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夏四月，虜自大同由左衛(wèi)吳家入掠馬邑、朔州，歷太原、汾州，抵平陽，復(fù)掠平虜諸處而出。先是，虜寇寧武。偏頭關(guān)副總兵李瑾戰(zhàn)于劉海莊不利（十八年）。時警報迭至，以為虜議掠太原以南。于是巡撫都御史陳講上議曰：“西北邊鎮(zhèn)莫重宣大、三關(guān)。國初，急宣大而緩三關(guān)，以大同足蔽三關(guān)也。今時則異矣，故必急三關(guān)。急三關(guān)必增戍，增戍必先設(shè)險。夫雁門有勾注之險，偏頭、上老營之扼，故增戍必自寧武始。陽房口者，朔州之大沖也，往年虜寇由之。臣愿籍山西民壯夫力，而濟以郡縣贖金，城是大險，不三月可就。”從之。于是起陽房口經(jīng)溫嶺、大小水口、神池、蕎麥川，至八角堡悉城，凡百八十里，且筑且?，土石相半（二十年）。虜寇寧武，由朔州入，至王野梁。副總兵丁璋、游擊周宇以兵御之。時璋已得疾，乘板輿督戰(zhàn)甚力，與宇俱死于陣。

　　以樊繼祖虜總督宣、大、偏、保軍務(wù)，與銀九十萬兩。又起翟鵬總督京城南面山東、河南軍務(wù)。繼祖至不出，縱其深入山西，遂至省城。又越而南，殺掠人畜萬萬。吉囊才出關(guān)，未至塞上，俺答復(fù)入，又越太原而南至石州，殺掠益甚。十一月，令侍郎張漢賑山西被虜郡縣。

　　二十二年二月，言官交章劾繼祖，竟不罪得歸田。陳講、史道為民。宣府、大同總兵王陛、白爵僅罷官。鵬亦召還京。是月，虜掠蘭州。

　　三月，邊臣言虜且至。又以鵬總督宣大偏保及山東、河南軍務(wù)。五月，時宰惡鵬直，遂會鵬乞兵糧，內(nèi)批罷鵬，革總制官，專責(zé)大同、宣府、山西、保定龍大有、楚書、劉臬、劉隅四巡撫。五月，右清紀(jì)郎周鐵言：“虜必再至，乞早為防御計。”謫鐵廬州府知事。六月，虜吉囊病死。其子板不孩居套中，小王子駐威寧海上。俺答糾數(shù)酋經(jīng)朔州破雁門掠太原，京師戒嚴(yán)。七月，復(fù)鵬提督宣大偏保山東河南軍務(wù)（舊總督止節(jié)制宣大，今三關(guān)不支，詔雁門、偏頭、寧武悉聽節(jié)制）。上出賞格擒斬俺答，銀千兩，升不次。他酋三百兩，升三級。時俺答清臺及叛人高懷智、李天章各擁萬眾越太原列營汾河?xùn)|西，散掠上黨、平陽、下邑。時鵬未至，我?guī)熯B營莫相攝，觀望不肯戰(zhàn)?？v賊深入，殺掠人畜萬計。且歸，偏帥張世忠等自侯城村起營，盟約諸將，躡虜力戰(zhàn)。諸將閉營不相援。賊見世忠軍壯，戰(zhàn)又力呼，集精騎三千余合圍世忠。世忠被箭傷，裹瘡下馬，四面步戰(zhàn)。賊亦窘，會矢火藥盡，世忠憤呼曰：“我軍被圍戰(zhàn)苦，諸將竟不相援，后憲天刑，寧汝逭耶！”復(fù)上馬往來督短兵血戰(zhàn)，自己至酋。賊見我無援力竭，遂屣我營。世忠頭中二矢，墜馬死。張宣、張臣等痛世忠死，猶率旗軍曾五等力戰(zhàn)，宣、臣并死。虜自代州從廣武站出關(guān)去。虜自六月丁酉入塞，至七月庚午，凡掠十衛(wèi)三十八州縣，殺虜二十余萬，牛馬羊豬畜二百萬。贈世忠右都督，與銀十斤；宣臣各四十兩。仍祠祀。時羽書急議筑京師羅城，興役九月。給事中劉養(yǎng)直力言不可，遂止。

