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經(jīng)學(xué)
六朝人雖以詞藻相尚，然北朝治經(jīng)者，尚多專門名家。蓋自漢末鄭康成以經(jīng)學(xué)教授門下，著錄者萬人，流風(fēng)所被，士皆以通經(jīng)績學(xué)為業(yè)，而上之舉孝廉、舉秀才，亦多于其中取之。故雖經(jīng)劉、石諸朝之亂，而士習(xí)相承，未盡變壞?！ 〈蟾旁簳r經(jīng)學(xué)以徐遵明為大宗，周、隋間以劉炫、劉焯為大宗。
按北史儒林傳，
遵明講鄭康成所著易，以傳盧景裕、崔瑾，是遵明深于易也； 尚書之業(yè)，遵明所通者鄭注之今文，后以授李周仁等，是遵明深于尚書也；
三禮并出遵明之門，傳李鉉、祖雋、熊安生，是遵明深于禮也；
館陶趙世業(yè)家有服氏春秋，乃晉永嘉舊本，遵明讀之，手撰春秋義章三十卷，河北諸儒能通服氏春秋者，并出徐生之門，是遵明又深于春秋也。
至隋，劉焯于賈、王、馬、鄭章句多所是非，著有五經(jīng)述議行世。與劉炫齊名，時稱二劉?！ §庞炔W(xué)多識，韋世康問其所能，炫曰“周禮、禮記、毛詩、尚書、公羊、左傳、孝經(jīng)、論語、孔、鄭、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并堪講授。周易、儀禮、谷梁，用功差少?！痹诔科呤?，皆謂炫所陳不謬，是炫之深于諸經(jīng)也。 其時治經(jīng)者，各有師承。
如李鉉從李周仁受毛詩；劉子猛受禮記；房虬受周官、儀禮；鮮于靈馥受左氏春秋，又受業(yè)徐遵明者五年。
楊汪受禮于沉重；受漢書于劉臻?！ ㈧桃嗍茉娪趧④壦?；受左氏傳于郭懋；問禮于熊安生，又以劉智海家多墳籍，就之讀十年。
此可見諸儒師資有自，非同后世稗耳販目之學(xué)也。
其業(yè)既成，則各有所著以開后學(xué)?！ ∪鐒⒎甲嵭⒅芄?、儀禮音；干寶所注周官音、王肅所注尚書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寧所注谷梁音、韋昭國語音各一卷。衛(wèi)冀隆精服氏左傳，難杜預(yù)春秋六十三事。賈思同又駁冀隆乖錯者十余條。姚文安難服虔左傳解七十七條，名曰“駁妄”。李崇祖申明服氏，名曰“釋謬”。劉獻之撰三禮大義四卷；三傳略例三卷、毛詩序義一卷。李鉉撰孝經(jīng)、論語、毛詩、三禮義疏，及三傳異同、周易義例，合三十余卷。沉重著周禮義三十一卷、儀禮義三十五卷、禮記義三十卷、毛詩義二十八卷、喪服經(jīng)義五卷、周禮音、儀禮音各一卷、禮記音、毛詩音各二卷。樊深撰孝經(jīng)、喪服問各一卷、七經(jīng)異同三卷。熊安生撰周禮、禮記義疏各三十卷。樂遜著孝經(jīng)、論語、毛詩、左氏、春秋序論十余篇，又著春秋序義、通賈服說、發(fā)杜氏違。劉炫著春秋攻昧十卷、五經(jīng)正名十三卷、孝經(jīng)述議五卷、春秋述議二十卷、毛詩述議四十卷。魯世達撰毛詩章句義疏四十三卷。張仲撰春秋義略，異于杜氏者七十余事，及喪服義三卷、孝經(jīng)義三卷、論語義三卷。
此又可見當(dāng)時治經(jīng)者，各有心得，筆之于書，非如后世記問掇拾之學(xué)也?！ ∑渌远鄤?wù)實學(xué)者，固由于士習(xí)之古，亦上之人有以作興之。
梁越通經(jīng)，道武帝命授諸皇子經(jīng)，官上大夫。
盧丑當(dāng)太武帝監(jiān)國時，入授經(jīng)，后以師傅恩，賜爵濟陰公。
張偉當(dāng)太武時，以通經(jīng)官中書侍郎。 張靈暉通經(jīng)，南陽王綽奏以為王師，官三品?！ ⌒⑽牡塾戎厝鍖W(xué)，尊三老五更，又開皇子之學(xué)。劉芳、李彪諸人皆以經(jīng)書進用。
董微通經(jīng)，宣武帝征入璇華宮，為諸王師。
此元魏之崇尚經(jīng)學(xué)也。
李鉉、邢峙皆以通經(jīng)，齊文宣帝詔授太子經(jīng)。
馮敬德博學(xué)，武成帝為后主擇師，命為侍講。其子元熙，又以孝經(jīng)授緯太子。 此高齊雖荒亂，亦尚知以經(jīng)術(shù)訓(xùn)子也。
周武帝以沉重經(jīng)學(xué)，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熊安生在齊精三禮，周武帝滅齊，安生遽令掃門，家人怪之，安生曰“周帝崇儒重道，必來見我。”已而果至。
樂遜通經(jīng)，節(jié)閔帝命為小師氏，自譙王儉以下，并束修行弟子禮。
此宇文周之崇尚經(jīng)學(xué)也。
下至僭偽諸國，亦有重儒術(shù)者：
姚興時，耆儒姜龕、淳于岐等，經(jīng)明行修，教授長安，諸生皆自遠而至，興每引龕等講論道藝。胡辨講授洛陽，關(guān)中諸生赴之者，興敕關(guān)尉勿稽其出入。于是學(xué)者咸勸，儒風(fēng)振焉?！ ⒀用魃钣诮?jīng)學(xué)，涼武昭王以為儒林祭酒，及沮渠蒙遜平酒泉，亦躬往致禮，至牧犍又尊為國師，親自致拜焉。蒙遜平酒泉時，又以宋繇博通經(jīng)籍，特擢之曰“不喜克李氏，喜得宋繇耳。”蒙遜又以闞骃通經(jīng)，甚重之，常令在左右訪以政事，牧犍待之愈重。又程駿有文學(xué)，牧犍擢為東宮侍講。（皆見晉書載記） 可見北朝偏安竊據(jù)之國，亦知以經(jīng)術(shù)為重，在上者既以此取士，士亦爭務(wù)于此以應(yīng)上之求，故北朝經(jīng)學(xué)較南朝稍盛，實上之人有以作興之也。
南朝經(jīng)學(xué)
南朝經(jīng)學(xué)本不如北，兼以上之人不以此為重，故習(xí)業(yè)益少。統(tǒng)計數(shù)朝，惟蕭齊之初及梁武四十余年間，儒學(xué)稍盛。
齊書劉瓛傳，謂“晉尚玄言，宋尚文章，故經(jīng)學(xué)不純，齊高帝少為諸生，即位后，王儉為輔，又長于經(jīng)禮，是以儒學(xué)大振。建武以后，則日漸衰廢?！?br />
梁書姚察論曰“崔伏、何嚴(yán)等遭梁之崇儒重道，皆至高官，稽古之力，諸儒親遇之?！?br />
陳書儒林傳序，亦謂“梁武開五館，建國學(xué)，置博士，以五經(jīng)教授，帝每臨幸，親自試胄，故極一時之盛。陳初，未遑勸課，間有以經(jīng)學(xué)名者，亦皆梁之遺儒”云。
益可見經(jīng)學(xué)之盛衰，總由于上之輕重也。
今并敘南朝經(jīng)學(xué)諸儒所著述于此：
伏曼容著周易、毛詩、喪服集解、論語義。何佟之著禮義百余篇。嚴(yán)植之撰兇禮儀注四百七十九卷。賀玚著賓禮儀注一百四十五卷，其子革亦通三禮，又兼治孝經(jīng)、論語、毛詩、左傳。崔靈恩集注毛詩二十二卷、集注周禮四十卷、三禮義宗四十七卷、左氏經(jīng)傳義二十二卷、左氏條例十卷、公羊、谷梁文句義十卷?？鬃屿钪袝x二十卷、集注尚書三十卷、續(xù)朱異集注周易一百卷、續(xù)何承天集禮論一百五十卷。皇侃撰論語義十卷。何允著周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王元規(guī)著春秋發(fā)題辭及義記十一卷、續(xù)經(jīng)典大義十四卷、孝經(jīng)義二卷、左傳音三卷、禮記音三卷。張譏撰周易義三十卷、尚書義十五卷、毛詩義二十卷、孝經(jīng)義八卷、論語義二十卷。顧越著喪服、毛詩、孝經(jīng)等義疏四十卷。沈不害著五禮儀一百卷。
而宋懷方、戚袞并自魏入梁，以名其家。懷方自魏攜儀禮、禮記疏，秘惜不傳，臨死謂家人曰“戚袞若來，以此付之，否則殉葬。”戚袞在梁亦著三禮義記，遭亂亡失，惟禮記義四十卷行于世。其時自北來者，崔君恩、宋懷方、戚袞外，尚有孫祥、蔣顯等，并講學(xué)而音辭鄙拙，惟盧廣言論清雅，不類北人。是可見梁武之世，不特江左諸儒崇習(xí)經(jīng)學(xué)，而北人之深于經(jīng)者，亦聞風(fēng)而來，此南朝經(jīng)學(xué)之極盛也。 后魏多家庭之變
穆帝為其子六修所弒，昭成帝為其子實君所弒，道武帝為其子清河王紹所弒，太武帝為中常侍宗愛所弒，獻文帝為其母文明太后所害，孝明帝亦為其母胡太后所害。統(tǒng)計后魏諸帝不得令終者凡六人，而禍皆出于家庭之間，蓋剛戾性成，其俗固然也。
齊諸帝皆早生子
魏道武帝十五歲生明元帝，景穆太子十三歲生文成帝，文成十五歲生獻文帝，獻文十三歲生孝文帝。北齊后主緯十四歲生子恒，緯弟儼被誅時，年十四，已有遺腹子四人。按高澄年十二，尚魏孝靜帝妹馮翊長公主。蓋魏齊之間，皇子皆早娶，故生子亦早。
魏諸帝多幼年即位
魏道武帝年六歲即位，太武帝十六歲即位，文成帝十三歲即位，獻文帝十一歲即位，孝文帝五歲即位，宣武帝十七歲即位，孝明帝六歲即位。
元魏時人多以神將為名
北朝時人多有以神將為名者。魏北地王世子名鐘葵。元叉本名夜叉，其弟羅本名羅剎。孝文時又有奄人高菩薩。爾朱榮子一名叉羅，一名文殊。
梁蕭淵藻小名迦葉。隋時漢王諒反，其將有喬鐘葵。隋末有賊帥宋金剛。唐武后時嶺南討擊使上二閹兒，一曰金剛，一曰力士，即高力士也?！ ∝敾?br />
魏齊之時，婚嫁多以財幣相尚。蓋其始高門與卑族為婚，利其所有，財賄紛遺。其后遂成風(fēng)俗，凡婚嫁無不以財幣為事，爭多競少，恬不為怪也。魏文成帝嘗詔曰“貴族之門多不奉法，或貪利財賄，無所選擇，令貴不分賤，虧損人倫，何以示后？”此可見財婚由來久矣！
封述傳：述為子娶李士元女，大輸財聘。及將成禮，猶競懸違。述忽取所供像，對士元打碎為誓，士元笑曰“封翁何處常得此應(yīng)急像？須誓便用?！笔鲇譃榇巫尤⒈R莊女，述訴府云“送騍乃嫌腳跛，評田則云咸薄，銅器又嫌古廢?！苯詾樨斊敢灾录娂?，可以見是時習(xí)尚也。
高門士女
北齊書：郭瓊以罪死，其子婦范陽盧道虞女也，沒官。齊神武以賜陳元康為妻，元康地寒，時人以為殊賞。（元康傳）
孫搴為神武所寵，賜妻韋氏，既士人女，兼有色貌，時人榮之。（搴傳）
