問徒吳孔嘉為翰林院編修。
復(fù)陳祖苞原官。
崇禎十一年冬，清直入畿內(nèi)。祖苞時為順天巡撫，與東撫顏繼祖、保撫張其平以失事被逮。祖苞自盡獄中，顏、張皆正法。
追與國初俞通海雋國公、瞿能平陽伯，俱贈謚「襄烈」；謝貴英山伯、莊德分水伯，俱贈謚「勇愍」；馬宣全椒伯，贈謚「貞壯」；朱鑒含山伯，贈謚「壯愍」。
予國初方孝儒謚「文正」，齊泰、黃子澄、張昺、廬原質(zhì)、葉福俱謚「節(jié)愍」，陳迪、景清、胡閏俱謚「忠烈」，鐵鉉謚「忠襄」，王叔英謚「文忠」，黃觀謚「文貞」，卓敬、練子寧、徐輝祖俱謚「忠貞」，周是修、王良俱謚「貞毅」，王艮、廖升俱謚「文節(jié)」，暴昭謚「剛烈」，茅大芳、高翔、陳思賢、俞逢辰俱謚「忠愍」，黃鉞謚「忠獻，曾鳳韶、高巍俱謚「忠毅」，戴德彝、魏冕俱謚「毅直」，姚善、顏伯瑋俱謚「忠惠」、鄒瑾謚「貞愍」，陳性善謚「忠節(jié)」，葛誠謚「果愍」、胡子昭謚「介愍」，劉璟謚「剛節(jié)」。
二十六日（庾辰），命婦入賀。
圣安本紀(jì)卷之四
弘光元年（乙酉）春正月乙酉朔。
初八日（壬辰），夜流星入紫宮。
是日立春。
發(fā)明
按中官為太極宮，旁三星主三宮；未大星為正妃，余三星為后宮之屬，環(huán)以匡衛(wèi)十二星為藩臣：皆曰紫宮。其余星各有舍，進退疾徐，咸守其度；反則為災(zāi)。正者歲首，立春四時之始；而流星突犯其宮，是君臣皆失其位也。使?fàn)枙r為君若臣者，遇災(zāi)而慎痛自修省，庶可挽回萬一；顧泄泄然惟酒色是奉、貨賄是崇、私怨是圖，坐視國事，于是瓦解也。悲夫！
初九日（癸巳），大雷震電。
發(fā)明
魯隱公九年正月，大雷震電，「春秋」志之，謂『雷未可出，電未可見；而大雷震電，此陰陽失度，人為感之也?？岛钍纤熘腹恿氈?、鐘巫之變以為驗』。今馬士英援引奸黨分據(jù)要途，賄賂公行，廉恥道喪；人事舛戾，而天氣應(yīng)之。故立春之日，突有流星入紫宮之異；次日，復(fù)有大雷震電之災(zāi)。不半載而留都失守、奸王傾敗，國家之禍一至此極，孰謂天道無征哉！
特起欽定「逆案」閑住郭如闇為給事中、周昌晉為御史。
特起欽定「逆案」閑住虞大復(fù)為浙江臺州兵備副使。
命三法司嚴(yán)鞫妖僧大悲。
『北鎮(zhèn)撫司掌刑指揮僉事許世蕃為捉獲妖僧等事：該錦衣衛(wèi)掌衛(wèi)事都督同知馮可宗具奏前事內(nèi)開：總督京營戎政忻城伯趙之龍奏前事云云。奉旨：「大悲妖言無已，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與相照應(yīng)，豈是瘋顛野僧！這審供未盡奸情，著拿送鎮(zhèn)撫司嚴(yán)刑密審具奏。欽此」。隨將大悲、月光提到隔別研審。據(jù)大悲口供：年三十五歲，系徽州府休寧縣商山永樂村人，父名朱世杰，存日會看地理；母吳氏，生出即故。悲至三歲，父亦身故。十五歲，到蘇州楓橋永明庵，投拜僧環(huán)寧為師。又說：崇禎十二年，先帝封悲為齊王。十五年六月，到鎮(zhèn)江銀山寺甘露亭與桂王相會。胡都院留悲在衙不住，又回蘇州，在齊門北禪寺住。十七年二月，又至瓜洲。四月初八日過江，又在甘露寺住。三月十一日，見潞王住在館驛亭，悲不曾見面；跟隨王船由丹陽至無錫，一路上見潞王好施舍、齋僧。至海會庵，有承奉李公先來與悲叩頭，悲直受。后來潞王來拜，悲自思潞王是悲長輩，當(dāng)尊他一步；悲下位迎接，潞王見悲下來，隨說悲無道學(xué)，轉(zhuǎn)身回去，面見潞王手指甲甚長。后來潞王卻又與悲披紅，認(rèn)為一家，承奉李公陪坐。五月初八日，在放生池相別，又回蘇州。李承奉又見悲面，請悲上船，托悲上南京探聽消息報潞王；悲不肯來，李公說這野毛僧屢請他上船，作怪不來。悲聞之，即上慈溪天童寺削發(fā)修行；六月，被本地道、府、縣官不容，逐去。七月，又回杭州；有潞王差兵迎接，未去。八月，至常熟北門外住。十月初三日，到南京報恩寺??；十五日，被本寺僧官逐去。十一月二十日，潛往琉璃窯芙蓉庵。十二月十一日，到清江灣；有空船一只，悲自寫「活佛潞王欽差皇帝封皮」為號，貼在船上。十二日晚，遇今在官僧月光在張道人家同吃齋，住了一夜；十三日，被蔡都督拿住。當(dāng)日，同眾都護十二、三人親驗過。大悲自造履歷一本、黃紙冤單一張，內(nèi)開十五款；悲在琉璃窯內(nèi)寫明。若問詳細(xì)，盡在一本簿上；俱是實情。又據(jù)月光口供：年四十一歲，系湖廣咸寧縣人。自幼出家，來到南京住了五年，在石城門外團瓢內(nèi)居住，各處募化齋僧。本月十二日，在挑水張道人家吃飯；偶見今在官僧大悲寒苦，隨令同齋，委實不知他是甚么人。臣等聞之，不覺發(fā)指。隨移戎政衙門，關(guān)取大悲履歷、冤單；隨據(jù)戎政衙門密送大悲自造簿九件到司。臣等開看，自稱圣僧大悲和尚，則為天下第一；至三十歲即成活佛。又言封為齊王等語，又有欺佛泄露天機十五款大罪等語：其為妖僧無疑。但前供內(nèi)與潞藩拜見，有李承奉叫悲上京探聽消息；又奉有「嚴(yán)刑密審具奏」之旨，事關(guān)重大，臣等敢不細(xì)加嚴(yán)審。又將大悲、月光提出夾審，即問大悲：「拿你之日，有匿名文帖，是誰寫的」？悲云：「此帖我實不知」。臣又行敲審，彼說：「潞王施恩于百姓，人人服他；又齋僧好道。該與他做正位，封為潞王。故悲于六月間有戶部申名紹芳蘇州人，議保潞王」等語。臣問悲「議保者何人」？悲云：「止將我知道的說出，其余不知是何名姓」。臣再三拶審，又云：「昨十一月二十日，聞有錢諱謙益亦系蘇州人，在圣廟內(nèi)議保潞王等情」。臣又問「同議者何人」？悲云：「止知申、錢兩家名字，余不知是誰」。又問「議保如何行事」？悲云：「總之，在京各官與潞府相好者少，都是馬閣部的人；權(quán)柄在他手里，眾人都怕他，不敢行」。臣又問「與潞府相好各官是誰」？悲云：「止聞?wù)f有人，不知姓名，難以指實，不敢妄招」。臣再四刑審，全然不言，再無別情吐出。臣隨將月光夾審，光說「與大悲同齋一宿，實不知情；就夾死也是冤枉」。臣即令與大悲對質(zhì)；悲亦云：「月光實不知情」。據(jù)此，該臣看得妖僧大悲自幼投師，屢被斥逐，其品行劣甚矣。后值潞王好佛，渴欲求見，便自矯枉；迨受李承奉之叩首、蒙潞王之披紅，愈起妄想，稱佛稱王。擅用標(biāo)封、敢造簿帖，似非瘋顛所能為者。據(jù)其供稱實是招搖，或為目前之報答、或為日后之居功，俱未可知；然而潞王未必知也。妖言惑眾，律應(yīng)大辟，悲固不能辭矣。至其所供兩臣，事關(guān)重大、語涉風(fēng)聞，未有確據(jù)；臣等何敢輕擬。伏乞敕下該司，速行議罪正法、以明妖說、以杜亂萌。至月光雖不知情，但同宿不首，難免池殃。抑臣更有請者，臣等身受國恩，頗知忠義；一片赤衷，弗能默然。乾坤何時也？輦轂何地也？忍容此妖僧起釁！況民愚軍悍，易于煽惑；尤望皇上嚴(yán)飭緝訪之令，密為慎重之舉。倘妖僧所聞不虛，關(guān)乎國運，豈渺小哉！臣等誓不與共戴天矣』！奉旨：『這妖僧大悲言語閃爍，著法司會同府部科道官審明奏奪』。
禮部尚書錢謙益、戶部右侍郎申紹芳各疏辨妖僧大悲、月光等事，俱有俞旨。
十六日（庚子），府部等官俱集中府會審大悲。
提到不跪，四人扼之使跪；口供同前。一夾三十扛，惟口念觀音、韋馱數(shù)聲。審畢，隨收監(jiān)。后法司擬大悲照妖言律，決不待時；月光杖責(zé)釋放：依擬。末幾，三月晦日，大悲伏誅。按是時阮大鋮輩日夜為羅織之謀，大悲事起，正中其機。招內(nèi)所供議保潞王及或為目前之報答、或為日后之居功，又云倘妖僧所聞不虛，關(guān)乎國運及不共戴天等語，其包藏禍心豈可窺測哉！況爾時大鋮、沾、維垣、弘勛等朋比密謀，捏造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七十二菩薩之名，遍粘街衢，以聳動朝端；招內(nèi)所指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與相照應(yīng)，蓋指此也。幸會審日絕無攀招，其謀始沮。十八羅漢，則指史可法、高弘圖、姜曰廣、吳甡、鄭三俊、張慎言、徐石麒、黃道周、解學(xué)龍、呂大器、練國事、路振飛、袁繼咸、易應(yīng)昌、徐汧、金光辰、郭維經(jīng)、侯峒曾等，五十三參則指許譽卿、詹兆恒、姚思孝、華允誠、葉廷秀、章正宸、王重、熊維典、陳子龍、熊汝霖、游有倫、成勇、黃澍等，七十二菩薩則指王志道、劉同升、趙士春、姜采、金聲、沈正宗、張采、熊開元、張有譽、馬嘉植、沈宸荃、喬可聘、郭貞一、劉宗周、吳佳允、黃端伯、祁彪佳、張國維、何綱、錢旃、王孫蕃等：凡海內(nèi)人望，搜羅無遺。又文震亨時官中書，張孫振已具疏特糾，直欲以震亨為汪文言矣。翻寫竟，請正馬士英；士英謫官時與震亨曾以詩文往來，遂力止之，震亨即休致歸里。士英意亦不欲為已甚，乃止；就大悲定讞焉。
附錄
史可法疏：『陳潛夫報：「清豫王自孟縣渡河，約五、六千騎；步卒尚在懷慶，欲往潼關(guān)：皆李際遇接引」。據(jù)此，則李際遇之附清有確然可見者矣。況攻邳之師未返，清豈一刻忘江南哉！請命高杰提兵二萬，與張縉彥直抵關(guān)洛、據(jù)虎牢；劉良佐駐防邳、宿。御史張藎往調(diào)黔兵五千，乞催令早到』。又奏：「清已入洛陽，河南撫按俱避于潁、壽二州』。時當(dāng)鐙夕，上躬自張鐙；太監(jiān)韓贊周曰：『天下事正難措手，臥薪嘗膽?yīng)q恐不勝，乃躬此瑣屑事乎』？上曰：『天下事有老馬在，汝不必多言』。
恤贈李逢申為太仆寺少卿。
按逢申拷掠追銀，賊用一繩系逢申與長洲申繼芳。逢申日：『向者夢君祖文定公謂予：「汝見我，大事定矣」！故改名逢申。誰知驗于今日也』！未幾，同死。
發(fā)明
京師失守，其抗節(jié)授命者自當(dāng)優(yōu)以全恤、其負(fù)國辱身者自當(dāng)加以重刑、其已屈膝投誠而不免拷掠死者當(dāng)以從賊論，俱無容贅矣。乃有忠逆未判而逃避于拷掠者，宜何以處之？曰：忠逆未判，則褒忠之典、偽命之誅兩無可施，宜另為一局。今逢申巳拷掠追銀矣，且位不過部郎，而特崇以仆少何耶？書恤而不書原官，明不當(dāng)恤也。然果有懷忠而混人者奈何？必也肆口罵賊、心事昭然如顏常山、段司農(nóng)之儔，始可援殉節(jié)之典旌之爾。
起補楊兆升為給事，袁弘勛、馮志京、張茂梧為御史。
升鐘斗為太常寺少卿、葉廷秀為光祿寺少卿，各添注。
邢部尚書解學(xué)龍奏請從賊六案以登極停刑。
發(fā)明
重獄必三奏者，慎失入也；恩典必停刑者，需大慶也。今從賊之人，何疑可矜、何恩可推？而援登極例以請乎！利令智昏，一至于此，學(xué)龍之末路悖矣！凡此，皆直言其事而惡自見者也。
附錄
史可法疏：『北使既還，和議已無成矣。向以全力御賊而不足，今復(fù)分以御清兵矣。唐、宋門戶之禍與國終始，以意氣相激，化成恩仇。有識之士方以為危身之場，而無識之人轉(zhuǎn)以為快意之計。孰有甚于狀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仇而修睚毗之報，真不知類矣！此臣所望于廟堂也。先帝之待諸鎮(zhèn)何等厚恩、皇上之封諸鎮(zhèn)何等隆遇，諸鎮(zhèn)之不能救難，何等罪過！釋此不問而日尋干戈，其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戰(zhàn)，戰(zhàn)非諸將之事而誰事也？閫外視廟堂、廟堂視皇上，尤望深思痛憤，無然泄沓！古人有言：「致治本乎人情」；今之人情，亦大可見矣』！
予原任御史加銜太仆寺少卿陸獻明蔭一子入監(jiān)。
馬士英請追錄其巡按貴州之功也。
援剿總兵許定國誘興平伯高杰殺之，以其眾叛降于清；張縉彥走免。
四鎮(zhèn)之開藩也，許定國上疏言：『黃得功、劉澤清、劉良佐皆起行伍，列土是矣。高杰乃賊也，何故亦蒙列土之榮』？隨有人露之于杰。而定國正隸標(biāo)下，國佯投誠于杰，謂『此疏系人捏名巧施捏陷，令主將殺國耳。國死，不知情也』。因嚙臂為誓，杰意始解。高杰北征至歸德，貽定國千金、幣百匹。定國請宴，杰辭之，強之再四；杰從五百鐵騎自衛(wèi)。定國置酒甚豐，鐵騎皆沉醉，不能持兵刃。定國預(yù)于屋外環(huán)置以芻，四鼓先入殺杰，攜其首以去；縱火盡焚諸鐵騎，而率眾降于清?？偠綇埧N彥、監(jiān)軍李升走免。一說高杰初與李自成同伙作賊，號翻山鷂，自成妻邢氏嬖之，屬杰護內(nèi)營；因私邢氏竊之而逃，遂以所部降于洪承疇。自成恨杰，必欲殺之，杰亦陰為備御；積功至偏裨。孫傳庭督師，表杰為中軍副總兵。未幾，孫中伏而潰，杰以宿隙避走山西，歸于巡撫蔡懋德。自成渡河追杰，杰擁兵北掠山東，遂至徐、邳；馬士英招之，置徐州。屬南部擁戴福王，士英挾杰等以兵臨江，脅制朝臣；杰遂據(jù)揚州。俄封為興平伯，連攻揚州；史可法詣其營諭之，因上書命杰屯瓜洲。方杰作賊時，曾劫許定國，殺其一家；惟定國走免。后定國同為列將，秘而不言，陽與杰交好，愿以睢州讓之；杰不疑。至是，設(shè)宴宴杰，伏甲于室；夜半伏甲起，殺杰剖心，以祭其先人。
發(fā)明
宋酈瓊為呂祉所構(gòu)，勢不容不殺祉，殺祉勢不容不降元；然終難逃叛逆之罪。今定國與杰同拜爵于朝，縱有私怨，非有騎虎之勢也；顧假托宴會戕害主帥，叛逆之惡，較之于瓊殆有甚焉！故書官、書「誘」、書「叛」以著其罪?？N彥昔遇逆闖則降、今遇叛將則逃，可賤甚矣！削其官以貶之。
命吏部右侍郎蔡奕琛以原官兼東閣大學(xué)士，入閣辦事。
工科給事中李清為祖欽定「逆案」閑住李思誠辨冤。
思誠由翰林例轉(zhuǎn)福建副使，與呂純?nèi)绫榷亩惐O(jiān)高寀者；逆賢用事，仍復(fù)原官，歷升禮部尚書。頌美疏內(nèi)，有「純忠體國，大業(yè)匡時」等語。河南右布政邱志元輦?cè)Ы痧伌蕹市?，謀升京卿，為邏卒所緝；思誠寓與崔呈秀比鄰，乃卸罪于思誠，得旨革職為民。至是，李清辨誤入「逆案」；命下部議。逾月，李喬再疏辨冤；命復(fù)原官。
發(fā)明
李清欲辨三千金之誣則可，欲辨入「逆案」則不可?！讣冎殷w國、大業(yè)匡時，此何等語！尚以為不當(dāng)入耶？孟子曰：『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嗚呼！自此義不明，于是愚者違禮以為孝、諂者獻佞以為忠；彌縫愈巧，違理愈甚，而斯民之直道不行矣！
起升鄒之麟為應(yīng)天府丞；升馬思理為左通政，添注。
升張時暢為尚寶寺丞，起補唐世濟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
予已故登萊巡撫陳應(yīng)元蔭一子入監(jiān)。
應(yīng)元由布政升巡撫，以布政事被糾去位；僑寓南京，與馬士英相善。故特予蔭典。
贈已故參政楊師孔為禮部右侍郎。
師孔與已故參政陳堯言，皆曾侍福恭王者；師孔系馬士英姻戚，故邀贈典。堯言以無援，部寢其奏。
升葛寅亮為大理寺卿、劉應(yīng)賓太常寺卿、李清大理寺卿，添注。
予已故大學(xué)士丁紹軾蔭一子入監(jiān)。
紹軾于逆賢時，與黃立極、馮詮?fù)针剂?；未幾，卒于官?br />
特授欽定「逆案」問徒徐復(fù)陽御史。
予安遠侯柳祚昌蔭一子入監(jiān)。
解學(xué)龍罷。
御史張孫振疏：『從賊一案，明諭法宜從重；大司寇操此三尺，推諉半年，人人出脫。北來諸人乃賊去之而來，非棄賊而來，學(xué)龍恣意舞文；乞敕公鞫』。朱國弼亦參學(xué)龍賣法不公。有旨：『著解任回籍』。
發(fā)明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從賊一案，學(xué)龍誠何以自解！孫振、國弼，其人雖邪，而其言則正；所謂不以其人廢言也。故于學(xué)龍去位，削其官以貶之。
雪原任蘇州府推官周之夔罪。
之夔在任日，以爭軍儲事，與太倉張溥、張采相迕；二張從一州起見、之夔從一府起見。眾為調(diào)停，已息爭矣。既而之夔又揭二張及知州劉士斗于總漕、總督，下其揭于府。于是眾論大嘩，謂已就調(diào)停而復(fù)暗揭之，陰險孰甚！之夔、士斗皆不安其位，同時罷去。阮大鋮方與修怨復(fù)社諸人，之夔以舊憾愿效前驅(qū)，姑雪其罪而起授給事中。
附錄
寧南侯左良玉疏請留撫臣何騰蛟；有旨：『五省總督之設(shè)，不惟恢復(fù)荊、襄，且以接應(yīng)巴蜀。騰蛟侯高斗樞到日，方行移鎮(zhèn)』。
上傳天財庫，召內(nèi)豎五十三人進宮演戲飲酒。上醉后，淫死童女二人，抬出北安門。嗣后屢有之，人亦不復(fù)抬出。
殿宇鼎新。
推恩，大學(xué)士馬士英、王鐸、王應(yīng)熊、史可法，尚書何應(yīng)瑞、侍郎高倬、劉士楨、給事中利瓦伊樾、御史游有倫、周元泰、員外郎朱日爃、主事秦祖襄各賜銀幣有差；太監(jiān)韓贊周、盧九德、劉文忠、屈尚忠、田成、喬尚、張執(zhí)中、王肇基、高起潛、孫象元、車天祥、谷國珍、何志孔、趙興邦、李燦、蘇養(yǎng)性、諸進朝、孫珍、李國輔銀幣外，各蔭弟侄錦衣衛(wèi)指揮。
附錄
諭刑部：『朱一馮身為大臣，多藏厚貲，致累追比，大喪縉紳之體。其入官七萬外，田宅所值幾何？九千六百畝之外，有無余產(chǎn)？著撫按察明』。
原任太平府推官胡爾愷疏辨南闈關(guān)節(jié)等事；有旨：『壬午南闈關(guān)節(jié)濫行，縉紳子弟幾于半榜；公議沸騰，何止周肖儒一人！胡爾愷已經(jīng)薄處，姑不深究』。
史可法上疏求退；言『衛(wèi)允文「一事權(quán)」之揭，謂臣如贅疣，欲召臣還朝。大臣討賊未效，妄冀入直辦事，雖至愚計不出此。遭君父之變、膺簡命之隆，千難萬苦，臣惟自甘』。上慰勉之。
尚寶寺丞耿章光疏為父如杞辨冤；下部察議。
督餉侍郎申紹芳疏：『兩淮運司解銀萬兩為鄭彩截留，乞敕禁止』。
命御史凌駉巡按河南，給吏、兵二部空札以待矢義南歸者。
馬士英奏請加楊御蕃左都督及馬進忠、王允成并加太子太保。
太監(jiān)高起潛奏：『請佃丹陽練湖，歲可得五萬金。又請于浦口建墩臺』。
太監(jiān)孫象元奏：『兩浙巡鹽李挺欠銀二十六萬兩，不許報竣』。
戶部尚書張有譽奏：『舊制錢糧俱經(jīng)解部，然后派發(fā)；乞注為令』。又奏：『酌定白糧每石折價一兩三錢』。
劉孔昭疏辨：『并未嘗到王孫蕃榻前商量定策，孫蕃前奏欺罔，大為無恥。劉憲章逋逃，自應(yīng)與余日新同議』。
忻城伯趙之龍疏言章服逾制。有旨：『武臣自公侯伯以下，非賜肩輿并遵制騎馬，坐蟒、斗牛非奉使，麒麟、白澤非勛爵，俱不許僭用』。
給都督林翹誥命。翹江南人，善星術(shù)；馬士英謫居日，卜其必大用。至是，薦授中書；半年，躐躋一品蟒玉趨事。
主事李爾育奉旨宣諭劉洪起、李際遇，遇張縉彥于睢陽，不見二人；遂歸。
御史黃耳鼎疏薦原任巡按李喬等。
授貢生韓詩職方司主事。
劉澤清塘報：『清攻邳州，署印推官沈冷之固守十四日，乃退』。
河南副總兵郭從寬擒長葛縣偽官來獻。
劉洪起塘報：『擊賊于襄城，俘斬五百余人』。
史可法奏薦贊畫劉湘客，又奏擇將守邳。
鄭彩請全撥蘇州關(guān)稅作軍餉；有旨許其半。
上林苑監(jiān)丞賀儒修疏論管紹寧貪耄陰奸；有旨：『不必苛求』。
御史劉光斗疏論管紹寧鑒別大臣；有旨：『衰庸頹鈍者自行引退』。
戎政張國維、少詹吳偉業(yè)給假還籍。
詔諭太監(jiān)田成，責(zé)由嘉與、杭州二府遴選淑女。自田成入浙，民間嫁娶幾盡，久未有人；故有是諭。
迎神祖御容入官。
修奉先殿及午門左右掖門。
二十日（甲辰），內(nèi)豎進宮演戲。
周府遂平王治鯤請住河南招集義勇；不許。
制丹陽陸路視良鄉(xiāng)例給郵符。
禁四六駢麗文。
禁宗室入京。
補丁允元吏科、方士亮刑科，升余揚稽勛司員外郎、戴英工部、錢增刑科、吳希哲工科。升松江知府陳亨為蘇松督糧道副使，升郎中趙明鐸云南提學(xué)、黎永慶貴州提學(xué)。升文士昂云南右布政，王慶錫、邢大忠、甘維燊浙江廣東云南各按察使。
真人張應(yīng)京入朝。
御史黃耳鼎巡視上、下江。
謚桂王曰「端」。
升龐承寵湖廣右布政、唐良懿徽寧兵備道副使、田有年貴州驛傅道副使。
二月甲寅朔，加阮大鋮兵部尚書，協(xié)理部事。
改陳監(jiān)吏部右侍郎。
起升王志道吏部右侍郎、李長春太仆寺少卿、錢繼登光祿寺少卿、周瑞豹尚寶寺少卿，各添注。
贈已故侍郎張守道、工部尚書馮任、右都御史，南京太仆寺卿邱禾嘉右副都御史，各蔭一子入監(jiān)。
按守道于逆賢時官工部侍郎、任由監(jiān)司升巡撫，未幾報罷。禾嘉以恢復(fù)濼水功，由司務(wù)超升巡撫；逾年為鎮(zhèn)臣所訐，遷南太仆以去。禾嘉與士英同鄉(xiāng)，守道與任則皆□□之功也。
升王驥為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
予已故大學(xué)士朱國祚蔭一子入監(jiān)。
贈原任南京祭酒許士柔正詹事，蔭一子入監(jiān)。
升監(jiān)軍給事中衛(wèi)允文為兵部右侍郎，總督高營兵餉。
高杰死，所部疑懼；允文與杰同鄉(xiāng)，朝議用以羈縻之。
調(diào)浙江巡按彭遇揚于淮南。
按遇揚癸未進士，避難南渡，首附馬士英，怪誕蜂起，授職方司主事、改御史。身任募兵十萬，或問餉安出？曰：『搜括可辦也』！才抵任，即移家入浙；縱奴強掠市錢，民為罷市。巡按張秉貞以聞，士英以遇揚有邊才，改調(diào)淮陽巡按何綸于浙江。
起升葉紹容太仆寺卿。
升吳本泰為尚寶司丞，添注。
禮部署部事左侍郎管紹寧上皇太子及二王謚。
按去夏劉澤清奏：「有典史顧元齡自北都慱言，皇太子薨于亂軍，二王遇害于乙條巷』。朱國弼、趙之龍隨合疏請上皇太子、二王謚。管紹寧復(fù)疏言：「東宮確然遇害，請于明年二月為東宮制服』。今春李清疏請修先帝「實錄」，改易廟號，并催上定東官、二王謚。至是，紹寧上皇太子謚曰「獻愍」、永王謚曰「悼」、定王謚「哀」。
原任山西巡撫蔡懋德男方熹上疏請恤；不許。
按方熹為父請恤，有旨：『懋德縱賊渡河，一死何贖！不準(zhǔn)恤』。
發(fā)明
君子平其政則人心平，人心平則天下平。懋德身膺節(jié)鉞，不能滅賊，雖與賊俱碎，死不賞責(zé)；不準(zhǔn)恤是已。顧戊寅薊門失機一案，吳阿衡身與鎮(zhèn)監(jiān)捧觴，置羽書于高閣；陳祖苞不急堵御隘口，致郡邑之連陷；濟南之變，禍及德藩，宋學(xué)、朱實為居守：而或予之謚、或贈之官，胡獨于懋德蒙此嚴(yán)旨，則懋德家貧之所致也。嗚呼！賞罰無章，何以勸阻？舉動如此，真可長太息者矣！
雪劉榮嗣罪。
按榮嗣于崇禎六年任河道總督，時運道潰，于（？）門下士創(chuàng)換黃河之議，自宿遷起至徐州，別鑿新河；績用弗成，耗破金錢無算。八年，與中河郎中胡璉同逮。后榮嗣斃于獄，胡璉于十二月伏法。
發(fā)明
失守堤防、冒破錢糧，律令甚嚴(yán)；先帝方以榮嗣未正法為恨，乃敢言雪乎！若以事屬郎官，與總河者何預(yù)；假使河工告成，論功行賞，將以盡歸功于郎官而總河不與其賞耶！此事以觀，而士英之欺君蔑制、徇私撓法之罪著矣。
闖賊李自成四攻鄖陽，守將王光恩御卻之。
按先是光恩守鄖陽，逆闖分兵掠承德諸郡，遂圍鄖陽；光恩與撫治徐啟元、守道高斗樞御之，固守不下。其再攻也，光恩筑砦于隘口；賊營于砦下，伐木積與砦平。光恩縱火焚木，賊不得近。賊用炮攻砦，砦遂裂；光恩以泥涂板護之，且守且筑。夜縋壯士砍其營，賊營乃退。其三攻也，賊以大舟載火炮溯徊而上，旌旗相望二百余里。光恩設(shè)水砦于漢江最深處，而以輕舟往來截殺；復(fù)以舟載硝黃、油葦，因風(fēng)縱火，順流入賊營；賊舟遇火皆燃，俱棄舟奪路而走。光恩令別將循江鼓噪，賊盡排擠入江，江水為赤。至是，四攻矣。賊眾二十萬水陸并進，光恩遣別將御之于江渚，自率輕騎營于郭外，分布步卒伏榛莽間。賊至，路險不得馳突，而步卒出沒如神。簿暮收兵，縛獲于樹，舉火參差上下；光恩親帥死士，短兵直沖賊壘，而伏兵于四下喊聲震天，賊眾大潰。光恩乃循兵而回?fù)v賊水營，光恩遏其前，遣別將乘其后；賊棄舟從北岸走，光恩盡得其精騎飛艦。賊自是，不敢復(fù)窺鄖矣。次年，光恩死于國難，以忠節(jié)終。
發(fā)明
光恩，賊也。既已委贄于朝，即戳力固守，奮志殺賊；逆闖雖狹數(shù)十萬之眾，不敢窺視。至今聞之，猶凜凜然有生氣。彼抱頭鼠竄之鄖撫也、沅撫也，俞生辱國之本兵也、督撫也，何其中無一大恩哉！使朝廷得若人數(shù)輩，令之建牙與專閫，曾何盜賊邊疆之足慮乎！是以君子痛恨于當(dāng)國者之蔽賢也。
贈正法太監(jiān)劉元斌、王裕民祭葬，各蔭弟侄錦衣衛(wèi)指揮。
發(fā)明
元斌不戢軍士，縱賊殃民，先帝責(zé)其罪而誅之。裕民，則以元斌并及者也。此而得蒙恤典，是直以先帝為失刑，有懟其君父之心。此履霜之漸，弒父與君之萌，「春秋」之所謹(jǐn)也；故書之。
附錄
史可法請設(shè)提督，以李本身為之。有旨：『興平有子，朕忍以兵馬汛地遽授他人！仍著伊妻統(tǒng)轄，衛(wèi)允文料理；何必又立提督』。高杰妻邢氏上疏請恤，允之；所部將士仍聽邢氏子高元爵統(tǒng)領(lǐng)。
去歲，黃得功與高杰爭揚州而哄；至是，欲向揚州紓忿。史可法奏，上諭：『大臣先國事而后私恨；得功若向揚州，致高營兵將棄汛東顧，設(shè)清乘隙渡河，罪將誰任？諸藩著各恪守臣節(jié)，不得任意』。
諭：『總兵牟文綬久駐江上，大肆騷擾，戶部所欠之餉，何不速發(fā)，坐視流毒？著即將鹽課抵補，催兵速行』。
諭部院：『捐助原聽民樂輸，抄沒乃朝廷偶行；豈刁民獻媚報仇之事！宗藩、勛戚、武臣須敬禮士大夫，與士大夫相安；不得聽奸人撥置，非法圖利』ｏ
馬士英請免朱一馮籍沒，又奏唐允甲補授中書。
諭阮大鋮：『江上奸人出沒、亂民縱橫，以致商旅梗塞；不可不嚴(yán)備』。
劉澤清、黃得功、劉良佐合疏：『高杰從無寸功，驕橫淫殺；—天默除大患。史可法欲令其子承襲，又欲李本身為提督，是何肺腸？倘誤聽之，臣等實不能相安矣』。上諭史可法：『卿已歸揚，解諭黃得功等各歸汛地，何必與寡婦孤兒爭構(gòu)。河上防御，責(zé)成王永吉、衛(wèi)允文料理』。
諭史可法：『吏貪民困，全由撫按婪賄。廣西撫按林贄、李仲熊互訐事情，延閣已久，虛實應(yīng)與立剖；何必復(fù)行外勘，以滋延卸』。
諭：『止云貴總督李若星勤王；如已到常德，即留兵隸何騰蛟』。
考選林有本、沈應(yīng)昌、張利民、韓接祖、徐方來、莊則敬、蔣鳴玉、錢源、吳適俱給事中，王錫袞、夏繼虞、王大捷、畢十臣、張兆熊、郭貞一、郝錦、吳春枝、王懩俱御史。
吏部覆剪除群賊功，加馬士英太保、王鐸少傅。
例升給事中馬嘉植廣東嶺西道副使、御史沈宸荃蘇松兵備僉事、高允滋江西湘西道僉事、吏部分揚廣東水利道右參議。
十二日（乙丑），上始御經(jīng)筵。
兵部右侍郎徐人龍、練國事罷。
特予欽定「逆案」徐大化恤典。
起升朱大典兵部、吳光義戶部、易應(yīng)昌工部，俱右侍郎；來方煒、陳洪謐、熊化俱太仆寺少卿，沈佳允尚寶司丞。
二十二百（乙亥），改上先帝謚號曰「毅宗」。
按先是趙之龍疏言：『「思」非美號』。今春張元始、李清催急易廟號，至是禮部管紹寧改上廟號曰「毅宗」。
升姚思孝、沈允培大理寺左右少卿，張希夏太常寺少卿。
特予欽定「逆案」閑住徐景濂恤典。
特予欽定「逆案」問徒劉廷元恤典。
御史袁弘勛疏糾總督袁繼咸。
去歲，楊維垣一疏重申「要典」、盡翻「逆案，又請恤三案被罪諸臣；弘勛則疏請追三案諸臣得罪孝寧太后者。袁繼咸因奏「要典」不必重陳；馬士英票旨：『皇祖妣、皇考旡妄之誣，豈可不雪？事關(guān)青史，非存宿恨；群臣當(dāng)體朕意』。左良玉亦奏：『「要典」治亂大關(guān)』；士英票旨：『此系朕家事，不必疑揣』。至是，弘勛復(fù)追論梃擊、紅丸、移宮三案，追劾吳甡、鄭三俊；并論管紹寧不急搜「要典」、袁繼咸公然怙逆，宜并行究治。有旨：『不必追究』。時奸黨構(gòu)局欲盡誅正人，日夜以擁立、顯懷二心，并以三案舊事激上怒。上曰：『此皆往事，不必更提』。以此，得免起大獄也。
附錄
點用云南、貴州考試官徐復(fù)儀、林遠等官。
加蔡奕琛禮部尚書晉文洲閣。
升陸朗戶科給事中，升陸康稷文選司郎中、葛含馨考功司郎中、武清稽勛司郎中。
予蘇松殉節(jié)王鍾彥、宋文顯、施溥祭葬，贈馮垣登太仆寺少卿、鄭逢吉太仆寺丞。
張縉彥疏：『豫自二賊流蔓，汝、固間臣委李鼎招安；鎮(zhèn)臣王之綱以爭地之故，激陷主帥，乃閉門自守，縱兵劫殺。臣以為之綱宜坐鎮(zhèn)內(nèi)地，安享溫飽。蕪瑚總兵卜從善恩威久著，河北有飛將市之號；調(diào)使恢復(fù)，則督撫有臂指之使』。
衛(wèi)允文疏：『柳城金高自筑土城，圍練義勇，不受偽爵；乞授副總兵職銜』。
蘇松巡撫周元泰疏「川竭可虞等事」．『劉家河系合郡利害，急宜開?！弧Ｓ质瑁骸簵钊瓿?、宋之繩、楊枝起，翁元益、曹溶、米節(jié)既受偽官，豈容幸漏；乞敕法司提問』。
給事中戴英疏：『陳洪范奉使無功、正使左懋第身陷異域，而下投群聚進爵；使北都聞之所哄然竊笑者也』。
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楊邦慶奏：『近來日月色甚赤』。上問『是何分野？何無占候？其訪精明星術(shù)者舉用』。
朱國弼疏劾『前任漕撫路振飛，賊信日迫，先縱獄囚。天潢洊至，兵拒河上；皇上扁舟，不納入城、且言鳳陽有天子氣。偽官武愫系進學(xué)門生，代為夤緣。乞敕法司逮治』！章下部院。
又奏：請治郭維經(jīng)庇逆。
太監(jiān)高起潛疏請開納銀贖罪之例。有旨：『納銀免死，則富豪墨吏何所不至；流罪以下或可議贖。該部酌議具覆』。
安慶巡撫程世昌疏：『假弁王夢旭自稱藩府都司，搶掠民商，辱及官吏；又有銅陵盜首大船，牌額書「天子一家」』。
遣給書中倪嘉慶、中書胡承善掣鹽于瓜儀；加盟課，每引五分。
太監(jiān)李國輔請往云霧山開采；著馳驛去。
胡世宗自稱越公八世孫，求附勛衛(wèi)。
大興怕鄒存義疏請家督學(xué)公署。
杭州機匠疏：『舊撫潘汝楨遺澤難忘，建造逆祠系節(jié)撫事』。奉嚴(yán)旨。
靖江王亨嘉表賀登極；因奏全、永、連三州皆為土賊所據(jù)，撫按匿不以聞。
御史鄭瑜疏糾前任漕撫朱大典侵贓百萬；有旨：『大典創(chuàng)立軍前所養(yǎng)士馬，豈容枵腹！歲餉幾何，不必妄訐』。
給事中果希哲疏：『都城五方雜處，假宗、冒戚、偽勛、奸弁橫行大道，虐民厲商，莫此為甚』！有旨：『嚴(yán)緝』。
太監(jiān)田成選到淑女程氏，上命再選二女充數(shù)。
命衰庸在京諸臣俱著自陳。
行人朱統(tǒng)甆訐奏御史周燦；有旨不究。
蔭方孝懦裔孫某五經(jīng)博士。
諭祭原任尚書張希武。
贈鄭逢蘭太仆寺卿。
蔭杜鏘太倉衛(wèi)百戶。
升關(guān)守箴廣西布政司，陸懷玉福建按察使，顧元鏡廣東嶺西道副使，孫時偉浙江驛傳道副使，曹煒、宮繼蘭江西、廣東副使。
升陳瑞大理寺寺副，升李向中浙江嘉湖兵備僉事。
張承志襲封惠安伯。
加都督趙民懷太子太保，蔭錦衣衛(wèi)百戶世襲。
給事中王上鑅疏：『守令失職，賦額不清；私加火耗，虐民太甚』。
戶部熊維典疏：『三年內(nèi)蘇、松逋欠三百三十一萬八千五百兩，皆屬應(yīng)征；又已征末解九十五萬六千有奇』。
又疏：『正項錢糧輒借支贖鍰，侵那弊藪，至批詳才下，提差已至。撫按身先不法，何以剔蠹厘奸』。
戶部尚書張有譽疏：『酒稅可以助餉；衙門既多，蠹役益眾。京城槽坊不過百余，既委府佐，又責(zé)五城，凡十一衙門；豈成事體』。
太監(jiān)高起潛請餉；有旨：『著于閩、浙增派二十萬內(nèi)，令孫元德催解十萬赴軍前』。
中書陳麃自陳擁護心勞，愿預(yù)考選；不許。
太監(jiān)李國輔疏請遣戌久欠大庖府縣官。
張亮疏請立監(jiān)稅局于皖；不許。
張縉彥塘報：『清兵敗于陜州，許定國還劉家城』。
陳洪范塘報：『清兵于正月初六日調(diào)登萊、天津船沿海巡邏。平度土賊作亂，燒萊州西關(guān)；北兵往剿不服。有號許王五者，統(tǒng)兵數(shù)萬屯青州』。
圣安本紀(jì)卷之五
三月甲申朔，皇太子至自金華。
北都失守，太子為逆闖所得，挾之往永平；及與吳三桂戰(zhàn)而敗，太子遂不知下落。相傳太監(jiān)高起潛奔西山，太子自詣之，遂同至天津，浮海而南；八月抵淮上。起潛知江南無善意，欲加害其族；南京鴻臚寺序班高夢箕云不可，挾之渡江。展轉(zhuǎn)蘇、杭間，不堪羈旅，漸露貴倨之色；于元夕觀燈浩歡，為路人所竊指。夢箕懼禍及己，遂密啟于士英以聞。時東宮舊奄利瓦伊周、楊進朝奉御議禮迎之；上命二奄覘之，二奄抱足大慟，見衣薄，各解衣。及復(fù)命，弗善也；后掠二奄俱死。最后，太監(jiān)盧九德至，禮倨，少年呼名呵之；九德不覺叩首曰：「奴無禮』。少年曰：「汝隔幾時，何肥也』！九德復(fù)叩首曰：『請保重』！是日至，從右城門入，送止興善禪寺。都人初聞太子來京，踴躍趨謁，文武官投職名者絡(luò)繹；上尋傳文武官，不許私謁。中夜，移太子入大內(nèi)。
附錄
許重熙「甲乙匯略」云：同高起潛而南。以予所聞，謂鴻臚寺少卿浚縣高夢箕舍人穆虎、高成道經(jīng)山東，值少年，求附行；同途久之，云：『我東宮也』。入南京夢箕邸中，夢箕未之信；少年曰：『我往始冠，君不贊禮乎』？蓋夢箕先為此寺序班，遂伏地哭留。浹月懼露，移杭州。又久之，潛遣至閩、粵；以不自晦，上書明其事。夏五月，予從高相國弘圖宿西湖凈慈寺，舊奄蘇某四月出金陵云：『東宮甚真；其足骭骨左右各雙，誰能為之。特懾于積威，毋敢相剖耳』。
雪欽定「逆案」問徒楊所修罪。
禮部尚書錢謙益還部管事。
升楊維垣左副都御史，協(xié)理都察院事。
初三日（丙戌），下太子于中城獄及從行二人高成、穆虎。
馬士英以疏請下獄也，夜更余，肩輿送太子入獄；時已醉，獄中有大圈椅，坐其上即睡去。黎明，副兵馬侍側(cè)，太子問何人？以官對。太子曰：『汝去，吾睡未足』。良久，問兵馬曰：『汝何以不去』？兵馬曰：『應(yīng)在此伺候』。又問：『此何地』？曰：『公所』。又問：『紛紛來去者何』？曰：『道路』。問曰：『何故皆籃褸』？兵馬未及答；太子日：『我知之』。兵馬以錢一串置幾上，曰：『恐爺要用』。太子頷之，令撩之壁間；曰：『你自去』。頃之，校尉四人至，曰：『伏侍爺?shù)摹?。太子指壁間錢曰：『持去買香燭，余錢可四人分之』。香燭至，叩問南北向，再拜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復(fù)再叩首號呼數(shù)聲，拭淚就坐；滿獄為之凄然。
附錄
史可法疏：『泗州鎮(zhèn)將李世春廉而有威，一病遽亡；其弟遇春隊伍精嚴(yán)，地方相安，眷旨用代矣。黃得功堅逐浦口將張?zhí)旄?，部議改天福于泗州；高營各將以泗州為其分地，天福若來，恐難相安。比伊兄張?zhí)斓撨w家屬至，總兵卜從善扼之于泊所，奪其馬騾，家眷驚惶，致墮水中。乞敕部仍用遇春，天福另用』。上從之。
御史徐復(fù)陽訐奏文德翼、夏允彝匿喪升補；有旨切責(zé)。
御史衰弘勛疏請起用罪廢諸臣；有旨：『史■〈范上土下〉、陳啟新、張文郁不準(zhǔn)』。復(fù)已故大學(xué)士溫體仁謚。