　　按《吾學(xué)編》云：“十八年二月，虜酋青臺吉、哈剌臺吉、那林臺吉皆屯牧塞外，時時掠宣府?？偙妇共怀?，劾罷。十二月，虜入宣府深井諸堡。逮總兵江桓下詔獄。十九年三月，虜入榆林塞，破清平堡，入米脂，殺掠人畜萬計?？偙苌形鸟v兵青秋原，虜退，以捷告。虜又入宣府塞，破北路馬營諸堡，得我神槍銃炮千計，芻粟牛羊萬計，掠一婦人往。時虜多掠婦女，近數(shù)年乃掠谷畜火器，遇婦女輒殺不掠。四月，風(fēng)霾，旨下兵部，議防邊方略。言官交章劾兵部尚書張瓚貪鄙誤國。不聽。七月，虜入宣府塞，大掠，至蔚州，盡破其關(guān)廂堡塞，殺人盈野。總兵白爵遇虜于水泉兒，大敗。副總兵云冒遇虜于馬連堡，又?jǐn)?。先是大同叛卒逐出，盡走虜中。虜擇便捷輩多與牛羊帳幕，令為僧道乞丐人調(diào)我邊，西至甘、涼，東出山東，或入京師。凡地理險易、兵馬強弱、撫鎮(zhèn)將領(lǐng)勇怯利害，盡告虜酋吉囊、俺答。至是二酋分進入塞。大同軍顧與虜約，無掠我人畜，我亦不復(fù)阻若。虜喜，嚙指折箭去。至秋，竟越大同抵雁門，度寧武入嵐靜、交城，掠殺人畜萬計。大同軍有得虜掠我輜畜，名買路錢。大同巡撫史道、總兵王升幸無事，若不聞，聞亦不問。大同軍亦驕悍不用命。宣府總兵白爵調(diào)援亦不肯戰(zhàn)。虜益無忌顧，且欲攻雁門。山西撫臣陳講告急，大同撫臣史道竟匿不以聞。是月陜西總制尚書劉天和率精兵九千駐花馬池。虜數(shù)萬入安邊、定邊塞，大掠固原。撫按羽書沓至，天和為虜隔，逾月奏不至。既而告捷，言‘?dāng)靥斒孜灏伲鋸埮珒簹⒓抑?，虜諸酋大哭遁去?！犹旌吞犹?，敘一子錦衣正千戶，升賞三鎮(zhèn)文武吏士千余人，張奴兒升世指揮僉事。內(nèi)閣以謀謨帷幄，夏言加少師，翟鑾少保。本兵以曲盡方略，坐收全功，張瓚加少保，敘一子錦衣衛(wèi)副千戶。觀此則各邊之馳兵養(yǎng)寇，非一日矣。皆由朝廷之賞罰不明耳，噫（此所紀(jì)與前稍異）！

　　初，偏頭關(guān)置副總兵官，寧武隸焉。論者以偏頭數(shù)警，副總兵權(quán)輕，改總兵官。時山西撫臣虞于內(nèi)突又請移駐寧武，以便援應(yīng)寧、雁。從之。鑄印建節(jié)，于是三關(guān)稱鎮(zhèn)，峙于宣大矣。

　　尹耕曰：“夫國初之經(jīng)略邊鎮(zhèn)也，以宣大偏頭為極邊。是故宣大置總兵，偏頭置副總兵，所謂重之也。以雁門、寧武、平刑為內(nèi)邊，故但設(shè)守御所守備官，視彼為稍緩焉。寧武之?dāng)?shù)擾，則大同之失守為之也。而乃移偏頭之兵將于寧武，斯不為全算矣。於戲！京東之外鎮(zhèn)，營、薊、遼陽也；京西之外鎮(zhèn)，宣大、偏頭也。京東之內(nèi)險，山海也；京西之內(nèi)險，居庸、白羊、紫荊、倒馬、雁門、寧武、平刑、龍泉也。外鎮(zhèn)以屯重兵，進與之戰(zhàn)；內(nèi)邊以嚴(yán)隘塞，退為我寧。斯其畫一之論乎！”

　　翟鵬言：“大同有五堡，北邊少事。五堡能御患者，以恃溝壘也。則五堡而東而西顧不可乎？今譏自鎮(zhèn)邊堡而東至陽和后口，鎮(zhèn)何堡而西至老營堡，鑿為長塹。其間山險不可鑿處不過三十余里，量為塹崖修墻?！睆闹Ｄ髓忛L塹。

　　按設(shè)險有三道：曰垣；曰塹；曰窯而已。筑土為防曰垣；鑿地橫亙曰塹；間鑿間否形如品字，有隆有伏互相倚伏曰窯。夫設(shè)險以止虜驅(qū)，其仿于秦皇乎？秦王起遼東至臨洮為長城，所謂垣也。而曰塹山煙谷，則亦塹窯之始也。夫天作高山，以為華夷之限。人于其有余不足者，少損益之，斯亦裁成輔相之一端也。而論者懲于秦失，執(zhí)不肯舉是，非膠柱之談也邪。

　　置分守大同南路參將駐應(yīng)州。屬以渾源州、懷仁、山陰、廣靈、靈丘縣六城，城靖虜諸堡。長塹既成，總兵官周尚文議于塹內(nèi)城滅虜、靖虜、破虜、威虜、寧虜五堡，招募邊人為軍。墾地資養(yǎng)，堡置把總指揮統(tǒng)之。后復(fù)城滅胡、破胡、殘胡、敗胡諸堡，布列塹內(nèi)。

　　秋七月，宣大二鎮(zhèn)兵乘塞。舊鎮(zhèn)兵皆團操，鎮(zhèn)城有警出戰(zhàn)。后虜患漸熾，亦往往夏秋之間分駐邊堡，謂之暗伏。至是總督鵬及撫鎮(zhèn)建議，入秋悉令赴塞，畫地分守，謂之?dāng)[邊，入冬而罷。