魏太常劉芳女，中書郎崔肇師女，其夫家皆坐事，齊文宣并以賜魏收為妻，人比之賈充，置左右夫人。（收傳） 魏齊斗秤
漢書匈奴傳：嚴(yán)尤諫王莽伐匈奴曰“調(diào)兵出塞，計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晉書傅元傳：魏初課田功，白田收十余斛，水田收至數(shù)十斛。宋書劉傳：每二萬人，歲食米四十八萬斛。此非古人所食之多，田之所收者廣也。乃古之斗斛小耳。
又晉摯虞傳：陳勰掘地得古尺，尚書奏今尺長于古尺，宜以古尺為準(zhǔn)。是古時尺度亦短?！ ∑浯蠖?、長尺及重秤，則起于魏、齊、周、隋之間?？追f達正義：“魏齊斗秤于古二而為一，周隋斗枰于古三而為一?！鳖檶幦怂^“古今斗尺權(quán)量之一大變局也?！?br />
然即以魏而論，其制亦先后不同。
魏初斗秤亦大，自孝文帝遷洛后，詔“改長尺、大斗，依周禮制度，班之天下?！保ū炯o(jì)）是斗秤全以古制為準(zhǔn)，并無所謂以二為一也?！ ⌒⑽闹?，又日漸加增。按張普惠傳：孝明帝時，尚書欲復(fù)綿麻之征，普惠疏曰“高祖廢大斗，去長尺，改重秤，本以愛民，而軍國需綿麻之用，故絹上加稅綿八兩，布上加稅麻十五斤，其時百姓免長尺大斗重枰之苦，故樂于供輸。其后尺漸長闊，而綿麻又征，以致百姓嗟怨。自后大臣不知去其幅廣度長及秤重斗大，而特免綿麻之征，以茍悅天下之心，所謂悅之不以其道也?！?br />
然則魏斗秤自孝文改從周制后，仍未久而變。穎達所謂二而為一者，蓋宣武、孝明時已變之制也。
余見陔余叢考?！ 〖俟?br />
后魏孝靜帝時，吏部令史張永和、崔闊等偽假人官事覺，糾檢首者六萬余人。（本紀(jì)）此荒亂之朝，吏弊官邪，固無足怪。
至隋文帝以綜核為政，宜無敢有作偽者矣！乃有向道力者，偽作高平郡守將之官，薛胄遇諸途，疑之，使主簿按問：“有徐俱羅者，先為海陵郡守，已為道力所代，秩滿而公私未悟?！本懔_亦曰“道力已代我一任，使君豈容疑之？”胄不聽，遽收道力，道力果引服。（薛胄傳）
郡守非卑秩，任滿非暫時，乃作偽而莫之悟，亦可見法網(wǎng)之疏矣！然亦有不可信者，彼既為偽守，則真守何在？豈肯聽人之假冒數(shù)年而不出理者？恐作史者之謏聞也。
周隋唐皆出自武川
兩間王氣流轉(zhuǎn)不常，有時厚集其力于一處，則帝王出焉。如南北朝分裂，其氣亦各有所聚。
晉之亡，則劉裕生于京口，蕭道成、蕭衍生于武進之南蘭陵，陳霸先生于吳興，其地皆在數(shù)百里內(nèi)。
魏之亡，則周、隋、唐三代之祖皆出于武川。宇文泰四世祖陵，由鮮卑遷武川，陵生系，系生韜，韜生肱，肱生泰，是為周文帝。楊堅五世祖元素，家于武川，元素生惠嘏，惠嘏生烈，烈生禎，禎生忠，忠生堅，是為隋文帝。李淵三世祖熙，家于武川，熙生天賜，天賜生虎，虎生昺，昺生淵，是為唐高祖。區(qū)區(qū)一彈丸之地，出三代帝王。周幅員尚小，隋、唐則大一統(tǒng)者，共三百余年，豈非王氣所聚，碩大繁滋也哉！
北齊以廝役為縣令
后魏光宅（建都）中原，頗以吏治為意。如明元帝神瑞元年，詔“使者巡行諸州，閱守令資財，非自家所赍，悉簿為贓?！倍辏衷t“刺史守令惰逋今年租調(diào)者，罰出家財以充，不得征發(fā)于民?！碧涞坌行抑猩?，免守宰貪污者數(shù)十人。神麚元年，以天下守宰多非法，精選忠良悉代之。太延三年，又詔“天下吏民得告守令之不法者?！笔墙阅苷喒倮?，不至猥濫。及其末造，國亂政淆，權(quán)移于下，遂至宰縣者多廝役，士流皆恥為之。
入北齊，其風(fēng)更甚。仆射元文遙深見其弊，奏“縣令乃治民之官，請革其選?！庇谑敲芰钏褤P貴游子弟，發(fā)敕用之，猶恐其披訴，乃召集神武門外，令趙郡王睿宣旨唱名，厚加慰諭遣之，士人為縣自此始。（元文遙傳）自是李仲舉、盧昌衡等八人，以門資并見征用。仲舉為修武令，人號曰寬明；昌衡為平恩令，人號曰恩明，時稱盧李之政。（李仲舉傳）以親民之官而寄之廝役，衰亂之朝，何事蔑有？此亦可以觀世變也。
按晉書趙王倫篡位時，奴卒廝役亦加爵位。每朝會，貂蟬滿座，時人語曰“貂不足，狗尾續(xù)?！庇謺醯雷觽鳎盒⑽洳挥H萬機，與道子酣飲，姏姆尼僧，尤為親昵，竊弄其權(quán)。許榮上疏曰“今臺府局吏、直衛(wèi)武官，凡仆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臧獲之徒（奴婢），無鄉(xiāng)邑品第，皆得用為郡守縣令”云云。嬖人趙牙出自倡優(yōu)，道子以為魏郡太守；茹千秋本捕賊吏，為咨議參軍。是又在北齊以前故事也。
貂不足，狗尾續(xù)：晉官以貂尾為冠飾，司馬倫任官太濫，以致貂尾不足，而以狗尾代之。
齊文宣帝能預(yù)知 齊文宣帝沉湎于酒，昏醉如癡，沉酣既久，遂虧本性，然時或發(fā)言屢中，故時人謂之神靈。
嘗問泰山道士曰“吾得為幾年天子？”答曰“得三十年。”帝謂李后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乎？吾甚畏之?！惫蕴毂Ｊ晔率毡?。
先是，帝令邢邵為太子制名，名殷，字正道。文宣尤之曰“殷家兄終弟及，正字‘一止’，吾身后兒不得也?！鄙蹜终埜拿?，帝不許，曰“天也！”因謂昭帝（即帝弟演）曰“奪時但奪，慎勿殺也。”后殷即位未一年，為孝昭所廢，尋又害之。（俱齊紀(jì)）
定州城門久閉不開，文宣過之，或請開門，文宣不許，曰“當(dāng)有圣人啟之?！焙笏逦牡蹚闹芪淦烬R，除定州總管，至定州開此門入，人莫不驚異，后果登大位。（隋書本紀(jì)） 北齊宮闈之丑 古來宮闈之亂，未有如北齊者。
神武以草竊起事，本不知有倫理。魏莊帝后爾朱氏，榮之女也，建明帝后小爾朱氏，兆之女也，以及魏廣平王妃鄭氏，名大車，任城王妃馮氏，城陽王妃李氏，皆魏宗室之妃，魏亡后，神武一一納之。是開國之初，已肆情蕩檢。
長子文襄（高澄）踵其淫風(fēng)。
以薛置妻元氏有色，迎入欲通之，元氏正詞哭拒，文襄使崔季舒送付廷尉罪之，陸操曰“廷尉守法，須知罪狀。”文襄怒，以刀環(huán)筑（觸擊）操。
又高慎妻美，文襄挑之，不從，衣盡破裂，奔以告慎，慎遂降西魏，慎妻不及從，入逆口中，文襄盛服見之，乃從焉?！ ∮旨{孫騰妓元玉儀，封瑯玡公主。
玉儀姊靜儀，黃門郎崔括妻也，文襄奪之，亦封公主。括由是見擢。
文襄又與神武妃鄭氏（即大車）私通，為婢所告，賴司馬子如掩覆而事寢。
文襄又烝于神武之妻蠕蠕公主，生一女。此文襄之所為也。
文宣（高洋）篡位后。 文襄后元氏居靜德宮，文宣曰“兄昔奸我婦，我今須報。”乃淫于后。
崔修妻王氏，文宣幸之，納為嬪。
倡女薛氏舊為清河王岳所好，尋入宮為嬪，又納其姊，后帝知其曾與岳通，姊妹俱被殺。
永安王浚、上黨王渙，帝親弟也，使蒼頭劉郁捷殺浚，即以浚妃妻之；馮文洛殺渙，即以渙妃妻之。
凡高氏婦女無親疏，皆令左右亂交之。
帝又自呈露以示群下。此文宣之所為也。
武成帝（高湛）踐祚。
以文宣后李氏有容德，逼與淫亂，曰“若不許我，當(dāng)殺爾兒紹德?！焙髴郑瑥闹?。后有娠，紹德至合不得見，紹德慍曰“姊姊腹大，故不見我?！保R宮中呼母為姊姊）后慚，由是生女不舉，武成怒曰“爾殺我女，我何為不殺爾兒！”遂對后筑殺紹德，并裸后而撻之，送妙勝寺為尼。
武成又納魏靜帝嬪李氏、文宣嬪王氏及文宣所幸彭樂女、任祥女，皆為夫人。此武成之所為也。
一門之中，父子兄弟俱荒于色如此，何以垂法！宜乎宮闈相習(xí)成風(fēng)。
如神武在時，鄭妃已通于文襄，及歿后，蠕蠕公主亦為文襄所烝。
而文襄后又為文宣所污?！ ∥男笥譃槲涑伤??！ ∩踔廖涑珊蠛袭?dāng)武成時已與閹人褻狎，又與和士開握槊，遂通士開。武成崩后，后數(shù)詣佛寺，與沙門曇獻通，僧徒至戲曇獻為太上。后主聞太后不謹(jǐn)而未之信，見太后有二尼侍，召之，則男子也，于是尼及曇獻俱正法。齊亡后，胡后入周，恣行奸穢?！ ⌒⒄训郏ǜ哐荩┰谖粫r，尚無穢行，其后王氏，齊亡后，亦入周宮中，隋文帝作相，始放還山東。
后主緯于宗族中，尚無帷薄之丑，史謂其稍優(yōu)于武成。然國亡后，其后斛律氏先廢為尼者，改嫁元仁為妻。繼后胡氏亦改嫁。所寵宮婢馮小憐曾立為后，后主向周武帝乞之，武帝仍以賜后主，后主遇害，以小憐賜代王達，譖達妃幾死。隋文帝以賜達妃兄李詢，令著布裙配舂，詢母逼令自殺。此妃后之辱也。
又后主庶兄南陽王綽妃鄭氏，入周宮為武帝所幸。后主母弟儼妃李氏曾進封楚帝后，至是亦改嫁焉。他如浚、渙之妃，為蒼頭所辱。神武又有子華山王凝最孱弱，其妃王氏亦與蒼頭奸，凝知而不能禁，后事發(fā)，王氏賜死。
可見北齊中冓之丑，本習(xí)為故常，恬不知怪，而天道之報施，所謂“淫人妻女，妻女淫人者”，亦昭然可見也。
中冓之言：內(nèi)室淫邪之語。詩經(jīng)鄘風(fēng)墻有茨“中冓之言，不可道也。”
觀后周諸帝后，當(dāng)隋革命后，俱無失節(jié)者。孝閔帝后元氏出居里第。武帝后阿史那氏至開皇中殂。又后李氏出家為尼，改名常悲。宣帝楊后，隋文帝女也，帝欲奪其志，不許。又有四后：朱氏、陳氏、元氏、尉遲氏，皆出家為尼，朱名法凈，陳名華光，尉遲氏名華首，皆完節(jié)待死，絕無丑聲，良由宇文泰開國時，早能尊用周禮，家庭之內(nèi)，不越檢閑，故雖亡國而無遺玷，然則整飭人物之主，可不納身于軌物哉！
北齊百官無妾
元孝友傳：疏言將相多尚公主，王侯率娶后族，故無妾媵，習(xí)以為常，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父母嫁女，必教之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勸以忌。以劫制為婦德，能妒為女工。自云“受人欺，畏人笑我?！笨梢娛菚r風(fēng)俗如此?！ “次鳚h時王吉上疏言“漢家故事，列侯尚公主，諸侯則國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拙于婦，逆陰陽之位，故多女亂?！笔菨h時已有此陋習(xí)?！ ”饼R有賢閹 北齊有宦者田敬宣，年十四五，好讀書，既為閹寺，得暇便至文林館，問書之外無他語。見古人節(jié)義事，未嘗不感激沉吟。后主緯懼周師之逼，奔于青州，使之偵伺，為周軍所獲，問后主所在，紿曰“已去?！贝分?，每折一肢，辭色逾厲，竟斷四體而卒?；滤轮t，世所傳不過呂強、張承業(yè)，而不知尚有此人也。故特表而出之?！ ≌b經(jīng)獲報