先是，御史張孫振疏劾前任禮部倘書顧錫疇險邪，有玷秩宗；以其削體仁之謚而謚文震孟也。有旨：「顧錫疇著致仕；體仁，吏部確議』。至是，尚書張捷覆奏：『故輔溫體仁清執(zhí)忠謹(jǐn)，當(dāng)復(fù)「文忠」之謚；文震孟宜改謚』。有旨：『溫體仁準(zhǔn)復(fù)原謚，文震孟免謚』。德清蔡奕琛所票也。
初六日（己丑），命百官會審太子于大明門。
先是，楊維垣揚言于眾曰：『駙馬王昺侄王之明，貌甚類太子』。給事中戴英即襲其語入奏，言之明假冒太子，請敕多官會審。是早，上先召中允劉正宗、李景濂入武英殿，諭曰：「太子若真，將何以處朕？卿等舊講官，宜細(xì)認(rèn)的確』。正宗曰：『恐太子未能來此；臣當(dāng)以事窮之、使無遁辭』。上悅。百官先后至讞所、太子?xùn)|向踞坐，俱不敢以囚待之。一官置禁城圖于前，問之；曰：『此北京宮殿也』。指承華宮，曰：『此吾所居』。指坤寧宮，曰：『此吾娘娘所居』。一官前問：『公主今何在』？曰：『不知，想已死矣』！一官問：『公主同宮女早叩周國舅門』。太子曰：『同宮女叩國舅門者我也』！劉正宗前曰：『我是講官，汝識之否』？太子不應(yīng)。問以講所；曰：『文華殿』。問仿書；曰：『詩句』。正宗更多其辭以折之；太子微笑曰：『汝以為偽，即偽可耳』！諸臣無可如何，仍以肩輿送入中城。正宗遂奏：『面目全不相似，所言講所、仿書悉誤』。給事中戴英疏：『王之明偽假太子，質(zhì)以先帝曾攜之中左門而不答、問以嘉定伯姓名而不答，其偽可知。然稚年何能辦此，必有大奸挾為奇貨；務(wù)須根究到底，敕法司嚴(yán)鞫』。馬士英疏云：『臣病在寓，皇上令監(jiān)臣以密疏示臣；臣細(xì)閱之，其言雖似而疑處尚多。既為東宮，幸脫虎口，不即到官說明，卻走紹興，一可疑也。東宮厚質(zhì)凝重，此人機變百出，二可疑也。公主見養(yǎng)周奎家而云已死，三可疑也。左懋第在北亦有假太子事，懋第密書貽書蔡奕琛，令奕琛抄謄進覽；是太子不死于賊，即死于清矣。原舊講官方拱干在南，容面諭至公堂辨之。如其假冒，即付法司，與軍民共見而棄之；如真東宮，祈取入深官，留養(yǎng)別院，不可分卦于外以啟奸人之心』。
下鴻臚寺正卿高夢箕于獄。
刑部嚴(yán)訊穆虎、高成，五毒備至，終不肯承；夢箕上疏自明，并逮治之，下錦衣衛(wèi)獄。
初八日（辛卯），百官再會審太子于午門ｏ
是早，張捷至刑部，尚書高倬以名帖邀方拱干于獄；方至，捷曰：「先生恭喜，此番不惟釋罪，且可以不次超擢；全在先生一言耳』！方唯唯。既至午門，百官齊集；各役喝太子跪，太子仍前面西向踞坐。眾簇拱干至前，太子一見即曰：『方先生尚在』！干不敢應(yīng)，退入人后，亦不言真?zhèn)?。最后，王鐸前曰：『千假萬假，總是一假；是我一人承認(rèn)，不必再審』。次日，劉正宗、李景濂合疏：『太子的系假冒，乞敕閣臣加質(zhì)問，使之供吐姓名』。疏具，邀方拱干同奏；辭不預(yù)。南中謠曰：『若辨太子詐，射人先射馬（士英）；若要太子強，擒賊須擒王（鐸）』。
升朱之臣兵部左侍郎，添注；劉應(yīng)賓通政使、吳希哲吏科都給事中、耿廷錞都右僉御史巡撫四川。
予殉難修撰劉理順、郎中成德各蔭一子入監(jiān)。
禮部請恤甲申殉難諸臣；有旨：『閣部大僚謀國無能，致滋顛覆；雖殉節(jié)堪憐，贈恤已渥。先帝斬焉不永，諸臣累世加恩，臣誼何安？通著另議。理順、成德，準(zhǔn)各蔭一子入監(jiān)』。
右僉都御史郭維經(jīng)罷。
特授馬士英子馬錫為總兵。
阮大鋮疏錫有文武全才，題授總兵，仍蒞京營。
發(fā)明
楊維垣，阮大鋮輩書「特授」者，以其為逆黨中人，若真從囚伍中超拔者然。今錫系士英之子，亦以「特授」書何居？曰：士英首翻「逆案」，盡拔群奸，是心乎珰黨者也；名未列于「逆案」，而意則竊愿附于「逆案」者也。故于子之授官如其意焉，而與大鋮、維垣輩同書「特授」；固「春秋」誅意之法也。
十三日（丙申），下宮眷童氏于錦衣獄。
或云死于獄中，或云在獄未死；南都亡，不知所之。初，上為郡王，娶妃黃氏，早逝。既為世子，繼妃李氏，洛陽之變又亡。童氏或云妃、或云司寢，曾與生一子，不育；及棄藩南奔，太妃與氏各依人自活。童氏南來，巡按陳潛夫奏聞，上弗召。至是，自詣越其杰所部；奉旨：『著令驅(qū)逐』。而必欲自請至京。及至，上大怒，下之獄。都督馮可宗言其病，命善視之。已拶指，氏因奏述：『往時某月日入宮，某月日始婚。某月日城陷，妾具饌奉帕裹上首，逾墻而逃；今遂忘吾乎』？并言『失身之婦，何敢復(fù)生非望，上侍圣躬；但一睹天顏訴述情事，歸死掖廷』。求可宗達上，上棄去弗視?？勺谏钕て湓?，辭不敢再讞；上令太監(jiān)屈尚忠會同嚴(yán)審定奪。時中外論陳潛夫同氏臥起、可宗令蓐誣氏產(chǎn)女，俱污褻失實，則馬士英順旨之罪也！
發(fā)明
童氏而果妃也，固無棄絕之理；即不然、而曾侍左右也者，亦無下獄之事。書曰「眷」，疑詞；其妃矣乎？否乎？末可知也。書「下獄」者，傷之也。婦人無刑，雖有刑不在朝市。先貧賤、今富貴之謂何？而顧桎梏之、桁楊之，慘刑為已甚矣！至貴陽（士英）寡昧，宣穢中外，令司隸校尉妄污誣蔑，罪可勝誅乎？
起升原任廉吉士陳于鼎為正詹事，署掌翰林院事。
于鼎，宜興人；戊辰館選。父一教、兄于泰，暴橫里中，民不堪其毒；癸酉民變，首遭焚掠。撫按具疏上聞，亂民正法，鼎與泰皆為民；時鼎尚未散館。至是，起擢掌院。
升李希沆兵部左侍郎、黃斌廣西副總兵掛平蠻將軍印。
諭刑部窮治穆虎等。
諭云：『穆虎若非奸人，豈敢挾王之明冒認(rèn)東宮？二月二日所成何局，往浙、往閩欲干何事？豈高夢箕一人所辦！主使附逆，實繁有徒；法司窮治』。蓋馬、阮意在姜、黃輩。同文之獄，行將興矣；后以黃得功等先后疏爭，暫止。
十五日（戊戍），命百官三會審太子于朝。
審時，太子仍無一言。左都御史李沾呼王之明，不應(yīng)；沾喝：『何不應(yīng)』？太子曰：『何不云明之王』！李沾喝役動刑，即上拶；太子號呼皇天、上帝，聲徹于內(nèi)，馬士英命釋之。沾又慰以好言；太子答曰：『既校尉囑我，彼自能言之，何必我也！前日追我何處，有追者在』。高倬見其言切，命退之。有舊伴讀太監(jiān)邱致中持之，大慟；上聞，立下致中鎮(zhèn)撫司獄。太子有詩題于皇城云：『百神護蹕賊中來，會見前星閉復(fù)開！海上扶蘇原未死，獄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自關(guān)宗社，忠義何曾到鼎臺！烈烈大行何處遇，普天豈向棘園哀』。錦衣衛(wèi)馮可宗嚴(yán)訊高夢箕，夢箕誓死不承假冒。給事中錢增疏言：『當(dāng)立斬夢箕，速行定招』?？勺谡垰w并刑部獄。
發(fā)明
臣顧炎武曰：太子一事，朝廷之上皆曰偽，草野之間皆曰非偽；在內(nèi)諸臣皆曰偽，在外諸臣皆曰非偽：其偽與否，不可以臆斷也。獨計太子而果真也，其舉止面目必有與人異者；迨后羈旅北營，跋涉長途，亦必有不可磨滅處。而今概未有聞焉，則其謂之偽也亦宜。然方拱干固講官也，張捷當(dāng)日之邀認(rèn)已明告之矣，使出詞組往證，即立釋累囚而登上卿矣；何以不置可否而公疏亦辭不列名，則彼執(zhí)為非偽者未可盡謂無據(jù)也。或曰：『移入大內(nèi)者是真，百官會審者非真』。或曰：『是北朝之諜也，藉以搖惑人心，俾中朝自起爭端，同室互斗，起承其弊；此卞莊子之勇也』。又按是年北都亦有稱太子者，指謝升為征曰：「謝升！難道卿不認(rèn)得孤」！升厲聲叱之ｏ戶部主事錢鳳覽眾中面斥謝升，罪其不忠，不孝；以其欺先帝而賊太子也。已而，鳳覽同太子俱被害。未幾，升疽發(fā)頸，向空作乞命狀曰：『錢先生！幸寬我』！宛轉(zhuǎn)旬日而殂。于是人皆謂北之太子是真、南之太子是偽。姑存其事，以俟后之有確見者。
附錄
左懋第囚太醫(yī)院內(nèi)，太子亦止太醫(yī)院旁；懋第使人詢守門滿卒，滿卒云：『此崇禎太子；言伯父在南京，欲往南去，故加防御』。懋第因為書二通啟攝政王，一言當(dāng)歸使臣、一言放皇太子至南辨驗；投院不報。
靖南候黃得功疏言太子事。
疏言：『東宮未必假冒；各官逢迎，不知的系何人辨明、何人定為奸偽？先帝之子即為皇上之子，未有不明不白混然雷同；將人臣之誼謂何？恐在廷諸臣諂諛者多、抗顏者少，即明白認(rèn)識者，亦不敢出頭取禍矣』！有旨：『王之明假冒來歷系親口供，有何逢迎！不必懸揣過慮』。
特贈成國公朱純臣為王。
吏部尚書張捷請照張輔例贈王爵，許之。
發(fā)明
張輔三征交趾，著有勞績，故得贈王。純臣傳聞與陳演首詣逆闖勸進，雖未知果否？然逆闖因先帝有「夾輔東宮」之諭，疑而殺之；非殉節(jié)也。今捷乃援輔例為請，不知所援者何例乎？書曰「特贈」，蓋深罪之也。
附錄脫簡一節(jié)
按南渡列之正祀，言其觸死階前，爭三大事：葬帝后、護山陵、全太子二王。皆劉孔昭輩妄造，以護勛臣體面。國楨以大言欺先帝，提督京營，盡以兵權(quán)歸之奄人王承恩，其精銳皆為奄人選去。出城留守止老弱萬余，以至于敗。賊入城，國楨解甲降賊帥張能，愿輪萬金；而國楨第已為他賊所據(jù)，無所得。賊拷掠兩脛俱折，置之荊篚；國楨夜解所系綠絲絳自縊死。賊以柳棺盛之，血淋漓于地。
附錄
御史陳良弼疏：『愚民觀聽易惑，道路藉籍，皆以諸臣有意傾先帝之血胤』。有旨：『王之明好生護養(yǎng)，勿輕加刑以招民謗』。
劉良佐報清南下；有旨：『黃得功著移鎮(zhèn)廬州，與良佐合剿』。
御史郝錦疏：『各鎮(zhèn)分隊于村落打糧，劉澤清尤狠；掃掠民間幾盡』。
御史黃耳鼎疏劾解學(xué)龍：『執(zhí)法大臣受賄庇逆，如光時亨、項煜、周鐘、陳名夏、方允昌議贖議鍰，豈古者三宥八議之道！進于此者，張縉彥俯首賊廷、延喘偷生，皇上重畀以節(jié)鉞，優(yōu)游數(shù)月，不能恢復(fù)寸土；高杰之變，單騎逃避。乞付法司，治以棄地誤國之罪。有旨：『不必苛求』。
升羅汝元刑部右侍郎、鄒之麟左僉都御史協(xié)理都察院事。
封黃中鼎洛陽伯，授黃金鼎都督同知。
清兵犯歸德，巡按御史凌駉死之。
許定國前哨抵歸德，總兵王之綱退屯宿州，邀凌駉南下；駉不從。及豫王至，駉服毒不死，豫王禮遇之；未幾，自縊。
二十二日（乙巳），祭興宗陵，惠宗及諸王祔。
加朱大典兵部尚書，提督上江軍務(wù)。
廣昌伯劉良佐疏言太子及童氏事。
疏云：『王之明、童氏兩案未協(xié)輿情，懇求曲全兩朝彝倫，以息流言』。有旨：『童氏妖婦冒稱朕結(jié)發(fā)，據(jù)供系守陵宮人；尚未悉真?zhèn)巍Ｍ踔飨雕€馬王，昺之侄，避亂南奔，與高夢箕家人穆虎等沿途狎昵，冒認(rèn)東宮，妄圖不軌；正在嚴(yán)究。朕于先帝素?zé)o嫌怨，不得已從群臣之請，勉承重寄；豈有利天下之心，毒害其血胤！舉朝臣子誰非先帝舊臣、孰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法司官即將兩案刊布，以息群疑』。
升錢繼登右僉都御史，總理兩淮監(jiān)法。
命太監(jiān)高起潛安撫揚州。
清兵入徐州，總兵鎮(zhèn)徐將軍李成棟南奔。
先是，有胡蘄忠者，南中大無賴也；貧困無聊，以條陳干史可法，留置幕下。高杰之變，徐、沛遂為畏途；胡挺身請往，史大喜，即委胡署徐州事。清將至，成棟登舟南遁。胡與劉姓渡河降清，請速渡黃河。豫王至河口見水光接天，波浪洶涌，大駭；疑二人為諜，欲殺之。二人叩頭，愿身監(jiān)營中，先以數(shù)十騎往，若徐州果有備御，就僇未晚；豫王從其言。適是時風(fēng)平浪靜，水波不興，萬騎遂瞬息而渡。
清兵入潁州。
寧南侯左良玉疏言太子事。
良玉疏請保全太子，以安臣民之心；謂『太子之來，吳三桂實有符驗；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豈大臣之道！滿朝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體。前者李賊逆亂，尚錫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視為仇，明知窮究并無別情，必欲展轉(zhuǎn)誅求；遂使皇上忘屋烏之德，臣下絕委裘之義！普天同怨，皇上獨與二三奸臣保守天下，無是理也?！赣H親而仁民」，愿皇上省之』！有旨：『東宮果真，當(dāng)不失王封；但王之明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黨。其吳三桂、史可法等語，尤屬訛傳。著法司將審明略節(jié)，宣諭該藩』。
給事中戴英疏為罪輔薛國觀訟冤。
英訟國觀之冤，株累葉有聲、林棟隆諸人；下部議覆。
發(fā)明
國觀專權(quán)納賄，指不勝屈；只史■〈范上土下〉一事，已足抵罪。史■〈范上土下〉侵匿鹽課二十余萬，事發(fā)提問；國觀為之謀主，竭力營救。家人之出首、錦衣之鞫訊、長班之口吐，彰明較著；以至上干天怒，膺此重典，冤乎？葉有聲等曲法庇私，自應(yīng)處分，何云誅累？然英仍書官者，非與之也；正以著其欺生誣死、黨邪害正，深負(fù)此官耳。
附錄
升陳燕翼禮科右給事中、楊兆升工科右給事中、蔣鳴玉刑科右給事中。
劉澤清自陳棄家南奔；命授鴻臚寺少卿，添注。
史可法奏王佐冒險來歸，請留營中以備咨謀。
汝寧總兵劉洪起以缺餉，撤兵還楚。
命給事中陳燕翼、行人韓元勛敕封琉球國王。
劉良佐報荊州（？）失陷。
安廬巡撫張亮報闖賊分隊南下，求賜罷斥。
加鄭芝龍?zhí)犹！?br />
加劉洪起太子少保。
黔將包琳為下所殺。
錢謙益請即家開局修史；不許。
倉場賀世壽、詹曹勛回籍。
殿工落成，史可法、馬士英、王鐸、高弘圖、姜曰廣、管紹寧、王之臣、程注、高倬、劉士楨、何應(yīng)瑞、陳盟、曹勛、葛寅亮加恩有差，唯顧錫疇不許敘。又?jǐn)?nèi)臣功，太監(jiān)韓贊周、盧九德、劉文忠、屈尚忠、張執(zhí)中、田成、王肇基、高起潛、孫象吳、車天祥、喬尚、谷國楨、何志孔、趙興邦、李燦、蘇養(yǎng)性、孫珍、諸進朝賞赍有差。
加李若星正二品服、李干德加級、于元瑋等八人紀(jì)錄。
給事中楊兆升疏：『江南有司既征本色在倉，不肯還民；重新又征漕折』。
戶部尚書張有譽奏：『請于文武廩祿外，各加公費』。不許。又奏：『黔兵三千，先解五萬兩運至九江，交袁繼咸轉(zhuǎn)解』。又奏：『浙江銀十二萬兩、福建八萬兩，解至高起潛軍前開銷』。
錦衣衛(wèi)馮可宗疏：『衛(wèi)役詐偽盛行，百里內(nèi)雞犬無有。且僉書官人人準(zhǔn)狀民間細(xì)事，動至傾家』。
馬士英奏：請蔭內(nèi)官二人；各蔭錦衣千戶世襲。
贈故輔李標(biāo)少傅。
張捷請為已故侍郎瞿景淳補蔭。
劉孔昭請存問于任廉。
原任河道總督黃希憲以擅棄封疆遣戍。
四月癸丑朔，頒各衙門印信。
先是，二月二十四日管紹寧私寓失去禮部印信，商于馬士英。二十九日，士英即具疏請更鑄各衙印，去「南京」二字，其舊印悉以繳進。至是，鑄成頒給。
發(fā)明
爾時正寢苫處戈之時也，使君臣能以恢復(fù)為念，則「南京」二字正為薪膽之助；而士英反欲去之何耶？至于徇紹寧之私情擅行鑄換，其罔上行私、目無三尺之罪，誠不可勝誅矣！
附錄
史可法北征疏：『臣受命督師，無日不以討賊為念；而人情難協(xié)、事局紛更，睢州大變之后，又有維揚之構(gòu)。外侮未御，內(nèi)釁方深；擁節(jié)制之虛名、負(fù)封強之大罪，臣實竊自悲也！先是，提督之命未下，高營將士洶洶，臣不得不安容之鎮(zhèn)靜。本月二十八日，臣議調(diào)兵北上，而李本身患廱未起；今不得已，先遣胡茂貞進發(fā)矣』。
黔軍過徽州肆行劫殺，士人汪爵率眾御之，殺其首惡數(shù)人；命擒爵抵罪。巡江黃耳鼎請赦，不許。川湖總督何騰蛟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到南，何人物色？何人秦聞？取召南京，馬士英何以獨知其偽？既是王昺之侄，何人舉發(fā)？內(nèi)官勛戚多北來之人，何無一人確認(rèn)而泛云自供？高夢箕前后二疏，何以不發(fā)傳抄？明旨愈宣，則臣下愈惑。此事關(guān)天下萬世是非』。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百官士民萬目昭然；不日即將口詞章疏刊行，何騰蛟不必滋疑』。
江湖總督袁繼咸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真?zhèn)我酌?；居移氣、養(yǎng)移體，必非外間兒童所能假裝。王昺原系富族、高陽未聞屠僇，豈無父兄隨行，何自只身流轉(zhuǎn)南竄？既走紹興，于朝廷有何關(guān)系，遣人蹤跡召來？詐冒從何而起？望皇上勿信偏辭，使一人免向隅之泣，則宗廟享蕩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招，高夢箕、穆虎合口輸情，朕正期天下共見至公，不欲轉(zhuǎn)滋異議。諸臣無端過疑，何視朕太薄、視朝廷太淺？袁繼咸身為大臣，不得過聽訛言，別生臆揣』。
戶部侍郎何楷奏鎮(zhèn)疏東宮甚確等事；有旨：『此疏豈可流傳，必非鎮(zhèn)臣之意！著提塘官立行返毀。敢有鼓煽者，兵部立拿正法』。
寧南候左良玉舉兵反。
黃澍等日夜以大義說良玉。至是，良玉犯闕；突入總督何騰蛟衙門，告以故，且邀以共事。騰蛟堅拒不可，乃劫至舟中。騰蛟乘間赴水，溯江逆流而上；楚人驚異之，仍擁至武昌。良玉遂統(tǒng)兵東下，請除君側(cè)之惡；移檄遠近，略曰：『馬士英者，蠻獠無知，貪狠悖義。挾異人為奇貨，私嫪毒以種奸；欺蝦蟆之徒聞，恣鹿馬以任意。不難屠滅皇宗，遂致刑僇太子。效胡庸之名訪邋遢，不使其遁于荒野；踵錢寧之刑訊大千，又不容其斃于深宮。群小羅織，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視雀探而更慘。李沾喊拷，何如崔季舒拳毆；王鐸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謗。豈先帝不足復(fù)留種，既沈其弟，又滅其兄；將小朝別用一番人，既削其臣，并剪其主。嗟乎！安全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會成群，誰敢曰吾君之子！依違了事，咸稱曰的系他人。臨江之為乳虎，是可忍也；子輿之遇毒蟒，尚何言哉！玉受恩故主，爵列通侯；雖無食蕊之思，詎忘結(jié)草之報！愿同義士，共討天仇。嚴(yán)虎豹之亟驅(qū)，風(fēng)云氣憤；矢鷹鹯之必逐，日月光昭。郿塢豐盈，應(yīng)有燃臍之患；漸臺高擁，難逃切舌之災(zāi)』！檄下，遠近傳知，惟京師噤口。
發(fā)明
海內(nèi)望是舉久矣，無不喜其來而悲其晚。此顧以「反」書，何也？曰：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晉趙鞅與荀寅士吉射相惡，治兵相攻，「春秋」直書曰「叛」；正為后世賊臣稱兵向闕，以「誅君側(cè)」為名而實欲脅君以取國者，著律令也。宗社雖丁板蕩之戚，而冠履決無倒置之理；此良玉書「反」之意也。故必通于「春秋」之義者，麟后可以權(quán)衡天下之事。
特授欽定「逆案」劉廷元等官。
張捷題覆：『楊維垣疏表章附鄭戚諸臣劉廷元、呂純?nèi)?、黃克纘、王永光、楊所修、章光岳、徐大化、范濟世各贈蔭祭葬，徐揚先、劉廷宣、姜麟、許鼎臣、岳駿聲、徐卿伯各贈官祭葬，王紹徽、徐兆奎、喬應(yīng)甲、陸澄源各復(fù)原官』；奉有俞旨。
發(fā)明
廷元等之入「逆案」也，或以擁戴、或以諂附、或以贊導(dǎo)、或以頌美，皆從逆賢定罪，不關(guān)鄭也。至王永光以庇奸通賄罷位、許鼎臣以縱賊失事蒙譴、陸澄源以居官狼籍被察，與附鄭尤風(fēng)馬不相涉。今捷徇維垣之請，盡給恤典，是直為逆賢鳴冤，斥先帝為失刑也；逆莫甚焉！且鄭氏，外戚也；當(dāng)附乎？不當(dāng)附乎？攀附外戚者，為君子乎？為小人乎？諸人之品行昭然矣，張捷之心事可知矣！直書于冊，所謂不待貶絕而罪惡自見者也。
附錄
史可法疏：『清兵分路南下，李成東棄徐南奔。鎮(zhèn)將平日擁眾縻餉，一遇警急，全不足恃』。
王永吉疏：『棄徐萬分可惜，乞敕劉澤清固守淮安，勿托勤王移鎮(zhèn)』。
劉洪起報：『清乘勢南下，諸將逃竄，無人敢遏，恐為南京之變』。
給事中錢增疏：『警報日至，劉澤清、劉良佐退避郊外，平日養(yǎng)兵何用』？
士兵王紹等疏：『北兵日逼，劉澤清退避南下，搶奪民間財物，異常慘酷』。
衛(wèi)允文以邊警求退。
太監(jiān)屈尚忠上童氏招，詞連史可法中軍孫秀及北歸庶吉士吳爾；命逮之。
惠安伯張養(yǎng)志疏劾選郎陸康穆貪污；有旨：『不必苛求』。
劉澤清疏：『文武考察，舊例不許借題羅織，驅(qū)逐異己』。
逮河南巡按陳潛夫。
徐元爵襲封魏國公。
方國安掛鎮(zhèn)南將軍印。
劉呈瑞補御史。
原任漕運總督路振飛自明守淮之功，有旨切責(zé)；朱國鼎復(fù)劾之，奉有嚴(yán)旨。
御史畢十臣疏：『孟夏享太廟，文武陪祀者多不至』。著行申飭。
升梁云構(gòu)、李喬俱兵部右侍郎。祁逢吉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王國賓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周宗文光祿寺少卿。
改王永吉提督淮安廬鳳軍務(wù)，專理防河；錢繼登兼巡撫揚州。田仰撤回另用，衛(wèi)允文事定再議。
清兵入亳州。
左良玉下九江、安慶。
初九日（辛酉），誅從逆臣周鐘、武愫、光時亨于市。
阮大鋮殺周鑣、雷演祚于獄。
前以馬士英疏，逮鑣與演祚下獄。阮大鋮復(fù)出「不忠不孝大逆元兇疏」糾雷，略云：『崇禎乙亥之春，流賊犯太湖；演祚與妻孥皆衣缊敝，而更其父以新好之衣，祚向賊指其父曰：「此我家主翁，有窖銀數(shù)萬，拷之可得也」。賊因舍祚而執(zhí)其父，拷掠以死。尤有罪不容于誅者：初，傳聞國變之時，閣臣馬士英在江北與諸勛臣歃血定盟，擁立皇上。臣從山中貽書與之，謂「冊立大典，宜依倫序」；而閣臣先已得愚臣之心，整頓兵馬，聲言誅二心異議之奸，眾乃定。而實懷二心操異議者，姜曰廣、張慎言兩奸主張，而演祚明佐之。更可詫者，演祚被逮后，托其私黨向臣門生齊維藩、方啟曾轉(zhuǎn)語臣、令與救解，愿以戎政尚書相送；臣甚駭之！夫戎政尚書，乃皇上高官榮爵，必群臣會推、眾議僉同而后定；何云舉以相送？只此一言，其平日依草附木、把持朝政，實自供自吐矣！如此兇逆，即寸磔不足暴罪；可令悠悠長系，正法無期哉』？至是獄上，雷演祚與周鑣俱著勒令自盡。
發(fā)明
周鐘等三人從賊者也；肆之市朝與眾同棄，深得逃逆之義矣。若鑣與演祚，非賊也；不過為大鋮修郄耳。夫擁戴逆賢者是賊，而得罪崔呈秀者非賊；叩首逆闖者是賊，而見忤阮大鋮者非賊。今從賊昭著之時敏、黃國琦皆優(yōu)以原官，而周鐘胞兄周銓亦超然局外；何獨于鑣與演祚是問乎！王扎子殺召伯、毛伯，『春秋』特目「王扎子」以討其罔上之罪。故今于二人變文曰「殺」而特目「大鋮」，以著其造惡之罪。
臣顧炎武曰：演祚陷父于賊及明佐姜、張與戎政尚書之語，不知有無；但現(xiàn)居殿閣之馮詮，大鋮不難誣之以合門殉難，則其言之不足憑可知矣。疏內(nèi)云「士英與勛鎮(zhèn)歃血定盟，擁立皇上」，則其居為奇貨，兵勢相挾，直認(rèn)不諱矣。又云「臣在山中貽書與之，謂冊立大典，宜依倫次」；夫立君，大事也，況當(dāng)北都失守、群情震驚之際，自應(yīng)內(nèi)外協(xié)心、廣咨博詢，社稷為重、倫敘為輕。大鋮以「逆案」余孽，敢從山中遙參其權(quán)；則其平時呼吸相通、當(dāng)日合謀構(gòu)局，尤彰彰矣。又云「戎政尚書乃高官榮爵，必廷臣會推、眾議僉同而后定」；盍思兵部侍郎非高官厚爵乎？何士英一手握定，不容廷臣推舉、不顧眾議異同！豈大鋮呈身士英之門，便可送、可受乎？只此數(shù)語，而大鋮之把持朝政，真自供自吐矣！特為拈出，以存千古公案。
江湖總督袁繼咸疏請赦太子；不允。
繼咸奏：『良玉舉兵東下，請赦太子以遏止之』。有旨：『王之明的系假冒；如果先帝遺體，朕豈無慈愛。人臣何即稱兵犯闕！繼咸身為大臣兼擁重兵，如何說不能堵御』。
督師大學(xué)士史可法疏請入朝；不允。
可法疏請召見，面陳太子處分，以息群囂；有旨：『西警方急，卿專心料理，待奏凱后朝見』。
從潞王常淓于湖州。
王初至杭，適海寧，百姓群疏陳之遴于撫按。王得其揭，偶向布、按三司言之。之遴懼，反起浮詞。御史彭遇揚召對，力言『當(dāng)日大臣意在潞王，幸馬士英違眾獨立。今杭城省會非所宜居，恐有他慮』。乃有湖州之命。
附錄
馬士英薦白次李毓新即補職方司主事。
士英自出五千金委黃金鐘招募健卒，即補金鐘府同知。
梁云構(gòu)請召黃得功、劉澤清統(tǒng)兵入衛(wèi)。
馬士英奏：『水陸諸軍必直抵湖口，與九江、安慶呼吸相通，乃知上游消息；乞敕阮大鋮、朱大典督諸軍前進，不得稽延』。
黃得功提兵入援，命于荻港暫住，有警前進。
太監(jiān)高起潛奏：『左兵東下，闖賊尾后；我兵前擊，自當(dāng)指日授首，不須過慮』。
史可法三報邊警，命『上游急則走上游；清急則御清；自是長策』。又疏：『今日江北有四藩、有督師、有撫按、有總督、有屯撫，官不為不多矣。清、寇并至，曾何益毫未哉！臣近至揚州，一時集于城內(nèi)者有總督、有提學(xué)、有監(jiān)科，酬應(yīng)繁雜，府縣皆病。今又有鹽督；鹽督人人可以剝商，商本盡虧，課從何出？利歸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實自受之』。
馬士英奏上江大捷，賞阮大鋮、朱大典、黃得功、劉孔昭、黃斌卿、黃蜚、鄭鴻逵、鄭彩、方國安、趙民懷、卜從善、杜宏域、張鵬翼、楊振宗銀幣。
命兵備副使馬鳴霆駐江陰、邱司奇駐鎮(zhèn)江、楊文驄監(jiān)軍鎮(zhèn)江。凡逃兵南渡，用炮打回，不許過江一步。
禮部奏選淑女，著于十五日進元輝殿。
十一日（癸亥），貢院匯選淑女七十人中，選中阮姓一人。
系阮大成之侄女。
〔附錄〕
太監(jiān)田成，浙中選到五人，選中王姓一人，又周書辦女一人；俱送進皇城內(nèi)。
太監(jiān)屈尚忠奏催大禮措辦銀兩；有旨：『著該部火速挪借』。
馬士英疏請設(shè)洋稅事：開洋船，每只或三百兩、或二百兩，設(shè)太監(jiān)給批放行。于崇明等縣起稅，如臨淮關(guān)例。
戶部奏請徽、寧等府豫征來年條銀。
侍郎申紹芳往浙、直催餉。
御史張兆熊奏：『王之明一案謗議沸騰』。有旨：『著法司即將口詞章疏連夜速刻印刷，務(wù)使逐郡宣布』。
桂王子安仁王（由櫻）、永明王（由榔，后為永歷）召居近京。
太仆寺丞張如蕙丁艱還籍，著留行囊充餉。
御史劉勷奏：『緝奸嚴(yán)密，下役四出擾害』。
御史何□□疏：『請禁四六文章并坊刻社稿』。
贈鄒逢蘭太仆寺卿。
馬士英請令一榜廩生輸銀準(zhǔn)貢。
前山東提學(xué)副使翁鴻業(yè)子世維奏請追恤；奉旨：『果殉難濟南，何待六年始請？明系潛逃偷生、徐希掩飾；不允』（按鴻業(yè)逃為僧，是秋還家；踰年死）。
起補王時敏太常寺少卿、范鳳翼光祿寺少卿。
特授從逆臣黃國琦為兵部給事中。
發(fā)明
叩逆闖者，賊也；擁戴逆賢者，亦賊也。故國琦與楊維垣等同書「特授」。若曰是皆賊也，何嫌同辭！
清兵入淮安，總兵東平伯劉澤清逃。
澤清既請入衛(wèi)，諭以防邊為急。及聞清至，遂大掠淮安，席卷輜重西奔；沿河竟無一人守御。豫王從容渡河至淮安，稍休即拔營南下。
發(fā)明
澤清助馬、阮而攻去姜曰廣、劉宗周諸人；威力如此，宜其清兵渡河，上之奏順昌之奇捷，下之效襄陽之固守。不取法乎此，乃法童貫太原之逃乎！昔日之權(quán)焰，今安在哉？書官、書爵、書「逃」以絕之者至矣。
下給事中吳適于獄。
時左兵東下，士英盡撤江北勁兵，堵拒江上；且曰：『寧為清所殺，毋為左兵所辱』。而朝議俱以為清不足慮，甚有欲用清以破左者。方國安、牟文綬名為御左，實避清而西。吳適疏劾二將逗遛；有旨：『左良玉稱兵犯順，連破九江、安慶。國安、文綬方在剿逆，吳適為逆臣出脫，是何肺腸？著革職提問』。先是，阮大鋮、張捷輩欲借太子起大獄，因逼外議不果；及得適疏，決意借叛逆為名，曲肆羅織。既而清兵南下，遂不及具獄。
二十五日（丁丑），清兵入揚州，知府任明育、督輔大學(xué)士史可法等死之。
史可法時退守?fù)P州。清至淮，可法猶以好語慰士民，謂『清騎尚阻黃河，豈能絕流飛渡』！迨清兵直抵六合，可法急令開城門，聽士民出城遠避。清未至，高、劉二鎮(zhèn)之兵已肆其劫殺之矣。豫王入揚州，監(jiān)軍兵部主事何剛投井死，庶吉士吳爾塤被創(chuàng)死，知府任明育冠服坐堂上罵而死，諸生高孝纘公服自經(jīng)于府學(xué)之明倫堂?？煞〒砥呤T突圍而出，行至班竹園地方，清追及，盡殲之；史遂死于亂軍之中。有押住者夷人也，為史內(nèi)丁；豫王下令募生得之。至則勸之仕，不可；曰：『我受史閣部厚恩，誓于此生，靡敢失節(jié)』！豫王不忍殺，羈留半月，終不屈；乃縱之歸。歸即覓史尸，已不可得矣。今之葬梅花嶺者，乃史公衣冠耳。事平后，押住賃居邗關(guān)前一室，磨面自給；有叩以往事者，惟慟哭而已。
附錄
馬士英請召黔兵入衛(wèi)，為走貴陽計；黔兵三千調(diào)至，令駐雞鳴山，踐蹈僧舍民房殆遍。每夜撥二百名守護私寓。
二十七日（己卯），馬士英捆責(zé)報警。
鎮(zhèn)江龍?zhí)扼A探馬報：『清編木為筏，乘風(fēng)而下』。又一報：『至江中發(fā)一炮，鎮(zhèn)江城裂四垛』。最后楊文驄令箭至，云『江中有數(shù)筏，疑是清架炮城下，火從后炸，震倒頹城半垛。早放三炮，江筏紛碎矣』！士英將前報二人捆責(zé)，而重賞后使。自是探報寂然。
二十八日（庚辰），召對百官于武英殿。
自左兵報至，上日怨馬士英王之明事，謀所以自全。二十六日視朝畢，問群臣遷都之計，錢謙益力言不可；乃退。是日召對，上下寂然無一言。良久，上云『人皆傳朕欲出行』。王鐸云『此語從何得來』？上指一小奄；鐸正色語奄曰：『外邊話，不可亂說，煽惑上心』。鐸因請講期；上曰：『且過端午』。贊周時泣前曰：『大事去矣！奈何』？上笑曰：『天下有老馬在，何憂為』！
圣安本紀(jì)卷之六
五月壬午朔，吏部尚書張捷率百官進表賀捷。
時江北信絕，左兵與靖南相持不下，阮大鋮、劉孔昭虛報捷音；捷遂率百官表賀，以愚都人耳目。是早，有書聯(lián)于東、西長安門柱者云「福人沈醉未醒，全憑馬上胡謅；幕府凱歌已休，猶聽院中曲變」。又云「福運告終，只看盧（太監(jiān)盧九德）前、馬（馬士英）后；崇基盡毀，何勞東捷（張捷）、西沾（李沾）」。又云「二■〈鼠卯〉（闖、獻二賊）翻世界，七煞（劉孔昭、阮大鋮、李沾、張捷、楊維垣、趙之龍、朱國弼）卷地掃；東林一馬踏江南，四鎮(zhèn)擎天歸北漠」。
發(fā)明
張捷身為冢宰，不能進賢、退不肖，使半壁鞏于盤石；而黨邪害正、比周為惡，坐視國事決裂。至是尚恬不知恥，虛表賀捷，將以是盡統(tǒng)均之職乎？直書于冊，良可丑矣。
初五日（丙戌），上不視朝。
端陽節(jié)也，上以演劇，故不視朝。
附錄
黃得功與左良玉屢戰(zhàn)，身中三矢。捷聞，加太傅；遣太監(jiān)王肇基勞之。并加阮大鋮、朱大典俱太子太保，總兵張武、鄭彩、黃蜚各加三級，副將以下各加一級。
禮部題編修陳之遴給事中、戴英福建主考。
初六日（丁亥），有一騎從金川門入馬士英寓。
午后，士英入大內(nèi)與盧九德、田成二奄商議；傳令各門下閘，辰開申閉。
初七日（戊子），百官集清議堂會議，預(yù)坐者十六人。
時馬士英、王鐸、蔡奕琛、張捷、張有譽、錢謙益、李沾、唐世濟、陳盟、李喬、楊維垣、陳于鼎、錢增、張孫振、秦鏞、趙之龍等十六人坐堂上，竊竊偶語；百官集者甚眾，皆不得預(yù)聞。臨散，唐世濟、李喬齊聲相和曰：『即降志辱身，亦甘之矣』！后有叩之大僚者，皆云『北信甚急，今已無妨』。蓋所會議者，藉之龍以款于清也。
初八日（己丑），發(fā)黔兵六百人守孝陵。
門禁甚嚴(yán)。
清兵駐瓜州。
列營北岸。
鄭鴻逵、黃斌卿、黃蜚駐鎮(zhèn)江。
列營南岸，相持者兩日。庚辰早，清開閘蔽江而下，三鎮(zhèn)各鎮(zhèn)兵東遁；江南諸師皆潰，諸將各卸甲鼠竄。蘇撫霍達尚未到任，聞變即易服潛入蘇州。鄭鴻逵路經(jīng)丹陽，燒劫南奔；黔兵從楊文驄者止存五百人。傳言清已渡江，鎮(zhèn)江無備；南都大震。
初十日（辛卯），傳三淑女在絲廠者放還母家，縉紳家眷不許出城。
帝如太平，操江誠意伯劉孔昭不納，遂幸靖南侯黃得功營。
是日，喚梨園子弟入大內(nèi)演劇，上與盧九德、田成、屈尚忠等雜坐酣飲。二鼓后，上同太后、一妃與內(nèi)奄多人跨馬從通濟門出。至太平府，孔昭閉門不納；彷徨江次，不得已就黃得功營。得功方出兵與左良玉戰(zhàn)，聞之即歸營；向上泣曰：『陛下死守京域，臣等猶可借勢作事。奈何聽奸人之言，倉卒行幸乎！今進退將何以處？陛下自誤，非臣等負(fù)陛下也。臣營單薄如此，其何以處陛下哉』！上俯首無語者久之，暫留營中。
發(fā)明
書「如太平，幸靖南營」者，為尊諱也；書官、書爵、書「不納」者，著跋扈也?？渍亚肮埳餮?、援阮大鋮，不啻被發(fā)纓冠之急矣。今君父有難，反欲作閉戶計乎！車駕不納，則君父之倫絕；祖母可弒，則父子之倫絕。比事以觀，孔昭大逆不道之罪難掩矣。
十一日（壬辰），馬士英逃。
錢謙益黎明肩輿過士英寓，門庭寂然；良久，士英出，箭衣小帽，向錢拱手云：『詫異！詫異！我有老母不能隨亡殉國矣』。即上馬去，后隨婦女多人皆馬上妝束，家丁百余人擁出城。至孝陵，詭裝其母為太后；守陵黔兵自衛(wèi)，趨廣德。過村落，劫掠一空。廣德閉門不納，士英怒，督兵攻破之，殺其知州趙景和。迂道至安吉，貽書知州黃翼圣曰：『廣德見拒，故爾從權(quán)用兵；首先倡義，當(dāng)有不次之擢』。翼圣由是率士民肅迎道左，掃公署以停偽太后及士英家眷，其隨行者皆有酒肉之獻；士英大悅。浙撫張秉真下檄安吉問真?zhèn)?，翼圣啟云：『閣部既真，恐太后亦非偽』。秉真遂備法駕迎入杭州，舍于公廨；士英屯兵于城南。時潞王寓杭州，參謁偽太后如常禮，偽太后辭之；已而王令妃具宴送入，偽太后復(fù)峻辭之：人始疑其偽。既而，人從南中來者云：『太后已乘驢隨弘光入天界寺矣』！而后知其果偽也。
發(fā)明
運籌帷幄，輔臣職也；折沖萬里，樞臣任也。士英以一身兼之，而坐令國事至此；又不能死守，首行倡逃，惡莫大焉！特書其目、盡削其官，蓋始終絕之也。
附錄
城內(nèi)柵們盤詰甚嚴(yán)，獲奸細(xì)及馬士英中軍共八人送戎政，趙之龍斬之。
弘光既出，內(nèi)外鼎沸，百姓亂擁入內(nèi)宮搶掠，御用物件遺落滿街。文武一時隱匿，洗去寓所封示。男女出城者如蟻，有出而復(fù)返者。
午刻，都人入獄擁太子入朝，登殿正位。
百姓千余人擒王鐸至中城獄，令認(rèn)太子，即群毆之；鐸曰：『非干我事，皆馬士英所使』！百姓曰：『汝舌在士英口中耶』！復(fù)毆之，須發(fā)俱盡；太子亟以諭止之。百姓隨擁太子上馬入西華門武英殿，又擁至西宮，取弘光所遺冠袍服之；即于武英殿登座，群呼萬歲。兩月以來天氣隱霾凄慘，是日天清日朗，眾心歡悅。各部寺署官見者俱行四拜禮，大僚亦間有至者。