　　七月，郡兵乘雁門塞。國初，設(shè)有大邊二邊，俱于西北極境。故宣大建大將，屯重兵，號曰鎮(zhèn)。三關(guān)惟偏頭與大同接，置副總兵老營堡游擊。其雁門、寧武比于內(nèi)地，雖設(shè)防戍步卒，而無馬兵，亦不置參游將臣。至是以虜連南下，大同不能捍蔽，于是山西建議掣回大同協(xié)守班軍，增置參游將臣，徵集內(nèi)郡太原、平陽、遼、沁民壯，借倩屯夫弓兵，悉集三關(guān)。以次步列，分地畫守。按此所謂內(nèi)邊之戍也。豈惟山西、河南、山東俱有班戍，真、保、順、廣之間塞役不休矣。于是大河以北無息肩之期，而兩鎮(zhèn)連百數(shù)十城有棄置之恐矣。其時復(fù)有筑堡之役，杵聲遍于中原，農(nóng)事廢于南畝。於戲！不以戰(zhàn)為守，而以守為守；不以塞為塞，而以內(nèi)地為塞。斯畫也失之遠矣。使大同失守，山西內(nèi)邊八百里之間，弱兵僅四萬余，其能遏虜之入否也！虜所垂涎多在山西，不在大同，三四年來大同幸不潰防，山西方有寧宇。是故守大同者，守山西也。

　　虜寇大同?？偙苌形挠鶇s之。斬五十余級，內(nèi)一人金帶錦裘，其酋首也。

　　十月，北虜寇膳房?？偙儆蓝絽⑵顒子Ｓ兰人?zé)o紀(jì)律，勛復(fù)貪縱，士不用命。虜遂潰垣而入。永懼，合五戰(zhàn)鋒：一副總兵、兩游擊、三參將之兵，尾虜后。虜過蔚州，聲言南下。遂抵廣昌，攻破三家村堡，殺攄三千余人。紫荊震動。會虜馬疲，拔營歸，而五戰(zhàn)鋒之師值之。戰(zhàn)鋒官李彬戰(zhàn)死，余奔山陳師，自繞獲免。初，虜以太原殘破，平陽涂遠，又連年入寇皆于秋初，雖舊牧田野而不利霖雨，故謀東入。且于冬深，又用馬馱草繩長數(shù)丈，曰嚼馬，而飲之水可支數(shù)日。既至蔚，叩南山，見峻隘不敢入，乃西出紅沙坡。路坦而遠，凡五日乃至廣昌，虜酋怒，欲斬鄉(xiāng)導(dǎo)者。乃急攻三家村，會食而退。時紫荊初掣備，故論者以為非蔚南山峻隘，幾致大失云?；蛟秽l(xiāng)導(dǎo)者，即叛賊王三也。五戰(zhàn)鋒官：李彬、董腸、李塘、張忠、江瀚，皆以罪人拔用（時設(shè)有戰(zhàn)鋒營）。

　　按?永以鎮(zhèn)兵九營從紅沙超尾虜后。虜五日甫達廣昌，人馬饑疲，乃急攻三家村。鎮(zhèn)兵在后，無能救也。村破，盡殺所獲，食之才一飽而已。乃拔營還，而戰(zhàn)鋒兵值之。獨李彬搏見殺。余四營登山以避，虜亦決去不之顧。故土人曰：“不斬?永，則三家村之憤不消；不斬四戰(zhàn)鋒官，則李彬不暝目也。”

　　二十三年，三關(guān)既設(shè)官增戍如兩鎮(zhèn)，于是巡撫曾銑建議大城雁門長城，自老營堡丫角山至平刑關(guān)東八百余里。銑又以雁門新塞高厚過于寧武，于是復(fù)增筑寧武者如雁門。調(diào)各鎮(zhèn)兵至大同防秋。時虜酋遣我叛人至京師入兵仗局習(xí)伏郎機銃，獲誅之。遂散各鎮(zhèn)防秋兵。

　　叛賊王三，大同人。犯罪逃虜中，以中國虛實告虜，且教之深入。數(shù)為虜鄉(xiāng)導(dǎo)，連歲犯太原、平陽，及聲言入寇真定、臨清，皆其謀也。詔縣賞購之。是年寇回，虜眾過東城。三以數(shù)十騎叩水地堡，自呼其名曰：“我大同人也。速飲我酒！”時大同參將張鳳，兵駐堡中，駐人劉伏?者老矣，私謂其子曰：“即禽是。張在堡，必不破也?！蹦司呔瀑橘胍垣I。時三已醉潰矣。?頓首示懼。三麾其騎令卻。?復(fù)懇以畏刃。三見其誠，且已老易之，解所佩擲遠地，稍前就?。?佯酌酒，拉之入堡。堡人皆鼓噪登陴，鳳亦令士卒舉炮。虜騎立視良久去。于是撫鎮(zhèn)檻三致京師伏誅。

　　二十四年二月，兵部侍郎翁萬達督大同軍務(wù)。時邊方多故，軍政廢馳，總督之任值者推避萬端。達聞命即至，其謝疏曰：“方今地方邊事之故，借箸難詳。將來設(shè)施措注之方，掣肘是慮。覆車當(dāng)鑒，易轍乃行。欲持永安，必略近效?！弊R者傳誦，以為名言。三月，并民堡。邊方村落多民堡，緣役起閭閻，謀鮮周密，亦有一鄉(xiāng)數(shù)堡，一堡數(shù)家者。又素?zé)o弓弩火器，虜入，守空陴坐視。恒有陷失，殺戮動千數(shù)百人。至是總督軍門下令合并，其孤縣寡弱度不可守者廢之，編其民于附近大堡，協(xié)力拒守。每堡擇才力者為堡長，次者為隊長，堡長得以制隊長，隊長得以制伍眾。立法曰：“守陴之眾每五十名為一隊，每隊奇正各半。隊長二人，一統(tǒng)其正，一統(tǒng)其奇。居常則人守一陴，奇正相間，一方有急，則三方應(yīng)援。奇者赴之，正者攝守。每隊為紅黃二旗，隊長執(zhí)之，以分其眾。為方圓二牌，堡長收之，以調(diào)其奇。又多造火銳，飛炮，佛朗機之類，分給堡寨。