佛教在六朝時最為人所信向，各史所載，雖似近于怪妄，然其教一入中國，即能使天下靡然從風(fēng)，是必實有聳人觀聽者，非徒恃談空說寂也。今略撮于左：
徐義為慕容永所獲，埋其足于土中，將殺之，義誦觀世音經(jīng)，至夜土開械脫，若有人導(dǎo)之者，遂奔于楊佺期。（晉書載記）
宋王元謨棄滑臺，將為蕭斌所殺，夢人告曰“誦觀音經(jīng)千遍則免。”既覺，誦之，明日，將就戮，忽傳旨停刑。（宋書王元謨傳）
后魏崔浩非毀佛法，其妻郭氏敬好釋典，浩怒，焚而投灰于廁中，后浩以史事族誅，人以為謗佛之報。（魏書崔浩傳）
漢明帝時，西域以白馬馱佛經(jīng)送洛，因立白馬寺，其經(jīng)函形制古樸，世以為古物，歷代寶之。韓賢故斫破之，未幾，因戰(zhàn)，為敗兵斫脛而死，論者謂因破經(jīng)函致禍。（魏書韓賢傳） 魏孝文囚道人法秀，加以籠頭鐵鎖，無故自脫。（南齊書魏虜傳）
盧景裕系獄，至心誦經(jīng)，枷鎖自脫。時又有文人負罪當(dāng)死，夢沙門教誦經(jīng)，覺時，如所夢誦千遍，臨刑，刀折，主者以聞，赦之。此經(jīng)遂行，號曰“高王觀世音經(jīng)。”（北齊書盧景裕傳）
張元以祖喪明，誦藥師經(jīng)，見盲者得視之言，乃請七僧，燃七燈，轉(zhuǎn)藥師經(jīng)，誓以燈光普施法界，如此七日夜，夢老翁以金鎞療其祖目，三日后，左目果明。（北史孝行傳） 盧光從周文帝狩于檀臺，帝遙指山上謂群公曰“有所見否？”咸曰“無所見?！惫猹氃弧耙娨簧抽T?！钡墼弧笆且??！绷罟庥谏抽T立處造浮圖，掘基一丈，得瓦缽、錫杖各一，帝因立寺焉。（周書盧光傳）
后梁甄元成有罪當(dāng)誅，蕭察誓不殺誦法華經(jīng)人，元成素誦此經(jīng)，遂得免，察后見之曰“甄公好得法華經(jīng)力?！保ㄕ缭蓚鳎?br />
此皆載于正史，未必盡誣。蓋一教之興，能聳動天下后世者，其始亦必有異人異術(shù)，神奇靈驗，如佛圖澄、鳩摩羅什之類，能使人主信之，士大夫亦趨之，是以震耀遍天下，而流布于無窮。不然，則何以起人皈依也？然則史所記誦經(jīng)獲報諸事，或當(dāng)時實有之，非盡誣也。今錄鳩摩羅什及佛圖澄二傳于后：
鳩摩羅什在胎時，其母慧解異常。年七歲，母遂與同出家。羅什日誦千偈，偈三十二言，凡三萬二千言。母亦自通。后專以大乘為化，學(xué)者皆師之。年二十，龜茲王迎之，其母辭去，謂羅什曰“方等深教，不可思議，傳之東土，惟爾之力。”母至天竺，道成，進登第三果。苻堅聞羅什名，密有迎之之意。太史奏“有星見外國，當(dāng)有大智入輔中國?！眻郧矃喂夥斊?，謂光曰“若獲羅什，即驂送之。”光破龜茲城，獲羅什，俱還涼州。（光攻龜茲，夜夢金甲人飛出城外，光曰“此所謂佛也，胡神出，則城必破矣！”遂攻克之。）光父子不信其道，姚興迎之入秦，羅什覽中土舊經(jīng)，多有紕繆。興乃使沙門僧睿等翻譯傳寫。羅什好大乘，志在敷演，每嘆深識者寡，惟為興著實相二論。興贈以宮女，一交而生二子。諸僧多欲效之取妻，羅什聚針盈缽，謂諸僧曰“若能效我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食針盡，諸僧傀服，乃止。（呂纂嘗與羅什圍棋，殺其棋子，曰“斫胡奴頭！”羅什曰“不斫胡奴頭，胡奴斫人頭！”后纂為呂超所殺。胡奴，超小字也。事見晉書載記。）
佛圖澄誦神咒，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以絮塞之，夜則拔絮，孔中出光照一室。又常至流水，則從腹孔中引出五臟六腑洗之，仍納腹中。又能聽鈴音占吉兇，無不驗。石勒召試以道術(shù)，即取缽盛水咒之，缽中出青蓮花，光色耀目，勒以此信之。勒嘗有意害澄，澄輒避去，語弟子曰“若將軍來召，則答云‘不知所在’?！笔拐吖?，還報，勒驚曰“吾有惡意，澄輒知之。”因悔，思見澄，澄明旦造勒，勒問“昨夜何避？”澄曰“昨公有惡心，故避，今有善意，故來?！毕鍑峭馑唇?，勒問“何以取水？”澄曰“今當(dāng)敕龍取水。”乃至故泉源，燒香祝數(shù)百言，水泫然微流，有小龍隨水而來，有頃，水大至，隍塹皆滿。段末波來攻，兵勢甚盛，勒頗懼，澄曰“鈴音云‘明日當(dāng)擒末波?！币讯?。劉岳來攻，石虎拒之，岳保石梁塢，澄在襄國，忽曰“昨日亥時，岳已被執(zhí)?！币讯弧㈥坠ヂ尻?，石勒將救之，澄曰“相輪鈴音云‘秀支替戾岡，仆谷劬禿當(dāng)?！^此行捉得曜也?！崩展荜?。勒愛子斌暴死，勒告澄，澄取楊枝沾水灑之，執(zhí)斌手曰“可以起矣！”斌遂活。澄在鄴，嘗遣弟子法常至襄國，途遇其弟子法佐，夜談，言及和尚。法佐歸，澄即笑曰“昨夜與法常共說汝師耶？”佐愕然，愧懺，由是國人相語“莫起惡心，和尚知汝?！背沃冢蚁蚱浞矫嫣橥僬?。澄將死，謂弟子法祚曰“戊申歲，禍亂起，己酉，石氏當(dāng)滅，吾及其未亂，先從化矣！”遂卒。后有人見澄入關(guān)，石虎掘其冢視之，惟有一石，惡之曰“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將死矣！”因遇疾而死，果大亂。
后周詔誥用尚書體
漢武冊封三王詔，本仿尚書體，見褚少孫所補史記，及漢書武五王子傳。
王莽好仿尚書作詔誥，今見于漢書翟義傳者：居攝時，莽因翟義等起兵，匡復(fù)漢室，莽大懼，乃依周書作大誥曰
“居攝二年十月甲子，攝皇帝若曰：大誥爾諸侯王三公列侯于汝卿大夫元士御事，不吊，天降喪于趙、傅、丁、董。洪惟我幼沖孺子，當(dāng)承繼嗣無疆大歷服事，予未遭其明悊能道民于安，況其能往知天命！熙！我念孺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所濟度，奔走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予豈敢自比于前人乎！天降威明，用寧帝室，遺我居攝寶龜。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乃紹天明意，詔予即命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反虜?shù)粤x擅興師動#，，曰‘有大難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靖?！谑莿訃?yán)鄉(xiāng)侯信，誕敢犯祖亂宗之序。天降威遺我寶龜，固知我國有呰災(zāi)，使民不安，是天反復(fù)右我漢國也?；浧渎勅眨谑抑h有四百人，民獻儀九萬夫，予敬以終于此謀繼嗣圖功。我有大事，休，予卜并吉，故我出大將告郡太守諸侯相令長曰：‘予得吉卜，予惟以汝于伐東郡嚴(yán)鄉(xiāng)逋播臣?！癄枃蛘邿o不反曰：‘難大，民亦不靜，亦惟在帝宮諸侯宗室，于小子族父，敬不可征?！鄄贿`卜，故予為沖人長思厥難曰：‘烏呼！義、信所犯，誠動鰥寡，哀哉！’予遭天役遺，大解難于予身，以為孺子，不身自恤。予義彼國君泉陵侯上書曰：‘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于明堂，制禮樂，班度量，而天下大服。太皇太后承順天心，成居攝之義。皇太子為孝平皇帝子，年在襁褓，宜且為子，知為人子道，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畜養(yǎng)成就，加元服，然后復(fù)子明辟?！?！為我孺子之故，予惟趙、傅、丁、董之亂，遏絕繼嗣，變剝適庶，危亂漢朝，以成三厄，隊極厥命。烏呼！害其可不旅力同心戒之哉！予不敢僭上帝命。天休于安帝室，興我漢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今天其相民，況亦惟卜用！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陰精女主圣明之祥，配元生成，以祐我帝室，以安我大宗，以紹我后嗣，以繼我漢功。厥害適統(tǒng)不宗元緒者，辟不違親，辜不避戚。夫豈不愛？亦惟帝室。是以廣立王侯，并建曾玄，俾屏我京師，綏撫宇內(nèi)。天毖勞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安皇帝之所圖事。肆予告我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天輔誠辭，天其累我以民，予害敢不于祖宗安人圖功所終？天亦惟勞我民，若有疾，予害敢不于祖宗所受休輔？若考作室，厥子堂而構(gòu)之；厥父災(zāi)，厥子播而獲之。予害敢不于身撫祖宗之所受大命？予永念曰天惟喪翟義、劉信，若嗇夫，予害敢不終予畝？天亦惟休于祖宗，予害其極卜，害敢不于從？率寧人有旨疆土，況今卜并吉！故予大以爾東征，命不僭差，卜陳惟若此?！痹圃?。
文句全用尚書，此蓋劉歆等為之弄筆也。 宇文泰在西魏當(dāng)國時，從蘇綽之言，官制仿周禮，詔誥亦仿尚書。其官制至魏恭帝時，始奏行之，而詔誥則大統(tǒng)中已大變駢麗之習(xí)。因魏帝祭廟，群臣畢至，命蘇綽作大誥頒行之，自后文筆皆依此體，其詞曰