十二日（癸已），太子詔諭臣民。
午后太子傳示，告示周朱標(biāo)，坐日空字，黃紙書之。曰：『泣予先皇帝丕承大鼎，克壯前猷。凡茲臣庶同甘共苦，播著中外，罔不宣知。胡天不吊，慘罹奇禍；凡有血氣，裂眥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國；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業(yè)汗血非易，忍詬奔避，圖雪國恥。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實欲哭陳大義，身先士卒；不意巨奸蔽障，致攖桎梏。予雖幽囚城獄，每念先帝，無一日不三痛三絕也。如今者福王聞兵遠避，先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寢、億萬蒼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將歷請勛舊文武諸先生，念予高皇帝三百年之鴻烈、先皇帝十七載之舊恩，助予振旅，扶此顛沛。何期父老人民圍抱出獄，擁入皇宮；予見宮殿披靡，踉蹌祖業(yè)，不勝悲涕！奈諸父老焉知予負(fù)重冤，豈稱尊面南之日乎？謹(jǐn)此布告，在京文武勛舊諸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懷，勿惜會議，予當(dāng)恭聽，共抒皇猷；勿以前日有不識予之嫌，惜爾經(jīng)綸之兆也！不念舊惡，垂諸訓(xùn)典，非敢云赦；惟愿即臨，匡予不逮！謹(jǐn)此』（此示從「江南聞見錄」增入）。
附錄
戎政趙之龍出示安民，有「大駕播遷，本府死守；此土已致大清帥，自有裁酌。爾民不必驚惶徙避」等語。張捷聞太子即位、王鐸下獄（時提督京營忻城伯趙之龍因民心恨鐸，故暫移鐸至中城獄），恐以次及己，微行至雞鳴寺，以僧幡帶自縊于僧舍。楊維垣亦懼以前罪見討，先勒二妾死，為買三棺，旁置二妾、中題「楊維垣之柩」，并埋中堂；身挈一仆，夜遁至土橋，為仇家所殺。數(shù)日，仆復(fù)跡之，尸為犬食其半。
十三日（甲午），太子令釋王鐸于獄，仍命為大學(xué)士；又釋高夢箕于刑部獄，升禮部侍郎兼東閣大學(xué)士。二人出獄即逃。
附錄
趙之龍召勇衛(wèi)營兵入城，城中乘間而出者甚眾；柵禁稍寬，店肆亦有開張者矣。時文武諸臣集中府會議，齒及太子，皆有難色曰：『前日幾番云云，恐有蹈呂、張之咎者；且弘光帝復(fù)來奈何』？趙之龍曰：『此中復(fù)有新主，款使北歸，其何詞以善后』！眾皆然之，遂散。各衙門出示安民，但言城守，并不及立新主事。
馬士英寓在西華門，其子馬錫寓北門橋，都督公署在雞鵝巷；百姓焚毀一空。次掠阮大鋮、楊維垣家；大鋮最富，歌姬甚盛，一時星散。
太子敕封中城獄神為王，差官捧敕，二人前導(dǎo)。至獄中，開讀敕文，稱「崇禎十八年」；兵馬司官素服迎之。
監(jiān)生徐瑜、蕭某謁趙之龍，勸早奉太子即位；之龍立叱斬之。差官自北京歸、之龍即入西宮，勸太子避位；尚書張有譽、高倬、侍郎陳盟、王心一等皆逃。
十五日（丙申），清豫王至南京。
戎政府、都察院各遣官二員遠迎，跪立道旁，高聲報名；將近豫王前，通事高聲喝起。文武百官隨即出城迎接；時正大雨淋漓，無一人敢稍后者。
總督京營戎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忻城伯趙之龍、署掌都察院事兵部右侍郎李喬迎降，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xué)士蔡奕琛降，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錢謙益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李沾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唐世濟迎降，兵部左右侍郎朱之臣、梁云構(gòu)迎降，戶部右侍郎何楷迎降，右僉都御史鄒之麟迎降，翰林院掌院事正詹事陳于鼎迎降，左右諭德兼翰林院編修等官程正揆、李景濂、劉正宗、張居等迎降，給事中錢增、陸朗、丁允元、王之晉等降，御史張孫振、徐復(fù)陽、袁弘勛、王懩等迎降，魏國公徐元爵降，保國公朱國弼降，懷遠侯常延齡降，靈璧侯湯國祚降，安遠侯柳祚昌降，永康侯徐弘爵降，臨淮侯李述祖降，鎮(zhèn)遠侯顧鳴郊降，隆平侯張拱日降，懷寧侯孫維城降。寧遠侯鄧文郁降，南和伯方一元降，博平伯鄧祚永降，寧東伯焦夢熊降，晉寧伯劉印吉降，惠安伯張承志降，大興伯鄒存義降，洛陽伯黃中鼎降，襄衛(wèi)伯常應(yīng)俊降（內(nèi)勛戚中湯國祚是黨劉孔昭而訐舊冢宰張慎言者、柳祚昌特出「急用忠干之臣疏」催用阮大鋮者、常延齡破例與一子文蔭入監(jiān)者、朱國弼以侯復(fù)晉封公者），掌宗人府事太子太保駙馬都尉齊贊元等迎降。
豫王頓兵城外，駐扎天壇中。
十六日（丁酉），大開洪武門，趙之龍、李喬率百官獻冊，行四拜禮；隨跪請豫王進城。
豫王問太祖、成祖始未，之龍一一具答。豫王大喜，加封之龍為興國公，賜金鐙銀鞍、八寶滿帽，命軍中設(shè)牛酒席地而飲；又問『太子何在』？以王之明對。豫王曰：『既避難自宜更易姓氏，若云姓朱，不早死耶』？時在席坐朱國弼、顧鳴郊、齊贊元曰：『太子原不易名；易之者馬士英也』。豫王笑曰：『奸臣也』！晚間奉太子出城至營，豫王降席迎之，坐其右。王鐸至營投降，豫王以其弟王鑨在營中，優(yōu)禮之。李喬進城，攜大清告示偏掛通衢，民心稍定。告示二道。大清國攝政叔父王令旨：『曉諭河南、南京、浙江、江西、湖廣等處文武官員軍民人等知道：爾南方諸臣當(dāng)明朝崇禎皇帝遭難、陵闕焚毀，國破家亡，不遣一兵、不發(fā)一矢，不見流賊一面，如鼠藏穴；其罪一也。及我兵進剿，流賊西奔，爾南方尚未知京師確信，又無遺詔，擅立福王；其罪二也。流賊為爾大仇，不思征討，而諸將各自擁眾，擾害良民，自生反側(cè)，以啟兵端；其罪三也。惟此三罪，天下所共憤、王法所不赦。予是以恭承天命，爰整六師問罪征討。凡各處文武官員率先以城池地方投順者，論功大小各升一級；梗命不服者，本身受戮，妻子為俘。倘福王悔悟前非，自投軍前，當(dāng)釋其前罪，與明朝諸王一體優(yōu)待。其福主親信諸臣早知改過歸誠，亦論動次大小升用。檄到之處，民人毋得驚惶奔竄，農(nóng)商照常安業(yè)，城市秋毫無犯，鄉(xiāng)村安堵如故。但所用糧料草束，俱須預(yù)備運送軍前。兵部作速發(fā)牌出令，各處官員軍民人等及早互相傳說，毋得遲延，致稽軍務(wù)。特茲曉諭，咸使聞知』。欽命定國大將軍豫王令旨：『諭南京等處文武官員軍民人等悉知：余奉圣旨，統(tǒng)領(lǐng)大兵，勘定禍亂；順者招撫，逆者剿除。大兵到處，兵不血刃；官員赍捧敕印來降，不次優(yōu)擢者有之、照舊供職者有之。民間秋毫無犯，產(chǎn)業(yè)安堵如故。昨大兵至維揚，官員軍民攖城固守；予痛惜民命，不忍加兵，先將禍福諄諄曉諭。遲延數(shù)日，官員終于抗命；然后攻城屠戮，妻子為俘。是豈余之本懷，蓋不得已而行之。嗣后大兵到處，官員軍民抗拒不降，維揚可鑒。夫人皆天地所生，逆命之徒，欲死則宜自盡，何得貽累生靈！本朝承天之眷，遇戰(zhàn)必勝、攻城必克，諒爾等聞之熟矣。雖然耀德不觀兵，仁義招撫，天時人事洞然可鑒。今福王僭稱尊號，沉湎酒色、信任僉壬，民生日瘁。文臣弄權(quán)，只知作惡納賄；武臣要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離心，生民涂炭極矣。予念至此，感嘆不已。故奉天伐罪，救民水火。合行曉諭」（此二示亦從「江南聞見錄」增入）。
十七日（戊戌），文武百官朝豫王于行宮。
豫王受文武百官朝賀于營，遞職名者如猬。趙之龍令百姓設(shè)香案，每家各貼黃紙，書「大清國皇帝萬歲」。豫王命查百官不朝參者，妻子為俘；差假者，堂官報名注冊。每日點名，百官俱四鼓往、午后歸。
光祿寺卿葛征奇、給事中黃端伯、戶部員外郎劉光弼、吳佳胤、中書舍人龔?fù)⑾樗乐?br />
征奇等俱自盡。端伯大書其門曰：「大明忠臣黃端伯之寓」。豫王召之，長揖不拜，與之言則罵；遂命殺之。臨刑，監(jiān)斬官尚未至，適報恩寺僧一輪趨過，端伯呼一輪代書絕句云：『對面絕思量，獨露金剛王；若問安身處，刀兵是道場』。書畢，遇害。廷祥自投武定橋下死。
發(fā)明
食君之祿，不避其難；人臣之義也。書「死之」者，嘉其得授命之正也。張捷、揚維垣皆死難者。胡獨削而不書，則嘗考之「春秋」矣；齊崔杼弒其君，光賈舉、州綽等十人皆死之，「春秋」削而不書。胡康侯氏曰：『所謂死節(jié)者，以義事君，責(zé)難陳善，有所從逆而不茍者是也。今此十人者皆逢君之惡、從于昏亂，雖殺身不償責(zé)，安得以死節(jié)許之哉』？今捷與維垣之死，別自有因。即使果死，維垣已失身逆賢，不足置齒。若張捷者身為冢宰，統(tǒng)百官、均四海是其職也；當(dāng)時政由馬氏、權(quán)歸內(nèi)奄，不聞有所匡救。甚者表章附鄭諸臣，目中已無先帝；擅加成國王號，膽大□□□□：是其逢君之惡也。屈膝辱國之徒，咸行登用；賣官鬻爵之弊，置若罔聞：是其從于昏亂也。律以「春秋」之法，正所謂雖殺身不償責(zé)，安得以死節(jié)許之哉！削而不書，深得「春秋」之意也。
附錄
工部尚書何應(yīng)瑞自縊不死，豫主命縛之；某官代為之請，仍準(zhǔn)調(diào)理。
十八日（己亥），禮部尚書錢謙益引清官二員、從五百騎入洪武門，索匙不得；乃引進東長安門，盤九庫現(xiàn)銀九萬兩，即著謙益駐皇城守之。文武官暨坊保進牲醴、米面、熟食、茶果于營，絡(luò)繹塞路。趙之龍喚戲十五班進營，開宴逐出點演；正酣暢間，報各鎮(zhèn)兵至，之龍跪稟豫王。豫王殊不為意，又點演四、五出。方撤席，發(fā)兵迎敵，即刻就行。有頃，擒劉良佐，叩首請以擒弘光贖罪，王許之，隨發(fā)三百人同行。
二十四日（巳己），劉良佐以帝至南京，靖南侯黃得功死之。
良佐奉豫王令來追帝，且召得功。得功怒，不甲而出，隔河罵之；揮鞭自誓曰：『我黃將軍豈肯屈膝他人者哉』！有縱箭中其額者，黃抗立不屈。良佐即殺放箭者，持其首以勞之；黃終不應(yīng)，請明日決一死戰(zhàn)。次日，結(jié)束將戰(zhàn)，麾下群進曰：『大事已去，徙取戮耳』！黃審視將卒皆無斗志，乃擲刀于地，撫膺大慟；隨卸甲冑，服冠帶北向再拜，自刎。良佐即入其營，挾帝還南京。
發(fā)明
于良佐則削其官、書「以帝至」，以著其戕君之賊；于得功則書其爵、書「死之」，以著其得授命之正：而馬士英之黨奸誤國、劉孔昭之棄君誤國、左良玉之阻兵禍國、趙之龍等之賣君盜國，其罪不書而并見矣。
附錄
兵部左侍郎李喬獨先剃頭、胡服，豫王罵之。
趙之龍同清官并騎入城，分通濟門起以大中橋北河為界，東為兵房、西為民舍；通濟、洪武、朝陽、太平、神策、金川六門皆讓以居北軍。自是東北居民日夜搬移，提男抱女，啼哭滿路；西南民房一椽值一金。
豫王斬清兵搶物者八人；又示：『前日大內(nèi)搶掠各物，自行交還江寧縣；藏匿者梟示』。
內(nèi)院大學(xué)士洪承疇牌諭：『翰林大小每日入內(nèi)院辦事。仰掌院陳于鼎造冊送進，每日清晨點名』。
大理寺丞劉光斗、鴻臚寺少卿黃家廸、御史王懩等安撫蘇松等處，即索取投順冊。時百官之投誠于清者有趙之龍、朱國弼、劉良佐、王鐸、蔡奕琛、錢謙益、李沾、唐世濟、李喬、朱之臣、梁云構(gòu)、鄒之麟等，為檄傳布省直，諭令降順；檄曰：『自遼、金、元以來，由沙漠入主中國者，雖以有道伐無道，靡不棄好而構(gòu)釁、問罪以稱兵。曾有以討賊興師以救援，奮義逐我中國不共天之賊、報我先帝不瞑目之仇，雪恥除兇，高出千古如大清者乎？有清理京闕、修治山陵，安先帝地下之英魂、慰臣子域中之哀痛如大清者乎？有護持我累朝陵寢、修復(fù)我十廟宗祧，優(yōu)恤其諸藩、安輯其殘黎、擢用其遺臣、舉行其舊政，恩深誼祟、仁至義盡如大清者乎？權(quán)奸當(dāng)國，大柄旁落，初遣魏公翰而不奉詞、繼遣陳洪范而不報命，然后興師問罪，猶且頓兵不進，紆回淮、泗以待一介之來；自古未有以仁以禮、雍容揖讓如大清者也！助信佑順，天與人歸。渡大江而風(fēng)伯效靈，入金陵而天日開朗；千軍萬馬寂無人聲，白叟黃童聚觀朝市：三代之師，于斯見之。靖南覆沒，誰為一旅之師；故主挾歸，彌崇三恪之禮。凡我藩鎮(zhèn)督輔，誰非忠臣、誰非孝子？識天命之有歸、知大事之已去，投誠歸命，保全億萬生靈，此仁人志士之所為，大丈夫以之自決也。幸三思之！幸早圖之！謂予不信，有如皦日。順治二年（乙酉）五月，南京文武諸臣趙之龍等謹(jǐn)白』。
二十五日（丙午），劉良佐以弘光到，暫停天界寺；次日入城。
良佐以帝至，宿天界寺。次日，帝坐小轎入城，首披包頭、身衣藍袍，以油扇掩面；太后及妃金氏乘驢隨后。夾路百姓唾罵，以信任馬、阮等而囚禁東宮也；甚有投瓦礫者。進南門，易轎而馬。至內(nèi)守備府，見豫王叩首，豫王坐受之；命設(shè)宴于靈璧侯（湯國祚）府，坐帝于太子下，之龍等八人侍宴，樂戶二十八人侑酒。酒半酣，豫王問帝曰：『汝先帝自有子，汝不奉遺詔，擅自稱尊何居』？又曰：『汝既擅立，徒聽奸臣報復(fù)私怨，不遣一兵討逆，于心何安』？又曰：『先帝遺體，止有太子逃亂遠來；汝既不讓位又輾轉(zhuǎn)磨滅之何為』？又曰：『吾兵尚在揚州，汝何為便走？自主之耶、抑人教之耶』？帝汗流沾背，終無一語。席散，令羈候于江寧縣署，與太后及妃金氏同一室。豫王令舊臣往視，惟安遠侯柳祚昌、侍郎何楷視之。帝嬉笑自如，但問『馬士英何在』？
二十六日（丁未），豫王禁臣民辮發(fā)。
豫王出示各城門云：『剃頭一事，本國相沿成俗。今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爾民毋得不遵法度，自行剃之。前有無恥官員先剃求見，本國已經(jīng)唾罵。特示』。時下令髡發(fā)，戎政趙之龍、文官李喬、姚孫棐先剃，余魏國公徐元爵、安遠侯柳祚昌、永康侯徐弘爵、靈璧侯湯國祚、臨淮侯李述祖、駙馬齊贊元等以次剃訖云。
安撫黃家廸至蘇州。
錢謙益既叛降于清，以招降江南為己任；致書督輔及鄉(xiāng)紳輩勸降，有「名正言順，天與人歸」等語。門下客周荃同家廸安撫來蘇，時官府皆遁，家廸等入城，民皆執(zhí)香以迎；城中大姓，亦有設(shè)香案于外者。
巡撫霍達、巡按周元泰、知府陳師泰、同知文王輔、推官萬適、長洲知縣李實、吳縣知縣吳夢白等皆逃。
霍達于北兵渡江后到任，泊舟河干，不入城；令大開各門，縱婦女出避。
上江提督朱大典歸于金華，劉孔昭、阮大鋮、劉澤清詣營投降。
鎮(zhèn)江監(jiān)軍副使楊文驄殺安撫黃家廸。
文驄率黔兵五百自鎮(zhèn)江南奔過蘇，適太監(jiān)李國輔亦至；乘不意，猝入城，執(zhí)家，數(shù)其罪殺之。周荃聞風(fēng)先遁，文驄遂自行巡撫事。
豫王調(diào)兵八萬下蘇、杭。
清兵入蘇州，監(jiān)軍副使楊文驄逃。
清入蘇，一從虎邱黃花涇、一從楓橋出潢涇、一從高板橋出桐涇。清帥貝勒（博洛）駐師閶門外白云庵，令士紳朝見皆行四拜禮。遂統(tǒng)兵入杭；命侍郎李延齡同降將王國寶鎮(zhèn)蘇州，授原任通判徐樹藩署太倉知州事，舉人王節(jié)、李楷等署嘉定、武進等縣知縣。
長洲諸生顧所受死之。
顧所受者，長洲老儒人，稱東吳先生。聞變，賦詩云：『身是明朝老布衣，眼看世界不勝悲；從容死向?qū)m墻地，免使忠魂棄濁渠』。又自書幾上云：『非自同于匹夫匹婦之諒，實不忍為被發(fā)左衽之人』。遂往學(xué)宮自縊，為役所覺；乃赴水死。
六月□日，清入杭州。時立潞王（常淓）監(jiān)國，僅三日出降；馬士英逃。
潞王率浙江巡撫張秉真、左布政司莫儼■〈范上土下〉、督糧道副使王敬錫、杭嚴(yán)兵備副使吳簡思、水利道副使錢思騶等迎降。馬士英至杭，擬復(fù)奉立潞王，王堅拒不可。及貝勒至，以書遣陳洪范招王，王度力不能抗，遂身詣其營，請勿殺害百姓士紳；貝勒許之，按兵不動，市不易肆。
清使至紹興，在籍左都御史劉宗周、右僉都御史祁彪佳皆死之。
清帥傳檄至紹興，遣人招降。彪佳知事不可為，投河死。宗周則絕粒死；其言日：『非難自刎、投淵也，但此身不得全而歸之，不可以見我父母耳』！宗周將死，有諸生王玄趾者貽書相勸勉，甚激烈。又有潘集者尚未入泮，亦隨宗周殉難死。
時杭城已降，鄭鴻逵遂奉唐王（聿鍵）入閩，以閏六月初七日（丁亥）監(jiān)國。
鴻逵請早正尊位以系人心，鄭芝龍意有所待；群臣多言『監(jiān)國名正，宜早出關(guān)號召天下；俟有收復(fù)功，建號未晚』。不報。隨于二十七日（丁末）卯刻，祭告天地、祖宗，即皇帝位于福州南郊，以本年七月初一日以后為隆武元年（弘光登極，盡赦諸罪宗在高墻者，唐王因得出，旅泊京口；清渡江，鴻逵擁之而南，遂邀訂張肯堂、鄭芝龍等備法駕迎唐王即位，改稱隆武元年；遙尊弘光為圣安皇帝）。以布政司署為行宮，居之。大赦；論功行賞，芝龍、鴻逵俱晉封為公，超擢張肯堂為吏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右侍郎，召大學(xué)士蔣德璟、黃景昉于家，加太子太保入直辦事。三司道府文武等官，優(yōu)升、加級有差。以芝龍子成功為左都督，賜國姓；提督御營軍務(wù)。以原任知府吳震交為戶部右侍郎，總理軍餉；以陳謙為總兵官，鎮(zhèn)守衢州。命御史陸清源安撫江、浙二省。升知縣趙玉成等為吏部司官、行人王景亮等為御史；命景亮巡按浙東、軍前監(jiān)紀(jì)。授錢邦芑等給事中，遣官安撫兩廣、云、貴等處。建立大小九卿等衙門，選補各官供事。
初九日（己丑），鄭遵謙斬北使于江上；奉魯王（以海）為監(jiān)國，迎入紹興居之。
鄭遵謙者，大同兵備鄭之尹子也；與給事中熊汝霖、江西僉事孫嘉績同起義于余姚，率眾至臺州迎魯王。臺州鄉(xiāng)紳陳函輝、柯夏卿共集眾擁送魯王至紹興，奉為監(jiān)國；斬北使，取其血祭旗。上江總督朱大典亦起義于金華，遣其孫玨上表勸進；張國維亦起義于東陽，遙為聲援。起原任大學(xué)士方逢年行宮辦事，調(diào)方國安守嚴(yán)州，隨調(diào)兵復(fù)富陽縣?；罩菰斡方鹇曂溥M士黃荃集兵得萬余人，分守顯陵等處，險阻自固。
十一日（辛卯），剃發(fā)令下；〔明日〕（壬辰），在籍少詹事徐汧死之。
先是，汧致書親族云：『前月六日之夕，弟即引決于左舍，為奴所覺，志不能遂。今紳士欲郊迎貝勒，乃弟臨大節(jié)之時也；存此不屈膝、不被發(fā)之身以見先帝、先人于地下。其在后之人，則三位長兄與以發(fā)朱表兄善視之』（以發(fā)名集璜，昆山人；城破，亦殉難）。至是，聞薙發(fā)之令已行，貽書友人云：『先有數(shù)行呈諸兄，其時以郊迎為不可也。今貝勒未至，而薙發(fā)之令已行；嗟乎！屈膝不可也，被發(fā)其可乎？江萬里；吾師也；特予不及城，雖有園亭山水而不能不死于路耳，惟諸同志為弟明此志焉』。是日從山中移舟虎邱，月下沽酒獨飲；飲畢，從容赴水死。諸生殷獻臣避兵荻溪，家人有薙發(fā)者，見之號慟三日，不食死。中書文震亨時寓陽城，聞令自投于河；家人救之，絕粒六日而死，遺筆僅有「保一發(fā)以見祖宗于地下」之句。
馬士英伏誅。
士英渡江后，黔兵逃散，乃潛居天臺寺中。其家丁某縛之以獻貝勒，貝勒數(shù)其罪惡誅之；剝其皮，實之以草，用快眾憤。時人有以周、馬作對者：『周延儒字玉繩，先賜玉、后賜繩，繩系延儒之頸，宛同狐狗之尸；馬士英號瑤草，家藏瑤、腹藏草，草裹士英之皮，遂作犬羊之鞹』。
發(fā)明
士英至是一再逃矣，彼既以逃為上計，恃宇宙之大，何地不可逃；而孰知擒之以獻者，即其自衛(wèi)之家丁也。前再書「逃」、此書『伏誅」，以見包藏禍心之賊，天人之所必誅，斷無有幸免者；可以為后世永鑒矣。
長洲諸生陸世鑰首倡集議于陳湖。
世鑰字兆魚，世居陳湖以富稱。先是有十將官者聚千余人屯陳湖中，兆魚慮其為亂，亦屯聚千余人；名為犄角，實為防遏。下令髡發(fā)，鄉(xiāng)民驚惶殊甚；十將官因以言煽誘之，鄉(xiāng)民益懼。適府縣差催馬草者挾以兵勢，需索倍于往昔，鄉(xiāng)民皆洶洶思亂。十將官因民之洶洶也，遂殺其人而焚其舟，揭竿稱變；邀陸與同事。時城中富室大家皆避兵水鄉(xiāng)，為人朵頤久矣；于是聚義者四起，咸以劫掠財物為事。惟兆魚則盡毀其家，以集眾數(shù)十萬金之產(chǎn)，捐以供餉；又嚴(yán)禁部下不得擄人家一錢一縷，犯者必殺無赦。時同舉義者兵部主事吳易、諸生戴之偏等；后或投誠授職，或流而為盜。兆魚見大事已去，竟飄然長往，棄妻子不顧云。
太湖義兵起，以黃蜚為主。
蜚，故水軍總兵也。
十三日（癸巳），城中義兵起。
時陳湖所部有被獲下獄者，伏力士劫之，以城樓舉火為號；于是城中爭奮起，相與焚北察院及巡撫公署。李延齡、王國寶俱斂兵屯于南園，城中大姓各設(shè)酒食以犒義兵；然義兵皆徒手未經(jīng)戰(zhàn)陣，又無火器。原任守備魯之玙、蔣若來咸集眾湖中，約期克復(fù)；若來不應(yīng)，之玙獨率千余人入城，與北兵戰(zhàn)于南園，眾潰不能支，死于葑門廟側(cè)，陳湖勇士韋志斌亦死焉。
松江、嘉興、常熟、昆山、嘉定、江陰俱集義城守。
松江，先有指揮常某者集義殺安撫吳衷垣、顧乃猷而遍括郡人金錢助餉，郡人苦之；乃共敦請原任兩廣總督沈猶龍為主。嘉興，則推吏部尚書徐石麒、編修屠象美為主；新任兵備吳簡思聞變，從水關(guān)出。常熟，先推原任知州嚴(yán)栻為主，既而總兵何沂擁宗室某至，執(zhí)栻欲誅之，僅而得免；嗣后何沂為主。昆山，則推前任知縣楊永言為主。嘉定，則推在籍右通政侯峒曾為主。江陰，則諸生許用及典史陳明遇為主：各集眾城守，豎「大明」旗號。
徽州、紹興、金華等處各舉兵城守。
十六日（丙申），城中義師潰。
時舊總兵吳志葵屯營黃天蕩，郡人張劭勸之入城救援，不應(yīng)；于是諸師作鳥獸散。有頂缸僧戰(zhàn)甚力，手殺清兵數(shù)十人。當(dāng)十六夜月食，李延齡令兵潛出齊門，從蠡口繞出望亭，奪糧船據(jù)之，縱掠滸墅至楓橋；而北兵在城中者亦焚殺。胥門一帶，計城內(nèi)外死者幾及萬人，河水經(jīng)旬猶不可食。潭東李伯含素以武事見推，及是率眾至盤門，遽墮水死，人咸惜之。有朱旦者，祖為朱鷺，人稱白民先生；著有「建文書法疑」一種，極意表揚遜國諸臣。至是聞變，笑曰：『當(dāng)時我祖作書，忠于建文帝；今我舉義，忠于先帝，雖死猶生也』。遂拜母訣別而出。往太湖說黃蜚諸師，皆不應(yīng)；復(fù)貽書促吳志葵，亦不應(yīng)。乃同西山徐云龍薄胥門，北兵沖突而前，徐云龍卸甲走，其弟君達、僧景賢皆戰(zhàn)死，旦亦遇害。
清兵入常熟，諸生徐守質(zhì)等死之。
降將洪某率兵攻常熟，何沂先期潛逃；諸生中尚有躬冒矢石力戰(zhàn)于華蕩者，勢不能支，遂各散去。徐守質(zhì)母病不能遷，兵至，母與妻俱投井死，守質(zhì)與兵格斗死。徐市、徐鐸開城破，嘆曰：『我家世科，竟無一義士耶』！遍別親族，題壁云：『不敢立名垂后代，但求殉節(jié)答先朝』。夜半自縊。項志寧方食餅，聞城破，墮餅于地，扼吭不食死。諸生蕭某妻許氏為兵所掠，痛罵不受污；兵怒，縛之桅，支解之。
清圍昆山，徐開禧開城放百姓；在籍編修朱天麟走云南，諸生朱集璜等死之。
昆山巨族甚多，皆輸餉愿死守。諸生朱集璜等助守甚力，共推老將王南揚主戰(zhàn)事；南揚勇悍不減少年。至是，清來攻城，被圍數(shù)日；徐開禧開門放百姓，全活頗眾。未幾，南揚力戰(zhàn)死。天麟見城破，踉蹌走江西；后間關(guān)隨永歷以終。諸生集璜等俱死亂軍中。諸生陶琰募死士三百人赴援，中途聞城破，自刎死。鄉(xiāng)紳士民男女死者，城內(nèi)外以數(shù)萬計。舊令楊永言潛匿民間得免；后為僧，復(fù)至昆山。
清圍嘉定，七月初四日（癸丑）破之，在籍右通政侯峒曾、進士黃淳耀等死之。
峒曾等倡義守城，清初來攻，峒曾令焚其舟。既又來攻，預(yù)斷一石橋而支之，不即斷；清兵過橋，橋傾壓死者十余人。有蔡游擊者，侯、黃二公敦請以訓(xùn)鄉(xiāng)兵；其人勇悍善斗，手揮鐵簡前后擊殺數(shù)十人后，中矢如猬毛以遁。七月初三，降將李成棟復(fù)糾太倉兵來攻東、西兩門，火炮擊城中無虛刻。薄暮，忽大雨如注，怪風(fēng)暴起，城中遂不能張燈；成棟令兵丁潛伏城下，穴城而進，守者不覺。初四黎明，成棟置炮于地穴中，炮發(fā)震城，城一隅崩；鐵騎直擁而上，鄉(xiāng)兵不能御，城遂陷。峒曾急歸拜家廟，赴池水死；成東撈其尸，斬首以徇眾。長子元演被數(shù)十刀以死，次子元潔亦被殺。有朱長祚者悉出家財佐軍；城破，誘家人盡登一舟，自沉。孝廉龔用圓與兄諸生用廣、孝廉張錫眉與妾皆赴水死，諸生夏云蛟、唐昌全等皆死之。淳耀與其弟淵耀赴僧舍，題殉節(jié)詞于壁；弟曰：『阿兄，此其時矣』！遂同縊，越數(shù)日，親友收其尸，面如生。其痛罵而死及殉難者甚多，惜未能盡詳其姓氏。
十一日（庚申），太湖義兵潰。
黃蜚雖擁益藩樂安王屯聚湖中，然無遠圖，惟搜捕剃發(fā)人正法及沿村打糧而已；民甚苦之?！睬耙蝗铡常耗?，清數(shù)百騎由吳山趨堯峰，黃兵方集木瀆，聞風(fēng)俱遁；黃蜚遂入泖河。庚申清復(fù)至，鄉(xiāng)民被殺者數(shù)百人。清將李成棟襲吳志葵、黃蜚于泖河，俱擒之以歸。
發(fā)明（此節(jié)本在清圍嘉定之后，今補之）。
氣數(shù)已終，雖有忠肝義膽之士，亦不能保全。
清兵入松江，在籍兵部左侍郎沈猶龍、原任吏部主事夏允彝死之。清兵入金山衛(wèi)，指揮候懷玉父子死之。
猶龍既從事，即斥逐常指揮，聚鄉(xiāng)紳士民為城守之計。舊總兵吳志葵率水師于泖河中，與金山衛(wèi)指揮侯懷玉皆至。議事，懷玉與志葵不合，志葵故設(shè)端以難之；懷玉憤然起曰：『府城憑大總?cè)挚偠?；金山衛(wèi)吾當(dāng)死守，誓不使北兵得近衛(wèi)城一步』。懷玉遂往金山，志葵仍歸泖河。李延齡將襲松，令北兵潛匿舟中，命中書董廷對為閑，假以探沈為名，實納清也；眾知其謀，追斬廷對于清浦（廷對，尚書其昌孫也）。適謝某者制造軍器，往城中交納，沈令開南門納；軍器舟入，忽報黃蜚兵至，皆以紅布羅首，內(nèi)一兵紅布散脫，辮發(fā)儼然，眾喧『清入城矣』！沈遂東走，北兵尾之而行；甫出東門，沈左肩中一箭，遂死于濠下。松江既破，延齡令小將金某攻金山衛(wèi)，侯固守不動。有北將緣城而上，侯立手刃之；如此數(shù)人乃止。后李成棟復(fù)以大軍攻之，侯竭力死守相持者三日；及破，侯猶巷戰(zhàn)，至死罵不絕口。其長子被擄，極力詬罵；北將怒甚，即殺于中途。時延齡下令勒諸紳進謁，夏允彝拒不往見；其兄逼之，終不可。其兄曰：『汝以為不可者，惟有死耳』！允彝乃自投于池中。
清兵圍江陰歷閏六月至八月，破之；典史陳明遇、前任典史閻應(yīng)元、諸生許用及訓(xùn)導(dǎo)馮厚惇、中書戚紳等死之（戚紳一作戚勛）。
六月，新任江陰縣知縣至，下髡發(fā)之令。閏六月一日，諸生許用倡言于明倫堂曰：『頭可斷，發(fā)不可剃』。未幾，鄉(xiāng)兵奮起；先拘知縣于一室，四城內(nèi)外應(yīng)者萬人。求發(fā)舊藏火藥、器械，典史陳明遇開庫給之。隨執(zhí)守備陳瑞之，搜緝在城奸細(xì)，以徽商邵康公嫻事，共推轂為將；邵亦招兵自衛(wèi)。舊都司周瑞鑨帥水師駐江口，約邵兵出東門，周從西門協(xié)剿；既而敗績。時清兵日熾，各鄉(xiāng)兵盡力攻殺，每獻一級，城上立給銀五兩?；丈坛惕等氤牵M傾所有與明遇充餉，而自往黃蜚、吳志葵求援；黃、吳不應(yīng)，程遂祝發(fā)為僧。是時叛仆四起，大家咸救死不暇。清兵首掠西城，旋至南關(guān)；邵康公往御之，不克。清兵焚東城，大劫城外富室；康公帥鄉(xiāng)兵與戰(zhàn)，殺清將一人。鄉(xiāng)兵高瑞為清兵所獲，不屈死；周瑞鑨掠舟而逃，康公不知下落。明遇乃迎舊典史閻應(yīng)元為將，帥鄉(xiāng)兵擁之入城。清兵四散焚劫，鄉(xiāng)兵遠竄，無復(fù)來援者；清兵始得一意攻城。城中竭力備御；清兵箭射如雨，城內(nèi)取鑊蓋為蔽，以手接取，日可得箭三、四百枝。一將架云梯獨上，城內(nèi)用長槍刺之，將心口納槍，奮身直躍；一童子以刀刺其喉殺之，尸墮城下。又一將周身束以利刃，以大釘插城墻，緣而上；城內(nèi)用大槌擊殺之。清兵日增，依君山為營，下瞰城中；城中連炮擊之，清兵乃移營去。居民黃云江素善弩，發(fā)弩中人面目立死；陳瑞之之子出己意制木銃，從賊頭擲下火發(fā)，銃裂觸人即死。應(yīng)元復(fù)制鐵槌，能于城外取人，百不失一，又制火球、火箭之類；清兵畏之。降將劉良佐統(tǒng)兵來助，設(shè)牛皮帳自衛(wèi)；城中索巨石投下，數(shù)百人皆死。良佐移營十方庵，令庵僧陳說利害，城中不為動；良佐策馬自臨城曉諭，應(yīng)元罵曰：『我一典史，卑官耳；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不能以死報國，今日有何面目見此方父老』！言末畢，良佐急掩耳而走。明遇日坐臥城上，與民同甘苦；咸愿為死無悔。時松江新破，李成棟等盡帥所部至江陰。清兵縛黃蜚、吳志葵于十方庵，令作書招降；蜚曰：『吾與城中無一相識，何書為』？清兵驅(qū)之臨城下，蜚無言；志葵勸眾早降，應(yīng)元曰：『汝不能斬將殺敵，為人所縛，自應(yīng)速死；何用多言』！時清兵輦炮絡(luò)繹而至；發(fā)炮無虛刻，彈飛如電。一人立城上，頭隨彈去，而僵立不仆；又一人背胸洞徹，而直立如故。有一清將坐于十方庵后，城上發(fā)炮中之，立斃。八月之望，應(yīng)元以中秋節(jié)，令守城者輪流賞月；而自攜酒登城隅，四望嘯歌。許用作五更曲，令諸善謳者高聲齊唱；城下聞之，悲怒者各相半，亦有激烈慷慨者。二十一日午刻，祥符寺后城傾，清兵從煙雨溷雜中潛逾入城，開門納師；民猶巷戰(zhàn)。有韓姓一人徒手格殺三人，始自刎死。男婦死者城中井皆滿，泮池及孫郎中池迭尸數(shù)重。陳明遇闔門投火死；閻應(yīng)元投水被執(zhí)，大罵不屈死；訓(xùn)導(dǎo)馮厚敦冠帶縊于明倫堂。有中書戚紳者，家于青陽，入城協(xié)守；城破，大書于壁曰：『戚紳死此，紳之妻若女、子若媳亦死此』。與許用俱合室自焚。黃云江素善弦歌，城破后，獨攜一胡琴以出入，莫知其弩師也。
清兵下陳湖，陸世鑰奔湖州。
蘇州提督吳勝兆甫履任，即統(tǒng)兵下陳湖；世鑰走湖州山中，戴之俊等皆降。
清兵入嘉興，原任吏部尚書徐石麒、兵部主事錢牒死之。
石麒等既集義城守，迎鎮(zhèn)將陳梧為帥，軍聲頗振。清兵來攻，梧率眾御之三塔，大??；精銳俱盡。石麒知事不可為，自縊于書室中。其仆祖敏、徐錦等俱從死。錢牒投河死。清兵至，屠戮一空，雞犬無遺；編修屠象美為亂民所殺。
洞庭西山民兵潰。
黃營散后，余眾聚西山，擁楚藩通城王朱盛澄行大將軍事；而山中無糧，軍政不立，僅恃一徐云龍，而氣已衰矣。城中聲言大兵將下西山，遂縛同事蔡象坤以獻巡撫王國寶，殺之。吳勝兆統(tǒng)兵至西山，受徐云龍等降，安撫而還。
豫王班師，以弘光及潞王、太子北行；前使臣兵部右侍郎左懋第等死之。
正月，劉英及曹遜、金鑣入訊，逾垣得見；懋第發(fā)疏，令金鑣偕都司楊文泰赴南都奏之。及至，而南都已失守矣。其在太醫(yī)院也，內(nèi)院洪承疇謁之；懋第曰：『鬼也！承疇松、杏陣亡先帝賜祭、加醮九壇，賜蔭、予謚久矣。今日安得更生』。李建泰亦來謁；懋第曰：『汝受先帝寵餞，不能殉國，降賊又降清；又何面目見我耶』？漢臣投謁者，皆受罵而去；漢臣亦憚見之。江南陷信至，懋第題詩云：『峽坼巢傾歸路回，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難盡，蕩作寒煙總不磨』。至是，以江、浙平，再下令剃發(fā)。副將艾大選首髡如令，懋第立杖殺之；捕下刑部獄。懋第曰：『我自行我法殺我人，與若何豫！可來速殺我』！次日，鐵騎擁入內(nèi)朝，懋第南向坐于庭下；攝政王問在廷漢臣云何？吏部陳名夏曰：『為弘光來，不可饒』！懋第曰：『若非中先帝會元榜眼者？今日有何面目坐』！侍郎金之俊曰：『先生何不知興廢』？懋第曰：『汝何不知廉恥？我今日只有一死，何必多言』！攝政王揮出斬之。趙開心將為之請，同坐者掣其裾而止。懋第至宣武門外，神氣自若，南面四拜，端坐受戮；劊子楊某涕泣，叩首而后行刑。開心始行啟王，王將從而已報死矣。馬紹愉率所隨將士悉髡發(fā)降；參謀陳用極及武弁王一斌、劉統(tǒng)、王廷佐、張良佐俱不屈，同日遇害。
發(fā)明
懋第拘囚太醫(yī)院，與文信國小樓何異？其與洪、李二人相詰問者，與失信國責(zé)備范文煥何異？其與剛、榜二人抗拒不屈，與先信國見博羅長揖不屈何異？其卻金侍郎興廢之說而端坐受戮，與先信國卻張宏范仕元之說而從容柴市何異？已就刑而攝政王即傅令免刑不及，與先信國之已赴義而元世祖諭赦不及何異？既死矣，而王一斌等皆同殉難，與先信國諸客鄒鳳、劉子俊等倡義追隨、鼎鑊不避何異？是故系上于北行之下者，見其心乎本朝也；車駕一日未死，懋第本朝上心一日未斷也。詳書其官仍正其名曰「使臣」者，嘉其不負(fù)此行也；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如懋第者稱其選也。曰「死之」者，著其節(jié)也：君存與存、君亡與亡，舍生取義，其生平素所自矢也。若懋第者，于為人臣之道盡矣；詳其事，賢懋第也。
附錄
弘光帝之北也，內(nèi)奄皆隨行。韓贊周自樓墮下，折足不死；北軍舁之以北，中途不食死。
時帝、太子、潞王兇問至南；十二月，監(jiān)國魯王遙上帝謚曰「圣安皇帝」、太子謚曰「悼皇帝」，潞王謚曰「潞閔王」。
后敘
嗚呼！人之所以為人者，以其有君臣、父子之大常也。是故物我交引、隨世遷謝者其幻，而幾希獨存、亙古不磨者其常；大官大邑印累累、綬若若者其幻，而窮理盡性、慊屋漏而質(zhì)鬼神者其常。甚者喝叱風(fēng)云、威福任意、喜加膝而怒加淵，孔光之徒望塵遙拜、思邀余盼以示榮寵者其幻，而剛大之氣塞乎兩間，直可薄日月而參天地者其常；又甚如操之詐、懿之奸、檜之狠、似道之賊、華歆之徒稱功頌德代掃除而效功者其幻，而惟是澹洎明志、士卒忠孝義盡而仁至者其常。逐于幻則愈趨愈下，勢不至冠履倒置、人禽易位不止；守其常則心得其正，心得其正將是非明而好惡審、廉恥重而禮義興，邪慝其少衰乎！此紫陽嗣康侯而作「綱目」也，嗚呼！其亦有不得已焉者矣。
后跋
右按弘光帝即位僅及一載而其局三變。其始也，雖未見馬革裹尸之實而時申桑土綢繆之訓(xùn)：此一局也。既而貴陽之禍水延入，貂孽之蔓草叢生：又一局也。最后，則馬、阮之奸憤盈眾口，而晉陽之甲氣奮同仇；其局愈變，其事亦愈逆。所以然者，則以安樂雖武侯不能輔而衛(wèi)瓘之撫床真可惜也。竊不自揣，纂述之外，僭用發(fā)明；而或者謂是非雖存，空言何補？是又不然。昔春秋之世，亂臣賊子遍于天下，幾不知君臣、父子為何事；孔子取「魯史」而筆削之，奸國者有罪、篡弒者有誅。孟子推尊其功，以周之東遷為一亂、以春秋之作為一治，直舉以與禹、周公并列，即以己之正人心，距楊、墨。繼其后，胡康侯氏表章「春秋」，復(fù)推盂子之功，謂不在禹下?？昭灾?，固若是其重哉！