　　按此督府經(jīng)理民堡，使自為守也。蓋嘗聞虜之攻堡矣，聲其諸處，而掩其一隅，誘之策應(yīng)，而乘其不備。鄉(xiāng)民無遠識定守，往往攪亂以墮其計，奇正相間，一調(diào)一守，規(guī)畫密矣。

　　六月，翁萬達以近歲偷玩，盤詰鮮實，奸細得行為虜耳目。虜入道里必知，至有殺掠時呼人姓名者。于是下令詰邊，且督諸將分遣間諜，往來塞外，多方巡徼。于是境上始嚴(yán)，虜莫能窺我虛實矣。

　　七月，大同宗人充灼謀反伏誅。充灼者，和川王府奉國將軍也。素淫縱，不事產(chǎn)，樂與諸里市惡少酣飲呼廬，以夜繼晝，祿入恒不給，生計轉(zhuǎn)難。然敢為大言，諸惡少復(fù)諛和之。且曰：“豈有雄俠如三將軍而貧者邪！”灼行三，稱三將軍，或謂之和三。時奉國將軍俊桐、俊{臨木}、俊{臨木}及中尉俊振、充?睒、充?睒亦酗酒無行。灼皆與之善，為惡號相眩嚇，有大雷公、二雷公、大六十、小六十、八肥頭、道大、稀毛諸稱。祿給入則群飲于市，使酒刃人，不給則時時劫掠民間。于是大雷公諸名聞?wù)啧绢~矣。每為人所陳訴，當(dāng)?shù)酪云渥谌艘?，啟代王戒治之，不悛，以此亦怨代王。二十三年，知府劉永以憂歸，灼輩御之于門，劫其裝。撫鎮(zhèn)以聞，詔奪祿，由是益橫肆。已而灼怏曰：“丈夫舉大事則富貴由己，而以掠數(shù)錢為罪邪！”俊桐輩皆應(yīng)曰：“善?！睍r有羅廷璽者，與汾州民王廷榮相友善，素以左道惑人。而癸已之變，諸叛兵所遣入虜曰衛(wèi)奉者，尚漏未誅?；蚋孀圃唬骸傲_廷璽有神術(shù)，移天拆地，衛(wèi)奉知虜中要領(lǐng)，有急可使。”于是灼使人召羅廷璽、衛(wèi)奉。皆至。與俊桐輩軟血盟。羅廷璽見灼，偽大驚，伏謁稱臣。喧于眾曰：“吾夜伺其息，晨望其光，貴不可言。”乃復(fù)糾二狂生造飛語危言，刻天師將軍通侯印，相署置議。遣奉使虜曰：“兵分三道，一入陽和、天城，一入左右衛(wèi)。”令酋長至鎮(zhèn)城下，而已開門應(yīng)之。徐以兵下平陽，自立為帝。既又曰：“必燔諸芻場，使兵馬不易集，我舉事可萬全?！彼烨残l(wèi)奉赍金幣使虜。諸里市惡少以火箭燔芻場。于是渾源、山陰右衛(wèi)、平虜諸芻場同日火。

　　先是總督侍郎萬達以大同素反側(cè)，時時駐節(jié)安集之。一日暮，抵應(yīng)州。有書生叩馬曰：“愿有謁?！奔伴g曰：“大同宗人可慮也?！眴柶湓?，不對。督府揚言曰：“生狂妄語邪！”既而至鎮(zhèn)城，私與都撫詹榮定計。榮曰：“此地易搖，今反側(cè)子甫貼席，一有所問，則呶喧矣。惟靜定以計禽之?！倍礁唬骸拔嵋庖蔡戽?zhèn)兵邇來無不感國恩者，吾輩又日教閱撫循之，可用也。即宗人有草澤謀，易與耳，但當(dāng)慮其北走。”于是召總兵官尚文喻之曰：“君知虜諜能入吾境乎？”曰：“知。”曰：“然豈無我不逞者入虜乎？天象人事殊可畏也。且君不以私人密布境上，而但求于案牘叱咤之間，誤矣！”尚文乃縣賞曰：“得虜諜或私出塞者，國典外給百金?！辈蝗眨戇呏钇?。