“惟中興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會于王庭?！露∷?，皇帝朝格于太廟，凡厥具僚，罔不在位?；实廴粼唬骸晌以o、群公、列將、百辟、卿士、庶尹、御事，朕惟寅敷祖宗之靈命，稽于先王之典訓(xùn)，以大誥于爾在位。昔我太祖神皇，肇膺明命，以創(chuàng)我皇基。烈祖景宗，廓開四表，底定武功。暨乎文祖，誕敷文德，龔惟武考，不霣其舊。自時厥后，陵夷之弊，用興大難于彼東丘，則我黎人，咸墜涂炭。惟臺一人，纘戎下武，夙夜祗畏，若涉大川，罔識攸濟。是用稽于帝典，揆于王廷，拯我民瘼。惟彼哲王，示我彝訓(xùn)，曰天生蒸民，罔克自乂，上帝降鑒睿圣，植元后以乂之。惟時元后弗克獨乂，博求明德，命百辟群吏以佐之。肆天之命辟，辟之命官，惟以恤民，弗惟逸念。辟惟元首，庶黎惟趾，股肱惟弼。上下一體，各勤攸司，茲用克臻于皇極。故其彝訓(xùn)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衽_一人，膺天之嘏，既陟元后。股肱百辟又服我國家之命，罔不咸守厥職。嗟夫，后弗艱厥后，臣弗艱厥臣，于政何弗斁，嗚呼艱哉！凡爾在位，其敬聽命?！保ㄌK綽傳） 討高歡時，誓師曰
“與爾有眾，奉天威，誅暴亂。惟爾士，整爾甲兵，戒爾戎事，無貪財以輕敵，無暴民以作威。用命則有賞，不用命則有戮。爾眾其勉之。”
其黜廢帝而立恭帝也，又命盧辨作誥諭群臣曰
“嗚呼！我群后暨眾，維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訓(xùn)之誨之，庶厥有成。而予罔能革變厥心，庸暨乎廢，墜我文皇帝之志。嗚呼！茲咎予其焉避。予實知之，矧爾眾之心哉。惟予之顏，豈惟今厚，將恐來世以予為口實?！保ň爿d本紀(jì)）
及宇文泰歿后，魏恭帝禪位于周孝閔帝，詔曰 “予聞皇天之命不于常，惟歸于德。故堯授舜，舜授禹，時其宜也。天厭我魏邦，垂變以告，惟爾罔弗知。予雖不明，敢弗龔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舊典，禪位于周，庸布告遐邇焉。” 又使大宗伯趙貴持節(jié)奉冊書曰
“咨爾周公，帝王之位弗有常，有德者受命，時乃天道。予式時庸，荒求于唐虞之彝踵。曰我魏德之終舊矣，我邦小大罔弗知，今其可久怫于天道而不歸有德歟。時用詢謀，僉曰公昭考文公，格勛德于天地，丕濟生民。洎公躬，又宣重光。故玄象征見于上，謳訟奔走于下，天之歷數(shù)，用實在焉。予安敢弗若。是以欽祗圣典，遜位于公。公其享茲大命，保有萬國，可不慎歟。” 是時宇文泰已歿而詔諭如此，蓋朝廷之上用尚書作誥，久已相習(xí)為常故也。當(dāng)六朝時駢體盛行，而綽等獨能復(fù)古，可謂轉(zhuǎn)移風(fēng)氣者矣！
然時會所趨，積而難返，及宣帝即位，修洛陽之詔、傳位太子之詔已用當(dāng)時文體。迨隋文帝時，去周不過一二十年，而李諤奏文體卑靡云“競一字之奇，爭一字之巧，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盡是風(fēng)云之狀。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據(jù)茲擢士。至于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fù)關(guān)心，何嘗入耳？”則周時雖暫用古體，而世之為文者駢麗自如，風(fēng)會所開，聰明日啟，爭新斗巧，遂成世運，固非功令所能禁也。
魏末周初無年號
自漢武帝創(chuàng)置年號，便于記事，誠萬世不易之良法。然后世有不用年號者。
周書崔宣猷傳“明帝即位，依周禮稱天王，不建年號。宣猷請仍用以紀(jì)事，乃從之?！笔侵苊鞯奂次恢酰瑹o年號也。
然不始于此，按西魏廢帝及恭帝皆無年號，其時宇文泰當(dāng)國，專用周禮，故不設(shè)年號，但稱元年、二年。周孝閔帝禪代亦因之，直至明帝三年，因宣猷奏，乃復(fù)用年號耳。
隋書志 隋書本無志，今之志乃合記梁、陳、齊、周、隋之事，舊名五代史志，別自單行，其后附入隋書。然究不可謂隋志也。
自開皇仁壽時，王劭為隋書八十卷，以類相從，至編年紀(jì)傳尚闕。
唐武德五年，令狐德棻奏修五代史（梁、陳、齊、周、隋），詔封德彝、顏師古修隋書。歷年不就而罷。
貞觀三年，又詔魏征修之，房玄齡為監(jiān)修。征又奏顏師古、孔穎達、許敬宗同撰，序論皆征所作，凡帝紀(jì)五、列傳五十。十年正月上之，此隋書也。
十五年，又詔于志寧、李淳風(fēng)、韋安仁、李延壽同修五代史志，凡成十志，三十卷。顯慶元年，長孫無忌等上之，此五代史志也?！ ≌f見劉攽校刊時所記。
一帝數(shù)后
一帝一后，禮也。至荒亂之朝則漫無法紀(jì)，有同時立數(shù)后者。
孫皓之夫人滕氏無寵，長秋宮僚備員而已。而內(nèi)諸姬佩皇后璽綬者甚多。（三國志）
劉聰僭位，立其妻呼延氏為皇后。后死，納劉殷女為皇后。后死，又納靳準(zhǔn)女為皇后，未幾，進為上皇后，而立貴妃劉氏為左皇后，貴嬪劉氏為右皇后，又立樊氏為上皇后。四后之外，佩皇后璽綬者又七人。后以宦者王沈養(yǎng)女為左皇后，宣懷養(yǎng)女為中皇后。（晉書載記）
后周宣帝初即位，立妃楊氏為皇后，其后自稱天元皇帝，又立妃朱氏為天元帝后，妃元氏為天右皇后，陳氏為天左皇后。尋進楊氏為天元大皇后，朱氏為天大皇后，元氏為天后大皇后，陳氏為天左大皇后，陳氏又改為天中大皇后，而以妃尉遲氏為天左大皇后。（后周書本紀(jì)）
隋文帝殺宇文氏子孫
古來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婦翁之親，值周宣帝早殂，結(jié)鄭譯等矯詔入輔政，遂安坐而攘帝位。其時雖有尉遲迥、宇文胄、石愻、席毗、王謙、司馬消難等起兵匡復(fù)，隋文猶假周之國力，不半載殄滅之。于是大權(quán)在手，宇文氏子孫以次誅殺，殆無遺種。今以周書考之：
周文帝子，除宋公震、譙王儉、冀公通先卒，衛(wèi)王直先以罪誅外，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皆被殺。而并殺招子員、貫、干銑、干鈴、干鑒等；純子謙、讓、議等；盛子忱、悰、恢、懫、忻等；達子執(zhí)、轉(zhuǎn)等；逌子祐、裕、禮、禧等。而震之子實、儉之子干惲、通子絢亦被殺。于是周文帝子孫盡矣。
節(jié)閔帝一子康先死，其子湜亦被殺。于是節(jié)閔子孫又盡矣?！ ∶鞯圩赢呁踬t、酆王貞皆被殺。并殺賢子宏文、恭道、樹娘等；貞子德文等。于是明帝子孫亦盡矣。 武帝子漢王贊、秦王贄、曹王允、道王充、蔡王兌、荊王元皆被殺。并殺贊子道德、道智、道義等；贄子忠誠、靖智、靖仁等。余本無子。于是武帝子孫盡矣?！ ⌒圩屿o帝既為隋文所害，余子鄴王衍、郢王術(shù)皆幼而被殺。于是宣帝子孫又盡矣。
其宗室內(nèi)：宇文胄以起兵應(yīng)尉遲迥被殺。又宇文洽、宇文椿及子道宗、本仁、鄰武、子禮獻等；宇文眾及子仲和、熟倫等，皆被殺。惟宇文洛以疏屬幼年，得封介國公，以為隋賓。未幾，又?jǐn)乐Ｓ谑怯钗闹谧?，亦無在者。
竊人之國而戕其子孫至無遺類，此其殘忍慘毒，豈復(fù)稍有人心！ 其后隋文帝五子：
長太子勇被廢后賜死，
次煬帝為宇文化及所弒， 次秦王俊先卒， 次越王秀廢錮，死江都之難，
次漢王諒以反誅。 計五子中除秦王俊外，無一非不得其死者。
而勇子十儼以酖死，裕、筠、嶷、恪、該、瞁、孝實、孝范皆貶嶺外杖死?！ 】∽雍?、湛及秀、諒之子，皆為化及所害。
煬帝三子，長太子昭先卒，次齊王暕、次趙王杲皆死江都之難，無子。而昭子代王侑為唐所立，未幾禪位，封酅國公，不數(shù)月而殂，次燕王倓亦遇害于江都，次越王侗稱號東都，為王世充所弒。于是煬帝之子孫亦無遺種矣。 惟齊王暕有一遺腹子愍，隨蕭太后入突厥，后歸于唐，官尚衣奉御，楊氏之種僅延此一線。而煬帝之死，又巧借一姓宇文者之手以斃之。（宇文化及與周同姓，而非同宗。）此豈非天道好還之顯然可據(jù)者哉！
按隋文滅陳，不惟陳后主得善終，凡陳氏子孫，自岳陽王叔慎以抗拒被殺外，其余無一被害者，皆配往隴右及河西諸州，各給田業(yè)以處之。
同一滅國也，于宇文氏則盡殄之，于陳氏則悉保全之。蓋隋之篡周，本不以道，與宇文有不兩立之勢，且恐有尉遲迥等之起兵匡復(fù)者，不得不盡絕其根芽。至取陳則隋之基業(yè)已固，陳之子孫又皆孱弱不足慮，故不復(fù)肆毒也。至煬帝以后主第六女為貴人，最寵，因召陳氏子孫盡還京，隨才敘用，由是并為守宰遍天下。此則陳氏開國之初本未甚殺戮，故子孫亦少誅夷，亦天道之不爽者，且劫運將終，殺氣漸減也。
隋獨孤后妒及臣子 古來宮闈之妒莫有過于隋獨孤后者，不惟妒在己，并子與臣之有妾者，亦代為妒之。
后傳謂：后宮罕得進御，尉遲迥女沒入宮，帝私幸之，后伺帝聽朝，即陰殺之。
凡諸王及朝臣有妾孕者，必勸帝斥之?！ 』侍佑露鄡?nèi)寵，其妃元氏暴崩，疑太子寵妾云氏而害之，由是諷帝廢太子。
高颎妻死，后欲為娶繼室，颎辭以老。后颎妾生子，后惡之，譖颎于帝，遂黜死。（隋書后妃傳）
按太子勇傳：勇多內(nèi)寵，昭訓(xùn)云氏尤嬖，禮匹于嫡。勇妃元氏無寵，嘗遇心疾，二日而卒，獨孤后意有他故，甚責(zé)望。后聽晉王廣之譖，后忿然曰“睍地伐（勇小字）漸不可耐，我為娶得元氏女，竟不聞作夫妻。專寵阿云，使有如許豚犬。新婦本無病，忽爾暴亡，我亦不能窮治。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萬歲后，使汝等向阿云再拜問訊，此是幾許大苦痛耶！”乃日媒孽勇之短于帝前，遂廢之。
又高颎傳：颎妻死，后謂文帝曰“高仆射老矣！而喪夫人，宜為之娶。”帝以告颎，颎謝曰“臣今已老，惟齋居誦佛經(jīng)，納室實非所愿?！钡勰酥?。后颎妾生男，帝甚為之喜，后謂帝曰“陛下尚信颎耶？陛下欲為娶婦，颎心愛妾故面欺陛下。今其詐已見，安可信之！”帝由是疏颎，以至賜死。
子之厚妾薄妻而母惡之，此猶是家庭之恒情。至于臣下之有妾，亦何與后事？乃亦因此而憾之，豈非奇妒哉！