隆武遺事
乙酉五月，南都失守?？偙汆嶘欏?、鄭彩退師回閩，會唐王從河南來，奉之至福州；與巡撫張肯堂、巡按吳春枝、原任禮部尚書黃道周、南安伯鄭芝龍等，共議唐王監(jiān)國。王太祖后，封南陽。初失愛于祖父，兩叔謀奪嫡，未得請名；及祖端王薨，守道陳奇瑜、知府王之柱為之請，得嗣。后以統(tǒng)兵勤王，擅離南陽，錮高墻；會赦，出。性率直；喜詩書，手草傳檄，灑灑數(shù)千言。鴻逵請正位以饜眾心，芝龍意別有在，固爭以為不可。諸大臣皆言監(jiān)國名正，俟出關(guān)尺寸，建號未遲。而李長倩亦疏言急出關(guān)、緩正位，示監(jiān)國無富天下之心；不報。擁戴臣貪定策功，不數(shù)日，即位于福州；改元隆武，大赦。時閏六月十五日也。是日，郊天。大風(fēng)拔木揚沙，駕回宮，尚寶司卿坐馬忽驚躍，玉璽墮地，損一角；人咸異之。改福州為天興府，以布政司為大內(nèi)。封鄭芝龍平虜侯、鄭鴻逵定虜伯、鄭芝豹澄濟伯、鄭彩永勝伯。設(shè)六部九卿，以張肯堂為吏部尚書、李長倩為戶部尚書、曹學(xué)佺為禮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尚書、周應(yīng)祥為刑部尚書、鄭瑄為工部尚書、馬思禮為通政司使、鄭廣英為錦衣衛(wèi)都督。以天興、建寧、延平、興化四府為上游，汀州、邵武、漳州、泉州四府為下游，各設(shè)撫按。起蔣德璟、黃道周、黃景昉、蘇觀生、何楷、陳洪謐、林欲楫、朱繼祚、黃鳴俊為大學(xué)士。改庶吉士為庶萃士；命蘇觀生主之，以招選賢才。又起曾櫻、何吾騶、郭維經(jīng)、葉廷柱入閣辦事。閣臣至二十余員；其遠不能至者，尚有王應(yīng)熊、楊廷麟等，僅列其名。其有票旨，隆武帝手為之；閣臣閑居而已。德璟、景昉、欲楫力疏辭；行人以死請，乃至。德璟陛見，首請親屯、練軍。集廷臣議戰(zhàn)守，兵定二十萬：自仙霞關(guān)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處，計十萬；其十萬，今冬精練、明春出關(guān)，一出浙東、一出江西。統(tǒng)二十萬之兵，合八閩、兩浙、兩粵之餉計之，尚不給；然竟成筑舍。
時內(nèi)外文武濟濟，然兵餉、戰(zhàn)守悉委之芝龍。芝龍，泉州人；城南三十瑞安平鎮(zhèn)，其故府在焉。芝龍從幼在海為盜，凡海盜皆其故盟、或其門下。自就撫后，海舟非鄭氏旗號不能往來；每舟例入三千金，歲入以千萬計，富擬于國。自筑城安平，海梢直逼，臥內(nèi)可徑達海。守城兵餉皆自給，不取于官；旗幟鮮明，戈甲堅利。盜有遁入海者，檄付芝龍，取之如寄。弟芝虎，勇冠三軍；昔征劉香老，歿于海。次鴻逵、次芝豹：一門聲勢赫奕東南。芝龍開府城南，坐見九卿，入不揖、出不送。其貴倨如此。
粵西靖江王某，于八月亦稱監(jiān)國，不奉詔；舉兵將東，廣西巡撫瞿式耜移書丁魁楚為備，又檄思恩參將陳邦傅防梧。靖江王遣桂平道井濟促式耜入見，式耜不往。末幾，靖江王提兵至梧，命式耜易朝服朝，式耜不從；以兵脅之，卒不奪。靖江王旋為魁楚所敗，返桂林。時粵西總兵楊國威亦從靖江王，式耜授計于焦璉（國威旗鼓），而邦傅亦應(yīng)檄至，遂擒靖江王及國威并吏科給事顧奕等；械至，斬之。封魁楚伯爵，式耜進兵部侍郎。
時浙東亦奉魯王監(jiān)國。先最，清兵入杭州，潞王以城降，原任巡撫祁彪佳赴水死。左都御史劉宗周不食死；有絕命詞云：『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濟意；決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犊c從容，何難亦何易』！又示婿秦示瞻詩云：『信國不可為，偷生豈能久！止水與迭山，只爭死先后；若云袁夏甫，時地皆非偶。得正而弊矣，庶幾全所受』。門人會稽諸生王毓蓍聞變，即遺書先生云：『愿先生早自決，毋為王炎午所吊』！即投泖橋而死。儒士潘集奔東渡橋，袖石自沉死。周卜年赴海死。大學(xué)士高弘圖流寓紹興城外，至野寺不食死。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子遵謙殺浙江招撫使某于江上，遂同張國維、方逢年、柯夏卿、宋之普、陳函輝、陳汝霖、孫嘉績等迎立魯王于臺。會朱大典于金華亦遣唐玨上表勸進，王遂監(jiān)國于紹興。以國維、逢年、之普為大學(xué)士。國維督師江上，賜上方劍行事；其子世鳳為將軍。封方國安荊國公，守嚴(yán)州；張鵬翼永豐伯，守衢州；鄭遵謙義興伯、王之仁武安伯。補陳潛夫原任御史，加太仆寺少卿，監(jiān)各藩鎮(zhèn)兵馬。七月，復(fù)富陽；八月，復(fù)于潛。時兵馬雖集，各不相統(tǒng)，部曲騷然。國維疏請『克期會戰(zhàn)，則彼此迭入，我有番休之逸；而攻堅搗虛，敵無應(yīng)接之暇。且必聯(lián)諸帥之心化為一心，然后可使人人之功罪化為一人之功罪』。馬士英奉弘光帝太妃至紹興，人士猶未知弘光所在。國維首疏參馬士英誤國十大罪；土英懼，不敢入朝。原任禮部□□王思任疏請斬士英以謝天下；王疏云：『戰(zhàn)斗之氣，必發(fā)于忠憤之心；忠憤之心，又發(fā)于廉恥之念。事至今日，人人無恥、在在不憤矣。所以然者，南都定位以來，從不曾真真實實講求報雪也。主上寬仁有余而剛斷不足，心惑奸相馬士英援立之功，將天下大計盡行交付。而士英公竊太阿，肆無忌憚；窺上之微，而有以中之。上嗜飲，則進■〈酉靈〉醁；上悅色，則獻妖淫；上喜音，則貢優(yōu)鮑；上好玩，則奉古董。以為君逸臣勞，而以疆場擔(dān)子一肩推與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決不照應(yīng)之。每一出朝，招集無賴賣官鬻爵，攫盡金珠；而四方狐狗輩愿出其門下者，得一望見費至百金、得一登簿費至千金。以至文選、職方乘機打劫，巡撫、總督見兌即題。其余編頭修腳、服錦橫行者，不在話下矣。所以然者，士英獨掌朝綱、手握樞柄，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篤信之以至于此也！茲事急矣，政本閣臣可以走乎？兵部尚書可以逃乎？不戰(zhàn)、不守而身擁重兵，口稱護太后之駕；則圣駕獨不當(dāng)護耶？一味欺蒙、滿口謊說，英雄所以解體、豪杰所以灰心也，及今猶可呼號泣召之際，太后宜速趣上照臨出政，斷酒絕色、臥薪嘗膽；立斬士英之頭傳示各省，以為誤國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詔，以昭悔悟；則四方之人心、士氣猶可復(fù)振，而戰(zhàn)鼓可厲、苞?？晒桃病?。乙酉五月，又上揭土英云：『為一人定國，可以因敗為功；千載留名，可以去邪從正事。閣下文采風(fēng)流、才情義俠，職所素欣者慕者。
即當(dāng)國破眾疑之際，援立今上，毅然主之，以定時局；豈不中外悅服，以為古之郭汾陽、今之于少保也，何快何幸！然而一立之后，閣下氣驕腹?jié)M，政本自由、兵權(quán)獨握，從不讓戰(zhàn)守之事，只知貪黷之謀。酒色逢君、門墻固黨，以致人心解體、士氣不揚，叛兵至則束手無策、強敵來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輿播遷、社稷邱墟；高皇帝鼎鍾之華闕，麏聚腥膻。閣下謀國至此，即喙長三尺，亦何以自解也！憤極神人、懼兼夷夏，恐閣下展轉(zhuǎn)清夜，夢寐亦不得安！略計將來，良心亦不盡死。以職上計，莫若明水一孟，自刎以謝天下：則忠憤節(jié)義之士，尚爾相亮無他；閣下妻孥子孫，庶幾可留苗裔。若但求全首領(lǐng)，亦當(dāng)立解樞權(quán)，授之才能、清正大臣以號召英雄、豪杰，呼號惕厲，猶可幸望中興；所謂一人定國者也。如或逍遙湖上、潦倒煙霞，仍效賈似道之故轍，則千古笑齒已經(jīng)冷絕。再不然，如伯嚭渡江，吾越乃報仇雪恥之國、非藏垢納污之區(qū)也！職當(dāng)先越胥濤，乞素車白馬以拒閣下；上干洪怒，死不贖辜。閣下以國法處之，則當(dāng)束身以候緹騎；以私法處之，則當(dāng)引領(lǐng)以待鋤麑。言粗意妄，不勝皇恧』！第二揭云：『為明主宜明、正人宜正，懇乞亟請皇上當(dāng)陽以還剝復(fù)事。某伏處林泉，耄病無識。然聞道路悲啼，仳離逃竄，岌乎殆哉，朝不保夕矣！輒歡國家之事，遂至于此！詢問乘輿，俱云不知去向。堂堂天子，可以喝招乎？可以寄放乎？可以藏匿乎？閣下自許，豈不附于正臣；然皇上乃大明之主也，當(dāng)曉然與眾共知。啟蹕何日？駐蹕何方？經(jīng)過行在，委曲圖存。自當(dāng)一一大書，布告中外。而今閣下以揆首樞元拋撇主人，擁兵自衛(wèi)，托言護太后駕來，亦如虜中事，謂之「攝政」；豈不羞須眉而喪衣冠之氣耳？閣下身為大臣，又為親臣、愛臣，形影相依、呼吸相屬，豈有不知今上所在者！而詭秘若此，無非慮虜之追上，而且自為逃也。正乎？不正乎？皇上何以待閣下，而閣下設(shè)心至此，天容之否！且某聞之：君猶日也；日有晦、有蝕，而天上斷無二日之理。天上不可一日無日，則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今帝座虛十幾日矣，有何妙用、有何奇謀？某以為光明正大，仍是我朝君相之事；若再欺蒙茍且、不明不白則中□□□□□閣下主何意矣！近聞黃靖南戰(zhàn)勝，虜遁。閣下即當(dāng)從皇上所在，立請復(fù)至留都；如皇上駕在浙境，亦當(dāng)請至?xí)?，定位以安天下，庶為正理，閣下仍猶不失為正臣。嗟乎！閣下果肯盡忠如靖南之戰(zhàn)，皇上既已親征，正是祈父戮力之時；而閣下星夜走避，帶此十萬兵至浙何為？閣下勿謂天下人盡無手眼；考終命三字不易，子孫三族所系也，閣下試低頭思之』！十月，清兵至□□，方國安嚴(yán)陣御之；國維率王國斌、趙天祥策應(yīng)，追戰(zhàn)于草橋門。會天大風(fēng)雨，炮石俱不得發(fā)，遂各斂兵；清兵營木城于沿江。閩中詔至，諸求富貴者爭應(yīng)之；監(jiān)國遂下令返臺，士民復(fù)皇皇。國維馳至紹興，上疏隆武帝曰：『國當(dāng)大變，凡為高皇帝子孫，當(dāng)同心戮力，興復(fù)大業(yè)。俟成功之后，入關(guān)者王之；監(jiān)國退居藩服，禮誼昭然。若以倫敘叔侄定分，在今日原未假易。且監(jiān)國當(dāng)人心奔散之日，鳩集為勞；一旦南拜正朔，鞭長不及遙制，唇亡齒寒。猝然有變，悔何可追！臣，老臣也；豈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疏入，議始定，而浙、閩已成水火矣。
閩餉不足，芝龍遣給事中梁應(yīng)奇入粵督餉。應(yīng)奇往，參遲誤者數(shù)十人；命提問，亦莫應(yīng)。潮州知府楊球遂止越界，不敢入。芝龍又命撫按以下，皆捐俸助餉。官助之外，有紳助；紳助之外，有大戶助。又借征次年錢糧；又察括府縣庫積年存銀未解者，厘毫皆解。又大鬻官爵，部司價銀三百兩，后減至百兩；武札僅數(shù)十兩，或數(shù)兩。于是倡優(yōu)廝隸，盡列冠裳；然無俸、無衙，空名而已。其黠者，倩軒蓋、顧仆役，拜謁官府、鞭撻里鄰。晉江令金允治蒞訟，兩造稱職官，則立而語，互毆于庭不可制；受害者延頸。然猶苦餉不足，所招關(guān)門兵不過疲癃數(shù)百人耳。時廷臣請出關(guān)者章滿公交車，隆武亦欲躬履行間，而芝龍以缺餉為辭；十月，會后至，乃暫止。
初，隆武帝孑身南來，鴻逵以所掠美人十二獻。及后至，乃大興將作，擴構(gòu)宮殿；卮匜之器，悉用黃金。開織造府，造龍袍；后服下體，皆織龍鳳形。后性警敏，頗知書，有賢能聲。每召對奏事，后于屏后共決進止；隆武帝頗嚴(yán)憚之。而尚未有嗣，芝龍乃令子森入，賜國姓，改名成功。每伺隆武帝意所向，輒先告芝龍；由是，廷臣無敢異同者，宰相半出其門下。何楷與芝龍爭朝班不合，乞歸；中途被盜截其耳，詔求賊不得。給事中劉中藻亦以忤鄭氏去。或密以鄭氏攬權(quán)告隆武帝，帝切實芝龍。芝龍怒，佯謝事；帝隨固留曰：『此非朕意，乃某人言也』。芝龍潛中傷之。于是，左右無一同心者矣。南來無賴之徒，爭上疏談兵，即得召對；片言合旨，賚寶錠、賜官爵。久之漸多，部曹幾及千人；所賞，芝龍亦不應(yīng)。隆武心知芝龍不可恃，卒無以制之。芝龍亦以不出關(guān)無以饜眾心，乃分兵為二，聲言萬人，實不滿千人；以鄭鴻逵為大元帥出浙東、鄭彩為副元帥出江西。隆武仿淮陰故事，筑壇于郊，拜而送之。既出關(guān)，疏稱候餉，駐不行。月余，內(nèi)催二將檄如雨，而切責(zé)鄭彩『畏縮不前，自有國法在』！不得已，逾關(guān)行四、五百里而還；仍疏言餉絕，留如故。
于是黃道周以師相請募兵江西。江西多其子弟，愿俱效死軍前；芝龍不與一錢，隆武給空札百函為行資而已。道周以札號召門下，得百人；居吉安，與楊廷麟、萬元吉為呼應(yīng)。出兵徽州，被擒；械送江寧。道周絕粒不食，十四日不死。內(nèi)院洪承疇疏救，言『道周清節(jié)夙學(xué)，負(fù)有重望。今罪在不赦，而臣察江南人情無不憐憫痛惜道周者，伏望皇上赦其重罪，待以不死』。上不允。尋同中書賴雍、蔡繼謹(jǐn)?shù)人烙谖魇小?br />
吏部尚書張肯堂與郎中趙玉成疏言：『臣等生長海濱，請以水師千人由海道直抵金山，襲取金陵，以迎陛下』。隆武帝大喜，促芝龍造舟，芝龍笑諾。會有言水師諸臣宜留其眷屬以防潛逸者，帝遂止。
丙戌春，以足板（？）擲蔣德璟，幾傷。隆武帝決意親征；二月，駐建寧。楚撫何騰蛟、江右楊廷麟皆具疏迎請，隆武帝欲往江右，意未決；而芝龍固請回閩，閩人數(shù)萬呼擁，因駐蹕劍津。而以兵部尚書吳春枝留守，晉大學(xué)士；辭不受，留駐浦城。蔣德璟自請行關(guān)，相機督戰(zhàn)；隆武許之。比至，則疲兵弱卒、朽甲鈍戈，無一可為；德璟告病去。而戶部尚書李長倩以餉不繼，憂死；提學(xué)御史毛協(xié)恭亦憤卒。六月，吳炳自江右單騎入關(guān)，命以布政提調(diào)棘闈；而用編修劉以修為主試官，取中舉子葉瓚等百余人。一時（？）皇子誕生，群臣表賀，有「日月為明、止戈為武」語；隆武嗟賞。大赦，覃恩。凡鄭氏廝養(yǎng)，俱得三代對誥；撰敕織軸者，日不暇給。時兵弱餉匱，當(dāng)事無談及者；舉朝如醉如夢，不待識者而知其敗矣。
時清遣大學(xué)士洪承疇經(jīng)略江南、御史黃熙胤招撫福建，皆晉江人，與芝龍同里，芝龍密遣人通款；而隆武帝日與魯監(jiān)〔國〕相仇。監(jiān)國遣都督陳謙、行人林垐奉使，趑趄未敢入關(guān)；芝龍以書招之，乃入。陛見，啟函稱皇叔父，而不稱陛下；隆武帝大怒，下二人獄。芝龍疏救，不聽。陳謙者，武進人；乙酉春，赍弘光詔封芝龍為南安伯。比啟讀，券乃誤書「安南」；謙謂芝龍曰：『安南則兼兩廣，南安僅一邑耳。請留券而易詔，更進伯為侯』。芝龍大喜，厚贈而別，及半途而南京變；芝龍素德謙。有鎮(zhèn)江錢邦芑者，本出芝龍門下；以召對稱旨，擢為御史，為隆武信任。密啟曰：『陳謙為魯心腹，且與鄭至交；不急除，恐有內(nèi)變』！或以告芝龍；芝龍謂刑所必經(jīng)其門，臨期救之未晚。至夜半，內(nèi)傳片楮，別移謙斬之。芝龍聞，伏尸哭極哀，以千金、百布葬謙；為文以祭，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語。遂疏稱『?？茚蛑?，今三關(guān)餉取之臣，臣取之海；無海則無家，非遄征不可』。拜表即行。中使手敕云：『先生稍遲，朕與先生同行』！及之河，則飛帆已過延平矣。芝龍既去，守關(guān)將施福聲言缺餉，盡撤兵還安平；蓋微聞錢塘信也。
錢塘自正月至三月，各營皆西望心裂；王之仁疏言：『始事之日，人人有直取黃龍之志；乃一敗之后，遂欲以錢搪為鴻溝。天下事何忍言！臣今惟有前死一策，以所隸舟師決戰(zhàn)。今日欲死，猶戰(zhàn)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戰(zhàn)也』！三月朔，清兵開堰驅(qū)舟入江。國維命之仁統(tǒng)舟師江心接戰(zhàn)；值東南風(fēng)作，之仁揚帆奮擊，國維督諸軍渡江。會隆武帝命陸清源變詔至江犒師，馬士英嗾方國安斬之；且出檄數(shù)隆武帝過。國維曰：『禍在此矣』！四月，清兵守杭州；監(jiān)國議抽兵命國維西征，而以禮部尚書余煌兼兵部事，督師江上。時清貝勒王屯兵北岸，江涸可試馬；用炮擊南營，碎國安廚鍋。國安曰：『天奪吾食也』！因念隆武帝曾以手敕相招，往必大用；否亦可入滇、黔。遂于五月二十七夜拔營走紹興，劫監(jiān)國南行。次日，江上諸師聞之，俱潰；鄭遵謙移貲入海中。二十九日，王之仁兵尚在，亦將入海；國維議抽其兵五千分守各營，之仁泣曰：『壞天下事者，方國安也。今清兵數(shù)萬倏渡南岸，孤軍何以迎敵？之仁有舟可入海；公并無舟，何以為計』？國維乃追扈監(jiān)國行。尚書余煌盡啟九門，令民出走；既畢，整衣冠赴水死。六月朔，清兵過錢塘，國維行次黃石巖。方、阮、馬三家兵斷所過橋，橋下刻大字兩行云：『方馬至此止』。國安、士英定謀，出獻監(jiān)國，遣人入守。值守者病，監(jiān)國脫登海舟；傳諭國維退保四邑，遂過東陽：六月十八日也。二十八日，清兵破義烏。有勸國維入山者；國維曰：『誤天下者，文山、迭山也，一死而已』。次日，清兵至七里寺。國維作絕命詩三章；詩一章「自述」曰：『艱難百戰(zhàn)戴吾君，拒敵辭唐氣厲云；時去仍為朱氏鬼，精靈當(dāng)傍孝陵墳』！詩二章「念母」曰：『一瞑纖塵不掛胸，惟哀耋母暮途窮；仁人錫類能無意，存歿銜恩結(jié)草同』。詩三章「訓(xùn)子」曰：『夙訓(xùn)詩書暫鼓鉦，而今絕口莫談兵！蒼蒼若肯施存恤，秉耒全身答所生』！具衣冠，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從容赴園池死。興國公王之仁載其妻妾并兩子婦、幼女、諸孫盡沉于蛟門下，捧所封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獨至南京，峨冠登陸，百姓駭愕聚觀；之仁從容入，見內(nèi)院洪承疇，自稱『仁系前朝大帥，不肯身泛波濤；愿來投見，死于明處』。承疇優(yōu)接以禮，命剃發(fā)，不從；八月二十四日，就戮西市。兵部侍郎陳函輝哭入云峰寺，作絕命詞八首。詞云：『生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處，簫然一無所累』?！鹤臃渴冀K為韓，木叔生死為魯；赤松千古成名，黃蘗寸心獨苦』。『父母恩無可報，妻兒面不能親；落日樵夫湖上，應(yīng)憐故國孤臣』！『臣年五十有七，回頭萬事已畢；徒慚赤手擎天，惟見白虹貫日』。『去夏六月廿七，虛度一生世法；但嚴(yán)心內(nèi)「春秋」，莫問人間花甲』！『斬盡一生情種，獨留性地靈光；古衲共參文佛，麻衣泣拜高皇』?！菏种z文千卷，尚存副在名山；正學(xué)焚書亦出，所南「心史」難刪』?！夯蹣I(yè)降生文人，此去不留只字；惟將子孝臣忠，貽與世間同志』。又作「自祭文」、「埋骨文」，從容自經(jīng)死。禮部侍郎王思任不食死。太仆少卿陳潛夫偕妻孟氏、妾孟氏，夫妻、姊妹聯(lián)臂共沉河死。兵部主事葉汝■〈艸恒〉同妻王氏溺死。兵部主事高岱絕食死；子朗為諸生，亦赴水死。通政司使吳從魯不薙發(fā)死。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沉水死。其諸生死者，諸暨方炯、山陰朱煒赴水死，蕭山楊云門（一作雪門）自縊死。醫(yī)生倪舜生（一作年）正襟危坐磁缸內(nèi)，命人掩覆，朗聲誦佛死。清兵至金華，大學(xué)士朱大典固守；攻月余，不下。以紅衣炮攻之，城陷；大典縱火自焚死。其子師鄭邠，武進人；亦死之。張鵬翼守衢州，標(biāo)將秦應(yīng)科等為內(nèi)應(yīng)，城陷；鵬翼及樂安王、楚王、晉平王皆被殺。督學(xué)御史王景亮被執(zhí)不屈，遇害。阮大鋮、馬士英輩猶擁殘兵數(shù)請入關(guān)，隆武帝以其罪大，不許；士英遁至臺州山寺為僧，旋為清兵搜獲。大鋮投降，貝勒令辦事內(nèi)院；方逢年、方國安及尚書蘇杜等俱投順。
時舊撫田兵及方氏、鄭氏兵，號三家兵；或離、或合，透迤而南，所在劫掠?；驋秼D女坐山頭，呼盧浮白，漫衍嶺界四、五日；關(guān)門無一守兵。又?jǐn)?shù)日，清騎數(shù)十從容過嶺。然入閩者，或由建、或由汀、或由福寧，俱從山谷間道出不意；不必由仙霞也。潰兵先過者，焚掠求食。至建寧?？瞥键S大鵬、按臣鄭為虹發(fā)倉廩犒之，皆歡呼去；一郡獨全。八月十七日，清兵至浦城，百姓請降；為虹不可。及兵入，擁為虹見貝勒；迫之跪，為虹不屈。貝勒嘉之，勸以薙發(fā)；為虹曰：『負(fù)國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虧，生亦何為，寧死不從也』！明日，復(fù)召見，責(zé)以輸餉；為虹持不可，噴血大罵。貝勒下令斬之；為虹奮躍奪刀，自刺其胸不死，遂見殺。義仆陳龍、標(biāo)下游擊原某、千戶張萬明及子都司張翹鸞、都督洪祖烈俱從死。大鵬亦同日殉難：浦民立祠焉。
隆武帝自芝龍既去，定計幸贛。八月二十一日始行，猶載書十車以從。二十四日，至順昌。聞清兵已及劍津，且踵至；倉皇騎奔，從者止何吾騶、郭維經(jīng)、朱繼祚、黃鳴俊數(shù)人。既而，吾騶、維經(jīng)亦散去。清兵至順昌，搜龍杠，得士英、大鋮、國安于既降后有「請駕出關(guān)為內(nèi)應(yīng)疏」；追之，大鋮方游山，投崖而死，仍戮尸。士英等四人駢斬延平城下，家眷百數(shù)口盡給賜兵丁。清兵過延平而東，獨陳謙之子某帥數(shù)騎追駕，欲為父報仇，及于贛州。時隆武帝將入廣，因停一日曝龍鳳衣；遂為所及，并擒曾后及朱繼祚、黃鳴俊。械至福州，隆武帝與曾后皆遇害。繼祚勒致仕，旋為亂兵所殺；鳴俊許授五品官，以老疾辭，免。禮部尚書曹學(xué)佺、通政使馬思理俱自縊死。別遣固山韓某、李成棟略興、泉、汀、漳等處；九月八日入泉州，德化知縣陳元青迎降，大學(xué)士蔣德璟絕食死。十五日，至汀州。十月十九日，入漳州。守道傳從龍、知府金麗澤降，皆仍舊職；不數(shù)日，鄉(xiāng)兵起義，被殺。
初，清兵未至泉州，鄭芝豹先至，閉城門；大索餉，皆計鄉(xiāng)紳家財勒取。不應(yīng)，皆即梟首，至縛親家母于庭；抵暮得數(shù)萬。又其火手五百將盡焚城中宮室；以餉未足，遲至明日。俄報固山兵將至，乃奔安平。芝龍保安平，軍容烜赫、戰(zhàn)艦齊備，炮聲不絕震天地。以前遣洪、黃之信未通，猶豫未敢迎師。又自恃先撤關(guān)兵，無一矢相加，有大功；而兩廣素屬部下，若招兩廣以自效，閩廣總督可得，猶南面王也。貝勒令泉紳郭必昌與芝龍最厚者招之；芝龍曰：『吾非不忠于清，恐以立王為罪耳』。會固山兵逼安平，芝龍怒曰：『既招吾，何相逼也』！貝勒聞，乃切責(zé)固山，令離安平三十里，勿駐軍。而遣內(nèi)院二人持書至安平；書略曰：『吾所以重將軍者，以將軍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茍有可為，必竭其力；力盡不勝天，則投明而事，乘時而建不世之功，此豪杰事也。若將軍不輔立，吾何用將軍哉！且兩粵未平，今鑄「閩粵總督」印以相待。吾所以欲將軍來見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龍得書，大悅。其子弟皆勸芝龍入海：『魚不可脫于淵』；不愿降。而芝龍?zhí)飯@偏閩、廣，秉政以來增置莊倉五百余所；駑馬戀棧，遂進降表。過泉州，大張布告，夸投誠之勛；猶持貝勒書招搖，得官者就議價。十一月十五日，至福州，朝見貝勒；握手甚歡，折箭為誓。遂命酒痛飲，飲三日。夜半，忽拔營起，遂挾之而北矣。從者五百人皆別營不得見，亦不許通家信；芝龍對面作家書數(shù)封，皆囑無忘清朝大恩語。而謂貝勒曰：『北上面君，乃龍本愿。但子弟多不肖，今擁兵海上，倘有不測，奈何』？貝勒曰：『此與爾無與，亦非吾所慮也』。
芝龍既行，鄭彩、鄭鴻逵、鄭成功皆率所部入海；張肯堂往舟山，依魯監(jiān)國。芝豹獨奉母居安平。芝龍至京陛見，奉朝請。
丁亥秋，鄭彩、鄭成功殺掠漳、泉諸郡，皆破之，汀、邵并亂；遂據(jù)建寧。戊子夏，清兵再入閩；破建寧，屠之，直抵泉州；鄭氏兵復(fù)遁入海。
附記
初，福建既陷，惟曾慶據(jù)平樂、劉中藻據(jù)福寧。己丑冬，清分兵攻之，慶既降，被殺；中藻勢窮、自縊。而延、漳、汀三州界連江右，延平所屬又處萬山中，乘清兵既回，復(fù)擁立德化王慈燁，取大田、復(fù)龍溪。十一月中，清復(fù)遣靖南王耿□□來攻；尚書羅南生出降，王被獲。
癸巳，清兵克舟山；魯監(jiān)國□□□張肯堂死之。
已亥夏六月，鄭氏復(fù)率舟師大學(xué)北伐，人心震動。師次京口，進攻江寧；軍行不戒，為梁化鳳乘間襲殺，大敗而去，海氛遂靖。至庚戌，鄭氏有投誠之志。朝廷遣大學(xué)士吳□□、吏部侍郎蔡毓榮、學(xué)士明珠經(jīng)理其事，遂命興化知府慕天顏往復(fù)臺灣，業(yè)有成局；而三藩不欲，事遂寢。又十余年，三桂就滅，諸藩盡芟，至癸亥、甲子，鄭成功之子□□偕故明之后□□歸降。時天下大定，法網(wǎng)久寬，遂受之，而處之齊，魯之間；海波由是永息矣。
隆武皇帝親答監(jiān)國魯主御書
王邇來無恙！謝來使赍到書啟、禮物，披閱再四，嘆王意之殷厚、媿朕躬之無似也。
吾太祖夜不解甲、日不去戈，十四年而成一統(tǒng)洪業(yè)，封諸藩以周天下。仰窺圣意，一日千秋；或亦曰年谷歲豐、四海咸寧，天子萬年、本支百世而已。朕與侄王同分高廟，喪亂之后，存吾二人。但使稍明理道，何忍一線嫌疑，即是自亡高廟！若求無嫌無疑，惟各善體祖意。有唐蹀血，萬世唾焉；靖難云云，痛祖斯甚！使朕處之，蓋必有道；既見令人笑往，斷不令后人笑今。此實朕志，王勿泛觀也。
朕性至淡，遇每違心。家難垂三十年，荷吾威宗，幸不墜祀。七載奉藩，日以圭紱為桎梏，辭爵雪父，蒙難八年。昨春寇變，初夏時鳳鎮(zhèn)牟文綬三請進營，愿躬擁戴；朕志守節(jié)，以死自甘。今其人固在，不可欺也。圣安恩宥，溯流遇變；抵嘉興，擁勸頗眾，朕復(fù)以死自誓，出揭首奉潞王。臨安再覆，黃道周、鄭鴻逵翼戴于前，鄭芝龍、浙閩臣奉迎于后，朕猶出揭讓賢；如侄王者，亦在此「讓揭」之內(nèi)。其時虜勢如傾、人心如沸，瑞、桂、惠王近枝既邈不可問，但有朱家一庶宗，能發(fā)憤而纘鴻名，使我祖祀不斷，朕實甘心北面；惜不見此！乃為文武所逼，以巢、由之身被堯、禹之服；一毫利此，則天地、祖宗誅之殛之，四方萬世誅之殛之！蓋朕雖才非光武，而志愿頗效周文。秦、漢以后，帝制太濃，使篡弒接踵；傷哉此位，至苦至危！故祖制所以有「親王樂過天子」之教也。閏六月七日監(jiān)國，二十七日登極，誓以身殉祖廟；御詔求助萬方，猶曰『始借大號以復(fù)舊疆，終必訪道而全高尚』。然今半年，名曰天子，依然長素布炮，宛一疇昔故我；所增者，三鼓批覽不休、黎明寒暑先起。見一好臣，如得性命；聞一警信，似痞埋胸。焦兵勞民、憂文悼武，多少傾不盡苦。朕年近知命，未耀前星；疲面癯形，或亦殉祖之實狀也。王以七月十七日監(jiān)國于臺，八月十六日迎至于紹；朕方喜有分勞，而盧開歧視。日盼王之善音，如冀衣食寒暖。陳曜之回，詞愈于理，音得而未善也；今柯、曹二臣至，音善而猶未盡也。蓋「膝下」之稱，以父待予，是王之過厚；而猶曰啟、曰書，則似婉示朕不足纘鴻名而雪高廟也，朕實虛心自慚。
焦勞六月，各路之師未至、江上寸土未復(fù)；親征遲緩，累吾侄王枕戈，臨戎忍痛，然亦非無自也。侄王雖值虜沖，然所當(dāng)西興一帶數(shù)百里，稍易為力。朕自頒詔四方，云、貴、兩廣、楚、豫、江、川奏賀畢至；虜寇交訌，錢糧一分末至。而數(shù)千里安危仰成于朕，致朕左支右吾。拮據(jù)六月，幸賴祖靈，闖逆授首于楚省、靖江底定于粵東，江右境土漸復(fù)、三吳臣民踵至。痛念□戰(zhàn)六月，杭虜猶抗、徽逆尚梗，師未奏功。是用今臘六月，朕已親自臨戎，直趨江干督戰(zhàn)；先衢暫住，俟王回音?；蛑T臣不信朕之坦懷，各恐失其佐命；王或不答，或再復(fù)以責(zé)備，朕一定怡然自咎。惟期奮力江干，贖朕無能之過?；蛴植粻?，則實不敢舍溫、衢，自絕八閩咽喉；躬率兵將于建、撫，為上游瞻仰孝陵之計。王勉事武林，期與侄王共至金陵。以情不忍將秦比祖、以地不得不借成說，聊以自明。蓋如所謂「先入關(guān)者王」，當(dāng)關(guān)舊京、不當(dāng)關(guān)一杭。咸陽之定，原有成法；是諸臣之小誤當(dāng)政，勿令義帝笑人。萬一侄王排紛紛之群議，不以列國自待，而負(fù)一統(tǒng)高皇；朕之處王止有一讓，王之處朕豈恁恝然！監(jiān)國既奉欽命，何難一表明尊；此實高廟之靈，非朕福德所至！然存亡關(guān)頭，實在于此。朕有言曰：『今而后，斷與王以玉帛見，斷不與王以弓矢見』。王未帝則無不盡其挽、王稱尊則無不盡其讓；朕志決矣，愿王首善為高廟計、次善為朕與王計也。
總之，雖變遇萬籌，朕第有樸誠自待。信筆無文，惟貴達意。王雖自有其歷，朕歷亦不忍遍頒四方而獨遺王侄不贈也。朕心切盡，置用惟王！
十一月二十日，冊封親、郡十王，令徽遼再續(xù)，功繼崇陽，以上答我高廟。王或不厭所聞，故于書尾并及。冬寒珍重，惟監(jiān)國侄王亮之！
吏科參抄安遠侯柳祚昌所薦程士遠富貴騃豎，不可選用。
劉澤清薦降賊臣時敏興化沿海屯田，陳燕翼升吏科右給事中，錢增兵科給事中，吳希哲補工科，屈勛補吏科，高允滋、曾倜補御史。
王幞為邱磊引罪。
限中宮禮冠三萬兩、常冠一萬兩，戶部措辦。
命蘇撫屯田大瞿山。
給浙工總兵王之仁鎮(zhèn)倭將軍印。
孫維城襲封懷寧侯，補給誥券。
馬士英請加九江道耿廷箓太仆寺中卿，令往云南調(diào)臨安土司沙定洲兵馬一萬從建昌入川；允之。后沙兵至省城為亂，撫、鎮(zhèn)皆走；沙遂入省城據(jù)之。
馬士英請榷酒助餉，下部行之。
停冬至郊祀。
二十九（癸丑），上不豫，命馬士英大閱。
上疾幾殆；閣臣入候，群奄竊有所指畫，良久乃退。時上縈酒色，內(nèi)權(quán)出群奄，惟田成為最；大臣皆因之固寵，政以賄成。人為之語曰：『金刀（指劉孔昭）莫試割，長弓（張捷）早上弦；求田（太監(jiān)田成）方得祿，買馬（即馬士英）即為官』。
升張鳳翔兵部尚書，總督浙、直軍務(wù)兼蘇松巡撫。
升盧若騰、李永茂俱右僉都御史，巡撫鳳陽、南贛。
逮原任昌平巡撫南歸何謙等。
御史沈宸荃疏劾張縉彥、王永吉、何謙、邱祖德、黃希憲、曾化龍；士英票旨：『縉彥、永吉免究，何謙等法司提問』。
追贈興宗子熥為吳悼王、熞為衡愍王、熙為徐哀王，孫文奎為恭愍太子、文世為原懷王。
予已故翰林沈懋學(xué)謚「文節(jié)」、焦竑謚「文端」、張文紀(jì)謚「文懿」、陳仁錫謚「文莊」。
附錄
魯王移居臺州。
潁州生員盧洪上「七政歷」。
高杰請籍沒周延儒財產(chǎn)；不允。
劉澤清請禁巡撫拿奸惡。
清萬騎下江南。
升李希沅兵部右侍郎，尹伸、顧光祖太常寺少卿；俱添注。
十二月乙卯朔，升高斗樞、李干德、瞿式耜俱左僉都御史，巡撫湖廣、四川、廣西。
福建右參議夏尚絅助餉，逮之。
尚絅為福建分守道，進贖鍰萬金助餉。馬士英怒其不以充私喉而公家是急也，票旨：以道臣而捐萬金，操守可知！況汀寇猖獗，貽害地方。著革職提問』。
發(fā)明
尚絅以助餉被逮，誠非其罪矣！然使尚絅廉以律己、惠以予民，雖馬邸之筐篚尚斥而漳海之寒流自韻，士英將以何罪罪之乎？上書「助餉」、下書「逮」者，是絅亦與有罪焉。蓋規(guī)之以端本清源之意也。
十五日（己巳），北使陳洪范南還；兵部右侍郎左懋第不屈，被執(zhí)。
懋第等奉使北行，八月至滄州。洪范先遣人致書吳三桂封冊；三桂不啟封，緘奉攝政王。清撫方大猷示以攝政王令，有「來使不敬」之語。九月至天津，原任錦衣駱養(yǎng)性為津撫，遣兵相逆。至楊村，士人曹遜、金鑣、孫正強謁見，言報國之志；懋第署以參謀。至河西務(wù)，贊畫王言赍二人名帖送內(nèi)院；回言馮銓、謝升等辭色俱薄，卻帖不收。十月，進至張家灣，處以四夷館，使臣行屬國進見之禮；參謀陳用極曰：『此事所關(guān)甚大，不可不爭』。洪范無言，懋第力爭；乃改鴻臚寺。十二日，奉御書入正陽門，隨宿鴻臚寺；關(guān)防甚嚴(yán)，水火不通。十四日，內(nèi)院剛林、榜什十余人來，服佩刀直登寺堂上，踞坐；指地下氈，令懋第等坐。大聲詰責(zé)謂：『江南不應(yīng)便立天子』！且曰：『毋多言，我待十月下江南』！懋第一一抗拒，聲色俱厲；剛、榜詘而去。明日復(fù)來，言如前；懋第終不屈；乃持國書、銀幣去。懋第遣參謀陳用極以謁陵及改葬先帝、母后請，俱不許；遂陳太牢于寺廳，衰麻與將士哭三日。又以雞酒奠范景文殉難諸臣。二十七日，遣行；出永定門。十一月，至天津，疑養(yǎng)性有私于二人，削職逮問。四日，至滄州十里鋪；忽數(shù)騎遮懋第，執(zhí)之還京，囚太醫(yī)院內(nèi)。久之，謂攝政王曰：『懋第奉命北行，以禮通兩國之好。今無故羈我使，士馬日呼庚癸，則后之持節(jié)者、誰冒險以圖國事；必至上干天和、下戕民命，亦非貴國之利』！已，攝政王令內(nèi)院諭慰少俟之。已內(nèi)院大學(xué)士洪承疇過訪；懋第叱曰：『此鬼也！承疇統(tǒng)制三邊，松、杏之?dāng)?，身殉馬革，賜祭葬；死久矣！閽者安得通』？洪乃退。越數(shù)日，內(nèi)院大學(xué)士李建泰來謁；懋第曰：『老奴尚在！先帝寵餞，勒兵剿賊，既不殉國，又失身也？何面目見我』！建泰亦退。嗣后邏禁甚嚴(yán)，朝士拒見。未幾，懋第與參謀陳用極等一時被殺。時從行者自分南北，副將張友才、楊逢春、劉英上滄州；洪范南行至濟寧，清始返。洪范入見，言清必南下；馬士英惡之曰：『有四鎮(zhèn)在，何慮焉』！
發(fā)明
必如萊公之氣攝三軍，而后澶淵之盟可決；必如忠武之威震兩河，而后紹興之和可成。今也，武臣但知一逃、文臣但備一陣，國事尚堪問乎？書「洪范南歸」，而北行之禍決矣！若夫受命而出，有死無二；懋第誠不辱君書矣。書官、書「不屈被執(zhí)」，所以著其節(jié)也。
楊維垣請申「三朝要典」。