　　時衛(wèi)奉輩自虜中返，語灼曰：“已見虜酋察罕兒，令制旗往北，兵至城下，揭旗為信?！弊拼笙玻破?。又令狂生為表，許以大同為賂，且曰：“吾有天下，自居平陽，大同以畀北胡，不設(shè)兵戍也?！备斗钍古c其黨劉大濟、王儒復(fù)往。奉曰：“當(dāng)?shù)篮喂试戇?？”灼曰：“六芻場同日火，彼安得不詰邊求奸細邪？”決計遣行，而令羅廷璽至汾州約王廷榮為內(nèi)應(yīng)，使?jié)摓榛鹌髦T不軌物以俟。奉等至塞，遇墩軍詰，則曰：“總兵官遣哨料者?！毕滩恢?。次日，至鎮(zhèn)河墩，詰對如前，遂出塞。抵榆樹灣，遇雨，出諸物暴之。而尚文所遣邏徼周現(xiàn)輩至鎮(zhèn)河墩，詰墩卒近出塞者。曰：“咋有數(shù)人當(dāng)未還。”現(xiàn)等私謂曰：“無遣人而曰遺，豈虜諜邪！”群走追之，至榆樹灣。奉等尚未行，即反接之，得其旗表諸物。于是總督萬達具論灼等反形己具，無可矜疑。且言：“近時慮患殊異，往昔所以不能大得志者，以無內(nèi)應(yīng)耳。充灼欲為內(nèi)應(yīng)，悖慢不臣。使其謀獲售，禍且滔天。將不啻若?钅番之于寧夏，宸壕之在江西也?！痹t械系京師。初，上意不忍置法。逾年廷議再具，遂伏誅?？裆鷱埼牟?、李款皆鎮(zhèn)城人。

　　按此大同三變也。籍重地以畜不軌，非覬比于陳?；援外寇以肆中陵，致毒同于韓信；而許賂重藩，稱臣丑類，又敬塘之遺兇也。狐蹤未布，雷斷即施，是固天佑圣朝。若或啟之，而督府之思患預(yù)防，撫鎮(zhèn)之矢心戮力，功真不細也哉！夫以明宗御世，而敬塘有賂地之謀，敬塘在河?xùn)|而張彥朝有蔚州之叛，蓋自信、?以來，畜異謀而不獲逞。邊塞之人，垂虎口而得更生。作謀之功，止見今日也。

　　秋七月，頒宣大乘塞。節(jié)度總督侍郎翁萬達疏曰：“當(dāng)今之急，宣大宜以戰(zhàn)為守，擇要而屯兵。諸關(guān)宜以守待戰(zhàn)，畫地而聯(lián)戍。數(shù)年以來，各鎮(zhèn)將臣力主擺邊，已成故事。驟焉更之，百為未備，群志未同，譬若理繩，急之則亂。故因事而稍為之通，補偏而聊救其弊，下惜勞費，兼用恩威，庶先聲可以懾人，伐謀足以制敵?！蹦讼铝罘植贾T將，定所將多寡，擺守遠近，及諸擺守節(jié)度使有實效。蓋至是邊兵始知軍令云。八月，犒宣大乘塞兵。往歲，乘塞兵必有犒，然罷役始給，頗稱后時，總督萬達具奏曰：“賞以酬勞，亦以鼓勇。方其入境，將有事于戰(zhàn)斗之時，因而勞之役，當(dāng)懷挾纊之恩，思敵愾之義，設(shè)有謾期，及兵羸弱，則靳勿全給，固亦寓激勸之微權(quán)也。若役終畀之，則恩先之意疏，風(fēng)勸之機昧矣?！庇衷唬骸熬毁p也，與其后時而無益，孰若先時以勸勤?！睆闹?br />
　　虜寇宣府膳房堡?？偙仝w卿御卻之。鐵裹門、鵓鴿峪之役，虜敗衄出塞。督府乃馳檄喻總兵官趙卿曰：“是必移兵東，寇不可不備。”已而虜果至膳房堡，卿督兵御卻之。虜益東，卿亦益東，至張家口，復(fù)仰塞攻，不利去。

　　九月乘塞兵還鎮(zhèn)。二十三年，乘塞兵甫罷，寇至。于是當(dāng)事者不敢主罷戍邊塞。塞苦秋深凜烈，總督侍郎萬達奮然曰：“明主可為忠言，要之雖噎無廢食也?！蹦松鲜柙唬骸皣矣?，四時不輒備，而獨曰防秋者，以秋高馬肥，虜時深入，特加嚴(yán)耳。然往者罕調(diào)客兵且不乘塞，近因賊勢縱橫，二議遂作，勞費數(shù)倍，已覺不堪，又自夏徂冬，聚而不散，是非用武之經(jīng)，可繼之道也。夫客兵承調(diào)，去家一二千里；主兵擺邊，遠者京不下三四百里。朔風(fēng)凄肌，饋餉不給，鶉衣野處，龜腹徒延，設(shè)有脫巾之訴，何以應(yīng)之！夫使之不以其時，散之不由其舊，雖有不可測度之恩威，而竄者逸者自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萬，將不可禁也。彼時盡制之法則太苛，遂釋其辜則啟玩，萬一不忍饑寒，不俟命令，哄然解去，所損豈其微哉！故乘塞兵入冬不可不罷也。然臣所謂罷，謂罷異鎮(zhèn)客兵及遠地主兵耳。至于本路士兵，則仍其舊。邊事有常，存警不廢，前歲一報掣兵，諸防悉解，事起倉卒，束手無措。臣以為未可與今日同論也?！庇谑浅巳T遠鎮(zhèn)。