六朝人雖以詞藻相尚，然北朝治經(jīng)者，尚多專門名家。蓋自漢末鄭康成以經(jīng)學(xué)教授門下，著錄者萬人，流風(fēng)所被，士皆以通經(jīng)績學(xué)為業(yè)，而上之舉孝廉、舉秀才，亦多于其中取之。故雖經(jīng)劉、石諸朝之亂，而士習(xí)相承，未盡變壞?！ 〈蟾旁簳r經(jīng)學(xué)以徐遵明為大宗，周、隋間以劉炫、劉焯為大宗。
按北史儒林傳，
遵明講鄭康成所著易，以傳盧景裕、崔瑾，是遵明深于易也； 尚書之業(yè)，遵明所通者鄭注之今文，后以授李周仁等，是遵明深于尚書也；
三禮并出遵明之門，傳李鉉、祖雋、熊安生，是遵明深于禮也；
館陶趙世業(yè)家有服氏春秋，乃晉永嘉舊本，遵明讀之，手撰春秋義章三十卷，河北諸儒能通服氏春秋者，并出徐生之門，是遵明又深于春秋也。
至隋，劉焯于賈、王、馬、鄭章句多所是非，著有五經(jīng)述議行世。與劉炫齊名，時稱二劉?！ §庞炔W(xué)多識，韋世康問其所能，炫曰“周禮、禮記、毛詩、尚書、公羊、左傳、孝經(jīng)、論語、孔、鄭、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并堪講授。周易、儀禮、谷梁，用功差少?！痹诔科呤?，皆謂炫所陳不謬，是炫之深于諸經(jīng)也。 其時治經(jīng)者，各有師承。
如李鉉從李周仁受毛詩；劉子猛受禮記；房虬受周官、儀禮；鮮于靈馥受左氏春秋，又受業(yè)徐遵明者五年。
楊汪受禮于沉重；受漢書于劉臻?！ ㈧桃嗍茉娪趧④壦?；受左氏傳于郭懋；問禮于熊安生，又以劉智海家多墳籍，就之讀十年。
此可見諸儒師資有自，非同后世稗耳販目之學(xué)也。
其業(yè)既成，則各有所著以開后學(xué)?！ ∪鐒⒎甲嵭⒅芄?、儀禮音；干寶所注周官音、王肅所注尚書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寧所注谷梁音、韋昭國語音各一卷。衛(wèi)冀隆精服氏左傳，難杜預(yù)春秋六十三事。賈思同又駁冀隆乖錯者十余條。姚文安難服虔左傳解七十七條，名曰“駁妄”。李崇祖申明服氏，名曰“釋謬”。劉獻之撰三禮大義四卷；三傳略例三卷、毛詩序義一卷。李鉉撰孝經(jīng)、論語、毛詩、三禮義疏，及三傳異同、周易義例，合三十余卷。沉重著周禮義三十一卷、儀禮義三十五卷、禮記義三十卷、毛詩義二十八卷、喪服經(jīng)義五卷、周禮音、儀禮音各一卷、禮記音、毛詩音各二卷。樊深撰孝經(jīng)、喪服問各一卷、七經(jīng)異同三卷。熊安生撰周禮、禮記義疏各三十卷。樂遜著孝經(jīng)、論語、毛詩、左氏、春秋序論十余篇，又著春秋序義、通賈服說、發(fā)杜氏違。劉炫著春秋攻昧十卷、五經(jīng)正名十三卷、孝經(jīng)述議五卷、春秋述議二十卷、毛詩述議四十卷。魯世達撰毛詩章句義疏四十三卷。張仲撰春秋義略，異于杜氏者七十余事，及喪服義三卷、孝經(jīng)義三卷、論語義三卷。
此又可見當(dāng)時治經(jīng)者，各有心得，筆之于書，非如后世記問掇拾之學(xué)也?！ ∑渌远鄤?wù)實學(xué)者，固由于士習(xí)之古，亦上之人有以作興之。
梁越通經(jīng)，道武帝命授諸皇子經(jīng)，官上大夫。
盧丑當(dāng)太武帝監(jiān)國時，入授經(jīng)，后以師傅恩，賜爵濟陰公。
張偉當(dāng)太武時，以通經(jīng)官中書侍郎。 張靈暉通經(jīng)，南陽王綽奏以為王師，官三品?！ ⌒⑽牡塾戎厝鍖W(xué)，尊三老五更，又開皇子之學(xué)。劉芳、李彪諸人皆以經(jīng)書進用。
董微通經(jīng)，宣武帝征入璇華宮，為諸王師。
此元魏之崇尚經(jīng)學(xué)也。
李鉉、邢峙皆以通經(jīng)，齊文宣帝詔授太子經(jīng)。
馮敬德博學(xué)，武成帝為后主擇師，命為侍講。其子元熙，又以孝經(jīng)授緯太子。 此高齊雖荒亂，亦尚知以經(jīng)術(shù)訓(xùn)子也。
周武帝以沉重經(jīng)學(xué)，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熊安生在齊精三禮，周武帝滅齊，安生遽令掃門，家人怪之，安生曰“周帝崇儒重道，必來見我。”已而果至。
樂遜通經(jīng)，節(jié)閔帝命為小師氏，自譙王儉以下，并束修行弟子禮。
此宇文周之崇尚經(jīng)學(xué)也。
下至僭偽諸國，亦有重儒術(shù)者：
姚興時，耆儒姜龕、淳于岐等，經(jīng)明行修，教授長安，諸生皆自遠而至，興每引龕等講論道藝。胡辨講授洛陽，關(guān)中諸生赴之者，興敕關(guān)尉勿稽其出入。于是學(xué)者咸勸，儒風(fēng)振焉?！ ⒀用魃钣诮?jīng)學(xué)，涼武昭王以為儒林祭酒，及沮渠蒙遜平酒泉，亦躬往致禮，至牧犍又尊為國師，親自致拜焉。蒙遜平酒泉時，又以宋繇博通經(jīng)籍，特擢之曰“不喜克李氏，喜得宋繇耳。”蒙遜又以闞骃通經(jīng)，甚重之，常令在左右訪以政事，牧犍待之愈重。又程駿有文學(xué)，牧犍擢為東宮侍講。（皆見晉書載記） 可見北朝偏安竊據(jù)之國，亦知以經(jīng)術(shù)為重，在上者既以此取士，士亦爭務(wù)于此以應(yīng)上之求，故北朝經(jīng)學(xué)較南朝稍盛，實上之人有以作興之也。
南朝經(jīng)學(xué)
南朝經(jīng)學(xué)本不如北，兼以上之人不以此為重，故習(xí)業(yè)益少。統(tǒng)計數(shù)朝，惟蕭齊之初及梁武四十余年間，儒學(xué)稍盛。
齊書劉瓛傳，謂“晉尚玄言，宋尚文章，故經(jīng)學(xué)不純，齊高帝少為諸生，即位后，王儉為輔，又長于經(jīng)禮，是以儒學(xué)大振。建武以后，則日漸衰廢?！?br />
梁書姚察論曰“崔伏、何嚴(yán)等遭梁之崇儒重道，皆至高官，稽古之力，諸儒親遇之?！?br />
陳書儒林傳序，亦謂“梁武開五館，建國學(xué)，置博士，以五經(jīng)教授，帝每臨幸，親自試胄，故極一時之盛。陳初，未遑勸課，間有以經(jīng)學(xué)名者，亦皆梁之遺儒”云。
益可見經(jīng)學(xué)之盛衰，總由于上之輕重也。
今并敘南朝經(jīng)學(xué)諸儒所著述于此：
伏曼容著周易、毛詩、喪服集解、論語義。何佟之著禮義百余篇。嚴(yán)植之撰兇禮儀注四百七十九卷。賀玚著賓禮儀注一百四十五卷，其子革亦通三禮，又兼治孝經(jīng)、論語、毛詩、左傳。崔靈恩集注毛詩二十二卷、集注周禮四十卷、三禮義宗四十七卷、左氏經(jīng)傳義二十二卷、左氏條例十卷、公羊、谷梁文句義十卷?？鬃屿钪袝x二十卷、集注尚書三十卷、續(xù)朱異集注周易一百卷、續(xù)何承天集禮論一百五十卷。皇侃撰論語義十卷。何允著周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王元規(guī)著春秋發(fā)題辭及義記十一卷、續(xù)經(jīng)典大義十四卷、孝經(jīng)義二卷、左傳音三卷、禮記音三卷。張譏撰周易義三十卷、尚書義十五卷、毛詩義二十卷、孝經(jīng)義八卷、論語義二十卷。顧越著喪服、毛詩、孝經(jīng)等義疏四十卷。沈不害著五禮儀一百卷。
而宋懷方、戚袞并自魏入梁，以名其家。懷方自魏攜儀禮、禮記疏，秘惜不傳，臨死謂家人曰“戚袞若來，以此付之，否則殉葬。”戚袞在梁亦著三禮義記，遭亂亡失，惟禮記義四十卷行于世。其時自北來者，崔君恩、宋懷方、戚袞外，尚有孫祥、蔣顯等，并講學(xué)而音辭鄙拙，惟盧廣言論清雅，不類北人。是可見梁武之世，不特江左諸儒崇習(xí)經(jīng)學(xué)，而北人之深于經(jīng)者，亦聞風(fēng)而來，此南朝經(jīng)學(xué)之極盛也。 后魏多家庭之變
穆帝為其子六修所弒，昭成帝為其子實君所弒，道武帝為其子清河王紹所弒，太武帝為中常侍宗愛所弒，獻文帝為其母文明太后所害，孝明帝亦為其母胡太后所害。統(tǒng)計后魏諸帝不得令終者凡六人，而禍皆出于家庭之間，蓋剛戾性成，其俗固然也。
齊諸帝皆早生子
魏道武帝十五歲生明元帝，景穆太子十三歲生文成帝，文成十五歲生獻文帝，獻文十三歲生孝文帝。北齊后主緯十四歲生子恒，緯弟儼被誅時，年十四，已有遺腹子四人。按高澄年十二，尚魏孝靜帝妹馮翊長公主。蓋魏齊之間，皇子皆早娶，故生子亦早。
魏諸帝多幼年即位
魏道武帝年六歲即位，太武帝十六歲即位，文成帝十三歲即位，獻文帝十一歲即位，孝文帝五歲即位，宣武帝十七歲即位，孝明帝六歲即位。
元魏時人多以神將為名
北朝時人多有以神將為名者。魏北地王世子名鐘葵。元叉本名夜叉，其弟羅本名羅剎。孝文時又有奄人高菩薩。爾朱榮子一名叉羅，一名文殊。
梁蕭淵藻小名迦葉。隋時漢王諒反，其將有喬鐘葵。隋末有賊帥宋金剛。唐武后時嶺南討擊使上二閹兒，一曰金剛，一曰力士，即高力士也?！ ∝敾?br />
魏齊之時，婚嫁多以財幣相尚。蓋其始高門與卑族為婚，利其所有，財賄紛遺。其后遂成風(fēng)俗，凡婚嫁無不以財幣為事，爭多競少，恬不為怪也。魏文成帝嘗詔曰“貴族之門多不奉法，或貪利財賄，無所選擇，令貴不分賤，虧損人倫，何以示后？”此可見財婚由來久矣！
封述傳：述為子娶李士元女，大輸財聘。及將成禮，猶競懸違。述忽取所供像，對士元打碎為誓，士元笑曰“封翁何處常得此應(yīng)急像？須誓便用?！笔鲇譃榇巫尤⒈R莊女，述訴府云“送騍乃嫌腳跛，評田則云咸薄，銅器又嫌古廢?！苯詾樨斊敢灾录娂?，可以見是時習(xí)尚也。
高門士女
北齊書：郭瓊以罪死，其子婦范陽盧道虞女也，沒官。齊神武以賜陳元康為妻，元康地寒，時人以為殊賞。（元康傳）
孫搴為神武所寵，賜妻韋氏，既士人女，兼有色貌，時人榮之。（搴傳）
魏太常劉芳女，中書郎崔肇師女，其夫家皆坐事，齊文宣并以賜魏收為妻，人比之賈充，置左右夫人。（收傳） 魏齊斗秤