疏略云：『張差瘋顛，坐為刺客者，王之寀也；李可灼紅丸，謂之行鴆者，孫慎行也；李選侍移官，造為垂簾之謗者，楊漣也。劉鴻訓(xùn)、文震孟只圖快心，驅(qū)除異己；其于君父何如也！此「要典」一書重頒天下，必不容緩也。今「要典」已為黨人所毀，乞命禮部購付史館』。又疏論故輔韓爌，并請恤用劉廷元等；疏略云：『韓爌之再相也，舉朝皆推重之，獨臣不肯附和；己巳之變，有一非爌所召者乎？只造得一本不公之「逆案」，與阮大鋮皆以不附楊、左而入，乞皇上重復(fù)審之。有劉廷元、徐紹吉、霍淮尋、呂純?nèi)?、徐大化、賈繼春、徐揚光、岳駿聲雪之而恤之，周昌晉、徐復(fù)陽、虞廷陛、郭如暗、曹谷、陳以瑞、李遇庸雪之而用之；王永光、唐世濟、章光岳、許鼎臣、楊兆升、袁宏勛、徐卿伯、水佳允發(fā)憤此案者，亦宜恤之用之』。有旨：『下部』。
發(fā)明
臣顧炎武曰：維垣由戍籍拔置九列，于國家安危大計不聞有所敷陳，惟以背君父、戴逆賢為第一義；此何說乎？至以己巳之變?yōu)闋p罪；是時爌為首輔，誠當(dāng)為法受過矣。但丙子之變，為首輔者溫體仁也；仁反以城宋加恩矣。戊寅之變，為首輔者薛國觀也；國恩今且公然顧冤也。且體仁之時，秦晉楚豫遍地皆賊；甲戌之變，震驚鳳陵。較之于爌，何啻天淵！今體仁削謚，舉朝稱屈，維垣不聞糾正；逆賢既敗，維垣參崔呈秀，猶公然推重曰：『廠臣忠、廠臣公，廠臣為國為民』。豈得不入「逆案」乎？推重在逆賢，自應(yīng)不肯附和；蒲州韓爌自應(yīng)與楊、左相迕，又何待言耶！嗚乎！「三朝要典」是「逆案」之私書，先帝所焚毀者也。在大鋮則曰：『「要典」具在，可覆銨」；在維垣則曰：『「要典」一書重頒天下，必不容緩』！豈不天日昭之、令甲奉之乎？充其意，逆黨必追復(fù)逆賢寧國之爵，直省生祠盡還舊規(guī)；而先帝恤贈楊漣等諸臣皆行削奪，然后快于心與？孟子曰：『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奚待長江失險而后知高皇之不祀哉！嗚乎！
十二日（丙寅），下妖僧大悲于鎮(zhèn)撫司。
大悲，系故齊藩宗人。狂言受先帝命已復(fù)王爵、又狂言先帝實未宴駕，指斥上云云。戎政趙之龍緝獲奏聞，遂下詔獄。
刑部尚書解學(xué)龍奏上從賊六等：一等應(yīng)磔宋企郊等，二等秋決光時亨、周鍾等，三等應(yīng)絞贖陳名夏等，四等戍贖王孫惠等，五等徒贖錢位坤等，六等杖贖潘同春等，存疑另議翁元益等。又奏請寬貶節(jié)偷生諸臣如何瑞征、張若麟、楊觀光、黨崇雅、熊文舉等二十人應(yīng)候三年定奪。
發(fā)明
闖逆犯順，禍延九廟。爾時在廷諸臣，雖軍旅未學(xué)，不能滅此朝食，而祿不避難，自當(dāng)舍生取義；顧泥首賊廷，乞憐搖尾，惡莫大焉！為司寇者，正當(dāng)申明刑典，肆諸市朝。其竄跡遐方者，亦當(dāng)坐家屬以叛逆之律。庶法紀(jì)振肅，而人心震攝矣。今乃徇于情、昏于利，欲竟概從寬政，何耶？且從賊何事而云議贖？偽命已受，何名為疑？情真罪確，何待三年？學(xué)籠此舉，深負(fù)其職矣！故書其官以著其骫法之罪。
附錄
高杰薦舊臣黃道周、易應(yīng)昌、王志道、解學(xué)周、劉同升、章正宸、趙士春為眾正，吳甡、鄭三俊為萬世瞻仰，金光宸、姜采無愧社稷臣，金聲、沈正宗夙儲經(jīng)濟。初，史可法至杰營中，頗為所困；竭力調(diào)劑，乃得相安。久之，杰且愿為史用：此疏之所由來也。黃得功、劉澤清皆欲與杰為難；士英知杰之向史也，亦心厭之矣。
張縉彥分委諸將防河：寧陵以東至歸德屬王之綱，寧陵以西至蘭陽屬許定國，祥符以西至汜水屬劉洪起，河、洛屬李際遇。
馬士英奏劉孔昭實心定策，劉澤清、張文光密議效忠；隨自票旨：『孔昭、澤清俱進侯爵，文光加京卿用』。孔昭辭侯爵不受，馬士英票旨獎之。
安遠侯柳祚昌自言定策功高；斥之。
命王永吉聯(lián)絡(luò)高杰、劉澤清、張縉彥分守河北；黃得功、劉良佐移駐京師，以援邳、宿一帶。
馬士英保薦胡國貞等悉加總兵銜。
進馬士英少師。
命史可法合兵援邳州。
命都督牟文綬鼓銳先赴施州。
劉澤清薦舉降臣時敏，乞仍以兵科開屯大瞿山。
升賈聯(lián)登四川總兵。
加原任大學(xué)士錢士升太子太保，蔭孫濤中書舍人。
〔附錄〕
馬士英追敘除盜程繼孔功，加史可法大傅、高杰太子太傅。
予太監(jiān)孫象賢、孫珍弟侄錦次世襲。
復(fù)王永光、姚思仁原官。
定勇衛(wèi)營一萬五千人。
監(jiān)軍宋劼請采礦銅陵。
馬士英奏：酤酒之家，每斤完稅一文。
琉球使人金應(yīng)元入朝，以世子尚賢襲位來告。
荊王寓居九江。
義陽王駐太倉州。
崇王世子慈爚寓居溫州。
馬鳴霆升湖廣參議。
封于謙為臨安伯，遣太仆□陳濟生致祭。
倪嘉慶升刑科右給〔事〕中。
唐庶人聿鍵（后為隆武）求復(fù)王爵不許，命居廣西之平樂。
上居興慶宮，愀然不樂。太監(jiān)韓贊周言新宮宜歡；上曰：『黎園殊少佳』！贊周泣曰：『臣謂陛下追思皇考，乃作此想耶』！
吏科抄參：『陳爾翼顧珰諸臣有心廠臣之心語，聶慎行久掛吏議大計處分，楊兆升亦系察處之人；近皆薦起，抄出慎之』。
恤贈宋學(xué)朱大理寺少卿。
祟禎十二年正月，清臨濟南；學(xué)朱以巡按守城，城破不知下落。或云未死、或云曾到家一宿，亦無確據(jù)。
特授欽定「逆案」問徒吳孔嘉為翰林院編修。
復(fù)陳祖苞原官。
崇禎十一年冬，清直入畿內(nèi)。祖苞時為順天巡撫，與東撫顏繼祖、保撫張其平以失事被逮。祖苞自盡獄中，顏、張皆正法。
追與國初俞通海雋國公、瞿能平陽伯，俱贈謚「襄烈」；謝貴英山伯、莊德分水伯，俱贈謚「勇愍」；馬宣全椒伯，贈謚「貞壯」；朱鑒含山伯，贈謚「壯愍」。
予國初方孝儒謚「文正」，齊泰、黃子澄、張昺、廬原質(zhì)、葉福俱謚「節(jié)愍」，陳迪、景清、胡閏俱謚「忠烈」，鐵鉉謚「忠襄」，王叔英謚「文忠」，黃觀謚「文貞」，卓敬、練子寧、徐輝祖俱謚「忠貞」，周是修、王良俱謚「貞毅」，王艮、廖升俱謚「文節(jié)」，暴昭謚「剛烈」，茅大芳、高翔、陳思賢、俞逢辰俱謚「忠愍」，黃鉞謚「忠獻，曾鳳韶、高巍俱謚「忠毅」，戴德彝、魏冕俱謚「毅直」，姚善、顏伯瑋俱謚「忠惠」、鄒瑾謚「貞愍」，陳性善謚「忠節(jié)」，葛誠謚「果愍」、胡子昭謚「介愍」，劉璟謚「剛節(jié)」。
二十六日（庾辰），命婦入賀。
圣安本紀(jì)卷之四
弘光元年（乙酉）春正月乙酉朔。
初八日（壬辰），夜流星入紫宮。
是日立春。
發(fā)明
按中官為太極宮，旁三星主三宮；未大星為正妃，余三星為后宮之屬，環(huán)以匡衛(wèi)十二星為藩臣：皆曰紫宮。其余星各有舍，進退疾徐，咸守其度；反則為災(zāi)。正者歲首，立春四時之始；而流星突犯其宮，是君臣皆失其位也。使?fàn)枙r為君若臣者，遇災(zāi)而慎痛自修省，庶可挽回萬一；顧泄泄然惟酒色是奉、貨賄是崇、私怨是圖，坐視國事，于是瓦解也。悲夫！
初九日（癸巳），大雷震電。
發(fā)明
魯隱公九年正月，大雷震電，「春秋」志之，謂『雷未可出，電未可見；而大雷震電，此陰陽失度，人為感之也?？岛钍纤熘腹恿氈?、鐘巫之變以為驗』。今馬士英援引奸黨分據(jù)要途，賄賂公行，廉恥道喪；人事舛戾，而天氣應(yīng)之。故立春之日，突有流星入紫宮之異；次日，復(fù)有大雷震電之災(zāi)。不半載而留都失守、奸王傾敗，國家之禍一至此極，孰謂天道無征哉！
特起欽定「逆案」閑住郭如闇為給事中、周昌晉為御史。
特起欽定「逆案」閑住虞大復(fù)為浙江臺州兵備副使。
命三法司嚴(yán)鞫妖僧大悲。
『北鎮(zhèn)撫司掌刑指揮僉事許世蕃為捉獲妖僧等事：該錦衣衛(wèi)掌衛(wèi)事都督同知馮可宗具奏前事內(nèi)開：總督京營戎政忻城伯趙之龍奏前事云云。奉旨：「大悲妖言無已，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與相照應(yīng)，豈是瘋顛野僧！這審供未盡奸情，著拿送鎮(zhèn)撫司嚴(yán)刑密審具奏。欽此」。隨將大悲、月光提到隔別研審。據(jù)大悲口供：年三十五歲，系徽州府休寧縣商山永樂村人，父名朱世杰，存日會看地理；母吳氏，生出即故。悲至三歲，父亦身故。十五歲，到蘇州楓橋永明庵，投拜僧環(huán)寧為師。又說：崇禎十二年，先帝封悲為齊王。十五年六月，到鎮(zhèn)江銀山寺甘露亭與桂王相會。胡都院留悲在衙不住，又回蘇州，在齊門北禪寺住。十七年二月，又至瓜洲。四月初八日過江，又在甘露寺住。三月十一日，見潞王住在館驛亭，悲不曾見面；跟隨王船由丹陽至無錫，一路上見潞王好施舍、齋僧。至海會庵，有承奉李公先來與悲叩頭，悲直受。后來潞王來拜，悲自思潞王是悲長輩，當(dāng)尊他一步；悲下位迎接，潞王見悲下來，隨說悲無道學(xué)，轉(zhuǎn)身回去，面見潞王手指甲甚長。后來潞王卻又與悲披紅，認(rèn)為一家，承奉李公陪坐。五月初八日，在放生池相別，又回蘇州。李承奉又見悲面，請悲上船，托悲上南京探聽消息報潞王；悲不肯來，李公說這野毛僧屢請他上船，作怪不來。悲聞之，即上慈溪天童寺削發(fā)修行；六月，被本地道、府、縣官不容，逐去。七月，又回杭州；有潞王差兵迎接，未去。八月，至常熟北門外住。十月初三日，到南京報恩寺??；十五日，被本寺僧官逐去。十一月二十日，潛往琉璃窯芙蓉庵。十二月十一日，到清江灣；有空船一只，悲自寫「活佛潞王欽差皇帝封皮」為號，貼在船上。十二日晚，遇今在官僧月光在張道人家同吃齋，住了一夜；十三日，被蔡都督拿住。當(dāng)日，同眾都護十二、三人親驗過。大悲自造履歷一本、黃紙冤單一張，內(nèi)開十五款；悲在琉璃窯內(nèi)寫明。若問詳細(xì)，盡在一本簿上；俱是實情。又據(jù)月光口供：年四十一歲，系湖廣咸寧縣人。自幼出家，來到南京住了五年，在石城門外團瓢內(nèi)居住，各處募化齋僧。本月十二日，在挑水張道人家吃飯；偶見今在官僧大悲寒苦，隨令同齋，委實不知他是甚么人。臣等聞之，不覺發(fā)指。隨移戎政衙門，關(guān)取大悲履歷、冤單；隨據(jù)戎政衙門密送大悲自造簿九件到司。臣等開看，自稱圣僧大悲和尚，則為天下第一；至三十歲即成活佛。又言封為齊王等語，又有欺佛泄露天機十五款大罪等語：其為妖僧無疑。但前供內(nèi)與潞藩拜見，有李承奉叫悲上京探聽消息；又奉有「嚴(yán)刑密審具奏」之旨，事關(guān)重大，臣等敢不細(xì)加嚴(yán)審。又將大悲、月光提出夾審，即問大悲：「拿你之日，有匿名文帖，是誰寫的」？悲云：「此帖我實不知」。臣又行敲審，彼說：「潞王施恩于百姓，人人服他；又齋僧好道。該與他做正位，封為潞王。故悲于六月間有戶部申名紹芳蘇州人，議保潞王」等語。臣問悲「議保者何人」？悲云：「止將我知道的說出，其余不知是何名姓」。臣再三拶審，又云：「昨十一月二十日，聞有錢諱謙益亦系蘇州人，在圣廟內(nèi)議保潞王等情」。臣又問「同議者何人」？悲云：「止知申、錢兩家名字，余不知是誰」。又問「議保如何行事」？悲云：「總之，在京各官與潞府相好者少，都是馬閣部的人；權(quán)柄在他手里，眾人都怕他，不敢行」。臣又問「與潞府相好各官是誰」？悲云：「止聞?wù)f有人，不知姓名，難以指實，不敢妄招」。臣再四刑審，全然不言，再無別情吐出。臣隨將月光夾審，光說「與大悲同齋一宿，實不知情；就夾死也是冤枉」。臣即令與大悲對質(zhì)；悲亦云：「月光實不知情」。據(jù)此，該臣看得妖僧大悲自幼投師，屢被斥逐，其品行劣甚矣。后值潞王好佛，渴欲求見，便自矯枉；迨受李承奉之叩首、蒙潞王之披紅，愈起妄想，稱佛稱王。擅用標(biāo)封、敢造簿帖，似非瘋顛所能為者。據(jù)其供稱實是招搖，或為目前之報答、或為日后之居功，俱未可知；然而潞王未必知也。妖言惑眾，律應(yīng)大辟，悲固不能辭矣。至其所供兩臣，事關(guān)重大、語涉風(fēng)聞，未有確據(jù)；臣等何敢輕擬。伏乞敕下該司，速行議罪正法、以明妖說、以杜亂萌。至月光雖不知情，但同宿不首，難免池殃。抑臣更有請者，臣等身受國恩，頗知忠義；一片赤衷，弗能默然。乾坤何時也？輦轂何地也？忍容此妖僧起釁！況民愚軍悍，易于煽惑；尤望皇上嚴(yán)飭緝訪之令，密為慎重之舉。倘妖僧所聞不虛，關(guān)乎國運，豈渺小哉！臣等誓不與共戴天矣』！奉旨：『這妖僧大悲言語閃爍，著法司會同府部科道官審明奏奪』。
禮部尚書錢謙益、戶部右侍郎申紹芳各疏辨妖僧大悲、月光等事，俱有俞旨。
十六日（庚子），府部等官俱集中府會審大悲。
提到不跪，四人扼之使跪；口供同前。一夾三十扛，惟口念觀音、韋馱數(shù)聲。審畢，隨收監(jiān)。后法司擬大悲照妖言律，決不待時；月光杖責(zé)釋放：依擬。末幾，三月晦日，大悲伏誅。按是時阮大鋮輩日夜為羅織之謀，大悲事起，正中其機。招內(nèi)所供議保潞王及或為目前之報答、或為日后之居功，又云倘妖僧所聞不虛，關(guān)乎國運及不共戴天等語，其包藏禍心豈可窺測哉！況爾時大鋮、沾、維垣、弘勛等朋比密謀，捏造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七十二菩薩之名，遍粘街衢，以聳動朝端；招內(nèi)所指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與相照應(yīng)，蓋指此也。幸會審日絕無攀招，其謀始沮。十八羅漢，則指史可法、高弘圖、姜曰廣、吳甡、鄭三俊、張慎言、徐石麒、黃道周、解學(xué)龍、呂大器、練國事、路振飛、袁繼咸、易應(yīng)昌、徐汧、金光辰、郭維經(jīng)、侯峒曾等，五十三參則指許譽卿、詹兆恒、姚思孝、華允誠、葉廷秀、章正宸、王重、熊維典、陳子龍、熊汝霖、游有倫、成勇、黃澍等，七十二菩薩則指王志道、劉同升、趙士春、姜采、金聲、沈正宗、張采、熊開元、張有譽、馬嘉植、沈宸荃、喬可聘、郭貞一、劉宗周、吳佳允、黃端伯、祁彪佳、張國維、何綱、錢旃、王孫蕃等：凡海內(nèi)人望，搜羅無遺。又文震亨時官中書，張孫振已具疏特糾，直欲以震亨為汪文言矣。翻寫竟，請正馬士英；士英謫官時與震亨曾以詩文往來，遂力止之，震亨即休致歸里。士英意亦不欲為已甚，乃止；就大悲定讞焉。
附錄
史可法疏：『陳潛夫報：「清豫王自孟縣渡河，約五、六千騎；步卒尚在懷慶，欲往潼關(guān)：皆李際遇接引」。據(jù)此，則李際遇之附清有確然可見者矣。況攻邳之師未返，清豈一刻忘江南哉！請命高杰提兵二萬，與張縉彥直抵關(guān)洛、據(jù)虎牢；劉良佐駐防邳、宿。御史張藎往調(diào)黔兵五千，乞催令早到』。又奏：「清已入洛陽，河南撫按俱避于潁、壽二州』。時當(dāng)鐙夕，上躬自張鐙；太監(jiān)韓贊周曰：『天下事正難措手，臥薪嘗膽?yīng)q恐不勝，乃躬此瑣屑事乎』？上曰：『天下事有老馬在，汝不必多言』。
恤贈李逢申為太仆寺少卿。
按逢申拷掠追銀，賊用一繩系逢申與長洲申繼芳。逢申日：『向者夢君祖文定公謂予：「汝見我，大事定矣」！故改名逢申。誰知驗于今日也』！未幾，同死。
發(fā)明
京師失守，其抗節(jié)授命者自當(dāng)優(yōu)以全恤、其負(fù)國辱身者自當(dāng)加以重刑、其已屈膝投誠而不免拷掠死者當(dāng)以從賊論，俱無容贅矣。乃有忠逆未判而逃避于拷掠者，宜何以處之？曰：忠逆未判，則褒忠之典、偽命之誅兩無可施，宜另為一局。今逢申巳拷掠追銀矣，且位不過部郎，而特崇以仆少何耶？書恤而不書原官，明不當(dāng)恤也。然果有懷忠而混人者奈何？必也肆口罵賊、心事昭然如顏常山、段司農(nóng)之儔，始可援殉節(jié)之典旌之爾。
起補楊兆升為給事，袁弘勛、馮志京、張茂梧為御史。
升鐘斗為太常寺少卿、葉廷秀為光祿寺少卿，各添注。
邢部尚書解學(xué)龍奏請從賊六案以登極停刑。
發(fā)明
重獄必三奏者，慎失入也；恩典必停刑者，需大慶也。今從賊之人，何疑可矜、何恩可推？而援登極例以請乎！利令智昏，一至于此，學(xué)龍之末路悖矣！凡此，皆直言其事而惡自見者也。
附錄
史可法疏：『北使既還，和議已無成矣。向以全力御賊而不足，今復(fù)分以御清兵矣。唐、宋門戶之禍與國終始，以意氣相激，化成恩仇。有識之士方以為危身之場，而無識之人轉(zhuǎn)以為快意之計。孰有甚于狀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仇而修睚毗之報，真不知類矣！此臣所望于廟堂也。先帝之待諸鎮(zhèn)何等厚恩、皇上之封諸鎮(zhèn)何等隆遇，諸鎮(zhèn)之不能救難，何等罪過！釋此不問而日尋干戈，其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戰(zhàn)，戰(zhàn)非諸將之事而誰事也？閫外視廟堂、廟堂視皇上，尤望深思痛憤，無然泄沓！古人有言：「致治本乎人情」；今之人情，亦大可見矣』！
予原任御史加銜太仆寺少卿陸獻明蔭一子入監(jiān)。
馬士英請追錄其巡按貴州之功也。
援剿總兵許定國誘興平伯高杰殺之，以其眾叛降于清；張縉彥走免。
四鎮(zhèn)之開藩也，許定國上疏言：『黃得功、劉澤清、劉良佐皆起行伍，列土是矣。高杰乃賊也，何故亦蒙列土之榮』？隨有人露之于杰。而定國正隸標(biāo)下，國佯投誠于杰，謂『此疏系人捏名巧施捏陷，令主將殺國耳。國死，不知情也』。因嚙臂為誓，杰意始解。高杰北征至歸德，貽定國千金、幣百匹。定國請宴，杰辭之，強之再四；杰從五百鐵騎自衛(wèi)。定國置酒甚豐，鐵騎皆沉醉，不能持兵刃。定國預(yù)于屋外環(huán)置以芻，四鼓先入殺杰，攜其首以去；縱火盡焚諸鐵騎，而率眾降于清?？偠綇埧N彥、監(jiān)軍李升走免。一說高杰初與李自成同伙作賊，號翻山鷂，自成妻邢氏嬖之，屬杰護內(nèi)營；因私邢氏竊之而逃，遂以所部降于洪承疇。自成恨杰，必欲殺之，杰亦陰為備御；積功至偏裨。孫傳庭督師，表杰為中軍副總兵。未幾，孫中伏而潰，杰以宿隙避走山西，歸于巡撫蔡懋德。自成渡河追杰，杰擁兵北掠山東，遂至徐、邳；馬士英招之，置徐州。屬南部擁戴福王，士英挾杰等以兵臨江，脅制朝臣；杰遂據(jù)揚州。俄封為興平伯，連攻揚州；史可法詣其營諭之，因上書命杰屯瓜洲。方杰作賊時，曾劫許定國，殺其一家；惟定國走免。后定國同為列將，秘而不言，陽與杰交好，愿以睢州讓之；杰不疑。至是，設(shè)宴宴杰，伏甲于室；夜半伏甲起，殺杰剖心，以祭其先人。
發(fā)明
宋酈瓊為呂祉所構(gòu)，勢不容不殺祉，殺祉勢不容不降元；然終難逃叛逆之罪。今定國與杰同拜爵于朝，縱有私怨，非有騎虎之勢也；顧假托宴會戕害主帥，叛逆之惡，較之于瓊殆有甚焉！故書官、書「誘」、書「叛」以著其罪?？N彥昔遇逆闖則降、今遇叛將則逃，可賤甚矣！削其官以貶之。
命吏部右侍郎蔡奕琛以原官兼東閣大學(xué)士，入閣辦事。
工科給事中李清為祖欽定「逆案」閑住李思誠辨冤。
思誠由翰林例轉(zhuǎn)福建副使，與呂純?nèi)绫榷亩惐O(jiān)高寀者；逆賢用事，仍復(fù)原官，歷升禮部尚書。頌美疏內(nèi)，有「純忠體國，大業(yè)匡時」等語。河南右布政邱志元輦?cè)Ы痧伌蕹市?，謀升京卿，為邏卒所緝；思誠寓與崔呈秀比鄰，乃卸罪于思誠，得旨革職為民。至是，李清辨誤入「逆案」；命下部議。逾月，李喬再疏辨冤；命復(fù)原官。
發(fā)明
李清欲辨三千金之誣則可，欲辨入「逆案」則不可?！讣冎殷w國、大業(yè)匡時，此何等語！尚以為不當(dāng)入耶？孟子曰：『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嗚呼！自此義不明，于是愚者違禮以為孝、諂者獻佞以為忠；彌縫愈巧，違理愈甚，而斯民之直道不行矣！
起升鄒之麟為應(yīng)天府丞；升馬思理為左通政，添注。
升張時暢為尚寶寺丞，起補唐世濟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
予已故登萊巡撫陳應(yīng)元蔭一子入監(jiān)。
應(yīng)元由布政升巡撫，以布政事被糾去位；僑寓南京，與馬士英相善。故特予蔭典。
贈已故參政楊師孔為禮部右侍郎。
師孔與已故參政陳堯言，皆曾侍福恭王者；師孔系馬士英姻戚，故邀贈典。堯言以無援，部寢其奏。
升葛寅亮為大理寺卿、劉應(yīng)賓太常寺卿、李清大理寺卿，添注。
予已故大學(xué)士丁紹軾蔭一子入監(jiān)。
紹軾于逆賢時，與黃立極、馮詮?fù)针剂?；未幾，卒于官?br />
特授欽定「逆案」問徒徐復(fù)陽御史。
予安遠侯柳祚昌蔭一子入監(jiān)。
解學(xué)龍罷。
御史張孫振疏：『從賊一案，明諭法宜從重；大司寇操此三尺，推諉半年，人人出脫。北來諸人乃賊去之而來，非棄賊而來，學(xué)龍恣意舞文；乞敕公鞫』。朱國弼亦參學(xué)龍賣法不公。有旨：『著解任回籍』。
發(fā)明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從賊一案，學(xué)龍誠何以自解！孫振、國弼，其人雖邪，而其言則正；所謂不以其人廢言也。故于學(xué)龍去位，削其官以貶之。
雪原任蘇州府推官周之夔罪。
之夔在任日，以爭軍儲事，與太倉張溥、張采相迕；二張從一州起見、之夔從一府起見。眾為調(diào)停，已息爭矣。既而之夔又揭二張及知州劉士斗于總漕、總督，下其揭于府。于是眾論大嘩，謂已就調(diào)停而復(fù)暗揭之，陰險孰甚！之夔、士斗皆不安其位，同時罷去。阮大鋮方與修怨復(fù)社諸人，之夔以舊憾愿效前驅(qū)，姑雪其罪而起授給事中。
附錄
寧南侯左良玉疏請留撫臣何騰蛟；有旨：『五省總督之設(shè)，不惟恢復(fù)荊、襄，且以接應(yīng)巴蜀。騰蛟侯高斗樞到日，方行移鎮(zhèn)』。
上傳天財庫，召內(nèi)豎五十三人進宮演戲飲酒。上醉后，淫死童女二人，抬出北安門。嗣后屢有之，人亦不復(fù)抬出。
殿宇鼎新。
推恩，大學(xué)士馬士英、王鐸、王應(yīng)熊、史可法，尚書何應(yīng)瑞、侍郎高倬、劉士楨、給事中利瓦伊樾、御史游有倫、周元泰、員外郎朱日爃、主事秦祖襄各賜銀幣有差；太監(jiān)韓贊周、盧九德、劉文忠、屈尚忠、田成、喬尚、張執(zhí)中、王肇基、高起潛、孫象元、車天祥、谷國珍、何志孔、趙興邦、李燦、蘇養(yǎng)性、諸進朝、孫珍、李國輔銀幣外，各蔭弟侄錦衣衛(wèi)指揮。
附錄
諭刑部：『朱一馮身為大臣，多藏厚貲，致累追比，大喪縉紳之體。其入官七萬外，田宅所值幾何？九千六百畝之外，有無余產(chǎn)？著撫按察明』。
原任太平府推官胡爾愷疏辨南闈關(guān)節(jié)等事；有旨：『壬午南闈關(guān)節(jié)濫行，縉紳子弟幾于半榜；公議沸騰，何止周肖儒一人！胡爾愷已經(jīng)薄處，姑不深究』。
史可法上疏求退；言『衛(wèi)允文「一事權(quán)」之揭，謂臣如贅疣，欲召臣還朝。大臣討賊未效，妄冀入直辦事，雖至愚計不出此。遭君父之變、膺簡命之隆，千難萬苦，臣惟自甘』。上慰勉之。
尚寶寺丞耿章光疏為父如杞辨冤；下部察議。
督餉侍郎申紹芳疏：『兩淮運司解銀萬兩為鄭彩截留，乞敕禁止』。
命御史凌駉巡按河南，給吏、兵二部空札以待矢義南歸者。
馬士英奏請加楊御蕃左都督及馬進忠、王允成并加太子太保。
太監(jiān)高起潛奏：『請佃丹陽練湖，歲可得五萬金。又請于浦口建墩臺』。
太監(jiān)孫象元奏：『兩浙巡鹽李挺欠銀二十六萬兩，不許報竣』。
戶部尚書張有譽奏：『舊制錢糧俱經(jīng)解部，然后派發(fā)；乞注為令』。又奏：『酌定白糧每石折價一兩三錢』。
劉孔昭疏辨：『并未嘗到王孫蕃榻前商量定策，孫蕃前奏欺罔，大為無恥。劉憲章逋逃，自應(yīng)與余日新同議』。
忻城伯趙之龍疏言章服逾制。有旨：『武臣自公侯伯以下，非賜肩輿并遵制騎馬，坐蟒、斗牛非奉使，麒麟、白澤非勛爵，俱不許僭用』。
給都督林翹誥命。翹江南人，善星術(shù)；馬士英謫居日，卜其必大用。至是，薦授中書；半年，躐躋一品蟒玉趨事。
主事李爾育奉旨宣諭劉洪起、李際遇，遇張縉彥于睢陽，不見二人；遂歸。
御史黃耳鼎疏薦原任巡按李喬等。
授貢生韓詩職方司主事。
劉澤清塘報：『清攻邳州，署印推官沈冷之固守十四日，乃退』。
河南副總兵郭從寬擒長葛縣偽官來獻。
劉洪起塘報：『擊賊于襄城，俘斬五百余人』。
史可法奏薦贊畫劉湘客，又奏擇將守邳。
鄭彩請全撥蘇州關(guān)稅作軍餉；有旨許其半。
上林苑監(jiān)丞賀儒修疏論管紹寧貪耄陰奸；有旨：『不必苛求』。
御史劉光斗疏論管紹寧鑒別大臣；有旨：『衰庸頹鈍者自行引退』。
戎政張國維、少詹吳偉業(yè)給假還籍。
詔諭太監(jiān)田成，責(zé)由嘉與、杭州二府遴選淑女。自田成入浙，民間嫁娶幾盡，久未有人；故有是諭。
迎神祖御容入官。
修奉先殿及午門左右掖門。
二十日（甲辰），內(nèi)豎進宮演戲。
周府遂平王治鯤請住河南招集義勇；不許。
制丹陽陸路視良鄉(xiāng)例給郵符。
禁四六駢麗文。
禁宗室入京。
補丁允元吏科、方士亮刑科，升余揚稽勛司員外郎、戴英工部、錢增刑科、吳希哲工科。升松江知府陳亨為蘇松督糧道副使，升郎中趙明鐸云南提學(xué)、黎永慶貴州提學(xué)。升文士昂云南右布政，王慶錫、邢大忠、甘維燊浙江廣東云南各按察使。
真人張應(yīng)京入朝。
御史黃耳鼎巡視上、下江。
謚桂王曰「端」。
升龐承寵湖廣右布政、唐良懿徽寧兵備道副使、田有年貴州驛傅道副使。
二月甲寅朔，加阮大鋮兵部尚書，協(xié)理部事。
改陳監(jiān)吏部右侍郎。
起升王志道吏部右侍郎、李長春太仆寺少卿、錢繼登光祿寺少卿、周瑞豹尚寶寺少卿，各添注。
贈已故侍郎張守道、工部尚書馮任、右都御史，南京太仆寺卿邱禾嘉右副都御史，各蔭一子入監(jiān)。
按守道于逆賢時官工部侍郎、任由監(jiān)司升巡撫，未幾報罷。禾嘉以恢復(fù)濼水功，由司務(wù)超升巡撫；逾年為鎮(zhèn)臣所訐，遷南太仆以去。禾嘉與士英同鄉(xiāng)，守道與任則皆□□之功也。
升王驥為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
予已故大學(xué)士朱國祚蔭一子入監(jiān)。
贈原任南京祭酒許士柔正詹事，蔭一子入監(jiān)。
升監(jiān)軍給事中衛(wèi)允文為兵部右侍郎，總督高營兵餉。
高杰死，所部疑懼；允文與杰同鄉(xiāng)，朝議用以羈縻之。
調(diào)浙江巡按彭遇揚于淮南。
按遇揚癸未進士，避難南渡，首附馬士英，怪誕蜂起，授職方司主事、改御史。身任募兵十萬，或問餉安出？曰：『搜括可辦也』！才抵任，即移家入浙；縱奴強掠市錢，民為罷市。巡按張秉貞以聞，士英以遇揚有邊才，改調(diào)淮陽巡按何綸于浙江。
起升葉紹容太仆寺卿。
升吳本泰為尚寶司丞，添注。
禮部署部事左侍郎管紹寧上皇太子及二王謚。
按去夏劉澤清奏：「有典史顧元齡自北都慱言，皇太子薨于亂軍，二王遇害于乙條巷』。朱國弼、趙之龍隨合疏請上皇太子、二王謚。管紹寧復(fù)疏言：「東宮確然遇害，請于明年二月為東宮制服』。今春李清疏請修先帝「實錄」，改易廟號，并催上定東官、二王謚。至是，紹寧上皇太子謚曰「獻愍」、永王謚曰「悼」、定王謚「哀」。
原任山西巡撫蔡懋德男方熹上疏請恤；不許。
按方熹為父請恤，有旨：『懋德縱賊渡河，一死何贖！不準(zhǔn)恤』。
發(fā)明
君子平其政則人心平，人心平則天下平。懋德身膺節(jié)鉞，不能滅賊，雖與賊俱碎，死不賞責(zé)；不準(zhǔn)恤是已。顧戊寅薊門失機一案，吳阿衡身與鎮(zhèn)監(jiān)捧觴，置羽書于高閣；陳祖苞不急堵御隘口，致郡邑之連陷；濟南之變，禍及德藩，宋學(xué)、朱實為居守：而或予之謚、或贈之官，胡獨于懋德蒙此嚴(yán)旨，則懋德家貧之所致也。嗚呼！賞罰無章，何以勸阻？舉動如此，真可長太息者矣！
雪劉榮嗣罪。
按榮嗣于崇禎六年任河道總督，時運道潰，于（？）門下士創(chuàng)換黃河之議，自宿遷起至徐州，別鑿新河；績用弗成，耗破金錢無算。八年，與中河郎中胡璉同逮。后榮嗣斃于獄，胡璉于十二月伏法。
發(fā)明
失守堤防、冒破錢糧，律令甚嚴(yán)；先帝方以榮嗣未正法為恨，乃敢言雪乎！若以事屬郎官，與總河者何預(yù)；假使河工告成，論功行賞，將以盡歸功于郎官而總河不與其賞耶！此事以觀，而士英之欺君蔑制、徇私撓法之罪著矣。
闖賊李自成四攻鄖陽，守將王光恩御卻之。
按先是光恩守鄖陽，逆闖分兵掠承德諸郡，遂圍鄖陽；光恩與撫治徐啟元、守道高斗樞御之，固守不下。其再攻也，光恩筑砦于隘口；賊營于砦下，伐木積與砦平。光恩縱火焚木，賊不得近。賊用炮攻砦，砦遂裂；光恩以泥涂板護之，且守且筑。夜縋壯士砍其營，賊營乃退。其三攻也，賊以大舟載火炮溯徊而上，旌旗相望二百余里。光恩設(shè)水砦于漢江最深處，而以輕舟往來截殺；復(fù)以舟載硝黃、油葦，因風(fēng)縱火，順流入賊營；賊舟遇火皆燃，俱棄舟奪路而走。光恩令別將循江鼓噪，賊盡排擠入江，江水為赤。至是，四攻矣。賊眾二十萬水陸并進，光恩遣別將御之于江渚，自率輕騎營于郭外，分布步卒伏榛莽間。賊至，路險不得馳突，而步卒出沒如神。簿暮收兵，縛獲于樹，舉火參差上下；光恩親帥死士，短兵直沖賊壘，而伏兵于四下喊聲震天，賊眾大潰。光恩乃循兵而回?fù)v賊水營，光恩遏其前，遣別將乘其后；賊棄舟從北岸走，光恩盡得其精騎飛艦。賊自是，不敢復(fù)窺鄖矣。次年，光恩死于國難，以忠節(jié)終。
發(fā)明
光恩，賊也。既已委贄于朝，即戳力固守，奮志殺賊；逆闖雖狹數(shù)十萬之眾，不敢窺視。至今聞之，猶凜凜然有生氣。彼抱頭鼠竄之鄖撫也、沅撫也，俞生辱國之本兵也、督撫也，何其中無一大恩哉！使朝廷得若人數(shù)輩，令之建牙與專閫，曾何盜賊邊疆之足慮乎！是以君子痛恨于當(dāng)國者之蔽賢也。
贈正法太監(jiān)劉元斌、王裕民祭葬，各蔭弟侄錦衣衛(wèi)指揮。
發(fā)明
元斌不戢軍士，縱賊殃民，先帝責(zé)其罪而誅之。裕民，則以元斌并及者也。此而得蒙恤典，是直以先帝為失刑，有懟其君父之心。此履霜之漸，弒父與君之萌，「春秋」之所謹(jǐn)也；故書之。
附錄
史可法請設(shè)提督，以李本身為之。有旨：『興平有子，朕忍以兵馬汛地遽授他人！仍著伊妻統(tǒng)轄，衛(wèi)允文料理；何必又立提督』。高杰妻邢氏上疏請恤，允之；所部將士仍聽邢氏子高元爵統(tǒng)領(lǐng)。
去歲，黃得功與高杰爭揚州而哄；至是，欲向揚州紓忿。史可法奏，上諭：『大臣先國事而后私恨；得功若向揚州，致高營兵將棄汛東顧，設(shè)清乘隙渡河，罪將誰任？諸藩著各恪守臣節(jié)，不得任意』。
諭：『總兵牟文綬久駐江上，大肆騷擾，戶部所欠之餉，何不速發(fā)，坐視流毒？著即將鹽課抵補，催兵速行』。
諭部院：『捐助原聽民樂輸，抄沒乃朝廷偶行；豈刁民獻媚報仇之事！宗藩、勛戚、武臣須敬禮士大夫，與士大夫相安；不得聽奸人撥置，非法圖利』ｏ
馬士英請免朱一馮籍沒，又奏唐允甲補授中書。
諭阮大鋮：『江上奸人出沒、亂民縱橫，以致商旅梗塞；不可不嚴(yán)備』。
劉澤清、黃得功、劉良佐合疏：『高杰從無寸功，驕橫淫殺；—天默除大患。史可法欲令其子承襲，又欲李本身為提督，是何肺腸？倘誤聽之，臣等實不能相安矣』。上諭史可法：『卿已歸揚，解諭黃得功等各歸汛地，何必與寡婦孤兒爭構(gòu)。河上防御，責(zé)成王永吉、衛(wèi)允文料理』。
諭史可法：『吏貪民困，全由撫按婪賄。廣西撫按林贄、李仲熊互訐事情，延閣已久，虛實應(yīng)與立剖；何必復(fù)行外勘，以滋延卸』。
諭：『止云貴總督李若星勤王；如已到常德，即留兵隸何騰蛟』。
考選林有本、沈應(yīng)昌、張利民、韓接祖、徐方來、莊則敬、蔣鳴玉、錢源、吳適俱給事中，王錫袞、夏繼虞、王大捷、畢十臣、張兆熊、郭貞一、郝錦、吳春枝、王懩俱御史。
吏部覆剪除群賊功，加馬士英太保、王鐸少傅。
例升給事中馬嘉植廣東嶺西道副使、御史沈宸荃蘇松兵備僉事、高允滋江西湘西道僉事、吏部分揚廣東水利道右參議。
十二日（乙丑），上始御經(jīng)筵。
兵部右侍郎徐人龍、練國事罷。
特予欽定「逆案」徐大化恤典。
起升朱大典兵部、吳光義戶部、易應(yīng)昌工部，俱右侍郎；來方煒、陳洪謐、熊化俱太仆寺少卿，沈佳允尚寶司丞。
二十二百（乙亥），改上先帝謚號曰「毅宗」。
按先是趙之龍疏言：『「思」非美號』。今春張元始、李清催急易廟號，至是禮部管紹寧改上廟號曰「毅宗」。
升姚思孝、沈允培大理寺左右少卿，張希夏太常寺少卿。
特予欽定「逆案」閑住徐景濂恤典。
特予欽定「逆案」問徒劉廷元恤典。
御史袁弘勛疏糾總督袁繼咸。
去歲，楊維垣一疏重申「要典」、盡翻「逆案，又請恤三案被罪諸臣；弘勛則疏請追三案諸臣得罪孝寧太后者。袁繼咸因奏「要典」不必重陳；馬士英票旨：『皇祖妣、皇考旡妄之誣，豈可不雪？事關(guān)青史，非存宿恨；群臣當(dāng)體朕意』。左良玉亦奏：『「要典」治亂大關(guān)』；士英票旨：『此系朕家事，不必疑揣』。至是，弘勛復(fù)追論梃擊、紅丸、移宮三案，追劾吳甡、鄭三俊；并論管紹寧不急搜「要典」、袁繼咸公然怙逆，宜并行究治。有旨：『不必追究』。時奸黨構(gòu)局欲盡誅正人，日夜以擁立、顯懷二心，并以三案舊事激上怒。上曰：『此皆往事，不必更提』。以此，得免起大獄也。
附錄
點用云南、貴州考試官徐復(fù)儀、林遠等官。
加蔡奕琛禮部尚書晉文洲閣。
升陸朗戶科給事中，升陸康稷文選司郎中、葛含馨考功司郎中、武清稽勛司郎中。
予蘇松殉節(jié)王鍾彥、宋文顯、施溥祭葬，贈馮垣登太仆寺少卿、鄭逢吉太仆寺丞。
張縉彥疏：『豫自二賊流蔓，汝、固間臣委李鼎招安；鎮(zhèn)臣王之綱以爭地之故，激陷主帥，乃閉門自守，縱兵劫殺。臣以為之綱宜坐鎮(zhèn)內(nèi)地，安享溫飽。蕪瑚總兵卜從善恩威久著，河北有飛將市之號；調(diào)使恢復(fù)，則督撫有臂指之使』。
衛(wèi)允文疏：『柳城金高自筑土城，圍練義勇，不受偽爵；乞授副總兵職銜』。
蘇松巡撫周元泰疏「川竭可虞等事」．『劉家河系合郡利害，急宜開?！弧Ｓ质瑁骸簵钊瓿?、宋之繩、楊枝起，翁元益、曹溶、米節(jié)既受偽官，豈容幸漏；乞敕法司提問』。
給事中戴英疏：『陳洪范奉使無功、正使左懋第身陷異域，而下投群聚進爵；使北都聞之所哄然竊笑者也』。
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楊邦慶奏：『近來日月色甚赤』。上問『是何分野？何無占候？其訪精明星術(shù)者舉用』。
朱國弼疏劾『前任漕撫路振飛，賊信日迫，先縱獄囚。天潢洊至，兵拒河上；皇上扁舟，不納入城、且言鳳陽有天子氣。偽官武愫系進學(xué)門生，代為夤緣。乞敕法司逮治』！章下部院。
又奏：請治郭維經(jīng)庇逆。
太監(jiān)高起潛疏請開納銀贖罪之例。有旨：『納銀免死，則富豪墨吏何所不至；流罪以下或可議贖。該部酌議具覆』。
安慶巡撫程世昌疏：『假弁王夢旭自稱藩府都司，搶掠民商，辱及官吏；又有銅陵盜首大船，牌額書「天子一家」』。
遣給書中倪嘉慶、中書胡承善掣鹽于瓜儀；加盟課，每引五分。
太監(jiān)李國輔請往云霧山開采；著馳驛去。
胡世宗自稱越公八世孫，求附勛衛(wèi)。
大興怕鄒存義疏請家督學(xué)公署。
杭州機匠疏：『舊撫潘汝楨遺澤難忘，建造逆祠系節(jié)撫事』。奉嚴(yán)旨。
靖江王亨嘉表賀登極；因奏全、永、連三州皆為土賊所據(jù)，撫按匿不以聞。
御史鄭瑜疏糾前任漕撫朱大典侵贓百萬；有旨：『大典創(chuàng)立軍前所養(yǎng)士馬，豈容枵腹！歲餉幾何，不必妄訐』。