　　十月，勞宣大總督侍郎萬達。敕旨有“鐵里門、鵓鴿峪、陽和川諸役，爾萬達躬環(huán)甲胄，督厲將士，始伐虜謀，繼收戰(zhàn)績，盡心體國，功可嘉尚”諸語。先是歸正人至境上，墩軍以為奇貨，往往執(zhí)殺偽首功。遂有南望號泣不敢近塞，及間竊入被執(zhí)，抵為虜諜者?？偠饺f達曰：“首功賞重，招來賞輕。小人惟利是趨，其勢必至殺降以邀重也?！蹦俗h定招降賞格曰：“遠哨人于太邊外招降人至者，壯男子與五金，幼弱婦女三金，同行人眾壯男子每一人遞加三金至三十金，幼弱婦女每一人二金至二十金；墩卒幫送者壯男子三金，幼弱婦女一金，同行人眾亦遞加有差?！鳖C布諸鎮(zhèn)路行之，于是一年得降口數(shù)千百。邊人曰：“是不惟全生命而革偽級，惜官祿亦鉅萬也?！?br />
　　按被虜之人本我赤子，一陷遐荒，永隔天日。萬死為謀，竊命南竄，此其殘喘驚魂，可為流涕者也。登我垣塞，如睹所生，而兇悖墩卒殺之以規(guī)利，貪淫將校縱之以邀功。夫禍莫大于殺已降，而況婦正人乎！逆天招災(zāi)，虧仁干憲，至是極矣！督府賞格一頒，咸保生活，其斯為陰德與！

　　城鎮(zhèn)羌四堡。弘賜諸堡既立，鎮(zhèn)城賴以藩障。至是巡撫大同都御史詹榮、總兵周尚文，復(fù)議于弘賜諸堡之北添設(shè)軍堡，以相犄角。城廢，水口堡改名鎮(zhèn)羌，廢宣寧縣改名拒墻，廢亂草營堡改名拒門。又于滅胡堡北增筑拒馬堡，各募軍屯守。鎮(zhèn)羌、拒馬設(shè)守備，拒墻、拒門設(shè)把總指揮統(tǒng)之。

　　按此所謂塞外四堡也。險以漸增，地因時辟，善矣。然守塞之道，長城以為守，而必資敵臺之助，敵臺以為助，而必賴內(nèi)堡之援，故臺必麗城，堡必近塞。防秋則步卒登城，騎兵飼饣未于內(nèi)堡；掣警則戍軍還鎮(zhèn)，墩卒??望于墩臺。今四堡置于外，屯戍己自孤縣，長城限于內(nèi)，矢石不相援救。故近時虜不能穴城，則每每垂延于四堡也。然則如何，曰我力不足則移四堡以近垣，我力有余則城外邊如內(nèi)制，斯當(dāng)有從宜之畫乎。

　　初，自十九年至二十一年之寇，率由朔州南逼雁門。當(dāng)事者遂以朔州為要沖，總督開府其地。侍郎萬達至，乃曰：“朔州雖虜故道，今大同重屯兵，三關(guān)新筑垣，虜知之矣。且太原諸邑己殘破，虜必舍置，是夫二十三年之寇虜不利紫荊，不及掠洪蔚。故今有犯必陽和，志洪蔚也。且總督以宣大為名，朔州倚于一偏，駐朔州是不恤宣大也。陽和居宣大中，其鐵裹門、水峪口、鵓鴿峪非得勇將守之不可?！蹦艘聘柡鸵砸肀涡?，又增設(shè)鐵裹門諸隘戍兵。至是報虜騎近塞，督府曰：“是必先陽和也，宜急之。”

　　守將張鳳者，故大同西路參將。劉伏?禽叛賊王三，鳳時駐其堡。后與伏?爭功獲罪，發(fā)督府立功自贖。磁人王邦直生而奇異，駢肋多力，號千鈞。慨然有請纓之志，以臺涑薦兵部檄送督府。時復(fù)有罷任總兵官張達、總兵官王升子國順、生員成諧、張霆，儒士尹秉衡、降者火力赤、勇士王萬臣輩，咸以自效至督府，皆厚遇之。知鳳、達有立功志，數(shù)言激之；又知邦直忠孝人也，待以殊禮。引與共坐論邊事，至夜分乃罷。于是諸人咸大說，邦直時時語人曰：“自邦直之至軍門也，謁使相三人矣，無如翁公推赤心者，邦直不難一死以報知己，茲其所哉！”及是報有警，督府分諸人為二部：達將左部，尹秉衡、張霆佐之，火力赤及千戶烏馬勛輩為之鋒；鳳將右部，邦直、諧佐之，國順、國臣、千百戶李瓚、劉欽、李尚倫輩為之鋒。檄曰：“達、秉衡援鐵里門，鳳、邦直援鵓鴿峪?！鼻以唬骸岸呖墒?，虜不足憂矣?！倍恳云湟怪涟?。既而虜果寇鐵裹門。達、秉衡挽強弓射卻之。虜益攻盡日，達、秉衡力戰(zhàn)不為撓，多發(fā)毒火炮。秉衡善神箭，袖箭長尺許，發(fā)以竹筒，剽疾而深入，中人騎皆沒羽。虜即得箭，箭短不及弦，無反也。相駭顏以為神，乃益合眾攻鵓鴿峪。鳳、邦直亦射卻之。虜復(fù)至，眾欲稍前，鳳不聽。成諧呼曰：“爾自守死地，雖足拒敵，而難以獲功。有如虜至繞山下絕汲道，不坐困乎！虜鋒已扎，直前搏之可走也?！彼燔S馬而進，邦直等繼進，鳳語邦直曰：“前有不虞柰何？”邦直曰：“虜如可畏，雖不前，能舍我乎！且成生行矣，當(dāng)如之何？失成生無以面軍門也！”既而虜大合。鳳、邦直分眾結(jié)方陣拒之，射皆命中。虜初突圍，順發(fā)七矢，斃其七騎，后又?jǐn)榔湟磺酢Ｌ斖纯?，謀解去。已而憤曰：“南軍不數(shù)百，我以數(shù)萬返，何以復(fù)軍！”乃益合圍。而鳳為所殺。于是有勸幫直潰圍出者，邦直撫膺曰：“吾誓以腔血報軍門，有奔北乎！且鳳死矣，吾不忍獨生！”會夜，復(fù)沖突十余陣。比曙，皆困憊不能戰(zhàn)，而死者且半。邦直繞營視嘆曰：“得至午，援兵當(dāng)至，虜雖傾國來，吾足御之矣?！睍斠择R相聯(lián)擊，驅(qū)之前而步繼之。邦直奮擊已數(shù)十百人，而馬至者死者擁遏于前，不能遠奮，乃棄其大力，提鐵簡四面擊，漸擊漸困憊。一虜自馬腹下匍匐至手其膝，邦直知不免，大呼曰：“天也！”拔佩刀自刎。虜群斫之，于是死者百余人。虜憤所殺傷多，皆剖腹實之以石。是役也，鳳、邦直雖死，而虜殺傷幾五六百人。歸正者言虜共舉大刀羨嘆之，每食必祭曰：“大刀那顏”云。國朝自永樂北伐之后，勇奮中堅，威震北虜，推是舉云。