漢書匈奴傳：嚴(yán)尤諫王莽伐匈奴曰“調(diào)兵出塞，計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晉書傅元傳：魏初課田功，白田收十余斛，水田收至數(shù)十斛。宋書劉傳：每二萬人，歲食米四十八萬斛。此非古人所食之多，田之所收者廣也。乃古之斗斛小耳。
又晉摯虞傳：陳勰掘地得古尺，尚書奏今尺長于古尺，宜以古尺為準(zhǔn)。是古時尺度亦短?！ ∑浯蠖?、長尺及重秤，則起于魏、齊、周、隋之間?？追f達正義：“魏齊斗秤于古二而為一，周隋斗枰于古三而為一?！鳖檶幦怂^“古今斗尺權(quán)量之一大變局也?！?br />
然即以魏而論，其制亦先后不同。
魏初斗秤亦大，自孝文帝遷洛后，詔“改長尺、大斗，依周禮制度，班之天下?！保ū炯o(jì)）是斗秤全以古制為準(zhǔn)，并無所謂以二為一也?！ ⌒⑽闹?，又日漸加增。按張普惠傳：孝明帝時，尚書欲復(fù)綿麻之征，普惠疏曰“高祖廢大斗，去長尺，改重秤，本以愛民，而軍國需綿麻之用，故絹上加稅綿八兩，布上加稅麻十五斤，其時百姓免長尺大斗重枰之苦，故樂于供輸。其后尺漸長闊，而綿麻又征，以致百姓嗟怨。自后大臣不知去其幅廣度長及秤重斗大，而特免綿麻之征，以茍悅天下之心，所謂悅之不以其道也?！?br />
然則魏斗秤自孝文改從周制后，仍未久而變。穎達所謂二而為一者，蓋宣武、孝明時已變之制也。
余見陔余叢考?！ 〖俟?br />
后魏孝靜帝時，吏部令史張永和、崔闊等偽假人官事覺，糾檢首者六萬余人。（本紀(jì)）此荒亂之朝，吏弊官邪，固無足怪。
至隋文帝以綜核為政，宜無敢有作偽者矣！乃有向道力者，偽作高平郡守將之官，薛胄遇諸途，疑之，使主簿按問：“有徐俱羅者，先為海陵郡守，已為道力所代，秩滿而公私未悟?！本懔_亦曰“道力已代我一任，使君豈容疑之？”胄不聽，遽收道力，道力果引服。（薛胄傳）
郡守非卑秩，任滿非暫時，乃作偽而莫之悟，亦可見法網(wǎng)之疏矣！然亦有不可信者，彼既為偽守，則真守何在？豈肯聽人之假冒數(shù)年而不出理者？恐作史者之謏聞也。
周隋唐皆出自武川
兩間王氣流轉(zhuǎn)不常，有時厚集其力于一處，則帝王出焉。如南北朝分裂，其氣亦各有所聚。
晉之亡，則劉裕生于京口，蕭道成、蕭衍生于武進之南蘭陵，陳霸先生于吳興，其地皆在數(shù)百里內(nèi)。
魏之亡，則周、隋、唐三代之祖皆出于武川。宇文泰四世祖陵，由鮮卑遷武川，陵生系，系生韜，韜生肱，肱生泰，是為周文帝。楊堅五世祖元素，家于武川，元素生惠嘏，惠嘏生烈，烈生禎，禎生忠，忠生堅，是為隋文帝。李淵三世祖熙，家于武川，熙生天賜，天賜生虎，虎生昺，昺生淵，是為唐高祖。區(qū)區(qū)一彈丸之地，出三代帝王。周幅員尚小，隋、唐則大一統(tǒng)者，共三百余年，豈非王氣所聚，碩大繁滋也哉！
北齊以廝役為縣令
后魏光宅（建都）中原，頗以吏治為意。如明元帝神瑞元年，詔“使者巡行諸州，閱守令資財，非自家所赍，悉簿為贓?！倍辏衷t“刺史守令惰逋今年租調(diào)者，罰出家財以充，不得征發(fā)于民?！碧涞坌行抑猩?，免守宰貪污者數(shù)十人。神麚元年，以天下守宰多非法，精選忠良悉代之。太延三年，又詔“天下吏民得告守令之不法者?！笔墙阅苷喒倮?，不至猥濫。及其末造，國亂政淆，權(quán)移于下，遂至宰縣者多廝役，士流皆恥為之。
入北齊，其風(fēng)更甚。仆射元文遙深見其弊，奏“縣令乃治民之官，請革其選?！庇谑敲芰钏褤P貴游子弟，發(fā)敕用之，猶恐其披訴，乃召集神武門外，令趙郡王睿宣旨唱名，厚加慰諭遣之，士人為縣自此始。（元文遙傳）自是李仲舉、盧昌衡等八人，以門資并見征用。仲舉為修武令，人號曰寬明；昌衡為平恩令，人號曰恩明，時稱盧李之政。（李仲舉傳）以親民之官而寄之廝役，衰亂之朝，何事蔑有？此亦可以觀世變也。
按晉書趙王倫篡位時，奴卒廝役亦加爵位。每朝會，貂蟬滿座，時人語曰“貂不足，狗尾續(xù)?！庇謺醯雷觽鳎盒⑽洳挥H萬機，與道子酣飲，姏姆尼僧，尤為親昵，竊弄其權(quán)。許榮上疏曰“今臺府局吏、直衛(wèi)武官，凡仆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臧獲之徒（奴婢），無鄉(xiāng)邑品第，皆得用為郡守縣令”云云。嬖人趙牙出自倡優(yōu)，道子以為魏郡太守；茹千秋本捕賊吏，為咨議參軍。是又在北齊以前故事也。
貂不足，狗尾續(xù)：晉官以貂尾為冠飾，司馬倫任官太濫，以致貂尾不足，而以狗尾代之。
齊文宣帝能預(yù)知 齊文宣帝沉湎于酒，昏醉如癡，沉酣既久，遂虧本性，然時或發(fā)言屢中，故時人謂之神靈。
嘗問泰山道士曰“吾得為幾年天子？”答曰“得三十年。”帝謂李后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乎？吾甚畏之?！惫蕴毂Ｊ晔率毡?。
先是，帝令邢邵為太子制名，名殷，字正道。文宣尤之曰“殷家兄終弟及，正字‘一止’，吾身后兒不得也?！鄙蹜终埜拿?，帝不許，曰“天也！”因謂昭帝（即帝弟演）曰“奪時但奪，慎勿殺也。”后殷即位未一年，為孝昭所廢，尋又害之。（俱齊紀(jì)）
定州城門久閉不開，文宣過之，或請開門，文宣不許，曰“當(dāng)有圣人啟之?！焙笏逦牡蹚闹芪淦烬R，除定州總管，至定州開此門入，人莫不驚異，后果登大位。（隋書本紀(jì)） 北齊宮闈之丑 古來宮闈之亂，未有如北齊者。
神武以草竊起事，本不知有倫理。魏莊帝后爾朱氏，榮之女也，建明帝后小爾朱氏，兆之女也，以及魏廣平王妃鄭氏，名大車，任城王妃馮氏，城陽王妃李氏，皆魏宗室之妃，魏亡后，神武一一納之。是開國之初，已肆情蕩檢。
長子文襄（高澄）踵其淫風(fēng)。
以薛置妻元氏有色，迎入欲通之，元氏正詞哭拒，文襄使崔季舒送付廷尉罪之，陸操曰“廷尉守法，須知罪狀。”文襄怒，以刀環(huán)筑（觸擊）操。
又高慎妻美，文襄挑之，不從，衣盡破裂，奔以告慎，慎遂降西魏，慎妻不及從，入逆口中，文襄盛服見之，乃從焉?！ ∮旨{孫騰妓元玉儀，封瑯玡公主。
玉儀姊靜儀，黃門郎崔括妻也，文襄奪之，亦封公主。括由是見擢。
文襄又與神武妃鄭氏（即大車）私通，為婢所告，賴司馬子如掩覆而事寢。
文襄又烝于神武之妻蠕蠕公主，生一女。此文襄之所為也。
文宣（高洋）篡位后。 文襄后元氏居靜德宮，文宣曰“兄昔奸我婦，我今須報。”乃淫于后。
崔修妻王氏，文宣幸之，納為嬪。
倡女薛氏舊為清河王岳所好，尋入宮為嬪，又納其姊，后帝知其曾與岳通，姊妹俱被殺。
永安王浚、上黨王渙，帝親弟也，使蒼頭劉郁捷殺浚，即以浚妃妻之；馮文洛殺渙，即以渙妃妻之。
凡高氏婦女無親疏，皆令左右亂交之。
帝又自呈露以示群下。此文宣之所為也。
武成帝（高湛）踐祚。
以文宣后李氏有容德，逼與淫亂，曰“若不許我，當(dāng)殺爾兒紹德?！焙髴郑瑥闹?。后有娠，紹德至合不得見，紹德慍曰“姊姊腹大，故不見我?！保R宮中呼母為姊姊）后慚，由是生女不舉，武成怒曰“爾殺我女，我何為不殺爾兒！”遂對后筑殺紹德，并裸后而撻之，送妙勝寺為尼。
武成又納魏靜帝嬪李氏、文宣嬪王氏及文宣所幸彭樂女、任祥女，皆為夫人。此武成之所為也。
一門之中，父子兄弟俱荒于色如此，何以垂法！宜乎宮闈相習(xí)成風(fēng)。
如神武在時，鄭妃已通于文襄，及歿后，蠕蠕公主亦為文襄所烝。
而文襄后又為文宣所污?！ ∥男笥譃槲涑伤??！ ∩踔廖涑珊蠛袭?dāng)武成時已與閹人褻狎，又與和士開握槊，遂通士開。武成崩后，后數(shù)詣佛寺，與沙門曇獻通，僧徒至戲曇獻為太上。后主聞太后不謹(jǐn)而未之信，見太后有二尼侍，召之，則男子也，于是尼及曇獻俱正法。齊亡后，胡后入周，恣行奸穢?！ ⌒⒄训郏ǜ哐荩┰谖粫r，尚無穢行，其后王氏，齊亡后，亦入周宮中，隋文帝作相，始放還山東。
后主緯于宗族中，尚無帷薄之丑，史謂其稍優(yōu)于武成。然國亡后，其后斛律氏先廢為尼者，改嫁元仁為妻。繼后胡氏亦改嫁。所寵宮婢馮小憐曾立為后，后主向周武帝乞之，武帝仍以賜后主，后主遇害，以小憐賜代王達，譖達妃幾死。隋文帝以賜達妃兄李詢，令著布裙配舂，詢母逼令自殺。此妃后之辱也。
又后主庶兄南陽王綽妃鄭氏，入周宮為武帝所幸。后主母弟儼妃李氏曾進封楚帝后，至是亦改嫁焉。他如浚、渙之妃，為蒼頭所辱。神武又有子華山王凝最孱弱，其妃王氏亦與蒼頭奸，凝知而不能禁，后事發(fā)，王氏賜死。
可見北齊中冓之丑，本習(xí)為故常，恬不知怪，而天道之報施，所謂“淫人妻女，妻女淫人者”，亦昭然可見也。
中冓之言：內(nèi)室淫邪之語。詩經(jīng)鄘風(fēng)墻有茨“中冓之言，不可道也。”
觀后周諸帝后，當(dāng)隋革命后，俱無失節(jié)者。孝閔帝后元氏出居里第。武帝后阿史那氏至開皇中殂。又后李氏出家為尼，改名常悲。宣帝楊后，隋文帝女也，帝欲奪其志，不許。又有四后：朱氏、陳氏、元氏、尉遲氏，皆出家為尼，朱名法凈，陳名華光，尉遲氏名華首，皆完節(jié)待死，絕無丑聲，良由宇文泰開國時，早能尊用周禮，家庭之內(nèi)，不越檢閑，故雖亡國而無遺玷，然則整飭人物之主，可不納身于軌物哉！
北齊百官無妾
元孝友傳：疏言將相多尚公主，王侯率娶后族，故無妾媵，習(xí)以為常，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父母嫁女，必教之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勸以忌。以劫制為婦德，能妒為女工。自云“受人欺，畏人笑我?！笨梢娛菚r風(fēng)俗如此?！ “次鳚h時王吉上疏言“漢家故事，列侯尚公主，諸侯則國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拙于婦，逆陰陽之位，故多女亂?！笔菨h時已有此陋習(xí)?！ ”饼R有賢閹 北齊有宦者田敬宣，年十四五，好讀書，既為閹寺，得暇便至文林館，問書之外無他語。見古人節(jié)義事，未嘗不感激沉吟。后主緯懼周師之逼，奔于青州，使之偵伺，為周軍所獲，問后主所在，紿曰“已去?！贝分?，每折一肢，辭色逾厲，竟斷四體而卒?；滤轮t，世所傳不過呂強、張承業(yè)，而不知尚有此人也。故特表而出之?！ ≌b經(jīng)獲報