給事中果希哲疏：『都城五方雜處，假宗、冒戚、偽勛、奸弁橫行大道，虐民厲商，莫此為甚』！有旨：『嚴(yán)緝』。
太監(jiān)田成選到淑女程氏，上命再選二女充數(shù)。
命衰庸在京諸臣俱著自陳。
行人朱統(tǒng)甆訐奏御史周燦；有旨不究。
蔭方孝懦裔孫某五經(jīng)博士。
諭祭原任尚書張希武。
贈鄭逢蘭太仆寺卿。
蔭杜鏘太倉衛(wèi)百戶。
升關(guān)守箴廣西布政司，陸懷玉福建按察使，顧元鏡廣東嶺西道副使，孫時偉浙江驛傳道副使，曹煒、宮繼蘭江西、廣東副使。
升陳瑞大理寺寺副，升李向中浙江嘉湖兵備僉事。
張承志襲封惠安伯。
加都督趙民懷太子太保，蔭錦衣衛(wèi)百戶世襲。
給事中王上鑅疏：『守令失職，賦額不清；私加火耗，虐民太甚』。
戶部熊維典疏：『三年內(nèi)蘇、松逋欠三百三十一萬八千五百兩，皆屬應(yīng)征；又已征末解九十五萬六千有奇』。
又疏：『正項錢糧輒借支贖鍰，侵那弊藪，至批詳才下，提差已至。撫按身先不法，何以剔蠹厘奸』。
戶部尚書張有譽疏：『酒稅可以助餉；衙門既多，蠹役益眾。京城槽坊不過百余，既委府佐，又責(zé)五城，凡十一衙門；豈成事體』。
太監(jiān)高起潛請餉；有旨：『著于閩、浙增派二十萬內(nèi)，令孫元德催解十萬赴軍前』。
中書陳麃自陳擁護心勞，愿預(yù)考選；不許。
太監(jiān)李國輔疏請遣戌久欠大庖府縣官。
張亮疏請立監(jiān)稅局于皖；不許。
張縉彥塘報：『清兵敗于陜州，許定國還劉家城』。
陳洪范塘報：『清兵于正月初六日調(diào)登萊、天津船沿海巡邏。平度土賊作亂，燒萊州西關(guān)；北兵往剿不服。有號許王五者，統(tǒng)兵數(shù)萬屯青州』。
圣安本紀(jì)卷之五
三月甲申朔，皇太子至自金華。
北都失守，太子為逆闖所得，挾之往永平；及與吳三桂戰(zhàn)而敗，太子遂不知下落。相傳太監(jiān)高起潛奔西山，太子自詣之，遂同至天津，浮海而南；八月抵淮上。起潛知江南無善意，欲加害其族；南京鴻臚寺序班高夢箕云不可，挾之渡江。展轉(zhuǎn)蘇、杭間，不堪羈旅，漸露貴倨之色；于元夕觀燈浩歡，為路人所竊指。夢箕懼禍及己，遂密啟于士英以聞。時東宮舊奄利瓦伊周、楊進朝奉御議禮迎之；上命二奄覘之，二奄抱足大慟，見衣薄，各解衣。及復(fù)命，弗善也；后掠二奄俱死。最后，太監(jiān)盧九德至，禮倨，少年呼名呵之；九德不覺叩首曰：「奴無禮』。少年曰：「汝隔幾時，何肥也』！九德復(fù)叩首曰：『請保重』！是日至，從右城門入，送止興善禪寺。都人初聞太子來京，踴躍趨謁，文武官投職名者絡(luò)繹；上尋傳文武官，不許私謁。中夜，移太子入大內(nèi)。
附錄
許重熙「甲乙匯略」云：同高起潛而南。以予所聞，謂鴻臚寺少卿浚縣高夢箕舍人穆虎、高成道經(jīng)山東，值少年，求附行；同途久之，云：『我東宮也』。入南京夢箕邸中，夢箕未之信；少年曰：『我往始冠，君不贊禮乎』？蓋夢箕先為此寺序班，遂伏地哭留。浹月懼露，移杭州。又久之，潛遣至閩、粵；以不自晦，上書明其事。夏五月，予從高相國弘圖宿西湖凈慈寺，舊奄蘇某四月出金陵云：『東宮甚真；其足骭骨左右各雙，誰能為之。特懾于積威，毋敢相剖耳』。
雪欽定「逆案」問徒楊所修罪。
禮部尚書錢謙益還部管事。
升楊維垣左副都御史，協(xié)理都察院事。
初三日（丙戌），下太子于中城獄及從行二人高成、穆虎。
馬士英以疏請下獄也，夜更余，肩輿送太子入獄；時已醉，獄中有大圈椅，坐其上即睡去。黎明，副兵馬侍側(cè)，太子問何人？以官對。太子曰：『汝去，吾睡未足』。良久，問兵馬曰：『汝何以不去』？兵馬曰：『應(yīng)在此伺候』。又問：『此何地』？曰：『公所』。又問：『紛紛來去者何』？曰：『道路』。問曰：『何故皆籃褸』？兵馬未及答；太子日：『我知之』。兵馬以錢一串置幾上，曰：『恐爺要用』。太子頷之，令撩之壁間；曰：『你自去』。頃之，校尉四人至，曰：『伏侍爺?shù)摹?。太子指壁間錢曰：『持去買香燭，余錢可四人分之』。香燭至，叩問南北向，再拜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復(fù)再叩首號呼數(shù)聲，拭淚就坐；滿獄為之凄然。
附錄
史可法疏：『泗州鎮(zhèn)將李世春廉而有威，一病遽亡；其弟遇春隊伍精嚴(yán)，地方相安，眷旨用代矣。黃得功堅逐浦口將張?zhí)旄?，部議改天福于泗州；高營各將以泗州為其分地，天福若來，恐難相安。比伊兄張?zhí)斓撨w家屬至，總兵卜從善扼之于泊所，奪其馬騾，家眷驚惶，致墮水中。乞敕部仍用遇春，天福另用』。上從之。
御史徐復(fù)陽訐奏文德翼、夏允彝匿喪升補；有旨切責(zé)。
御史衰弘勛疏請起用罪廢諸臣；有旨：『史■〈范上土下〉、陳啟新、張文郁不準(zhǔn)』。復(fù)已故大學(xué)士溫體仁謚。
先是，御史張孫振疏劾前任禮部倘書顧錫疇險邪，有玷秩宗；以其削體仁之謚而謚文震孟也。有旨：「顧錫疇著致仕；體仁，吏部確議』。至是，尚書張捷覆奏：『故輔溫體仁清執(zhí)忠謹(jǐn)，當(dāng)復(fù)「文忠」之謚；文震孟宜改謚』。有旨：『溫體仁準(zhǔn)復(fù)原謚，文震孟免謚』。德清蔡奕琛所票也。
初六日（己丑），命百官會審太子于大明門。
先是，楊維垣揚言于眾曰：『駙馬王昺侄王之明，貌甚類太子』。給事中戴英即襲其語入奏，言之明假冒太子，請敕多官會審。是早，上先召中允劉正宗、李景濂入武英殿，諭曰：「太子若真，將何以處朕？卿等舊講官，宜細(xì)認(rèn)的確』。正宗曰：『恐太子未能來此；臣當(dāng)以事窮之、使無遁辭』。上悅。百官先后至讞所、太子?xùn)|向踞坐，俱不敢以囚待之。一官置禁城圖于前，問之；曰：『此北京宮殿也』。指承華宮，曰：『此吾所居』。指坤寧宮，曰：『此吾娘娘所居』。一官前問：『公主今何在』？曰：『不知，想已死矣』！一官問：『公主同宮女早叩周國舅門』。太子曰：『同宮女叩國舅門者我也』！劉正宗前曰：『我是講官，汝識之否』？太子不應(yīng)。問以講所；曰：『文華殿』。問仿書；曰：『詩句』。正宗更多其辭以折之；太子微笑曰：『汝以為偽，即偽可耳』！諸臣無可如何，仍以肩輿送入中城。正宗遂奏：『面目全不相似，所言講所、仿書悉誤』。給事中戴英疏：『王之明偽假太子，質(zhì)以先帝曾攜之中左門而不答、問以嘉定伯姓名而不答，其偽可知。然稚年何能辦此，必有大奸挾為奇貨；務(wù)須根究到底，敕法司嚴(yán)鞫』。馬士英疏云：『臣病在寓，皇上令監(jiān)臣以密疏示臣；臣細(xì)閱之，其言雖似而疑處尚多。既為東宮，幸脫虎口，不即到官說明，卻走紹興，一可疑也。東宮厚質(zhì)凝重，此人機變百出，二可疑也。公主見養(yǎng)周奎家而云已死，三可疑也。左懋第在北亦有假太子事，懋第密書貽書蔡奕琛，令奕琛抄謄進覽；是太子不死于賊，即死于清矣。原舊講官方拱干在南，容面諭至公堂辨之。如其假冒，即付法司，與軍民共見而棄之；如真東宮，祈取入深官，留養(yǎng)別院，不可分卦于外以啟奸人之心』。
下鴻臚寺正卿高夢箕于獄。
刑部嚴(yán)訊穆虎、高成，五毒備至，終不肯承；夢箕上疏自明，并逮治之，下錦衣衛(wèi)獄。
初八日（辛卯），百官再會審太子于午門ｏ
是早，張捷至刑部，尚書高倬以名帖邀方拱干于獄；方至，捷曰：「先生恭喜，此番不惟釋罪，且可以不次超擢；全在先生一言耳』！方唯唯。既至午門，百官齊集；各役喝太子跪，太子仍前面西向踞坐。眾簇拱干至前，太子一見即曰：『方先生尚在』！干不敢應(yīng)，退入人后，亦不言真?zhèn)?。最后，王鐸前曰：『千假萬假，總是一假；是我一人承認(rèn)，不必再審』。次日，劉正宗、李景濂合疏：『太子的系假冒，乞敕閣臣加質(zhì)問，使之供吐姓名』。疏具，邀方拱干同奏；辭不預(yù)。南中謠曰：『若辨太子詐，射人先射馬（士英）；若要太子強，擒賊須擒王（鐸）』。
升朱之臣兵部左侍郎，添注；劉應(yīng)賓通政使、吳希哲吏科都給事中、耿廷錞都右僉御史巡撫四川。
予殉難修撰劉理順、郎中成德各蔭一子入監(jiān)。
禮部請恤甲申殉難諸臣；有旨：『閣部大僚謀國無能，致滋顛覆；雖殉節(jié)堪憐，贈恤已渥。先帝斬焉不永，諸臣累世加恩，臣誼何安？通著另議。理順、成德，準(zhǔn)各蔭一子入監(jiān)』。
右僉都御史郭維經(jīng)罷。
特授馬士英子馬錫為總兵。
阮大鋮疏錫有文武全才，題授總兵，仍蒞京營。
發(fā)明
楊維垣，阮大鋮輩書「特授」者，以其為逆黨中人，若真從囚伍中超拔者然。今錫系士英之子，亦以「特授」書何居？曰：士英首翻「逆案」，盡拔群奸，是心乎珰黨者也；名未列于「逆案」，而意則竊愿附于「逆案」者也。故于子之授官如其意焉，而與大鋮、維垣輩同書「特授」；固「春秋」誅意之法也。
十三日（丙申），下宮眷童氏于錦衣獄。
或云死于獄中，或云在獄未死；南都亡，不知所之。初，上為郡王，娶妃黃氏，早逝。既為世子，繼妃李氏，洛陽之變又亡。童氏或云妃、或云司寢，曾與生一子，不育；及棄藩南奔，太妃與氏各依人自活。童氏南來，巡按陳潛夫奏聞，上弗召。至是，自詣越其杰所部；奉旨：『著令驅(qū)逐』。而必欲自請至京。及至，上大怒，下之獄。都督馮可宗言其病，命善視之。已拶指，氏因奏述：『往時某月日入宮，某月日始婚。某月日城陷，妾具饌奉帕裹上首，逾墻而逃；今遂忘吾乎』？并言『失身之婦，何敢復(fù)生非望，上侍圣躬；但一睹天顏訴述情事，歸死掖廷』。求可宗達上，上棄去弗視?？勺谏钕て湓?，辭不敢再讞；上令太監(jiān)屈尚忠會同嚴(yán)審定奪。時中外論陳潛夫同氏臥起、可宗令蓐誣氏產(chǎn)女，俱污褻失實，則馬士英順旨之罪也！
發(fā)明
童氏而果妃也，固無棄絕之理；即不然、而曾侍左右也者，亦無下獄之事。書曰「眷」，疑詞；其妃矣乎？否乎？末可知也。書「下獄」者，傷之也。婦人無刑，雖有刑不在朝市。先貧賤、今富貴之謂何？而顧桎梏之、桁楊之，慘刑為已甚矣！至貴陽（士英）寡昧，宣穢中外，令司隸校尉妄污誣蔑，罪可勝誅乎？
起升原任廉吉士陳于鼎為正詹事，署掌翰林院事。
于鼎，宜興人；戊辰館選。父一教、兄于泰，暴橫里中，民不堪其毒；癸酉民變，首遭焚掠。撫按具疏上聞，亂民正法，鼎與泰皆為民；時鼎尚未散館。至是，起擢掌院。
升李希沆兵部左侍郎、黃斌廣西副總兵掛平蠻將軍印。
諭刑部窮治穆虎等。
諭云：『穆虎若非奸人，豈敢挾王之明冒認(rèn)東宮？二月二日所成何局，往浙、往閩欲干何事？豈高夢箕一人所辦！主使附逆，實繁有徒；法司窮治』。蓋馬、阮意在姜、黃輩。同文之獄，行將興矣；后以黃得功等先后疏爭，暫止。
十五日（戊戍），命百官三會審太子于朝。
審時，太子仍無一言。左都御史李沾呼王之明，不應(yīng)；沾喝：『何不應(yīng)』？太子曰：『何不云明之王』！李沾喝役動刑，即上拶；太子號呼皇天、上帝，聲徹于內(nèi)，馬士英命釋之。沾又慰以好言；太子答曰：『既校尉囑我，彼自能言之，何必我也！前日追我何處，有追者在』。高倬見其言切，命退之。有舊伴讀太監(jiān)邱致中持之，大慟；上聞，立下致中鎮(zhèn)撫司獄。太子有詩題于皇城云：『百神護蹕賊中來，會見前星閉復(fù)開！海上扶蘇原未死，獄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自關(guān)宗社，忠義何曾到鼎臺！烈烈大行何處遇，普天豈向棘園哀』。錦衣衛(wèi)馮可宗嚴(yán)訊高夢箕，夢箕誓死不承假冒。給事中錢增疏言：『當(dāng)立斬夢箕，速行定招』?？勺谡垰w并刑部獄。
發(fā)明
臣顧炎武曰：太子一事，朝廷之上皆曰偽，草野之間皆曰非偽；在內(nèi)諸臣皆曰偽，在外諸臣皆曰非偽：其偽與否，不可以臆斷也。獨計太子而果真也，其舉止面目必有與人異者；迨后羈旅北營，跋涉長途，亦必有不可磨滅處。而今概未有聞焉，則其謂之偽也亦宜。然方拱干固講官也，張捷當(dāng)日之邀認(rèn)已明告之矣，使出詞組往證，即立釋累囚而登上卿矣；何以不置可否而公疏亦辭不列名，則彼執(zhí)為非偽者未可盡謂無據(jù)也。或曰：『移入大內(nèi)者是真，百官會審者非真』。或曰：『是北朝之諜也，藉以搖惑人心，俾中朝自起爭端，同室互斗，起承其弊；此卞莊子之勇也』。又按是年北都亦有稱太子者，指謝升為征曰：「謝升！難道卿不認(rèn)得孤」！升厲聲叱之ｏ戶部主事錢鳳覽眾中面斥謝升，罪其不忠，不孝；以其欺先帝而賊太子也。已而，鳳覽同太子俱被害。未幾，升疽發(fā)頸，向空作乞命狀曰：『錢先生！幸寬我』！宛轉(zhuǎn)旬日而殂。于是人皆謂北之太子是真、南之太子是偽。姑存其事，以俟后之有確見者。
附錄
左懋第囚太醫(yī)院內(nèi)，太子亦止太醫(yī)院旁；懋第使人詢守門滿卒，滿卒云：『此崇禎太子；言伯父在南京，欲往南去，故加防御』。懋第因為書二通啟攝政王，一言當(dāng)歸使臣、一言放皇太子至南辨驗；投院不報。
靖南候黃得功疏言太子事。
疏言：『東宮未必假冒；各官逢迎，不知的系何人辨明、何人定為奸偽？先帝之子即為皇上之子，未有不明不白混然雷同；將人臣之誼謂何？恐在廷諸臣諂諛者多、抗顏者少，即明白認(rèn)識者，亦不敢出頭取禍矣』！有旨：『王之明假冒來歷系親口供，有何逢迎！不必懸揣過慮』。
特贈成國公朱純臣為王。
吏部尚書張捷請照張輔例贈王爵，許之。
發(fā)明
張輔三征交趾，著有勞績，故得贈王。純臣傳聞與陳演首詣逆闖勸進，雖未知果否？然逆闖因先帝有「夾輔東宮」之諭，疑而殺之；非殉節(jié)也。今捷乃援輔例為請，不知所援者何例乎？書曰「特贈」，蓋深罪之也。
附錄脫簡一節(jié)
按南渡列之正祀，言其觸死階前，爭三大事：葬帝后、護山陵、全太子二王。皆劉孔昭輩妄造，以護勛臣體面。國楨以大言欺先帝，提督京營，盡以兵權(quán)歸之奄人王承恩，其精銳皆為奄人選去。出城留守止老弱萬余，以至于敗。賊入城，國楨解甲降賊帥張能，愿輪萬金；而國楨第已為他賊所據(jù)，無所得。賊拷掠兩脛俱折，置之荊篚；國楨夜解所系綠絲絳自縊死。賊以柳棺盛之，血淋漓于地。
附錄
御史陳良弼疏：『愚民觀聽易惑，道路藉籍，皆以諸臣有意傾先帝之血胤』。有旨：『王之明好生護養(yǎng)，勿輕加刑以招民謗』。
劉良佐報清南下；有旨：『黃得功著移鎮(zhèn)廬州，與良佐合剿』。
御史郝錦疏：『各鎮(zhèn)分隊于村落打糧，劉澤清尤狠；掃掠民間幾盡』。
御史黃耳鼎疏劾解學(xué)龍：『執(zhí)法大臣受賄庇逆，如光時亨、項煜、周鐘、陳名夏、方允昌議贖議鍰，豈古者三宥八議之道！進于此者，張縉彥俯首賊廷、延喘偷生，皇上重畀以節(jié)鉞，優(yōu)游數(shù)月，不能恢復(fù)寸土；高杰之變，單騎逃避。乞付法司，治以棄地誤國之罪。有旨：『不必苛求』。
升羅汝元刑部右侍郎、鄒之麟左僉都御史協(xié)理都察院事。
封黃中鼎洛陽伯，授黃金鼎都督同知。
清兵犯歸德，巡按御史凌駉死之。
許定國前哨抵歸德，總兵王之綱退屯宿州，邀凌駉南下；駉不從。及豫王至，駉服毒不死，豫王禮遇之；未幾，自縊。
二十二日（乙巳），祭興宗陵，惠宗及諸王祔。
加朱大典兵部尚書，提督上江軍務(wù)。
廣昌伯劉良佐疏言太子及童氏事。
疏云：『王之明、童氏兩案未協(xié)輿情，懇求曲全兩朝彝倫，以息流言』。有旨：『童氏妖婦冒稱朕結(jié)發(fā)，據(jù)供系守陵宮人；尚未悉真?zhèn)巍Ｍ踔飨雕€馬王，昺之侄，避亂南奔，與高夢箕家人穆虎等沿途狎昵，冒認(rèn)東宮，妄圖不軌；正在嚴(yán)究。朕于先帝素?zé)o嫌怨，不得已從群臣之請，勉承重寄；豈有利天下之心，毒害其血胤！舉朝臣子誰非先帝舊臣、孰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法司官即將兩案刊布，以息群疑』。
升錢繼登右僉都御史，總理兩淮監(jiān)法。
命太監(jiān)高起潛安撫揚州。
清兵入徐州，總兵鎮(zhèn)徐將軍李成棟南奔。
先是，有胡蘄忠者，南中大無賴也；貧困無聊，以條陳干史可法，留置幕下。高杰之變，徐、沛遂為畏途；胡挺身請往，史大喜，即委胡署徐州事。清將至，成棟登舟南遁。胡與劉姓渡河降清，請速渡黃河。豫王至河口見水光接天，波浪洶涌，大駭；疑二人為諜，欲殺之。二人叩頭，愿身監(jiān)營中，先以數(shù)十騎往，若徐州果有備御，就僇未晚；豫王從其言。適是時風(fēng)平浪靜，水波不興，萬騎遂瞬息而渡。
清兵入潁州。
寧南侯左良玉疏言太子事。
良玉疏請保全太子，以安臣民之心；謂『太子之來，吳三桂實有符驗；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豈大臣之道！滿朝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體。前者李賊逆亂，尚錫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視為仇，明知窮究并無別情，必欲展轉(zhuǎn)誅求；遂使皇上忘屋烏之德，臣下絕委裘之義！普天同怨，皇上獨與二三奸臣保守天下，無是理也?！赣H親而仁民」，愿皇上省之』！有旨：『東宮果真，當(dāng)不失王封；但王之明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黨。其吳三桂、史可法等語，尤屬訛傳。著法司將審明略節(jié)，宣諭該藩』。
給事中戴英疏為罪輔薛國觀訟冤。
英訟國觀之冤，株累葉有聲、林棟隆諸人；下部議覆。
發(fā)明
國觀專權(quán)納賄，指不勝屈；只史■〈范上土下〉一事，已足抵罪。史■〈范上土下〉侵匿鹽課二十余萬，事發(fā)提問；國觀為之謀主，竭力營救。家人之出首、錦衣之鞫訊、長班之口吐，彰明較著；以至上干天怒，膺此重典，冤乎？葉有聲等曲法庇私，自應(yīng)處分，何云誅累？然英仍書官者，非與之也；正以著其欺生誣死、黨邪害正，深負(fù)此官耳。
附錄
升陳燕翼禮科右給事中、楊兆升工科右給事中、蔣鳴玉刑科右給事中。
劉澤清自陳棄家南奔；命授鴻臚寺少卿，添注。
史可法奏王佐冒險來歸，請留營中以備咨謀。
汝寧總兵劉洪起以缺餉，撤兵還楚。
命給事中陳燕翼、行人韓元勛敕封琉球國王。
劉良佐報荊州（？）失陷。
安廬巡撫張亮報闖賊分隊南下，求賜罷斥。
加鄭芝龍?zhí)犹！?br />
加劉洪起太子少保。
黔將包琳為下所殺。
錢謙益請即家開局修史；不許。
倉場賀世壽、詹曹勛回籍。
殿工落成，史可法、馬士英、王鐸、高弘圖、姜曰廣、管紹寧、王之臣、程注、高倬、劉士楨、何應(yīng)瑞、陳盟、曹勛、葛寅亮加恩有差，唯顧錫疇不許敘。又?jǐn)?nèi)臣功，太監(jiān)韓贊周、盧九德、劉文忠、屈尚忠、張執(zhí)中、田成、王肇基、高起潛、孫象吳、車天祥、喬尚、谷國楨、何志孔、趙興邦、李燦、蘇養(yǎng)性、孫珍、諸進朝賞赍有差。
加李若星正二品服、李干德加級、于元瑋等八人紀(jì)錄。
給事中楊兆升疏：『江南有司既征本色在倉，不肯還民；重新又征漕折』。
戶部尚書張有譽奏：『請于文武廩祿外，各加公費』。不許。又奏：『黔兵三千，先解五萬兩運至九江，交袁繼咸轉(zhuǎn)解』。又奏：『浙江銀十二萬兩、福建八萬兩，解至高起潛軍前開銷』。
錦衣衛(wèi)馮可宗疏：『衛(wèi)役詐偽盛行，百里內(nèi)雞犬無有。且僉書官人人準(zhǔn)狀民間細(xì)事，動至傾家』。
馬士英奏：請蔭內(nèi)官二人；各蔭錦衣千戶世襲。
贈故輔李標(biāo)少傅。
張捷請為已故侍郎瞿景淳補蔭。
劉孔昭請存問于任廉。
原任河道總督黃希憲以擅棄封疆遣戍。
四月癸丑朔，頒各衙門印信。
先是，二月二十四日管紹寧私寓失去禮部印信，商于馬士英。二十九日，士英即具疏請更鑄各衙印，去「南京」二字，其舊印悉以繳進。至是，鑄成頒給。
發(fā)明
爾時正寢苫處戈之時也，使君臣能以恢復(fù)為念，則「南京」二字正為薪膽之助；而士英反欲去之何耶？至于徇紹寧之私情擅行鑄換，其罔上行私、目無三尺之罪，誠不可勝誅矣！
附錄
史可法北征疏：『臣受命督師，無日不以討賊為念；而人情難協(xié)、事局紛更，睢州大變之后，又有維揚之構(gòu)。外侮未御，內(nèi)釁方深；擁節(jié)制之虛名、負(fù)封強之大罪，臣實竊自悲也！先是，提督之命未下，高營將士洶洶，臣不得不安容之鎮(zhèn)靜。本月二十八日，臣議調(diào)兵北上，而李本身患廱未起；今不得已，先遣胡茂貞進發(fā)矣』。
黔軍過徽州肆行劫殺，士人汪爵率眾御之，殺其首惡數(shù)人；命擒爵抵罪。巡江黃耳鼎請赦，不許。川湖總督何騰蛟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到南，何人物色？何人秦聞？取召南京，馬士英何以獨知其偽？既是王昺之侄，何人舉發(fā)？內(nèi)官勛戚多北來之人，何無一人確認(rèn)而泛云自供？高夢箕前后二疏，何以不發(fā)傳抄？明旨愈宣，則臣下愈惑。此事關(guān)天下萬世是非』。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百官士民萬目昭然；不日即將口詞章疏刊行，何騰蛟不必滋疑』。
江湖總督袁繼咸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真?zhèn)我酌?；居移氣、養(yǎng)移體，必非外間兒童所能假裝。王昺原系富族、高陽未聞屠僇，豈無父兄隨行，何自只身流轉(zhuǎn)南竄？既走紹興，于朝廷有何關(guān)系，遣人蹤跡召來？詐冒從何而起？望皇上勿信偏辭，使一人免向隅之泣，則宗廟享蕩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招，高夢箕、穆虎合口輸情，朕正期天下共見至公，不欲轉(zhuǎn)滋異議。諸臣無端過疑，何視朕太薄、視朝廷太淺？袁繼咸身為大臣，不得過聽訛言，別生臆揣』。
戶部侍郎何楷奏鎮(zhèn)疏東宮甚確等事；有旨：『此疏豈可流傳，必非鎮(zhèn)臣之意！著提塘官立行返毀。敢有鼓煽者，兵部立拿正法』。
寧南候左良玉舉兵反。
黃澍等日夜以大義說良玉。至是，良玉犯闕；突入總督何騰蛟衙門，告以故，且邀以共事。騰蛟堅拒不可，乃劫至舟中。騰蛟乘間赴水，溯江逆流而上；楚人驚異之，仍擁至武昌。良玉遂統(tǒng)兵東下，請除君側(cè)之惡；移檄遠近，略曰：『馬士英者，蠻獠無知，貪狠悖義。挾異人為奇貨，私嫪毒以種奸；欺蝦蟆之徒聞，恣鹿馬以任意。不難屠滅皇宗，遂致刑僇太子。效胡庸之名訪邋遢，不使其遁于荒野；踵錢寧之刑訊大千，又不容其斃于深宮。群小羅織，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視雀探而更慘。李沾喊拷，何如崔季舒拳毆；王鐸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謗。豈先帝不足復(fù)留種，既沈其弟，又滅其兄；將小朝別用一番人，既削其臣，并剪其主。嗟乎！安全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會成群，誰敢曰吾君之子！依違了事，咸稱曰的系他人。臨江之為乳虎，是可忍也；子輿之遇毒蟒，尚何言哉！玉受恩故主，爵列通侯；雖無食蕊之思，詎忘結(jié)草之報！愿同義士，共討天仇。嚴(yán)虎豹之亟驅(qū)，風(fēng)云氣憤；矢鷹鹯之必逐，日月光昭。郿塢豐盈，應(yīng)有燃臍之患；漸臺高擁，難逃切舌之災(zāi)』！檄下，遠近傳知，惟京師噤口。
發(fā)明
海內(nèi)望是舉久矣，無不喜其來而悲其晚。此顧以「反」書，何也？曰：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晉趙鞅與荀寅士吉射相惡，治兵相攻，「春秋」直書曰「叛」；正為后世賊臣稱兵向闕，以「誅君側(cè)」為名而實欲脅君以取國者，著律令也。宗社雖丁板蕩之戚，而冠履決無倒置之理；此良玉書「反」之意也。故必通于「春秋」之義者，麟后可以權(quán)衡天下之事。
特授欽定「逆案」劉廷元等官。
張捷題覆：『楊維垣疏表章附鄭戚諸臣劉廷元、呂純?nèi)?、黃克纘、王永光、楊所修、章光岳、徐大化、范濟世各贈蔭祭葬，徐揚先、劉廷宣、姜麟、許鼎臣、岳駿聲、徐卿伯各贈官祭葬，王紹徽、徐兆奎、喬應(yīng)甲、陸澄源各復(fù)原官』；奉有俞旨。
發(fā)明
廷元等之入「逆案」也，或以擁戴、或以諂附、或以贊導(dǎo)、或以頌美，皆從逆賢定罪，不關(guān)鄭也。至王永光以庇奸通賄罷位、許鼎臣以縱賊失事蒙譴、陸澄源以居官狼籍被察，與附鄭尤風(fēng)馬不相涉。今捷徇維垣之請，盡給恤典，是直為逆賢鳴冤，斥先帝為失刑也；逆莫甚焉！且鄭氏，外戚也；當(dāng)附乎？不當(dāng)附乎？攀附外戚者，為君子乎？為小人乎？諸人之品行昭然矣，張捷之心事可知矣！直書于冊，所謂不待貶絕而罪惡自見者也。
附錄
史可法疏：『清兵分路南下，李成東棄徐南奔。鎮(zhèn)將平日擁眾縻餉，一遇警急，全不足恃』。
王永吉疏：『棄徐萬分可惜，乞敕劉澤清固守淮安，勿托勤王移鎮(zhèn)』。
劉洪起報：『清乘勢南下，諸將逃竄，無人敢遏，恐為南京之變』。
給事中錢增疏：『警報日至，劉澤清、劉良佐退避郊外，平日養(yǎng)兵何用』？
士兵王紹等疏：『北兵日逼，劉澤清退避南下，搶奪民間財物，異常慘酷』。
衛(wèi)允文以邊警求退。
太監(jiān)屈尚忠上童氏招，詞連史可法中軍孫秀及北歸庶吉士吳爾；命逮之。
惠安伯張養(yǎng)志疏劾選郎陸康穆貪污；有旨：『不必苛求』。
劉澤清疏：『文武考察，舊例不許借題羅織，驅(qū)逐異己』。
逮河南巡按陳潛夫。
徐元爵襲封魏國公。
方國安掛鎮(zhèn)南將軍印。
劉呈瑞補御史。
原任漕運總督路振飛自明守淮之功，有旨切責(zé)；朱國鼎復(fù)劾之，奉有嚴(yán)旨。
御史畢十臣疏：『孟夏享太廟，文武陪祀者多不至』。著行申飭。
升梁云構(gòu)、李喬俱兵部右侍郎。祁逢吉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王國賓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周宗文光祿寺少卿。
改王永吉提督淮安廬鳳軍務(wù)，專理防河；錢繼登兼巡撫揚州。田仰撤回另用，衛(wèi)允文事定再議。
清兵入亳州。
左良玉下九江、安慶。
初九日（辛酉），誅從逆臣周鐘、武愫、光時亨于市。
阮大鋮殺周鑣、雷演祚于獄。
前以馬士英疏，逮鑣與演祚下獄。阮大鋮復(fù)出「不忠不孝大逆元兇疏」糾雷，略云：『崇禎乙亥之春，流賊犯太湖；演祚與妻孥皆衣缊敝，而更其父以新好之衣，祚向賊指其父曰：「此我家主翁，有窖銀數(shù)萬，拷之可得也」。賊因舍祚而執(zhí)其父，拷掠以死。尤有罪不容于誅者：初，傳聞國變之時，閣臣馬士英在江北與諸勛臣歃血定盟，擁立皇上。臣從山中貽書與之，謂「冊立大典，宜依倫序」；而閣臣先已得愚臣之心，整頓兵馬，聲言誅二心異議之奸，眾乃定。而實懷二心操異議者，姜曰廣、張慎言兩奸主張，而演祚明佐之。更可詫者，演祚被逮后，托其私黨向臣門生齊維藩、方啟曾轉(zhuǎn)語臣、令與救解，愿以戎政尚書相送；臣甚駭之！夫戎政尚書，乃皇上高官榮爵，必群臣會推、眾議僉同而后定；何云舉以相送？只此一言，其平日依草附木、把持朝政，實自供自吐矣！如此兇逆，即寸磔不足暴罪；可令悠悠長系，正法無期哉』？至是獄上，雷演祚與周鑣俱著勒令自盡。
發(fā)明
周鐘等三人從賊者也；肆之市朝與眾同棄，深得逃逆之義矣。若鑣與演祚，非賊也；不過為大鋮修郄耳。夫擁戴逆賢者是賊，而得罪崔呈秀者非賊；叩首逆闖者是賊，而見忤阮大鋮者非賊。今從賊昭著之時敏、黃國琦皆優(yōu)以原官，而周鐘胞兄周銓亦超然局外；何獨于鑣與演祚是問乎！王扎子殺召伯、毛伯，『春秋』特目「王扎子」以討其罔上之罪。故今于二人變文曰「殺」而特目「大鋮」，以著其造惡之罪。
臣顧炎武曰：演祚陷父于賊及明佐姜、張與戎政尚書之語，不知有無；但現(xiàn)居殿閣之馮詮，大鋮不難誣之以合門殉難，則其言之不足憑可知矣。疏內(nèi)云「士英與勛鎮(zhèn)歃血定盟，擁立皇上」，則其居為奇貨，兵勢相挾，直認(rèn)不諱矣。又云「臣在山中貽書與之，謂冊立大典，宜依倫次」；夫立君，大事也，況當(dāng)北都失守、群情震驚之際，自應(yīng)內(nèi)外協(xié)心、廣咨博詢，社稷為重、倫敘為輕。大鋮以「逆案」余孽，敢從山中遙參其權(quán)；則其平時呼吸相通、當(dāng)日合謀構(gòu)局，尤彰彰矣。又云「戎政尚書乃高官榮爵，必廷臣會推、眾議僉同而后定」；盍思兵部侍郎非高官厚爵乎？何士英一手握定，不容廷臣推舉、不顧眾議異同！豈大鋮呈身士英之門，便可送、可受乎？只此數(shù)語，而大鋮之把持朝政，真自供自吐矣！特為拈出，以存千古公案。
江湖總督袁繼咸疏請赦太子；不允。
繼咸奏：『良玉舉兵東下，請赦太子以遏止之』。有旨：『王之明的系假冒；如果先帝遺體，朕豈無慈愛。人臣何即稱兵犯闕！繼咸身為大臣兼擁重兵，如何說不能堵御』。
督師大學(xué)士史可法疏請入朝；不允。
可法疏請召見，面陳太子處分，以息群囂；有旨：『西警方急，卿專心料理，待奏凱后朝見』。
從潞王常淓于湖州。
王初至杭，適海寧，百姓群疏陳之遴于撫按。王得其揭，偶向布、按三司言之。之遴懼，反起浮詞。御史彭遇揚召對，力言『當(dāng)日大臣意在潞王，幸馬士英違眾獨立。今杭城省會非所宜居，恐有他慮』。乃有湖州之命。
附錄
馬士英薦白次李毓新即補職方司主事。
士英自出五千金委黃金鐘招募健卒，即補金鐘府同知。
梁云構(gòu)請召黃得功、劉澤清統(tǒng)兵入衛(wèi)。
馬士英奏：『水陸諸軍必直抵湖口，與九江、安慶呼吸相通，乃知上游消息；乞敕阮大鋮、朱大典督諸軍前進，不得稽延』。
黃得功提兵入援，命于荻港暫住，有警前進。
太監(jiān)高起潛奏：『左兵東下，闖賊尾后；我兵前擊，自當(dāng)指日授首，不須過慮』。
史可法三報邊警，命『上游急則走上游；清急則御清；自是長策』。又疏：『今日江北有四藩、有督師、有撫按、有總督、有屯撫，官不為不多矣。清、寇并至，曾何益毫未哉！臣近至揚州，一時集于城內(nèi)者有總督、有提學(xué)、有監(jiān)科，酬應(yīng)繁雜，府縣皆病。今又有鹽督；鹽督人人可以剝商，商本盡虧，課從何出？利歸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實自受之』。
馬士英奏上江大捷，賞阮大鋮、朱大典、黃得功、劉孔昭、黃斌卿、黃蜚、鄭鴻逵、鄭彩、方國安、趙民懷、卜從善、杜宏域、張鵬翼、楊振宗銀幣。
命兵備副使馬鳴霆駐江陰、邱司奇駐鎮(zhèn)江、楊文驄監(jiān)軍鎮(zhèn)江。凡逃兵南渡，用炮打回，不許過江一步。
禮部奏選淑女，著于十五日進元輝殿。
十一日（癸亥），貢院匯選淑女七十人中，選中阮姓一人。
系阮大成之侄女。
〔附錄〕
太監(jiān)田成，浙中選到五人，選中王姓一人，又周書辦女一人；俱送進皇城內(nèi)。
太監(jiān)屈尚忠奏催大禮措辦銀兩；有旨：『著該部火速挪借』。
馬士英疏請設(shè)洋稅事：開洋船，每只或三百兩、或二百兩，設(shè)太監(jiān)給批放行。于崇明等縣起稅，如臨淮關(guān)例。
戶部奏請徽、寧等府豫征來年條銀。
侍郎申紹芳往浙、直催餉。
御史張兆熊奏：『王之明一案謗議沸騰』。有旨：『著法司即將口詞章疏連夜速刻印刷，務(wù)使逐郡宣布』。
桂王子安仁王（由櫻）、永明王（由榔，后為永歷）召居近京。
太仆寺丞張如蕙丁艱還籍，著留行囊充餉。
御史劉勷奏：『緝奸嚴(yán)密，下役四出擾害』。
御史何□□疏：『請禁四六文章并坊刻社稿』。
贈鄒逢蘭太仆寺卿。
馬士英請令一榜廩生輸銀準(zhǔn)貢。
前山東提學(xué)副使翁鴻業(yè)子世維奏請追恤；奉旨：『果殉難濟南，何待六年始請？明系潛逃偷生、徐希掩飾；不允』（按鴻業(yè)逃為僧，是秋還家；踰年死）。
起補王時敏太常寺少卿、范鳳翼光祿寺少卿。
特授從逆臣黃國琦為兵部給事中。
發(fā)明
叩逆闖者，賊也；擁戴逆賢者，亦賊也。故國琦與楊維垣等同書「特授」。若曰是皆賊也，何嫌同辭！
清兵入淮安，總兵東平伯劉澤清逃。
澤清既請入衛(wèi)，諭以防邊為急。及聞清至，遂大掠淮安，席卷輜重西奔；沿河竟無一人守御。豫王從容渡河至淮安，稍休即拔營南下。
發(fā)明
澤清助馬、阮而攻去姜曰廣、劉宗周諸人；威力如此，宜其清兵渡河，上之奏順昌之奇捷，下之效襄陽之固守。不取法乎此，乃法童貫太原之逃乎！昔日之權(quán)焰，今安在哉？書官、書爵、書「逃」以絕之者至矣。
下給事中吳適于獄。
時左兵東下，士英盡撤江北勁兵，堵拒江上；且曰：『寧為清所殺，毋為左兵所辱』。而朝議俱以為清不足慮，甚有欲用清以破左者。方國安、牟文綬名為御左，實避清而西。吳適疏劾二將逗遛；有旨：『左良玉稱兵犯順，連破九江、安慶。國安、文綬方在剿逆，吳適為逆臣出脫，是何肺腸？著革職提問』。先是，阮大鋮、張捷輩欲借太子起大獄，因逼外議不果；及得適疏，決意借叛逆為名，曲肆羅織。既而清兵南下，遂不及具獄。
二十五日（丁丑），清兵入揚州，知府任明育、督輔大學(xué)士史可法等死之。
史可法時退守?fù)P州。清至淮，可法猶以好語慰士民，謂『清騎尚阻黃河，豈能絕流飛渡』！迨清兵直抵六合，可法急令開城門，聽士民出城遠避。清未至，高、劉二鎮(zhèn)之兵已肆其劫殺之矣。豫王入揚州，監(jiān)軍兵部主事何剛投井死，庶吉士吳爾塤被創(chuàng)死，知府任明育冠服坐堂上罵而死，諸生高孝纘公服自經(jīng)于府學(xué)之明倫堂?？煞〒砥呤T突圍而出，行至班竹園地方，清追及，盡殲之；史遂死于亂軍之中。有押住者夷人也，為史內(nèi)丁；豫王下令募生得之。至則勸之仕，不可；曰：『我受史閣部厚恩，誓于此生，靡敢失節(jié)』！豫王不忍殺，羈留半月，終不屈；乃縱之歸。歸即覓史尸，已不可得矣。今之葬梅花嶺者，乃史公衣冠耳。事平后，押住賃居邗關(guān)前一室，磨面自給；有叩以往事者，惟慟哭而已。
附錄
馬士英請召黔兵入衛(wèi)，為走貴陽計；黔兵三千調(diào)至，令駐雞鳴山，踐蹈僧舍民房殆遍。每夜撥二百名守護私寓。
二十七日（己卯），馬士英捆責(zé)報警。
鎮(zhèn)江龍?zhí)扼A探馬報：『清編木為筏，乘風(fēng)而下』。又一報：『至江中發(fā)一炮，鎮(zhèn)江城裂四垛』。最后楊文驄令箭至，云『江中有數(shù)筏，疑是清架炮城下，火從后炸，震倒頹城半垛。早放三炮，江筏紛碎矣』！士英將前報二人捆責(zé)，而重賞后使。自是探報寂然。
二十八日（庚辰），召對百官于武英殿。
自左兵報至，上日怨馬士英王之明事，謀所以自全。二十六日視朝畢，問群臣遷都之計，錢謙益力言不可；乃退。是日召對，上下寂然無一言。良久，上云『人皆傳朕欲出行』。王鐸云『此語從何得來』？上指一小奄；鐸正色語奄曰：『外邊話，不可亂說，煽惑上心』。鐸因請講期；上曰：『且過端午』。贊周時泣前曰：『大事去矣！奈何』？上笑曰：『天下有老馬在，何憂為』！