　　虜?shù)萌膣P鴿峪，遂南下列營陽和川?？偠饺f達聞虜入曰：“噫，邦直死矣！”乃自督諸軍出陣，而遣勁騎伏白登村。白登村者，虜掠洪蔚必由之路也。檄總兵官周尚文曰：“急捉兵自二邊遮其歸，吾拒其前，爾邀其后，虜可縛也。”是日，虜以精銳向我軍置陣銳首。督府今開壁門，中軍振鼓作樂不之顧，而潛伏死士于兩腋。令曰：“虜叩壁，炮發(fā)兩翼，橫沖斷之，左翼拒外，右翼拒內(nèi)，而又偃諸炮及毒火銃數(shù)重于壁門?！碧敳桓曳?，移陣還營。兩翼追之，幾造其壘。周尚文得檄馳至陽和山后，計曰：“此去陽和六十里，夜不可進，須曉恐不及。虜連戰(zhàn)疲矣，可先聲懼之?！绷詈坝谲娬呷?。時靜夜風(fēng)猛，聲聞山前，于是虜大懼。雖我軍亦以為尚文兵即至也。四鼓，虜拔營遁。我兵追出塞，不及而還。于是陽和一禾一畜無所失遺。蓋虜戰(zhàn)鐵裹門、鵓鴿峪已有懼心，而中軍之堅壁，應(yīng)兵之時至，幾成大捷。故論者猶以尚文先聲為漏機；然死寇不遏，亦兵法也。

　　按是役也，策之于數(shù)月之前，應(yīng)之于瞬息之際，虜即倏然宵遁矣。於戲！謂伐謀非上策可乎？或疑督府親駐戰(zhàn)場與虜角，為非大帥之體，則又未審于事勢緩急，大臣不避艱險之義矣。

　　詔勞巡撫大同都御史詹榮。陽和之設(shè)，飭備發(fā)援，鎮(zhèn)人賴之?？偠饺f達上言，詔賜敕獎勵。

　　二十五年春三月，筑大同長城。初，總督鵬議鑿長塹，后撫鎮(zhèn)漸筑城垣。及增筑靖虜五堡、滅胡九堡、鎮(zhèn)羌四堡，大同西北號為重障。至是，總督侍郎萬達集都御史榮、總兵官尚文議曰：“塹可填渡，且不利拒守，故必城長城。長城必有臺，利于旁擊。臺必置屋，以處戊卒。近城必筑堡以休伏兵，城下數(shù)留暗門，以便出哨?！鼻以唬骸白躁柡椭列钚磐团f無城者也，自丫角山至陽和舊有塹，或城而不固者也。”于是議通筑，補故創(chuàng)新，凡三百余里。敵臺暗門稱是，增筑保安堡，設(shè)兵戍守。又多筑土堡于內(nèi)，以屯伏兵。

　　按近來邊患，大同為劇。弘賜五堡未立之前，十之八九；丫角以東筑垣之后，十之五六；陽和天城悉垣之后，十之一二。且大同地形平直，山險少于宣府；又無孤縣突出受敵之所，若獨石然者。夫地平直則道里易通，策應(yīng)便宜；少山險則城以土筑，不虞剝削；無孤縣受敵之所則旋折逶邐，不相遼邈。此大同之邊所以可守，而并守之議為有真見也。但城必有臺，而詰察之令當(dāng)嚴(yán)；堡必近塞，而占著之畫宜講。詰察稍失嚴(yán)，則秋深休戍之后，窺伺可虞；占著無定畫，則連年征戍之勞，無時獲已。於戲！可遂以為已安而不之虞邪！