佛教在六朝時最為人所信向，各史所載，雖似近于怪妄，然其教一入中國，即能使天下靡然從風(fēng)，是必實有聳人觀聽者，非徒恃談空說寂也。今略撮于左：
徐義為慕容永所獲，埋其足于土中，將殺之，義誦觀世音經(jīng)，至夜土開械脫，若有人導(dǎo)之者，遂奔于楊佺期。（晉書載記）
宋王元謨棄滑臺，將為蕭斌所殺，夢人告曰“誦觀音經(jīng)千遍則免。”既覺，誦之，明日，將就戮，忽傳旨停刑。（宋書王元謨傳）
后魏崔浩非毀佛法，其妻郭氏敬好釋典，浩怒，焚而投灰于廁中，后浩以史事族誅，人以為謗佛之報。（魏書崔浩傳）
漢明帝時，西域以白馬馱佛經(jīng)送洛，因立白馬寺，其經(jīng)函形制古樸，世以為古物，歷代寶之。韓賢故斫破之，未幾，因戰(zhàn)，為敗兵斫脛而死，論者謂因破經(jīng)函致禍。（魏書韓賢傳） 魏孝文囚道人法秀，加以籠頭鐵鎖，無故自脫。（南齊書魏虜傳）
盧景裕系獄，至心誦經(jīng)，枷鎖自脫。時又有文人負罪當(dāng)死，夢沙門教誦經(jīng)，覺時，如所夢誦千遍，臨刑，刀折，主者以聞，赦之。此經(jīng)遂行，號曰“高王觀世音經(jīng)。”（北齊書盧景裕傳）
張元以祖喪明，誦藥師經(jīng)，見盲者得視之言，乃請七僧，燃七燈，轉(zhuǎn)藥師經(jīng)，誓以燈光普施法界，如此七日夜，夢老翁以金鎞療其祖目，三日后，左目果明。（北史孝行傳） 盧光從周文帝狩于檀臺，帝遙指山上謂群公曰“有所見否？”咸曰“無所見?！惫猹氃弧耙娨簧抽T?！钡墼弧笆且??！绷罟庥谏抽T立處造浮圖，掘基一丈，得瓦缽、錫杖各一，帝因立寺焉。（周書盧光傳）
后梁甄元成有罪當(dāng)誅，蕭察誓不殺誦法華經(jīng)人，元成素誦此經(jīng)，遂得免，察后見之曰“甄公好得法華經(jīng)力?！保ㄕ缭蓚鳎?br />
此皆載于正史，未必盡誣。蓋一教之興，能聳動天下后世者，其始亦必有異人異術(shù)，神奇靈驗，如佛圖澄、鳩摩羅什之類，能使人主信之，士大夫亦趨之，是以震耀遍天下，而流布于無窮。不然，則何以起人皈依也？然則史所記誦經(jīng)獲報諸事，或當(dāng)時實有之，非盡誣也。今錄鳩摩羅什及佛圖澄二傳于后：
鳩摩羅什在胎時，其母慧解異常。年七歲，母遂與同出家。羅什日誦千偈，偈三十二言，凡三萬二千言。母亦自通。后專以大乘為化，學(xué)者皆師之。年二十，龜茲王迎之，其母辭去，謂羅什曰“方等深教，不可思議，傳之東土，惟爾之力。”母至天竺，道成，進登第三果。苻堅聞羅什名，密有迎之之意。太史奏“有星見外國，當(dāng)有大智入輔中國?！眻郧矃喂夥斊?，謂光曰“若獲羅什，即驂送之。”光破龜茲城，獲羅什，俱還涼州。（光攻龜茲，夜夢金甲人飛出城外，光曰“此所謂佛也，胡神出，則城必破矣！”遂攻克之。）光父子不信其道，姚興迎之入秦，羅什覽中土舊經(jīng)，多有紕繆。興乃使沙門僧睿等翻譯傳寫。羅什好大乘，志在敷演，每嘆深識者寡，惟為興著實相二論。興贈以宮女，一交而生二子。諸僧多欲效之取妻，羅什聚針盈缽，謂諸僧曰“若能效我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食針盡，諸僧傀服，乃止。（呂纂嘗與羅什圍棋，殺其棋子，曰“斫胡奴頭！”羅什曰“不斫胡奴頭，胡奴斫人頭！”后纂為呂超所殺。胡奴，超小字也。事見晉書載記。）
佛圖澄誦神咒，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以絮塞之，夜則拔絮，孔中出光照一室。又常至流水，則從腹孔中引出五臟六腑洗之，仍納腹中。又能聽鈴音占吉兇，無不驗。石勒召試以道術(shù)，即取缽盛水咒之，缽中出青蓮花，光色耀目，勒以此信之。勒嘗有意害澄，澄輒避去，語弟子曰“若將軍來召，則答云‘不知所在’?！笔拐吖?，還報，勒驚曰“吾有惡意，澄輒知之。”因悔，思見澄，澄明旦造勒，勒問“昨夜何避？”澄曰“昨公有惡心，故避，今有善意，故來?！毕鍑峭馑唇?，勒問“何以取水？”澄曰“今當(dāng)敕龍取水。”乃至故泉源，燒香祝數(shù)百言，水泫然微流，有小龍隨水而來，有頃，水大至，隍塹皆滿。段末波來攻，兵勢甚盛，勒頗懼，澄曰“鈴音云‘明日當(dāng)擒末波?！币讯?。劉岳來攻，石虎拒之，岳保石梁塢，澄在襄國，忽曰“昨日亥時，岳已被執(zhí)?！币讯弧㈥坠ヂ尻?，石勒將救之，澄曰“相輪鈴音云‘秀支替戾岡，仆谷劬禿當(dāng)?！^此行捉得曜也?！崩展荜?。勒愛子斌暴死，勒告澄，澄取楊枝沾水灑之，執(zhí)斌手曰“可以起矣！”斌遂活。澄在鄴，嘗遣弟子法常至襄國，途遇其弟子法佐，夜談，言及和尚。法佐歸，澄即笑曰“昨夜與法常共說汝師耶？”佐愕然，愧懺，由是國人相語“莫起惡心，和尚知汝?！背沃冢蚁蚱浞矫嫣橥僬?。澄將死，謂弟子法祚曰“戊申歲，禍亂起，己酉，石氏當(dāng)滅，吾及其未亂，先從化矣！”遂卒。后有人見澄入關(guān)，石虎掘其冢視之，惟有一石，惡之曰“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將死矣！”因遇疾而死，果大亂。
后周詔誥用尚書體
漢武冊封三王詔，本仿尚書體，見褚少孫所補史記，及漢書武五王子傳。
王莽好仿尚書作詔誥，今見于漢書翟義傳者：居攝時，莽因翟義等起兵，匡復(fù)漢室，莽大懼，乃依周書作大誥曰
“居攝二年十月甲子，攝皇帝若曰：大誥爾諸侯王三公列侯于汝卿大夫元士御事，不吊，天降喪于趙、傅、丁、董。洪惟我幼沖孺子，當(dāng)承繼嗣無疆大歷服事，予未遭其明悊能道民于安，況其能往知天命！熙！我念孺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所濟度，奔走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予豈敢自比于前人乎！天降威明，用寧帝室，遺我居攝寶龜。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乃紹天明意，詔予即命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反虜?shù)粤x擅興師動#，，曰‘有大難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靖?！谑莿訃?yán)鄉(xiāng)侯信，誕敢犯祖亂宗之序。天降威遺我寶龜，固知我國有呰災(zāi)，使民不安，是天反復(fù)右我漢國也?；浧渎勅眨谑抑h有四百人，民獻儀九萬夫，予敬以終于此謀繼嗣圖功。我有大事，休，予卜并吉，故我出大將告郡太守諸侯相令長曰：‘予得吉卜，予惟以汝于伐東郡嚴(yán)鄉(xiāng)逋播臣?！癄枃蛘邿o不反曰：‘難大，民亦不靜，亦惟在帝宮諸侯宗室，于小子族父，敬不可征?！鄄贿`卜，故予為沖人長思厥難曰：‘烏呼！義、信所犯，誠動鰥寡，哀哉！’予遭天役遺，大解難于予身，以為孺子，不身自恤。予義彼國君泉陵侯上書曰：‘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于明堂，制禮樂，班度量，而天下大服。太皇太后承順天心，成居攝之義。皇太子為孝平皇帝子，年在襁褓，宜且為子，知為人子道，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畜養(yǎng)成就，加元服，然后復(fù)子明辟?！?！為我孺子之故，予惟趙、傅、丁、董之亂，遏絕繼嗣，變剝適庶，危亂漢朝，以成三厄，隊極厥命。烏呼！害其可不旅力同心戒之哉！予不敢僭上帝命。天休于安帝室，興我漢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今天其相民，況亦惟卜用！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陰精女主圣明之祥，配元生成，以祐我帝室，以安我大宗，以紹我后嗣，以繼我漢功。厥害適統(tǒng)不宗元緒者，辟不違親，辜不避戚。夫豈不愛？亦惟帝室。是以廣立王侯，并建曾玄，俾屏我京師，綏撫宇內(nèi)。天毖勞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安皇帝之所圖事。肆予告我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天輔誠辭，天其累我以民，予害敢不于祖宗安人圖功所終？天亦惟勞我民，若有疾，予害敢不于祖宗所受休輔？若考作室，厥子堂而構(gòu)之；厥父災(zāi)，厥子播而獲之。予害敢不于身撫祖宗之所受大命？予永念曰天惟喪翟義、劉信，若嗇夫，予害敢不終予畝？天亦惟休于祖宗，予害其極卜，害敢不于從？率寧人有旨疆土，況今卜并吉！故予大以爾東征，命不僭差，卜陳惟若此?！痹圃?。
文句全用尚書，此蓋劉歆等為之弄筆也。 宇文泰在西魏當(dāng)國時，從蘇綽之言，官制仿周禮，詔誥亦仿尚書。其官制至魏恭帝時，始奏行之，而詔誥則大統(tǒng)中已大變駢麗之習(xí)。因魏帝祭廟，群臣畢至，命蘇綽作大誥頒行之，自后文筆皆依此體，其詞曰