圣安本紀(jì)卷之六
五月壬午朔，吏部尚書張捷率百官進表賀捷。
時江北信絕，左兵與靖南相持不下，阮大鋮、劉孔昭虛報捷音；捷遂率百官表賀，以愚都人耳目。是早，有書聯(lián)于東、西長安門柱者云「福人沈醉未醒，全憑馬上胡謅；幕府凱歌已休，猶聽院中曲變」。又云「福運告終，只看盧（太監(jiān)盧九德）前、馬（馬士英）后；崇基盡毀，何勞東捷（張捷）、西沾（李沾）」。又云「二■〈鼠卯〉（闖、獻二賊）翻世界，七煞（劉孔昭、阮大鋮、李沾、張捷、楊維垣、趙之龍、朱國弼）卷地掃；東林一馬踏江南，四鎮(zhèn)擎天歸北漠」。
發(fā)明
張捷身為冢宰，不能進賢、退不肖，使半壁鞏于盤石；而黨邪害正、比周為惡，坐視國事決裂。至是尚恬不知恥，虛表賀捷，將以是盡統(tǒng)均之職乎？直書于冊，良可丑矣。
初五日（丙戌），上不視朝。
端陽節(jié)也，上以演劇，故不視朝。
附錄
黃得功與左良玉屢戰(zhàn)，身中三矢。捷聞，加太傅；遣太監(jiān)王肇基勞之。并加阮大鋮、朱大典俱太子太保，總兵張武、鄭彩、黃蜚各加三級，副將以下各加一級。
禮部題編修陳之遴給事中、戴英福建主考。
初六日（丁亥），有一騎從金川門入馬士英寓。
午后，士英入大內(nèi)與盧九德、田成二奄商議；傳令各門下閘，辰開申閉。
初七日（戊子），百官集清議堂會議，預(yù)坐者十六人。
時馬士英、王鐸、蔡奕琛、張捷、張有譽、錢謙益、李沾、唐世濟、陳盟、李喬、楊維垣、陳于鼎、錢增、張孫振、秦鏞、趙之龍等十六人坐堂上，竊竊偶語；百官集者甚眾，皆不得預(yù)聞。臨散，唐世濟、李喬齊聲相和曰：『即降志辱身，亦甘之矣』！后有叩之大僚者，皆云『北信甚急，今已無妨』。蓋所會議者，藉之龍以款于清也。
初八日（己丑），發(fā)黔兵六百人守孝陵。
門禁甚嚴(yán)。
清兵駐瓜州。
列營北岸。
鄭鴻逵、黃斌卿、黃蜚駐鎮(zhèn)江。
列營南岸，相持者兩日。庚辰早，清開閘蔽江而下，三鎮(zhèn)各鎮(zhèn)兵東遁；江南諸師皆潰，諸將各卸甲鼠竄。蘇撫霍達尚未到任，聞變即易服潛入蘇州。鄭鴻逵路經(jīng)丹陽，燒劫南奔；黔兵從楊文驄者止存五百人。傳言清已渡江，鎮(zhèn)江無備；南都大震。
初十日（辛卯），傳三淑女在絲廠者放還母家，縉紳家眷不許出城。
帝如太平，操江誠意伯劉孔昭不納，遂幸靖南侯黃得功營。
是日，喚梨園子弟入大內(nèi)演劇，上與盧九德、田成、屈尚忠等雜坐酣飲。二鼓后，上同太后、一妃與內(nèi)奄多人跨馬從通濟門出。至太平府，孔昭閉門不納；彷徨江次，不得已就黃得功營。得功方出兵與左良玉戰(zhàn)，聞之即歸營；向上泣曰：『陛下死守京域，臣等猶可借勢作事。奈何聽奸人之言，倉卒行幸乎！今進退將何以處？陛下自誤，非臣等負(fù)陛下也。臣營單薄如此，其何以處陛下哉』！上俯首無語者久之，暫留營中。
發(fā)明
書「如太平，幸靖南營」者，為尊諱也；書官、書爵、書「不納」者，著跋扈也?？渍亚肮埳餮?、援阮大鋮，不啻被發(fā)纓冠之急矣。今君父有難，反欲作閉戶計乎！車駕不納，則君父之倫絕；祖母可弒，則父子之倫絕。比事以觀，孔昭大逆不道之罪難掩矣。
十一日（壬辰），馬士英逃。
錢謙益黎明肩輿過士英寓，門庭寂然；良久，士英出，箭衣小帽，向錢拱手云：『詫異！詫異！我有老母不能隨亡殉國矣』。即上馬去，后隨婦女多人皆馬上妝束，家丁百余人擁出城。至孝陵，詭裝其母為太后；守陵黔兵自衛(wèi)，趨廣德。過村落，劫掠一空。廣德閉門不納，士英怒，督兵攻破之，殺其知州趙景和。迂道至安吉，貽書知州黃翼圣曰：『廣德見拒，故爾從權(quán)用兵；首先倡義，當(dāng)有不次之擢』。翼圣由是率士民肅迎道左，掃公署以停偽太后及士英家眷，其隨行者皆有酒肉之獻；士英大悅。浙撫張秉真下檄安吉問真?zhèn)?，翼圣啟云：『閣部既真，恐太后亦非偽』。秉真遂備法駕迎入杭州，舍于公廨；士英屯兵于城南。時潞王寓杭州，參謁偽太后如常禮，偽太后辭之；已而王令妃具宴送入，偽太后復(fù)峻辭之：人始疑其偽。既而，人從南中來者云：『太后已乘驢隨弘光入天界寺矣』！而后知其果偽也。
發(fā)明
運籌帷幄，輔臣職也；折沖萬里，樞臣任也。士英以一身兼之，而坐令國事至此；又不能死守，首行倡逃，惡莫大焉！特書其目、盡削其官，蓋始終絕之也。
附錄
城內(nèi)柵們盤詰甚嚴(yán)，獲奸細(xì)及馬士英中軍共八人送戎政，趙之龍斬之。
弘光既出，內(nèi)外鼎沸，百姓亂擁入內(nèi)宮搶掠，御用物件遺落滿街。文武一時隱匿，洗去寓所封示。男女出城者如蟻，有出而復(fù)返者。
午刻，都人入獄擁太子入朝，登殿正位。
百姓千余人擒王鐸至中城獄，令認(rèn)太子，即群毆之；鐸曰：『非干我事，皆馬士英所使』！百姓曰：『汝舌在士英口中耶』！復(fù)毆之，須發(fā)俱盡；太子亟以諭止之。百姓隨擁太子上馬入西華門武英殿，又擁至西宮，取弘光所遺冠袍服之；即于武英殿登座，群呼萬歲。兩月以來天氣隱霾凄慘，是日天清日朗，眾心歡悅。各部寺署官見者俱行四拜禮，大僚亦間有至者。
十二日（癸已），太子詔諭臣民。
午后太子傳示，告示周朱標(biāo)，坐日空字，黃紙書之。曰：『泣予先皇帝丕承大鼎，克壯前猷。凡茲臣庶同甘共苦，播著中外，罔不宣知。胡天不吊，慘罹奇禍；凡有血氣，裂眥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國；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業(yè)汗血非易，忍詬奔避，圖雪國恥。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實欲哭陳大義，身先士卒；不意巨奸蔽障，致攖桎梏。予雖幽囚城獄，每念先帝，無一日不三痛三絕也。如今者福王聞兵遠避，先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寢、億萬蒼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將歷請勛舊文武諸先生，念予高皇帝三百年之鴻烈、先皇帝十七載之舊恩，助予振旅，扶此顛沛。何期父老人民圍抱出獄，擁入皇宮；予見宮殿披靡，踉蹌祖業(yè)，不勝悲涕！奈諸父老焉知予負(fù)重冤，豈稱尊面南之日乎？謹(jǐn)此布告，在京文武勛舊諸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懷，勿惜會議，予當(dāng)恭聽，共抒皇猷；勿以前日有不識予之嫌，惜爾經(jīng)綸之兆也！不念舊惡，垂諸訓(xùn)典，非敢云赦；惟愿即臨，匡予不逮！謹(jǐn)此』（此示從「江南聞見錄」增入）。
附錄
戎政趙之龍出示安民，有「大駕播遷，本府死守；此土已致大清帥，自有裁酌。爾民不必驚惶徙避」等語。張捷聞太子即位、王鐸下獄（時提督京營忻城伯趙之龍因民心恨鐸，故暫移鐸至中城獄），恐以次及己，微行至雞鳴寺，以僧幡帶自縊于僧舍。楊維垣亦懼以前罪見討，先勒二妾死，為買三棺，旁置二妾、中題「楊維垣之柩」，并埋中堂；身挈一仆，夜遁至土橋，為仇家所殺。數(shù)日，仆復(fù)跡之，尸為犬食其半。
十三日（甲午），太子令釋王鐸于獄，仍命為大學(xué)士；又釋高夢箕于刑部獄，升禮部侍郎兼東閣大學(xué)士。二人出獄即逃。
附錄
趙之龍召勇衛(wèi)營兵入城，城中乘間而出者甚眾；柵禁稍寬，店肆亦有開張者矣。時文武諸臣集中府會議，齒及太子，皆有難色曰：『前日幾番云云，恐有蹈呂、張之咎者；且弘光帝復(fù)來奈何』？趙之龍曰：『此中復(fù)有新主，款使北歸，其何詞以善后』！眾皆然之，遂散。各衙門出示安民，但言城守，并不及立新主事。
馬士英寓在西華門，其子馬錫寓北門橋，都督公署在雞鵝巷；百姓焚毀一空。次掠阮大鋮、楊維垣家；大鋮最富，歌姬甚盛，一時星散。
太子敕封中城獄神為王，差官捧敕，二人前導(dǎo)。至獄中，開讀敕文，稱「崇禎十八年」；兵馬司官素服迎之。
監(jiān)生徐瑜、蕭某謁趙之龍，勸早奉太子即位；之龍立叱斬之。差官自北京歸、之龍即入西宮，勸太子避位；尚書張有譽、高倬、侍郎陳盟、王心一等皆逃。
十五日（丙申），清豫王至南京。
戎政府、都察院各遣官二員遠迎，跪立道旁，高聲報名；將近豫王前，通事高聲喝起。文武百官隨即出城迎接；時正大雨淋漓，無一人敢稍后者。
總督京營戎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忻城伯趙之龍、署掌都察院事兵部右侍郎李喬迎降，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xué)士蔡奕琛降，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錢謙益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李沾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唐世濟迎降，兵部左右侍郎朱之臣、梁云構(gòu)迎降，戶部右侍郎何楷迎降，右僉都御史鄒之麟迎降，翰林院掌院事正詹事陳于鼎迎降，左右諭德兼翰林院編修等官程正揆、李景濂、劉正宗、張居等迎降，給事中錢增、陸朗、丁允元、王之晉等降，御史張孫振、徐復(fù)陽、袁弘勛、王懩等迎降，魏國公徐元爵降，保國公朱國弼降，懷遠侯常延齡降，靈璧侯湯國祚降，安遠侯柳祚昌降，永康侯徐弘爵降，臨淮侯李述祖降，鎮(zhèn)遠侯顧鳴郊降，隆平侯張拱日降，懷寧侯孫維城降。寧遠侯鄧文郁降，南和伯方一元降，博平伯鄧祚永降，寧東伯焦夢熊降，晉寧伯劉印吉降，惠安伯張承志降，大興伯鄒存義降，洛陽伯黃中鼎降，襄衛(wèi)伯常應(yīng)俊降（內(nèi)勛戚中湯國祚是黨劉孔昭而訐舊冢宰張慎言者、柳祚昌特出「急用忠干之臣疏」催用阮大鋮者、常延齡破例與一子文蔭入監(jiān)者、朱國弼以侯復(fù)晉封公者），掌宗人府事太子太保駙馬都尉齊贊元等迎降。
豫王頓兵城外，駐扎天壇中。
十六日（丁酉），大開洪武門，趙之龍、李喬率百官獻冊，行四拜禮；隨跪請豫王進城。
豫王問太祖、成祖始未，之龍一一具答。豫王大喜，加封之龍為興國公，賜金鐙銀鞍、八寶滿帽，命軍中設(shè)牛酒席地而飲；又問『太子何在』？以王之明對。豫王曰：『既避難自宜更易姓氏，若云姓朱，不早死耶』？時在席坐朱國弼、顧鳴郊、齊贊元曰：『太子原不易名；易之者馬士英也』。豫王笑曰：『奸臣也』！晚間奉太子出城至營，豫王降席迎之，坐其右。王鐸至營投降，豫王以其弟王鑨在營中，優(yōu)禮之。李喬進城，攜大清告示偏掛通衢，民心稍定。告示二道。大清國攝政叔父王令旨：『曉諭河南、南京、浙江、江西、湖廣等處文武官員軍民人等知道：爾南方諸臣當(dāng)明朝崇禎皇帝遭難、陵闕焚毀，國破家亡，不遣一兵、不發(fā)一矢，不見流賊一面，如鼠藏穴；其罪一也。及我兵進剿，流賊西奔，爾南方尚未知京師確信，又無遺詔，擅立福王；其罪二也。流賊為爾大仇，不思征討，而諸將各自擁眾，擾害良民，自生反側(cè)，以啟兵端；其罪三也。惟此三罪，天下所共憤、王法所不赦。予是以恭承天命，爰整六師問罪征討。凡各處文武官員率先以城池地方投順者，論功大小各升一級；梗命不服者，本身受戮，妻子為俘。倘福王悔悟前非，自投軍前，當(dāng)釋其前罪，與明朝諸王一體優(yōu)待。其福主親信諸臣早知改過歸誠，亦論動次大小升用。檄到之處，民人毋得驚惶奔竄，農(nóng)商照常安業(yè)，城市秋毫無犯，鄉(xiāng)村安堵如故。但所用糧料草束，俱須預(yù)備運送軍前。兵部作速發(fā)牌出令，各處官員軍民人等及早互相傳說，毋得遲延，致稽軍務(wù)。特茲曉諭，咸使聞知』。欽命定國大將軍豫王令旨：『諭南京等處文武官員軍民人等悉知：余奉圣旨，統(tǒng)領(lǐng)大兵，勘定禍亂；順者招撫，逆者剿除。大兵到處，兵不血刃；官員赍捧敕印來降，不次優(yōu)擢者有之、照舊供職者有之。民間秋毫無犯，產(chǎn)業(yè)安堵如故。昨大兵至維揚，官員軍民攖城固守；予痛惜民命，不忍加兵，先將禍福諄諄曉諭。遲延數(shù)日，官員終于抗命；然后攻城屠戮，妻子為俘。是豈余之本懷，蓋不得已而行之。嗣后大兵到處，官員軍民抗拒不降，維揚可鑒。夫人皆天地所生，逆命之徒，欲死則宜自盡，何得貽累生靈！本朝承天之眷，遇戰(zhàn)必勝、攻城必克，諒爾等聞之熟矣。雖然耀德不觀兵，仁義招撫，天時人事洞然可鑒。今福王僭稱尊號，沉湎酒色、信任僉壬，民生日瘁。文臣弄權(quán)，只知作惡納賄；武臣要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離心，生民涂炭極矣。予念至此，感嘆不已。故奉天伐罪，救民水火。合行曉諭」（此二示亦從「江南聞見錄」增入）。
十七日（戊戌），文武百官朝豫王于行宮。
豫王受文武百官朝賀于營，遞職名者如猬。趙之龍令百姓設(shè)香案，每家各貼黃紙，書「大清國皇帝萬歲」。豫王命查百官不朝參者，妻子為俘；差假者，堂官報名注冊。每日點名，百官俱四鼓往、午后歸。
光祿寺卿葛征奇、給事中黃端伯、戶部員外郎劉光弼、吳佳胤、中書舍人龔?fù)⑾樗乐?br />
征奇等俱自盡。端伯大書其門曰：「大明忠臣黃端伯之寓」。豫王召之，長揖不拜，與之言則罵；遂命殺之。臨刑，監(jiān)斬官尚未至，適報恩寺僧一輪趨過，端伯呼一輪代書絕句云：『對面絕思量，獨露金剛王；若問安身處，刀兵是道場』。書畢，遇害。廷祥自投武定橋下死。
發(fā)明
食君之祿，不避其難；人臣之義也。書「死之」者，嘉其得授命之正也。張捷、揚維垣皆死難者。胡獨削而不書，則嘗考之「春秋」矣；齊崔杼弒其君，光賈舉、州綽等十人皆死之，「春秋」削而不書。胡康侯氏曰：『所謂死節(jié)者，以義事君，責(zé)難陳善，有所從逆而不茍者是也。今此十人者皆逢君之惡、從于昏亂，雖殺身不償責(zé)，安得以死節(jié)許之哉』？今捷與維垣之死，別自有因。即使果死，維垣已失身逆賢，不足置齒。若張捷者身為冢宰，統(tǒng)百官、均四海是其職也；當(dāng)時政由馬氏、權(quán)歸內(nèi)奄，不聞有所匡救。甚者表章附鄭諸臣，目中已無先帝；擅加成國王號，膽大□□□□：是其逢君之惡也。屈膝辱國之徒，咸行登用；賣官鬻爵之弊，置若罔聞：是其從于昏亂也。律以「春秋」之法，正所謂雖殺身不償責(zé)，安得以死節(jié)許之哉！削而不書，深得「春秋」之意也。
附錄
工部尚書何應(yīng)瑞自縊不死，豫主命縛之；某官代為之請，仍準(zhǔn)調(diào)理。
十八日（己亥），禮部尚書錢謙益引清官二員、從五百騎入洪武門，索匙不得；乃引進東長安門，盤九庫現(xiàn)銀九萬兩，即著謙益駐皇城守之。文武官暨坊保進牲醴、米面、熟食、茶果于營，絡(luò)繹塞路。趙之龍喚戲十五班進營，開宴逐出點演；正酣暢間，報各鎮(zhèn)兵至，之龍跪稟豫王。豫王殊不為意，又點演四、五出。方撤席，發(fā)兵迎敵，即刻就行。有頃，擒劉良佐，叩首請以擒弘光贖罪，王許之，隨發(fā)三百人同行。
二十四日（巳己），劉良佐以帝至南京，靖南侯黃得功死之。
良佐奉豫王令來追帝，且召得功。得功怒，不甲而出，隔河罵之；揮鞭自誓曰：『我黃將軍豈肯屈膝他人者哉』！有縱箭中其額者，黃抗立不屈。良佐即殺放箭者，持其首以勞之；黃終不應(yīng)，請明日決一死戰(zhàn)。次日，結(jié)束將戰(zhàn)，麾下群進曰：『大事已去，徙取戮耳』！黃審視將卒皆無斗志，乃擲刀于地，撫膺大慟；隨卸甲冑，服冠帶北向再拜，自刎。良佐即入其營，挾帝還南京。
發(fā)明
于良佐則削其官、書「以帝至」，以著其戕君之賊；于得功則書其爵、書「死之」，以著其得授命之正：而馬士英之黨奸誤國、劉孔昭之棄君誤國、左良玉之阻兵禍國、趙之龍等之賣君盜國，其罪不書而并見矣。
附錄
兵部左侍郎李喬獨先剃頭、胡服，豫王罵之。
趙之龍同清官并騎入城，分通濟門起以大中橋北河為界，東為兵房、西為民舍；通濟、洪武、朝陽、太平、神策、金川六門皆讓以居北軍。自是東北居民日夜搬移，提男抱女，啼哭滿路；西南民房一椽值一金。
豫王斬清兵搶物者八人；又示：『前日大內(nèi)搶掠各物，自行交還江寧縣；藏匿者梟示』。
內(nèi)院大學(xué)士洪承疇牌諭：『翰林大小每日入內(nèi)院辦事。仰掌院陳于鼎造冊送進，每日清晨點名』。
大理寺丞劉光斗、鴻臚寺少卿黃家廸、御史王懩等安撫蘇松等處，即索取投順冊。時百官之投誠于清者有趙之龍、朱國弼、劉良佐、王鐸、蔡奕琛、錢謙益、李沾、唐世濟、李喬、朱之臣、梁云構(gòu)、鄒之麟等，為檄傳布省直，諭令降順；檄曰：『自遼、金、元以來，由沙漠入主中國者，雖以有道伐無道，靡不棄好而構(gòu)釁、問罪以稱兵。曾有以討賊興師以救援，奮義逐我中國不共天之賊、報我先帝不瞑目之仇，雪恥除兇，高出千古如大清者乎？有清理京闕、修治山陵，安先帝地下之英魂、慰臣子域中之哀痛如大清者乎？有護持我累朝陵寢、修復(fù)我十廟宗祧，優(yōu)恤其諸藩、安輯其殘黎、擢用其遺臣、舉行其舊政，恩深誼祟、仁至義盡如大清者乎？權(quán)奸當(dāng)國，大柄旁落，初遣魏公翰而不奉詞、繼遣陳洪范而不報命，然后興師問罪，猶且頓兵不進，紆回淮、泗以待一介之來；自古未有以仁以禮、雍容揖讓如大清者也！助信佑順，天與人歸。渡大江而風(fēng)伯效靈，入金陵而天日開朗；千軍萬馬寂無人聲，白叟黃童聚觀朝市：三代之師，于斯見之。靖南覆沒，誰為一旅之師；故主挾歸，彌崇三恪之禮。凡我藩鎮(zhèn)督輔，誰非忠臣、誰非孝子？識天命之有歸、知大事之已去，投誠歸命，保全億萬生靈，此仁人志士之所為，大丈夫以之自決也。幸三思之！幸早圖之！謂予不信，有如皦日。順治二年（乙酉）五月，南京文武諸臣趙之龍等謹(jǐn)白』。
二十五日（丙午），劉良佐以弘光到，暫停天界寺；次日入城。
良佐以帝至，宿天界寺。次日，帝坐小轎入城，首披包頭、身衣藍袍，以油扇掩面；太后及妃金氏乘驢隨后。夾路百姓唾罵，以信任馬、阮等而囚禁東宮也；甚有投瓦礫者。進南門，易轎而馬。至內(nèi)守備府，見豫王叩首，豫王坐受之；命設(shè)宴于靈璧侯（湯國祚）府，坐帝于太子下，之龍等八人侍宴，樂戶二十八人侑酒。酒半酣，豫王問帝曰：『汝先帝自有子，汝不奉遺詔，擅自稱尊何居』？又曰：『汝既擅立，徒聽奸臣報復(fù)私怨，不遣一兵討逆，于心何安』？又曰：『先帝遺體，止有太子逃亂遠來；汝既不讓位又輾轉(zhuǎn)磨滅之何為』？又曰：『吾兵尚在揚州，汝何為便走？自主之耶、抑人教之耶』？帝汗流沾背，終無一語。席散，令羈候于江寧縣署，與太后及妃金氏同一室。豫王令舊臣往視，惟安遠侯柳祚昌、侍郎何楷視之。帝嬉笑自如，但問『馬士英何在』？
二十六日（丁未），豫王禁臣民辮發(fā)。
豫王出示各城門云：『剃頭一事，本國相沿成俗。今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爾民毋得不遵法度，自行剃之。前有無恥官員先剃求見，本國已經(jīng)唾罵。特示』。時下令髡發(fā)，戎政趙之龍、文官李喬、姚孫棐先剃，余魏國公徐元爵、安遠侯柳祚昌、永康侯徐弘爵、靈璧侯湯國祚、臨淮侯李述祖、駙馬齊贊元等以次剃訖云。
安撫黃家廸至蘇州。
錢謙益既叛降于清，以招降江南為己任；致書督輔及鄉(xiāng)紳輩勸降，有「名正言順，天與人歸」等語。門下客周荃同家廸安撫來蘇，時官府皆遁，家廸等入城，民皆執(zhí)香以迎；城中大姓，亦有設(shè)香案于外者。
巡撫霍達、巡按周元泰、知府陳師泰、同知文王輔、推官萬適、長洲知縣李實、吳縣知縣吳夢白等皆逃。
霍達于北兵渡江后到任，泊舟河干，不入城；令大開各門，縱婦女出避。
上江提督朱大典歸于金華，劉孔昭、阮大鋮、劉澤清詣營投降。
鎮(zhèn)江監(jiān)軍副使楊文驄殺安撫黃家廸。
文驄率黔兵五百自鎮(zhèn)江南奔過蘇，適太監(jiān)李國輔亦至；乘不意，猝入城，執(zhí)家，數(shù)其罪殺之。周荃聞風(fēng)先遁，文驄遂自行巡撫事。
豫王調(diào)兵八萬下蘇、杭。
清兵入蘇州，監(jiān)軍副使楊文驄逃。
清入蘇，一從虎邱黃花涇、一從楓橋出潢涇、一從高板橋出桐涇。清帥貝勒（博洛）駐師閶門外白云庵，令士紳朝見皆行四拜禮。遂統(tǒng)兵入杭；命侍郎李延齡同降將王國寶鎮(zhèn)蘇州，授原任通判徐樹藩署太倉知州事，舉人王節(jié)、李楷等署嘉定、武進等縣知縣。
長洲諸生顧所受死之。
顧所受者，長洲老儒人，稱東吳先生。聞變，賦詩云：『身是明朝老布衣，眼看世界不勝悲；從容死向?qū)m墻地，免使忠魂棄濁渠』。又自書幾上云：『非自同于匹夫匹婦之諒，實不忍為被發(fā)左衽之人』。遂往學(xué)宮自縊，為役所覺；乃赴水死。
六月□日，清入杭州。時立潞王（常淓）監(jiān)國，僅三日出降；馬士英逃。
潞王率浙江巡撫張秉真、左布政司莫儼■〈范上土下〉、督糧道副使王敬錫、杭嚴(yán)兵備副使吳簡思、水利道副使錢思騶等迎降。馬士英至杭，擬復(fù)奉立潞王，王堅拒不可。及貝勒至，以書遣陳洪范招王，王度力不能抗，遂身詣其營，請勿殺害百姓士紳；貝勒許之，按兵不動，市不易肆。
清使至紹興，在籍左都御史劉宗周、右僉都御史祁彪佳皆死之。
清帥傳檄至紹興，遣人招降。彪佳知事不可為，投河死。宗周則絕粒死；其言日：『非難自刎、投淵也，但此身不得全而歸之，不可以見我父母耳』！宗周將死，有諸生王玄趾者貽書相勸勉，甚激烈。又有潘集者尚未入泮，亦隨宗周殉難死。
時杭城已降，鄭鴻逵遂奉唐王（聿鍵）入閩，以閏六月初七日（丁亥）監(jiān)國。
鴻逵請早正尊位以系人心，鄭芝龍意有所待；群臣多言『監(jiān)國名正，宜早出關(guān)號召天下；俟有收復(fù)功，建號未晚』。不報。隨于二十七日（丁末）卯刻，祭告天地、祖宗，即皇帝位于福州南郊，以本年七月初一日以后為隆武元年（弘光登極，盡赦諸罪宗在高墻者，唐王因得出，旅泊京口；清渡江，鴻逵擁之而南，遂邀訂張肯堂、鄭芝龍等備法駕迎唐王即位，改稱隆武元年；遙尊弘光為圣安皇帝）。以布政司署為行宮，居之。大赦；論功行賞，芝龍、鴻逵俱晉封為公，超擢張肯堂為吏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右侍郎，召大學(xué)士蔣德璟、黃景昉于家，加太子太保入直辦事。三司道府文武等官，優(yōu)升、加級有差。以芝龍子成功為左都督，賜國姓；提督御營軍務(wù)。以原任知府吳震交為戶部右侍郎，總理軍餉；以陳謙為總兵官，鎮(zhèn)守衢州。命御史陸清源安撫江、浙二省。升知縣趙玉成等為吏部司官、行人王景亮等為御史；命景亮巡按浙東、軍前監(jiān)紀(jì)。授錢邦芑等給事中，遣官安撫兩廣、云、貴等處。建立大小九卿等衙門，選補各官供事。
初九日（己丑），鄭遵謙斬北使于江上；奉魯王（以海）為監(jiān)國，迎入紹興居之。
鄭遵謙者，大同兵備鄭之尹子也；與給事中熊汝霖、江西僉事孫嘉績同起義于余姚，率眾至臺州迎魯王。臺州鄉(xiāng)紳陳函輝、柯夏卿共集眾擁送魯王至紹興，奉為監(jiān)國；斬北使，取其血祭旗。上江總督朱大典亦起義于金華，遣其孫玨上表勸進；張國維亦起義于東陽，遙為聲援。起原任大學(xué)士方逢年行宮辦事，調(diào)方國安守嚴(yán)州，隨調(diào)兵復(fù)富陽縣?；罩菰斡方鹇曂溥M士黃荃集兵得萬余人，分守顯陵等處，險阻自固。
十一日（辛卯），剃發(fā)令下；〔明日〕（壬辰），在籍少詹事徐汧死之。
先是，汧致書親族云：『前月六日之夕，弟即引決于左舍，為奴所覺，志不能遂。今紳士欲郊迎貝勒，乃弟臨大節(jié)之時也；存此不屈膝、不被發(fā)之身以見先帝、先人于地下。其在后之人，則三位長兄與以發(fā)朱表兄善視之』（以發(fā)名集璜，昆山人；城破，亦殉難）。至是，聞薙發(fā)之令已行，貽書友人云：『先有數(shù)行呈諸兄，其時以郊迎為不可也。今貝勒未至，而薙發(fā)之令已行；嗟乎！屈膝不可也，被發(fā)其可乎？江萬里；吾師也；特予不及城，雖有園亭山水而不能不死于路耳，惟諸同志為弟明此志焉』。是日從山中移舟虎邱，月下沽酒獨飲；飲畢，從容赴水死。諸生殷獻臣避兵荻溪，家人有薙發(fā)者，見之號慟三日，不食死。中書文震亨時寓陽城，聞令自投于河；家人救之，絕粒六日而死，遺筆僅有「保一發(fā)以見祖宗于地下」之句。
馬士英伏誅。
士英渡江后，黔兵逃散，乃潛居天臺寺中。其家丁某縛之以獻貝勒，貝勒數(shù)其罪惡誅之；剝其皮，實之以草，用快眾憤。時人有以周、馬作對者：『周延儒字玉繩，先賜玉、后賜繩，繩系延儒之頸，宛同狐狗之尸；馬士英號瑤草，家藏瑤、腹藏草，草裹士英之皮，遂作犬羊之鞹』。
發(fā)明
士英至是一再逃矣，彼既以逃為上計，恃宇宙之大，何地不可逃；而孰知擒之以獻者，即其自衛(wèi)之家丁也。前再書「逃」、此書『伏誅」，以見包藏禍心之賊，天人之所必誅，斷無有幸免者；可以為后世永鑒矣。
長洲諸生陸世鑰首倡集議于陳湖。
世鑰字兆魚，世居陳湖以富稱。先是有十將官者聚千余人屯陳湖中，兆魚慮其為亂，亦屯聚千余人；名為犄角，實為防遏。下令髡發(fā)，鄉(xiāng)民驚惶殊甚；十將官因以言煽誘之，鄉(xiāng)民益懼。適府縣差催馬草者挾以兵勢，需索倍于往昔，鄉(xiāng)民皆洶洶思亂。十將官因民之洶洶也，遂殺其人而焚其舟，揭竿稱變；邀陸與同事。時城中富室大家皆避兵水鄉(xiāng)，為人朵頤久矣；于是聚義者四起，咸以劫掠財物為事。惟兆魚則盡毀其家，以集眾數(shù)十萬金之產(chǎn)，捐以供餉；又嚴(yán)禁部下不得擄人家一錢一縷，犯者必殺無赦。時同舉義者兵部主事吳易、諸生戴之偏等；后或投誠授職，或流而為盜。兆魚見大事已去，竟飄然長往，棄妻子不顧云。
太湖義兵起，以黃蜚為主。
蜚，故水軍總兵也。
十三日（癸巳），城中義兵起。
時陳湖所部有被獲下獄者，伏力士劫之，以城樓舉火為號；于是城中爭奮起，相與焚北察院及巡撫公署。李延齡、王國寶俱斂兵屯于南園，城中大姓各設(shè)酒食以犒義兵；然義兵皆徒手未經(jīng)戰(zhàn)陣，又無火器。原任守備魯之玙、蔣若來咸集眾湖中，約期克復(fù)；若來不應(yīng)，之玙獨率千余人入城，與北兵戰(zhàn)于南園，眾潰不能支，死于葑門廟側(cè)，陳湖勇士韋志斌亦死焉。
松江、嘉興、常熟、昆山、嘉定、江陰俱集義城守。
松江，先有指揮常某者集義殺安撫吳衷垣、顧乃猷而遍括郡人金錢助餉，郡人苦之；乃共敦請原任兩廣總督沈猶龍為主。嘉興，則推吏部尚書徐石麒、編修屠象美為主；新任兵備吳簡思聞變，從水關(guān)出。常熟，先推原任知州嚴(yán)栻為主，既而總兵何沂擁宗室某至，執(zhí)栻欲誅之，僅而得免；嗣后何沂為主。昆山，則推前任知縣楊永言為主。嘉定，則推在籍右通政侯峒曾為主。江陰，則諸生許用及典史陳明遇為主：各集眾城守，豎「大明」旗號。
徽州、紹興、金華等處各舉兵城守。
十六日（丙申），城中義師潰。
時舊總兵吳志葵屯營黃天蕩，郡人張劭勸之入城救援，不應(yīng)；于是諸師作鳥獸散。有頂缸僧戰(zhàn)甚力，手殺清兵數(shù)十人。當(dāng)十六夜月食，李延齡令兵潛出齊門，從蠡口繞出望亭，奪糧船據(jù)之，縱掠滸墅至楓橋；而北兵在城中者亦焚殺。胥門一帶，計城內(nèi)外死者幾及萬人，河水經(jīng)旬猶不可食。潭東李伯含素以武事見推，及是率眾至盤門，遽墮水死，人咸惜之。有朱旦者，祖為朱鷺，人稱白民先生；著有「建文書法疑」一種，極意表揚遜國諸臣。至是聞變，笑曰：『當(dāng)時我祖作書，忠于建文帝；今我舉義，忠于先帝，雖死猶生也』。遂拜母訣別而出。往太湖說黃蜚諸師，皆不應(yīng)；復(fù)貽書促吳志葵，亦不應(yīng)。乃同西山徐云龍薄胥門，北兵沖突而前，徐云龍卸甲走，其弟君達、僧景賢皆戰(zhàn)死，旦亦遇害。
清兵入常熟，諸生徐守質(zhì)等死之。
降將洪某率兵攻常熟，何沂先期潛逃；諸生中尚有躬冒矢石力戰(zhàn)于華蕩者，勢不能支，遂各散去。徐守質(zhì)母病不能遷，兵至，母與妻俱投井死，守質(zhì)與兵格斗死。徐市、徐鐸開城破，嘆曰：『我家世科，竟無一義士耶』！遍別親族，題壁云：『不敢立名垂后代，但求殉節(jié)答先朝』。夜半自縊。項志寧方食餅，聞城破，墮餅于地，扼吭不食死。諸生蕭某妻許氏為兵所掠，痛罵不受污；兵怒，縛之桅，支解之。
清圍昆山，徐開禧開城放百姓；在籍編修朱天麟走云南，諸生朱集璜等死之。
昆山巨族甚多，皆輸餉愿死守。諸生朱集璜等助守甚力，共推老將王南揚主戰(zhàn)事；南揚勇悍不減少年。至是，清來攻城，被圍數(shù)日；徐開禧開門放百姓，全活頗眾。未幾，南揚力戰(zhàn)死。天麟見城破，踉蹌走江西；后間關(guān)隨永歷以終。諸生集璜等俱死亂軍中。諸生陶琰募死士三百人赴援，中途聞城破，自刎死。鄉(xiāng)紳士民男女死者，城內(nèi)外以數(shù)萬計。舊令楊永言潛匿民間得免；后為僧，復(fù)至昆山。
清圍嘉定，七月初四日（癸丑）破之，在籍右通政侯峒曾、進士黃淳耀等死之。
峒曾等倡義守城，清初來攻，峒曾令焚其舟。既又來攻，預(yù)斷一石橋而支之，不即斷；清兵過橋，橋傾壓死者十余人。有蔡游擊者，侯、黃二公敦請以訓(xùn)鄉(xiāng)兵；其人勇悍善斗，手揮鐵簡前后擊殺數(shù)十人后，中矢如猬毛以遁。七月初三，降將李成棟復(fù)糾太倉兵來攻東、西兩門，火炮擊城中無虛刻。薄暮，忽大雨如注，怪風(fēng)暴起，城中遂不能張燈；成棟令兵丁潛伏城下，穴城而進，守者不覺。初四黎明，成棟置炮于地穴中，炮發(fā)震城，城一隅崩；鐵騎直擁而上，鄉(xiāng)兵不能御，城遂陷。峒曾急歸拜家廟，赴池水死；成東撈其尸，斬首以徇眾。長子元演被數(shù)十刀以死，次子元潔亦被殺。有朱長祚者悉出家財佐軍；城破，誘家人盡登一舟，自沉。孝廉龔用圓與兄諸生用廣、孝廉張錫眉與妾皆赴水死，諸生夏云蛟、唐昌全等皆死之。淳耀與其弟淵耀赴僧舍，題殉節(jié)詞于壁；弟曰：『阿兄，此其時矣』！遂同縊，越數(shù)日，親友收其尸，面如生。其痛罵而死及殉難者甚多，惜未能盡詳其姓氏。
十一日（庚申），太湖義兵潰。
黃蜚雖擁益藩樂安王屯聚湖中，然無遠圖，惟搜捕剃發(fā)人正法及沿村打糧而已；民甚苦之?！睬耙蝗铡常耗?，清數(shù)百騎由吳山趨堯峰，黃兵方集木瀆，聞風(fēng)俱遁；黃蜚遂入泖河。庚申清復(fù)至，鄉(xiāng)民被殺者數(shù)百人。清將李成棟襲吳志葵、黃蜚于泖河，俱擒之以歸。
發(fā)明（此節(jié)本在清圍嘉定之后，今補之）。
氣數(shù)已終，雖有忠肝義膽之士，亦不能保全。
清兵入松江，在籍兵部左侍郎沈猶龍、原任吏部主事夏允彝死之。清兵入金山衛(wèi)，指揮候懷玉父子死之。
猶龍既從事，即斥逐常指揮，聚鄉(xiāng)紳士民為城守之計。舊總兵吳志葵率水師于泖河中，與金山衛(wèi)指揮侯懷玉皆至。議事，懷玉與志葵不合，志葵故設(shè)端以難之；懷玉憤然起曰：『府城憑大總?cè)挚偠?；金山衛(wèi)吾當(dāng)死守，誓不使北兵得近衛(wèi)城一步』。懷玉遂往金山，志葵仍歸泖河。李延齡將襲松，令北兵潛匿舟中，命中書董廷對為閑，假以探沈為名，實納清也；眾知其謀，追斬廷對于清浦（廷對，尚書其昌孫也）。適謝某者制造軍器，往城中交納，沈令開南門納；軍器舟入，忽報黃蜚兵至，皆以紅布羅首，內(nèi)一兵紅布散脫，辮發(fā)儼然，眾喧『清入城矣』！沈遂東走，北兵尾之而行；甫出東門，沈左肩中一箭，遂死于濠下。松江既破，延齡令小將金某攻金山衛(wèi)，侯固守不動。有北將緣城而上，侯立手刃之；如此數(shù)人乃止。后李成棟復(fù)以大軍攻之，侯竭力死守相持者三日；及破，侯猶巷戰(zhàn)，至死罵不絕口。其長子被擄，極力詬罵；北將怒甚，即殺于中途。時延齡下令勒諸紳進謁，夏允彝拒不往見；其兄逼之，終不可。其兄曰：『汝以為不可者，惟有死耳』！允彝乃自投于池中。
清兵圍江陰歷閏六月至八月，破之；典史陳明遇、前任典史閻應(yīng)元、諸生許用及訓(xùn)導(dǎo)馮厚惇、中書戚紳等死之（戚紳一作戚勛）。
六月，新任江陰縣知縣至，下髡發(fā)之令。閏六月一日，諸生許用倡言于明倫堂曰：『頭可斷，發(fā)不可剃』。未幾，鄉(xiāng)兵奮起；先拘知縣于一室，四城內(nèi)外應(yīng)者萬人。求發(fā)舊藏火藥、器械，典史陳明遇開庫給之。隨執(zhí)守備陳瑞之，搜緝在城奸細(xì)，以徽商邵康公嫻事，共推轂為將；邵亦招兵自衛(wèi)。舊都司周瑞鑨帥水師駐江口，約邵兵出東門，周從西門協(xié)剿；既而敗績。時清兵日熾，各鄉(xiāng)兵盡力攻殺，每獻一級，城上立給銀五兩?；丈坛惕等氤牵M傾所有與明遇充餉，而自往黃蜚、吳志葵求援；黃、吳不應(yīng)，程遂祝發(fā)為僧。是時叛仆四起，大家咸救死不暇。清兵首掠西城，旋至南關(guān)；邵康公往御之，不克。清兵焚東城，大劫城外富室；康公帥鄉(xiāng)兵與戰(zhàn)，殺清將一人。鄉(xiāng)兵高瑞為清兵所獲，不屈死；周瑞鑨掠舟而逃，康公不知下落。明遇乃迎舊典史閻應(yīng)元為將，帥鄉(xiāng)兵擁之入城。清兵四散焚劫，鄉(xiāng)兵遠竄，無復(fù)來援者；清兵始得一意攻城。城中竭力備御；清兵箭射如雨，城內(nèi)取鑊蓋為蔽，以手接取，日可得箭三、四百枝。一將架云梯獨上，城內(nèi)用長槍刺之，將心口納槍，奮身直躍；一童子以刀刺其喉殺之，尸墮城下。又一將周身束以利刃，以大釘插城墻，緣而上；城內(nèi)用大槌擊殺之。清兵日增，依君山為營，下瞰城中；城中連炮擊之，清兵乃移營去。居民黃云江素善弩，發(fā)弩中人面目立死；陳瑞之之子出己意制木銃，從賊頭擲下火發(fā)，銃裂觸人即死。應(yīng)元復(fù)制鐵槌，能于城外取人，百不失一，又制火球、火箭之類；清兵畏之。降將劉良佐統(tǒng)兵來助，設(shè)牛皮帳自衛(wèi)；城中索巨石投下，數(shù)百人皆死。良佐移營十方庵，令庵僧陳說利害，城中不為動；良佐策馬自臨城曉諭，應(yīng)元罵曰：『我一典史，卑官耳；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不能以死報國，今日有何面目見此方父老』！言末畢，良佐急掩耳而走。明遇日坐臥城上，與民同甘苦；咸愿為死無悔。時松江新破，李成棟等盡帥所部至江陰。清兵縛黃蜚、吳志葵于十方庵，令作書招降；蜚曰：『吾與城中無一相識，何書為』？清兵驅(qū)之臨城下，蜚無言；志葵勸眾早降，應(yīng)元曰：『汝不能斬將殺敵，為人所縛，自應(yīng)速死；何用多言』！時清兵輦炮絡(luò)繹而至；發(fā)炮無虛刻，彈飛如電。一人立城上，頭隨彈去，而僵立不仆；又一人背胸洞徹，而直立如故。有一清將坐于十方庵后，城上發(fā)炮中之，立斃。八月之望，應(yīng)元以中秋節(jié)，令守城者輪流賞月；而自攜酒登城隅，四望嘯歌。許用作五更曲，令諸善謳者高聲齊唱；城下聞之，悲怒者各相半，亦有激烈慷慨者。二十一日午刻，祥符寺后城傾，清兵從煙雨溷雜中潛逾入城，開門納師；民猶巷戰(zhàn)。有韓姓一人徒手格殺三人，始自刎死。男婦死者城中井皆滿，泮池及孫郎中池迭尸數(shù)重。陳明遇闔門投火死；閻應(yīng)元投水被執(zhí)，大罵不屈死；訓(xùn)導(dǎo)馮厚敦冠帶縊于明倫堂。有中書戚紳者，家于青陽，入城協(xié)守；城破，大書于壁曰：『戚紳死此，紳之妻若女、子若媳亦死此』。與許用俱合室自焚。黃云江素善弦歌，城破后，獨攜一胡琴以出入，莫知其弩師也。