“惟中興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會于王庭?！露∷?，皇帝朝格于太廟，凡厥具僚，罔不在位?；实廴粼唬骸晌以o、群公、列將、百辟、卿士、庶尹、御事，朕惟寅敷祖宗之靈命，稽于先王之典訓(xùn)，以大誥于爾在位。昔我太祖神皇，肇膺明命，以創(chuàng)我皇基。烈祖景宗，廓開四表，底定武功。暨乎文祖，誕敷文德，龔惟武考，不霣其舊。自時厥后，陵夷之弊，用興大難于彼東丘，則我黎人，咸墜涂炭。惟臺一人，纘戎下武，夙夜祗畏，若涉大川，罔識攸濟。是用稽于帝典，揆于王廷，拯我民瘼。惟彼哲王，示我彝訓(xùn)，曰天生蒸民，罔克自乂，上帝降鑒睿圣，植元后以乂之。惟時元后弗克獨乂，博求明德，命百辟群吏以佐之。肆天之命辟，辟之命官，惟以恤民，弗惟逸念。辟惟元首，庶黎惟趾，股肱惟弼。上下一體，各勤攸司，茲用克臻于皇極。故其彝訓(xùn)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衽_一人，膺天之嘏，既陟元后。股肱百辟又服我國家之命，罔不咸守厥職。嗟夫，后弗艱厥后，臣弗艱厥臣，于政何弗斁，嗚呼艱哉！凡爾在位，其敬聽命?！保ㄌK綽傳） 討高歡時，誓師曰
“與爾有眾，奉天威，誅暴亂。惟爾士，整爾甲兵，戒爾戎事，無貪財以輕敵，無暴民以作威。用命則有賞，不用命則有戮。爾眾其勉之。”
其黜廢帝而立恭帝也，又命盧辨作誥諭群臣曰
“嗚呼！我群后暨眾，維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訓(xùn)之誨之，庶厥有成。而予罔能革變厥心，庸暨乎廢，墜我文皇帝之志。嗚呼！茲咎予其焉避。予實知之，矧爾眾之心哉。惟予之顏，豈惟今厚，將恐來世以予為口實?！保ň爿d本紀(jì)）
及宇文泰歿后，魏恭帝禪位于周孝閔帝，詔曰 “予聞皇天之命不于常，惟歸于德。故堯授舜，舜授禹，時其宜也。天厭我魏邦，垂變以告，惟爾罔弗知。予雖不明，敢弗龔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舊典，禪位于周，庸布告遐邇焉。” 又使大宗伯趙貴持節(jié)奉冊書曰
“咨爾周公，帝王之位弗有常，有德者受命，時乃天道。予式時庸，荒求于唐虞之彝踵。曰我魏德之終舊矣，我邦小大罔弗知，今其可久怫于天道而不歸有德歟。時用詢謀，僉曰公昭考文公，格勛德于天地，丕濟生民。洎公躬，又宣重光。故玄象征見于上，謳訟奔走于下，天之歷數(shù)，用實在焉。予安敢弗若。是以欽祗圣典，遜位于公。公其享茲大命，保有萬國，可不慎歟。” 是時宇文泰已歿而詔諭如此，蓋朝廷之上用尚書作誥，久已相習(xí)為常故也。當(dāng)六朝時駢體盛行，而綽等獨能復(fù)古，可謂轉(zhuǎn)移風(fēng)氣者矣！
然時會所趨，積而難返，及宣帝即位，修洛陽之詔、傳位太子之詔已用當(dāng)時文體。迨隋文帝時，去周不過一二十年，而李諤奏文體卑靡云“競一字之奇，爭一字之巧，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盡是風(fēng)云之狀。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據(jù)茲擢士。至于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fù)關(guān)心，何嘗入耳？”則周時雖暫用古體，而世之為文者駢麗自如，風(fēng)會所開，聰明日啟，爭新斗巧，遂成世運，固非功令所能禁也。
魏末周初無年號
自漢武帝創(chuàng)置年號，便于記事，誠萬世不易之良法。然后世有不用年號者。
周書崔宣猷傳“明帝即位，依周禮稱天王，不建年號。宣猷請仍用以紀(jì)事，乃從之?！笔侵苊鞯奂次恢酰瑹o年號也。
然不始于此，按西魏廢帝及恭帝皆無年號，其時宇文泰當(dāng)國，專用周禮，故不設(shè)年號，但稱元年、二年。周孝閔帝禪代亦因之，直至明帝三年，因宣猷奏，乃復(fù)用年號耳。
隋書志 隋書本無志，今之志乃合記梁、陳、齊、周、隋之事，舊名五代史志，別自單行，其后附入隋書。然究不可謂隋志也。
自開皇仁壽時，王劭為隋書八十卷，以類相從，至編年紀(jì)傳尚闕。
唐武德五年，令狐德棻奏修五代史（梁、陳、齊、周、隋），詔封德彝、顏師古修隋書。歷年不就而罷。
貞觀三年，又詔魏征修之，房玄齡為監(jiān)修。征又奏顏師古、孔穎達、許敬宗同撰，序論皆征所作，凡帝紀(jì)五、列傳五十。十年正月上之，此隋書也。
十五年，又詔于志寧、李淳風(fēng)、韋安仁、李延壽同修五代史志，凡成十志，三十卷。顯慶元年，長孫無忌等上之，此五代史志也?！ ≌f見劉攽校刊時所記。
一帝數(shù)后
一帝一后，禮也。至荒亂之朝則漫無法紀(jì)，有同時立數(shù)后者。
孫皓之夫人滕氏無寵，長秋宮僚備員而已。而內(nèi)諸姬佩皇后璽綬者甚多。（三國志）
劉聰僭位，立其妻呼延氏為皇后。后死，納劉殷女為皇后。后死，又納靳準(zhǔn)女為皇后，未幾，進為上皇后，而立貴妃劉氏為左皇后，貴嬪劉氏為右皇后，又立樊氏為上皇后。四后之外，佩皇后璽綬者又七人。后以宦者王沈養(yǎng)女為左皇后，宣懷養(yǎng)女為中皇后。（晉書載記）
后周宣帝初即位，立妃楊氏為皇后，其后自稱天元皇帝，又立妃朱氏為天元帝后，妃元氏為天右皇后，陳氏為天左皇后。尋進楊氏為天元大皇后，朱氏為天大皇后，元氏為天后大皇后，陳氏為天左大皇后，陳氏又改為天中大皇后，而以妃尉遲氏為天左大皇后。（后周書本紀(jì)）
隋文帝殺宇文氏子孫
古來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婦翁之親，值周宣帝早殂，結(jié)鄭譯等矯詔入輔政，遂安坐而攘帝位。其時雖有尉遲迥、宇文胄、石愻、席毗、王謙、司馬消難等起兵匡復(fù)，隋文猶假周之國力，不半載殄滅之。于是大權(quán)在手，宇文氏子孫以次誅殺，殆無遺種。今以周書考之：
周文帝子，除宋公震、譙王儉、冀公通先卒，衛(wèi)王直先以罪誅外，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皆被殺。而并殺招子員、貫、干銑、干鈴、干鑒等；純子謙、讓、議等；盛子忱、悰、恢、懫、忻等；達子執(zhí)、轉(zhuǎn)等；逌子祐、裕、禮、禧等。而震之子實、儉之子干惲、通子絢亦被殺。于是周文帝子孫盡矣。
節(jié)閔帝一子康先死，其子湜亦被殺。于是節(jié)閔子孫又盡矣?！ ∶鞯圩赢呁踬t、酆王貞皆被殺。并殺賢子宏文、恭道、樹娘等；貞子德文等。于是明帝子孫亦盡矣。 武帝子漢王贊、秦王贄、曹王允、道王充、蔡王兌、荊王元皆被殺。并殺贊子道德、道智、道義等；贄子忠誠、靖智、靖仁等。余本無子。于是武帝子孫盡矣?！ ⌒圩屿o帝既為隋文所害，余子鄴王衍、郢王術(shù)皆幼而被殺。于是宣帝子孫又盡矣。
其宗室內(nèi)：宇文胄以起兵應(yīng)尉遲迥被殺。又宇文洽、宇文椿及子道宗、本仁、鄰武、子禮獻等；宇文眾及子仲和、熟倫等，皆被殺。惟宇文洛以疏屬幼年，得封介國公，以為隋賓。未幾，又?jǐn)乐Ｓ谑怯钗闹谧?，亦無在者。
竊人之國而戕其子孫至無遺類，此其殘忍慘毒，豈復(fù)稍有人心！ 其后隋文帝五子：
長太子勇被廢后賜死，
次煬帝為宇文化及所弒， 次秦王俊先卒， 次越王秀廢錮，死江都之難，
次漢王諒以反誅。 計五子中除秦王俊外，無一非不得其死者。
而勇子十儼以酖死，裕、筠、嶷、恪、該、瞁、孝實、孝范皆貶嶺外杖死?！ 】∽雍?、湛及秀、諒之子，皆為化及所害。
煬帝三子，長太子昭先卒，次齊王暕、次趙王杲皆死江都之難，無子。而昭子代王侑為唐所立，未幾禪位，封酅國公，不數(shù)月而殂，次燕王倓亦遇害于江都，次越王侗稱號東都，為王世充所弒。于是煬帝之子孫亦無遺種矣。 惟齊王暕有一遺腹子愍，隨蕭太后入突厥，后歸于唐，官尚衣奉御，楊氏之種僅延此一線。而煬帝之死，又巧借一姓宇文者之手以斃之。（宇文化及與周同姓，而非同宗。）此豈非天道好還之顯然可據(jù)者哉！
按隋文滅陳，不惟陳后主得善終，凡陳氏子孫，自岳陽王叔慎以抗拒被殺外，其余無一被害者，皆配往隴右及河西諸州，各給田業(yè)以處之。
同一滅國也，于宇文氏則盡殄之，于陳氏則悉保全之。蓋隋之篡周，本不以道，與宇文有不兩立之勢，且恐有尉遲迥等之起兵匡復(fù)者，不得不盡絕其根芽。至取陳則隋之基業(yè)已固，陳之子孫又皆孱弱不足慮，故不復(fù)肆毒也。至煬帝以后主第六女為貴人，最寵，因召陳氏子孫盡還京，隨才敘用，由是并為守宰遍天下。此則陳氏開國之初本未甚殺戮，故子孫亦少誅夷，亦天道之不爽者，且劫運將終，殺氣漸減也。
隋獨孤后妒及臣子 古來宮闈之妒莫有過于隋獨孤后者，不惟妒在己，并子與臣之有妾者，亦代為妒之。
后傳謂：后宮罕得進御，尉遲迥女沒入宮，帝私幸之，后伺帝聽朝，即陰殺之。
凡諸王及朝臣有妾孕者，必勸帝斥之?！ 』侍佑露鄡?nèi)寵，其妃元氏暴崩，疑太子寵妾云氏而害之，由是諷帝廢太子。
高颎妻死，后欲為娶繼室，颎辭以老。后颎妾生子，后惡之，譖颎于帝，遂黜死。（隋書后妃傳）
按太子勇傳：勇多內(nèi)寵，昭訓(xùn)云氏尤嬖，禮匹于嫡。勇妃元氏無寵，嘗遇心疾，二日而卒，獨孤后意有他故，甚責(zé)望。后聽晉王廣之譖，后忿然曰“睍地伐（勇小字）漸不可耐，我為娶得元氏女，竟不聞作夫妻。專寵阿云，使有如許豚犬。新婦本無病，忽爾暴亡，我亦不能窮治。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萬歲后，使汝等向阿云再拜問訊，此是幾許大苦痛耶！”乃日媒孽勇之短于帝前，遂廢之。
又高颎傳：颎妻死，后謂文帝曰“高仆射老矣！而喪夫人，宜為之娶。”帝以告颎，颎謝曰“臣今已老，惟齋居誦佛經(jīng)，納室實非所愿?！钡勰酥?。后颎妾生男，帝甚為之喜，后謂帝曰“陛下尚信颎耶？陛下欲為娶婦，颎心愛妾故面欺陛下。今其詐已見，安可信之！”帝由是疏颎，以至賜死。
子之厚妾薄妻而母惡之，此猶是家庭之恒情。至于臣下之有妾，亦何與后事？乃亦因此而憾之，豈非奇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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