清兵下陳湖，陸世鑰奔湖州。
蘇州提督吳勝兆甫履任，即統(tǒng)兵下陳湖；世鑰走湖州山中，戴之俊等皆降。
清兵入嘉興，原任吏部尚書徐石麒、兵部主事錢牒死之。
石麒等既集義城守，迎鎮(zhèn)將陳梧為帥，軍聲頗振。清兵來攻，梧率眾御之三塔，大??；精銳俱盡。石麒知事不可為，自縊于書室中。其仆祖敏、徐錦等俱從死。錢牒投河死。清兵至，屠戮一空，雞犬無遺；編修屠象美為亂民所殺。
洞庭西山民兵潰。
黃營散后，余眾聚西山，擁楚藩通城王朱盛澄行大將軍事；而山中無糧，軍政不立，僅恃一徐云龍，而氣已衰矣。城中聲言大兵將下西山，遂縛同事蔡象坤以獻巡撫王國寶，殺之。吳勝兆統(tǒng)兵至西山，受徐云龍等降，安撫而還。
豫王班師，以弘光及潞王、太子北行；前使臣兵部右侍郎左懋第等死之。
正月，劉英及曹遜、金鑣入訊，逾垣得見；懋第發(fā)疏，令金鑣偕都司楊文泰赴南都奏之。及至，而南都已失守矣。其在太醫(yī)院也，內(nèi)院洪承疇謁之；懋第曰：『鬼也！承疇松、杏陣亡先帝賜祭、加醮九壇，賜蔭、予謚久矣。今日安得更生』。李建泰亦來謁；懋第曰：『汝受先帝寵餞，不能殉國，降賊又降清；又何面目見我耶』？漢臣投謁者，皆受罵而去；漢臣亦憚見之。江南陷信至，懋第題詩云：『峽坼巢傾歸路回，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難盡，蕩作寒煙總不磨』。至是，以江、浙平，再下令剃發(fā)。副將艾大選首髡如令，懋第立杖殺之；捕下刑部獄。懋第曰：『我自行我法殺我人，與若何豫！可來速殺我』！次日，鐵騎擁入內(nèi)朝，懋第南向坐于庭下；攝政王問在廷漢臣云何？吏部陳名夏曰：『為弘光來，不可饒』！懋第曰：『若非中先帝會元榜眼者？今日有何面目坐』！侍郎金之俊曰：『先生何不知興廢』？懋第曰：『汝何不知廉恥？我今日只有一死，何必多言』！攝政王揮出斬之。趙開心將為之請，同坐者掣其裾而止。懋第至宣武門外，神氣自若，南面四拜，端坐受戮；劊子楊某涕泣，叩首而后行刑。開心始行啟王，王將從而已報死矣。馬紹愉率所隨將士悉髡發(fā)降；參謀陳用極及武弁王一斌、劉統(tǒng)、王廷佐、張良佐俱不屈，同日遇害。
發(fā)明
懋第拘囚太醫(yī)院，與文信國小樓何異？其與洪、李二人相詰問者，與失信國責(zé)備范文煥何異？其與剛、榜二人抗拒不屈，與先信國見博羅長揖不屈何異？其卻金侍郎興廢之說而端坐受戮，與先信國卻張宏范仕元之說而從容柴市何異？已就刑而攝政王即傅令免刑不及，與先信國之已赴義而元世祖諭赦不及何異？既死矣，而王一斌等皆同殉難，與先信國諸客鄒鳳、劉子俊等倡義追隨、鼎鑊不避何異？是故系上于北行之下者，見其心乎本朝也；車駕一日未死，懋第本朝上心一日未斷也。詳書其官仍正其名曰「使臣」者，嘉其不負(fù)此行也；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如懋第者稱其選也。曰「死之」者，著其節(jié)也：君存與存、君亡與亡，舍生取義，其生平素所自矢也。若懋第者，于為人臣之道盡矣；詳其事，賢懋第也。
附錄
弘光帝之北也，內(nèi)奄皆隨行。韓贊周自樓墮下，折足不死；北軍舁之以北，中途不食死。
時帝、太子、潞王兇問至南；十二月，監(jiān)國魯王遙上帝謚曰「圣安皇帝」、太子謚曰「悼皇帝」，潞王謚曰「潞閔王」。
后敘
嗚呼！人之所以為人者，以其有君臣、父子之大常也。是故物我交引、隨世遷謝者其幻，而幾希獨存、亙古不磨者其常；大官大邑印累累、綬若若者其幻，而窮理盡性、慊屋漏而質(zhì)鬼神者其常。甚者喝叱風(fēng)云、威福任意、喜加膝而怒加淵，孔光之徒望塵遙拜、思邀余盼以示榮寵者其幻，而剛大之氣塞乎兩間，直可薄日月而參天地者其常；又甚如操之詐、懿之奸、檜之狠、似道之賊、華歆之徒稱功頌德代掃除而效功者其幻，而惟是澹洎明志、士卒忠孝義盡而仁至者其常。逐于幻則愈趨愈下，勢不至冠履倒置、人禽易位不止；守其常則心得其正，心得其正將是非明而好惡審、廉恥重而禮義興，邪慝其少衰乎！此紫陽嗣康侯而作「綱目」也，嗚呼！其亦有不得已焉者矣。
后跋
右按弘光帝即位僅及一載而其局三變。其始也，雖未見馬革裹尸之實而時申桑土綢繆之訓(xùn)：此一局也。既而貴陽之禍水延入，貂孽之蔓草叢生：又一局也。最后，則馬、阮之奸憤盈眾口，而晉陽之甲氣奮同仇；其局愈變，其事亦愈逆。所以然者，則以安樂雖武侯不能輔而衛(wèi)瓘之撫床真可惜也。竊不自揣，纂述之外，僭用發(fā)明；而或者謂是非雖存，空言何補？是又不然。昔春秋之世，亂臣賊子遍于天下，幾不知君臣、父子為何事；孔子取「魯史」而筆削之，奸國者有罪、篡弒者有誅。孟子推尊其功，以周之東遷為一亂、以春秋之作為一治，直舉以與禹、周公并列，即以己之正人心，距楊、墨。繼其后，胡康侯氏表章「春秋」，復(fù)推盂子之功，謂不在禹下?？昭灾?，固若是其重哉！
隆武遺事
乙酉五月，南都失守?？偙汆嶘欏?、鄭彩退師回閩，會唐王從河南來，奉之至福州；與巡撫張肯堂、巡按吳春枝、原任禮部尚書黃道周、南安伯鄭芝龍等，共議唐王監(jiān)國。王太祖后，封南陽。初失愛于祖父，兩叔謀奪嫡，未得請名；及祖端王薨，守道陳奇瑜、知府王之柱為之請，得嗣。后以統(tǒng)兵勤王，擅離南陽，錮高墻；會赦，出。性率直；喜詩書，手草傳檄，灑灑數(shù)千言。鴻逵請正位以饜眾心，芝龍意別有在，固爭以為不可。諸大臣皆言監(jiān)國名正，俟出關(guān)尺寸，建號未遲。而李長倩亦疏言急出關(guān)、緩正位，示監(jiān)國無富天下之心；不報。擁戴臣貪定策功，不數(shù)日，即位于福州；改元隆武，大赦。時閏六月十五日也。是日，郊天。大風(fēng)拔木揚沙，駕回宮，尚寶司卿坐馬忽驚躍，玉璽墮地，損一角；人咸異之。改福州為天興府，以布政司為大內(nèi)。封鄭芝龍平虜侯、鄭鴻逵定虜伯、鄭芝豹澄濟伯、鄭彩永勝伯。設(shè)六部九卿，以張肯堂為吏部尚書、李長倩為戶部尚書、曹學(xué)佺為禮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尚書、周應(yīng)祥為刑部尚書、鄭瑄為工部尚書、馬思禮為通政司使、鄭廣英為錦衣衛(wèi)都督。以天興、建寧、延平、興化四府為上游，汀州、邵武、漳州、泉州四府為下游，各設(shè)撫按。起蔣德璟、黃道周、黃景昉、蘇觀生、何楷、陳洪謐、林欲楫、朱繼祚、黃鳴俊為大學(xué)士。改庶吉士為庶萃士；命蘇觀生主之，以招選賢才。又起曾櫻、何吾騶、郭維經(jīng)、葉廷柱入閣辦事。閣臣至二十余員；其遠不能至者，尚有王應(yīng)熊、楊廷麟等，僅列其名。其有票旨，隆武帝手為之；閣臣閑居而已。德璟、景昉、欲楫力疏辭；行人以死請，乃至。德璟陛見，首請親屯、練軍。集廷臣議戰(zhàn)守，兵定二十萬：自仙霞關(guān)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處，計十萬；其十萬，今冬精練、明春出關(guān)，一出浙東、一出江西。統(tǒng)二十萬之兵，合八閩、兩浙、兩粵之餉計之，尚不給；然竟成筑舍。
時內(nèi)外文武濟濟，然兵餉、戰(zhàn)守悉委之芝龍。芝龍，泉州人；城南三十瑞安平鎮(zhèn)，其故府在焉。芝龍從幼在海為盜，凡海盜皆其故盟、或其門下。自就撫后，海舟非鄭氏旗號不能往來；每舟例入三千金，歲入以千萬計，富擬于國。自筑城安平，海梢直逼，臥內(nèi)可徑達海。守城兵餉皆自給，不取于官；旗幟鮮明，戈甲堅利。盜有遁入海者，檄付芝龍，取之如寄。弟芝虎，勇冠三軍；昔征劉香老，歿于海。次鴻逵、次芝豹：一門聲勢赫奕東南。芝龍開府城南，坐見九卿，入不揖、出不送。其貴倨如此。
粵西靖江王某，于八月亦稱監(jiān)國，不奉詔；舉兵將東，廣西巡撫瞿式耜移書丁魁楚為備，又檄思恩參將陳邦傅防梧。靖江王遣桂平道井濟促式耜入見，式耜不往。末幾，靖江王提兵至梧，命式耜易朝服朝，式耜不從；以兵脅之，卒不奪。靖江王旋為魁楚所敗，返桂林。時粵西總兵楊國威亦從靖江王，式耜授計于焦璉（國威旗鼓），而邦傅亦應(yīng)檄至，遂擒靖江王及國威并吏科給事顧奕等；械至，斬之。封魁楚伯爵，式耜進兵部侍郎。
時浙東亦奉魯王監(jiān)國。先最，清兵入杭州，潞王以城降，原任巡撫祁彪佳赴水死。左都御史劉宗周不食死；有絕命詞云：『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濟意；決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犊c從容，何難亦何易』！又示婿秦示瞻詩云：『信國不可為，偷生豈能久！止水與迭山，只爭死先后；若云袁夏甫，時地皆非偶。得正而弊矣，庶幾全所受』。門人會稽諸生王毓蓍聞變，即遺書先生云：『愿先生早自決，毋為王炎午所吊』！即投泖橋而死。儒士潘集奔東渡橋，袖石自沉死。周卜年赴海死。大學(xué)士高弘圖流寓紹興城外，至野寺不食死。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子遵謙殺浙江招撫使某于江上，遂同張國維、方逢年、柯夏卿、宋之普、陳函輝、陳汝霖、孫嘉績等迎立魯王于臺。會朱大典于金華亦遣唐玨上表勸進，王遂監(jiān)國于紹興。以國維、逢年、之普為大學(xué)士。國維督師江上，賜上方劍行事；其子世鳳為將軍。封方國安荊國公，守嚴(yán)州；張鵬翼永豐伯，守衢州；鄭遵謙義興伯、王之仁武安伯。補陳潛夫原任御史，加太仆寺少卿，監(jiān)各藩鎮(zhèn)兵馬。七月，復(fù)富陽；八月，復(fù)于潛。時兵馬雖集，各不相統(tǒng)，部曲騷然。國維疏請『克期會戰(zhàn)，則彼此迭入，我有番休之逸；而攻堅搗虛，敵無應(yīng)接之暇。且必聯(lián)諸帥之心化為一心，然后可使人人之功罪化為一人之功罪』。馬士英奉弘光帝太妃至紹興，人士猶未知弘光所在。國維首疏參馬士英誤國十大罪；土英懼，不敢入朝。原任禮部□□王思任疏請斬士英以謝天下；王疏云：『戰(zhàn)斗之氣，必發(fā)于忠憤之心；忠憤之心，又發(fā)于廉恥之念。事至今日，人人無恥、在在不憤矣。所以然者，南都定位以來，從不曾真真實實講求報雪也。主上寬仁有余而剛斷不足，心惑奸相馬士英援立之功，將天下大計盡行交付。而士英公竊太阿，肆無忌憚；窺上之微，而有以中之。上嗜飲，則進■〈酉靈〉醁；上悅色，則獻妖淫；上喜音，則貢優(yōu)鮑；上好玩，則奉古董。以為君逸臣勞，而以疆場擔(dān)子一肩推與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決不照應(yīng)之。每一出朝，招集無賴賣官鬻爵，攫盡金珠；而四方狐狗輩愿出其門下者，得一望見費至百金、得一登簿費至千金。以至文選、職方乘機打劫，巡撫、總督見兌即題。其余編頭修腳、服錦橫行者，不在話下矣。所以然者，士英獨掌朝綱、手握樞柄，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篤信之以至于此也！茲事急矣，政本閣臣可以走乎？兵部尚書可以逃乎？不戰(zhàn)、不守而身擁重兵，口稱護太后之駕；則圣駕獨不當(dāng)護耶？一味欺蒙、滿口謊說，英雄所以解體、豪杰所以灰心也，及今猶可呼號泣召之際，太后宜速趣上照臨出政，斷酒絕色、臥薪嘗膽；立斬士英之頭傳示各省，以為誤國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詔，以昭悔悟；則四方之人心、士氣猶可復(fù)振，而戰(zhàn)鼓可厲、苞?？晒桃病?。乙酉五月，又上揭土英云：『為一人定國，可以因敗為功；千載留名，可以去邪從正事。閣下文采風(fēng)流、才情義俠，職所素欣者慕者。
即當(dāng)國破眾疑之際，援立今上，毅然主之，以定時局；豈不中外悅服，以為古之郭汾陽、今之于少保也，何快何幸！然而一立之后，閣下氣驕腹?jié)M，政本自由、兵權(quán)獨握，從不讓戰(zhàn)守之事，只知貪黷之謀。酒色逢君、門墻固黨，以致人心解體、士氣不揚，叛兵至則束手無策、強敵來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輿播遷、社稷邱墟；高皇帝鼎鍾之華闕，麏聚腥膻。閣下謀國至此，即喙長三尺，亦何以自解也！憤極神人、懼兼夷夏，恐閣下展轉(zhuǎn)清夜，夢寐亦不得安！略計將來，良心亦不盡死。以職上計，莫若明水一孟，自刎以謝天下：則忠憤節(jié)義之士，尚爾相亮無他；閣下妻孥子孫，庶幾可留苗裔。若但求全首領(lǐng)，亦當(dāng)立解樞權(quán)，授之才能、清正大臣以號召英雄、豪杰，呼號惕厲，猶可幸望中興；所謂一人定國者也。如或逍遙湖上、潦倒煙霞，仍效賈似道之故轍，則千古笑齒已經(jīng)冷絕。再不然，如伯嚭渡江，吾越乃報仇雪恥之國、非藏垢納污之區(qū)也！職當(dāng)先越胥濤，乞素車白馬以拒閣下；上干洪怒，死不贖辜。閣下以國法處之，則當(dāng)束身以候緹騎；以私法處之，則當(dāng)引領(lǐng)以待鋤麑。言粗意妄，不勝皇恧』！第二揭云：『為明主宜明、正人宜正，懇乞亟請皇上當(dāng)陽以還剝復(fù)事。某伏處林泉，耄病無識。然聞道路悲啼，仳離逃竄，岌乎殆哉，朝不保夕矣！輒歡國家之事，遂至于此！詢問乘輿，俱云不知去向。堂堂天子，可以喝招乎？可以寄放乎？可以藏匿乎？閣下自許，豈不附于正臣；然皇上乃大明之主也，當(dāng)曉然與眾共知。啟蹕何日？駐蹕何方？經(jīng)過行在，委曲圖存。自當(dāng)一一大書，布告中外。而今閣下以揆首樞元拋撇主人，擁兵自衛(wèi)，托言護太后駕來，亦如虜中事，謂之「攝政」；豈不羞須眉而喪衣冠之氣耳？閣下身為大臣，又為親臣、愛臣，形影相依、呼吸相屬，豈有不知今上所在者！而詭秘若此，無非慮虜之追上，而且自為逃也。正乎？不正乎？皇上何以待閣下，而閣下設(shè)心至此，天容之否！且某聞之：君猶日也；日有晦、有蝕，而天上斷無二日之理。天上不可一日無日，則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今帝座虛十幾日矣，有何妙用、有何奇謀？某以為光明正大，仍是我朝君相之事；若再欺蒙茍且、不明不白則中□□□□□閣下主何意矣！近聞黃靖南戰(zhàn)勝，虜遁。閣下即當(dāng)從皇上所在，立請復(fù)至留都；如皇上駕在浙境，亦當(dāng)請至?xí)?，定位以安天下，庶為正理，閣下仍猶不失為正臣。嗟乎！閣下果肯盡忠如靖南之戰(zhàn)，皇上既已親征，正是祈父戮力之時；而閣下星夜走避，帶此十萬兵至浙何為？閣下勿謂天下人盡無手眼；考終命三字不易，子孫三族所系也，閣下試低頭思之』！十月，清兵至□□，方國安嚴(yán)陣御之；國維率王國斌、趙天祥策應(yīng)，追戰(zhàn)于草橋門。會天大風(fēng)雨，炮石俱不得發(fā)，遂各斂兵；清兵營木城于沿江。閩中詔至，諸求富貴者爭應(yīng)之；監(jiān)國遂下令返臺，士民復(fù)皇皇。國維馳至紹興，上疏隆武帝曰：『國當(dāng)大變，凡為高皇帝子孫，當(dāng)同心戮力，興復(fù)大業(yè)。俟成功之后，入關(guān)者王之；監(jiān)國退居藩服，禮誼昭然。若以倫敘叔侄定分，在今日原未假易。且監(jiān)國當(dāng)人心奔散之日，鳩集為勞；一旦南拜正朔，鞭長不及遙制，唇亡齒寒。猝然有變，悔何可追！臣，老臣也；豈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疏入，議始定，而浙、閩已成水火矣。
閩餉不足，芝龍遣給事中梁應(yīng)奇入粵督餉。應(yīng)奇往，參遲誤者數(shù)十人；命提問，亦莫應(yīng)。潮州知府楊球遂止越界，不敢入。芝龍又命撫按以下，皆捐俸助餉。官助之外，有紳助；紳助之外，有大戶助。又借征次年錢糧；又察括府縣庫積年存銀未解者，厘毫皆解。又大鬻官爵，部司價銀三百兩，后減至百兩；武札僅數(shù)十兩，或數(shù)兩。于是倡優(yōu)廝隸，盡列冠裳；然無俸、無衙，空名而已。其黠者，倩軒蓋、顧仆役，拜謁官府、鞭撻里鄰。晉江令金允治蒞訟，兩造稱職官，則立而語，互毆于庭不可制；受害者延頸。然猶苦餉不足，所招關(guān)門兵不過疲癃數(shù)百人耳。時廷臣請出關(guān)者章滿公交車，隆武亦欲躬履行間，而芝龍以缺餉為辭；十月，會后至，乃暫止。
初，隆武帝孑身南來，鴻逵以所掠美人十二獻。及后至，乃大興將作，擴構(gòu)宮殿；卮匜之器，悉用黃金。開織造府，造龍袍；后服下體，皆織龍鳳形。后性警敏，頗知書，有賢能聲。每召對奏事，后于屏后共決進止；隆武帝頗嚴(yán)憚之。而尚未有嗣，芝龍乃令子森入，賜國姓，改名成功。每伺隆武帝意所向，輒先告芝龍；由是，廷臣無敢異同者，宰相半出其門下。何楷與芝龍爭朝班不合，乞歸；中途被盜截其耳，詔求賊不得。給事中劉中藻亦以忤鄭氏去。或密以鄭氏攬權(quán)告隆武帝，帝切實芝龍。芝龍怒，佯謝事；帝隨固留曰：『此非朕意，乃某人言也』。芝龍潛中傷之。于是，左右無一同心者矣。南來無賴之徒，爭上疏談兵，即得召對；片言合旨，賚寶錠、賜官爵。久之漸多，部曹幾及千人；所賞，芝龍亦不應(yīng)。隆武心知芝龍不可恃，卒無以制之。芝龍亦以不出關(guān)無以饜眾心，乃分兵為二，聲言萬人，實不滿千人；以鄭鴻逵為大元帥出浙東、鄭彩為副元帥出江西。隆武仿淮陰故事，筑壇于郊，拜而送之。既出關(guān)，疏稱候餉，駐不行。月余，內(nèi)催二將檄如雨，而切責(zé)鄭彩『畏縮不前，自有國法在』！不得已，逾關(guān)行四、五百里而還；仍疏言餉絕，留如故。
于是黃道周以師相請募兵江西。江西多其子弟，愿俱效死軍前；芝龍不與一錢，隆武給空札百函為行資而已。道周以札號召門下，得百人；居吉安，與楊廷麟、萬元吉為呼應(yīng)。出兵徽州，被擒；械送江寧。道周絕粒不食，十四日不死。內(nèi)院洪承疇疏救，言『道周清節(jié)夙學(xué)，負(fù)有重望。今罪在不赦，而臣察江南人情無不憐憫痛惜道周者，伏望皇上赦其重罪，待以不死』。上不允。尋同中書賴雍、蔡繼謹(jǐn)?shù)人烙谖魇小?br />
吏部尚書張肯堂與郎中趙玉成疏言：『臣等生長海濱，請以水師千人由海道直抵金山，襲取金陵，以迎陛下』。隆武帝大喜，促芝龍造舟，芝龍笑諾。會有言水師諸臣宜留其眷屬以防潛逸者，帝遂止。
丙戌春，以足板（？）擲蔣德璟，幾傷。隆武帝決意親征；二月，駐建寧。楚撫何騰蛟、江右楊廷麟皆具疏迎請，隆武帝欲往江右，意未決；而芝龍固請回閩，閩人數(shù)萬呼擁，因駐蹕劍津。而以兵部尚書吳春枝留守，晉大學(xué)士；辭不受，留駐浦城。蔣德璟自請行關(guān)，相機督戰(zhàn)；隆武許之。比至，則疲兵弱卒、朽甲鈍戈，無一可為；德璟告病去。而戶部尚書李長倩以餉不繼，憂死；提學(xué)御史毛協(xié)恭亦憤卒。六月，吳炳自江右單騎入關(guān)，命以布政提調(diào)棘闈；而用編修劉以修為主試官，取中舉子葉瓚等百余人。一時（？）皇子誕生，群臣表賀，有「日月為明、止戈為武」語；隆武嗟賞。大赦，覃恩。凡鄭氏廝養(yǎng)，俱得三代對誥；撰敕織軸者，日不暇給。時兵弱餉匱，當(dāng)事無談及者；舉朝如醉如夢，不待識者而知其敗矣。
時清遣大學(xué)士洪承疇經(jīng)略江南、御史黃熙胤招撫福建，皆晉江人，與芝龍同里，芝龍密遣人通款；而隆武帝日與魯監(jiān)〔國〕相仇。監(jiān)國遣都督陳謙、行人林垐奉使，趑趄未敢入關(guān)；芝龍以書招之，乃入。陛見，啟函稱皇叔父，而不稱陛下；隆武帝大怒，下二人獄。芝龍疏救，不聽。陳謙者，武進人；乙酉春，赍弘光詔封芝龍為南安伯。比啟讀，券乃誤書「安南」；謙謂芝龍曰：『安南則兼兩廣，南安僅一邑耳。請留券而易詔，更進伯為侯』。芝龍大喜，厚贈而別，及半途而南京變；芝龍素德謙。有鎮(zhèn)江錢邦芑者，本出芝龍門下；以召對稱旨，擢為御史，為隆武信任。密啟曰：『陳謙為魯心腹，且與鄭至交；不急除，恐有內(nèi)變』！或以告芝龍；芝龍謂刑所必經(jīng)其門，臨期救之未晚。至夜半，內(nèi)傳片楮，別移謙斬之。芝龍聞，伏尸哭極哀，以千金、百布葬謙；為文以祭，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語。遂疏稱『?？茚蛑?，今三關(guān)餉取之臣，臣取之海；無海則無家，非遄征不可』。拜表即行。中使手敕云：『先生稍遲，朕與先生同行』！及之河，則飛帆已過延平矣。芝龍既去，守關(guān)將施福聲言缺餉，盡撤兵還安平；蓋微聞錢塘信也。
錢塘自正月至三月，各營皆西望心裂；王之仁疏言：『始事之日，人人有直取黃龍之志；乃一敗之后，遂欲以錢搪為鴻溝。天下事何忍言！臣今惟有前死一策，以所隸舟師決戰(zhàn)。今日欲死，猶戰(zhàn)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戰(zhàn)也』！三月朔，清兵開堰驅(qū)舟入江。國維命之仁統(tǒng)舟師江心接戰(zhàn)；值東南風(fēng)作，之仁揚帆奮擊，國維督諸軍渡江。會隆武帝命陸清源變詔至江犒師，馬士英嗾方國安斬之；且出檄數(shù)隆武帝過。國維曰：『禍在此矣』！四月，清兵守杭州；監(jiān)國議抽兵命國維西征，而以禮部尚書余煌兼兵部事，督師江上。時清貝勒王屯兵北岸，江涸可試馬；用炮擊南營，碎國安廚鍋。國安曰：『天奪吾食也』！因念隆武帝曾以手敕相招，往必大用；否亦可入滇、黔。遂于五月二十七夜拔營走紹興，劫監(jiān)國南行。次日，江上諸師聞之，俱潰；鄭遵謙移貲入海中。二十九日，王之仁兵尚在，亦將入海；國維議抽其兵五千分守各營，之仁泣曰：『壞天下事者，方國安也。今清兵數(shù)萬倏渡南岸，孤軍何以迎敵？之仁有舟可入海；公并無舟，何以為計』？國維乃追扈監(jiān)國行。尚書余煌盡啟九門，令民出走；既畢，整衣冠赴水死。六月朔，清兵過錢塘，國維行次黃石巖。方、阮、馬三家兵斷所過橋，橋下刻大字兩行云：『方馬至此止』。國安、士英定謀，出獻監(jiān)國，遣人入守。值守者病，監(jiān)國脫登海舟；傳諭國維退保四邑，遂過東陽：六月十八日也。二十八日，清兵破義烏。有勸國維入山者；國維曰：『誤天下者，文山、迭山也，一死而已』。次日，清兵至七里寺。國維作絕命詩三章；詩一章「自述」曰：『艱難百戰(zhàn)戴吾君，拒敵辭唐氣厲云；時去仍為朱氏鬼，精靈當(dāng)傍孝陵墳』！詩二章「念母」曰：『一瞑纖塵不掛胸，惟哀耋母暮途窮；仁人錫類能無意，存歿銜恩結(jié)草同』。詩三章「訓(xùn)子」曰：『夙訓(xùn)詩書暫鼓鉦，而今絕口莫談兵！蒼蒼若肯施存恤，秉耒全身答所生』！具衣冠，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從容赴園池死。興國公王之仁載其妻妾并兩子婦、幼女、諸孫盡沉于蛟門下，捧所封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獨至南京，峨冠登陸，百姓駭愕聚觀；之仁從容入，見內(nèi)院洪承疇，自稱『仁系前朝大帥，不肯身泛波濤；愿來投見，死于明處』。承疇優(yōu)接以禮，命剃發(fā)，不從；八月二十四日，就戮西市。兵部侍郎陳函輝哭入云峰寺，作絕命詞八首。詞云：『生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處，簫然一無所累』?！鹤臃渴冀K為韓，木叔生死為魯；赤松千古成名，黃蘗寸心獨苦』。『父母恩無可報，妻兒面不能親；落日樵夫湖上，應(yīng)憐故國孤臣』！『臣年五十有七，回頭萬事已畢；徒慚赤手擎天，惟見白虹貫日』。『去夏六月廿七，虛度一生世法；但嚴(yán)心內(nèi)「春秋」，莫問人間花甲』！『斬盡一生情種，獨留性地靈光；古衲共參文佛，麻衣泣拜高皇』?！菏种z文千卷，尚存副在名山；正學(xué)焚書亦出，所南「心史」難刪』?！夯蹣I(yè)降生文人，此去不留只字；惟將子孝臣忠，貽與世間同志』。又作「自祭文」、「埋骨文」，從容自經(jīng)死。禮部侍郎王思任不食死。太仆少卿陳潛夫偕妻孟氏、妾孟氏，夫妻、姊妹聯(lián)臂共沉河死。兵部主事葉汝■〈艸恒〉同妻王氏溺死。兵部主事高岱絕食死；子朗為諸生，亦赴水死。通政司使吳從魯不薙發(fā)死。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沉水死。其諸生死者，諸暨方炯、山陰朱煒赴水死，蕭山楊云門（一作雪門）自縊死。醫(yī)生倪舜生（一作年）正襟危坐磁缸內(nèi)，命人掩覆，朗聲誦佛死。清兵至金華，大學(xué)士朱大典固守；攻月余，不下。以紅衣炮攻之，城陷；大典縱火自焚死。其子師鄭邠，武進人；亦死之。張鵬翼守衢州，標(biāo)將秦應(yīng)科等為內(nèi)應(yīng)，城陷；鵬翼及樂安王、楚王、晉平王皆被殺。督學(xué)御史王景亮被執(zhí)不屈，遇害。阮大鋮、馬士英輩猶擁殘兵數(shù)請入關(guān)，隆武帝以其罪大，不許；士英遁至臺州山寺為僧，旋為清兵搜獲。大鋮投降，貝勒令辦事內(nèi)院；方逢年、方國安及尚書蘇杜等俱投順。
時舊撫田兵及方氏、鄭氏兵，號三家兵；或離、或合，透迤而南，所在劫掠?；驋秼D女坐山頭，呼盧浮白，漫衍嶺界四、五日；關(guān)門無一守兵。又?jǐn)?shù)日，清騎數(shù)十從容過嶺。然入閩者，或由建、或由汀、或由福寧，俱從山谷間道出不意；不必由仙霞也。潰兵先過者，焚掠求食。至建寧?？瞥键S大鵬、按臣鄭為虹發(fā)倉廩犒之，皆歡呼去；一郡獨全。八月十七日，清兵至浦城，百姓請降；為虹不可。及兵入，擁為虹見貝勒；迫之跪，為虹不屈。貝勒嘉之，勸以薙發(fā)；為虹曰：『負(fù)國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虧，生亦何為，寧死不從也』！明日，復(fù)召見，責(zé)以輸餉；為虹持不可，噴血大罵。貝勒下令斬之；為虹奮躍奪刀，自刺其胸不死，遂見殺。義仆陳龍、標(biāo)下游擊原某、千戶張萬明及子都司張翹鸞、都督洪祖烈俱從死。大鵬亦同日殉難：浦民立祠焉。
隆武帝自芝龍既去，定計幸贛。八月二十一日始行，猶載書十車以從。二十四日，至順昌。聞清兵已及劍津，且踵至；倉皇騎奔，從者止何吾騶、郭維經(jīng)、朱繼祚、黃鳴俊數(shù)人。既而，吾騶、維經(jīng)亦散去。清兵至順昌，搜龍杠，得士英、大鋮、國安于既降后有「請駕出關(guān)為內(nèi)應(yīng)疏」；追之，大鋮方游山，投崖而死，仍戮尸。士英等四人駢斬延平城下，家眷百數(shù)口盡給賜兵丁。清兵過延平而東，獨陳謙之子某帥數(shù)騎追駕，欲為父報仇，及于贛州。時隆武帝將入廣，因停一日曝龍鳳衣；遂為所及，并擒曾后及朱繼祚、黃鳴俊。械至福州，隆武帝與曾后皆遇害。繼祚勒致仕，旋為亂兵所殺；鳴俊許授五品官，以老疾辭，免。禮部尚書曹學(xué)佺、通政使馬思理俱自縊死。別遣固山韓某、李成棟略興、泉、汀、漳等處；九月八日入泉州，德化知縣陳元青迎降，大學(xué)士蔣德璟絕食死。十五日，至汀州。十月十九日，入漳州。守道傳從龍、知府金麗澤降，皆仍舊職；不數(shù)日，鄉(xiāng)兵起義，被殺。
初，清兵未至泉州，鄭芝豹先至，閉城門；大索餉，皆計鄉(xiāng)紳家財勒取。不應(yīng)，皆即梟首，至縛親家母于庭；抵暮得數(shù)萬。又其火手五百將盡焚城中宮室；以餉未足，遲至明日。俄報固山兵將至，乃奔安平。芝龍保安平，軍容烜赫、戰(zhàn)艦齊備，炮聲不絕震天地。以前遣洪、黃之信未通，猶豫未敢迎師。又自恃先撤關(guān)兵，無一矢相加，有大功；而兩廣素屬部下，若招兩廣以自效，閩廣總督可得，猶南面王也。貝勒令泉紳郭必昌與芝龍最厚者招之；芝龍曰：『吾非不忠于清，恐以立王為罪耳』。會固山兵逼安平，芝龍怒曰：『既招吾，何相逼也』！貝勒聞，乃切責(zé)固山，令離安平三十里，勿駐軍。而遣內(nèi)院二人持書至安平；書略曰：『吾所以重將軍者，以將軍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茍有可為，必竭其力；力盡不勝天，則投明而事，乘時而建不世之功，此豪杰事也。若將軍不輔立，吾何用將軍哉！且兩粵未平，今鑄「閩粵總督」印以相待。吾所以欲將軍來見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龍得書，大悅。其子弟皆勸芝龍入海：『魚不可脫于淵』；不愿降。而芝龍?zhí)飯@偏閩、廣，秉政以來增置莊倉五百余所；駑馬戀棧，遂進降表。過泉州，大張布告，夸投誠之勛；猶持貝勒書招搖，得官者就議價。十一月十五日，至福州，朝見貝勒；握手甚歡，折箭為誓。遂命酒痛飲，飲三日。夜半，忽拔營起，遂挾之而北矣。從者五百人皆別營不得見，亦不許通家信；芝龍對面作家書數(shù)封，皆囑無忘清朝大恩語。而謂貝勒曰：『北上面君，乃龍本愿。但子弟多不肖，今擁兵海上，倘有不測，奈何』？貝勒曰：『此與爾無與，亦非吾所慮也』。
芝龍既行，鄭彩、鄭鴻逵、鄭成功皆率所部入海；張肯堂往舟山，依魯監(jiān)國。芝豹獨奉母居安平。芝龍至京陛見，奉朝請。
丁亥秋，鄭彩、鄭成功殺掠漳、泉諸郡，皆破之，汀、邵并亂；遂據(jù)建寧。戊子夏，清兵再入閩；破建寧，屠之，直抵泉州；鄭氏兵復(fù)遁入海。
附記
初，福建既陷，惟曾慶據(jù)平樂、劉中藻據(jù)福寧。己丑冬，清分兵攻之，慶既降，被殺；中藻勢窮、自縊。而延、漳、汀三州界連江右，延平所屬又處萬山中，乘清兵既回，復(fù)擁立德化王慈燁，取大田、復(fù)龍溪。十一月中，清復(fù)遣靖南王耿□□來攻；尚書羅南生出降，王被獲。
癸巳，清兵克舟山；魯監(jiān)國□□□張肯堂死之。
已亥夏六月，鄭氏復(fù)率舟師大學(xué)北伐，人心震動。師次京口，進攻江寧；軍行不戒，為梁化鳳乘間襲殺，大敗而去，海氛遂靖。至庚戌，鄭氏有投誠之志。朝廷遣大學(xué)士吳□□、吏部侍郎蔡毓榮、學(xué)士明珠經(jīng)理其事，遂命興化知府慕天顏往復(fù)臺灣，業(yè)有成局；而三藩不欲，事遂寢。又十余年，三桂就滅，諸藩盡芟，至癸亥、甲子，鄭成功之子□□偕故明之后□□歸降。時天下大定，法網(wǎng)久寬，遂受之，而處之齊，魯之間；海波由是永息矣。
隆武皇帝親答監(jiān)國魯主御書
王邇來無恙！謝來使赍到書啟、禮物，披閱再四，嘆王意之殷厚、媿朕躬之無似也。
吾太祖夜不解甲、日不去戈，十四年而成一統(tǒng)洪業(yè)，封諸藩以周天下。仰窺圣意，一日千秋；或亦曰年谷歲豐、四海咸寧，天子萬年、本支百世而已。朕與侄王同分高廟，喪亂之后，存吾二人。但使稍明理道，何忍一線嫌疑，即是自亡高廟！若求無嫌無疑，惟各善體祖意。有唐蹀血，萬世唾焉；靖難云云，痛祖斯甚！使朕處之，蓋必有道；既見令人笑往，斷不令后人笑今。此實朕志，王勿泛觀也。
朕性至淡，遇每違心。家難垂三十年，荷吾威宗，幸不墜祀。七載奉藩，日以圭紱為桎梏，辭爵雪父，蒙難八年。昨春寇變，初夏時鳳鎮(zhèn)牟文綬三請進營，愿躬擁戴；朕志守節(jié)，以死自甘。今其人固在，不可欺也。圣安恩宥，溯流遇變；抵嘉興，擁勸頗眾，朕復(fù)以死自誓，出揭首奉潞王。臨安再覆，黃道周、鄭鴻逵翼戴于前，鄭芝龍、浙閩臣奉迎于后，朕猶出揭讓賢；如侄王者，亦在此「讓揭」之內(nèi)。其時虜勢如傾、人心如沸，瑞、桂、惠王近枝既邈不可問，但有朱家一庶宗，能發(fā)憤而纘鴻名，使我祖祀不斷，朕實甘心北面；惜不見此！乃為文武所逼，以巢、由之身被堯、禹之服；一毫利此，則天地、祖宗誅之殛之，四方萬世誅之殛之！蓋朕雖才非光武，而志愿頗效周文。秦、漢以后，帝制太濃，使篡弒接踵；傷哉此位，至苦至危！故祖制所以有「親王樂過天子」之教也。閏六月七日監(jiān)國，二十七日登極，誓以身殉祖廟；御詔求助萬方，猶曰『始借大號以復(fù)舊疆，終必訪道而全高尚』。然今半年，名曰天子，依然長素布炮，宛一疇昔故我；所增者，三鼓批覽不休、黎明寒暑先起。見一好臣，如得性命；聞一警信，似痞埋胸。焦兵勞民、憂文悼武，多少傾不盡苦。朕年近知命，未耀前星；疲面癯形，或亦殉祖之實狀也。王以七月十七日監(jiān)國于臺，八月十六日迎至于紹；朕方喜有分勞，而盧開歧視。日盼王之善音，如冀衣食寒暖。陳曜之回，詞愈于理，音得而未善也；今柯、曹二臣至，音善而猶未盡也。蓋「膝下」之稱，以父待予，是王之過厚；而猶曰啟、曰書，則似婉示朕不足纘鴻名而雪高廟也，朕實虛心自慚。
焦勞六月，各路之師未至、江上寸土未復(fù)；親征遲緩，累吾侄王枕戈，臨戎忍痛，然亦非無自也。侄王雖值虜沖，然所當(dāng)西興一帶數(shù)百里，稍易為力。朕自頒詔四方，云、貴、兩廣、楚、豫、江、川奏賀畢至；虜寇交訌，錢糧一分末至。而數(shù)千里安危仰成于朕，致朕左支右吾。拮據(jù)六月，幸賴祖靈，闖逆授首于楚省、靖江底定于粵東，江右境土漸復(fù)、三吳臣民踵至。痛念□戰(zhàn)六月，杭虜猶抗、徽逆尚梗，師未奏功。是用今臘六月，朕已親自臨戎，直趨江干督戰(zhàn)；先衢暫住，俟王回音?；蛑T臣不信朕之坦懷，各恐失其佐命；王或不答，或再復(fù)以責(zé)備，朕一定怡然自咎。惟期奮力江干，贖朕無能之過?；蛴植粻?，則實不敢舍溫、衢，自絕八閩咽喉；躬率兵將于建、撫，為上游瞻仰孝陵之計。王勉事武林，期與侄王共至金陵。以情不忍將秦比祖、以地不得不借成說，聊以自明。蓋如所謂「先入關(guān)者王」，當(dāng)關(guān)舊京、不當(dāng)關(guān)一杭。咸陽之定，原有成法；是諸臣之小誤當(dāng)政，勿令義帝笑人。萬一侄王排紛紛之群議，不以列國自待，而負(fù)一統(tǒng)高皇；朕之處王止有一讓，王之處朕豈恁恝然！監(jiān)國既奉欽命，何難一表明尊；此實高廟之靈，非朕福德所至！然存亡關(guān)頭，實在于此。朕有言曰：『今而后，斷與王以玉帛見，斷不與王以弓矢見』。王未帝則無不盡其挽、王稱尊則無不盡其讓；朕志決矣，愿王首善為高廟計、次善為朕與王計也。
總之，雖變遇萬籌，朕第有樸誠自待。信筆無文，惟貴達意。王雖自有其歷，朕歷亦不忍遍頒四方而獨遺王侄不贈也。朕心切盡，置用惟王！
十一月二十日，冊封親、郡十王，令徽遼再續(xù)，功繼崇陽，以上答我高廟。王或不厭所聞，故于書尾并及。冬寒珍重，惟監(jiān)國侄王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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