　　宣府長城歲久傾圯。先巡撫都御史楚書、王儀奏靖修繕西中路者，然未詳酌事宜、審畫形勢，又規(guī)制不定、督驗失嚴(yán)，間有要而見遺，繕而復(fù)壞者，戍守病之?？偠饺f達既建議筑大同長城，敵臺暗門悉有定制。復(fù)自計曰：“宣府西中路與大同西路接境，若舉此失彼則遺虜入矣。且宣府諸路地形夷險，鄰虜遠近者各半。今縱未能一舉大成以全形勢，而于其夷且近者，安故守常，莫之事事，幾何不厚誤軍機邪！”乃具議曰：“西路張家口、洗馬林、西陽河諸處，宣府最急者也；中路葛峪、常峪、青邊、羊房、趙川，東路永寧、四海冶諸處，宣府次急者也；其余北東路諸處，則又稍緩者也。最急者宜督軍夫舉役，次急者以待乘塞之兵，又援者留候他舉。審明量力，期于有成而已?！庇衷唬骸鞍嬷郏诘萌?。經(jīng)營得失之間，非止費用省濫，視以為差，而稽其成功，相去且十百千萬矣。臣一人兼總四鎮(zhèn)，戎務(wù)殷湊，簿領(lǐng)煩猥，耳目心思多所不逮。乞敕撫鎮(zhèn)諸臣暫輟他務(wù)，注意邊防，必期費省功倍，一勞永逸也。”從之。

　　按此宣府長城之筑，為始條理也。何始于此？曰：“子俊往年之役為制頗疏，書、儀近日之舉不稱其實，蓋至是始以地險為戍守之資，城臺為地險之實。西路之塞舉矣。

　　夏四月，定西路戍援節(jié)度。時長城之役，宣大并舉。西路洗馬林、西陽和者，兩鎮(zhèn)接境也，始大同長城議自高山遵山麓而東，至水磨口，又至李信屯，以與宣府接。雖土地平坦易城，而界西陽和于外。巡撫都御史孫錦曰：“是棄西陽和也，堡中生齒數(shù)千家，膏腴地且千頃，推而遠之，無乃不可乎！”然使大同邊北出不界西陽和于外，則山險中斷，應(yīng)援不便，大同以為爭。持議不決，于是總督侍郎萬達下教曰：“地不可棄，兵必有援。徇宣府疆域而置大同戍卒于絕地，是不恤大同也；便大同應(yīng)援而置宣府西陽河于境外，是不恤宣府也。若地徇宣府，兵便大同是為兩得。”乃修邊自水磨口而東北逾山，至馬頭兒地，又度溝而北，至宣府鎮(zhèn)口臺邊戍，屬之大同，而以應(yīng)援責(zé)之宣府。著令曰：“居常戍不備，罪大同；有警而宣府西路不以兵至墻下應(yīng)援者，罪宣府。”議乃定。由是西陽和人喜不見擯，歌舞稱慶。而大同戍卒知宣府應(yīng)援之兵密邇，亦恃以無恐。是舉也，微軍門紆謀，幾兩失之。

　　五月，大掄各邊將領(lǐng)。給事中李文進、御史趙炳然上言：“將必得人，斯無僨事，宜下總督巡撫考察將校，上自參將，下至把總官人加品題，定其黜陟?！庇谑谴髵?。六月，宣大被虜人回，多言虜忿于鐵裹門、鵓鴿峪之役，行且入寇，俺答不孩已悉眾渡河而東。于是復(fù)征客兵凡五營至?？偠绞汤扇f達上言曰：“殘?zhí)斢位瓴煌夏?，民貧費侈，勢不獲已。乞罷河南、山東防秋兵，省其財力，以給邊鎮(zhèn)?！睍r論然之。

　　城松樹、君子堡。宣府北路，號稱孤縣，北路諸城，馬營為要。馬營北舊有二堡：東曰君子，西曰松樹。在兩山之間，南通馬營，土極平饒，多警以來，堡棄不守。先年翟鵬會議修不果，至是萬達城之，置把總官。

　　游擊將軍呂陽、北路參將董麒出塞襲擊李家莊諸虜，敗績。初，督府議曰：“宣府所急者西中路，北路雖鄰李守莊，鼠竊虜耳，故邊役始西路，次中路。今歲分布儲將，署陽屯新河口，麒留本路。陽比發(fā)，請于撫鎮(zhèn)曰：“必立功以報國。”撫鎮(zhèn)壯之。至是陽與麒出塞，襲擊李家莊虜，斬三十余級而還。會大雨，虜追及，兵不能戰(zhàn)，遂敗。麒懼，先入塞；陽亦間關(guān)獲免。守備陳勛死焉，諸騎兵死者百余人。于是軍門論陽作俑貪功，廢謀輕舉；麟見虜先回，不援后拒。悉抵罪。

　　八月，虜寇云州、赤城。守備易綱、戴綸及陜西游擊將軍陳言擊卻之。時西中路長城成，虜莫能犯，乃伺北路。會北路兵集西偏助役，虜遂由青泉堡入寇。綱，云州守備也，聞警，以家丁數(shù)十騎馳至永鎮(zhèn)堡據(jù)險虜對射，虜疑有伏不進。先是，督府令延綏游擊陳言以一軍北路近地，曰備北路緩急。至是督府所遣督陣官趙升呼曰：“北虜不通，大舉者恃山險也，稍緩，虜出險矣。”言乃介而馳。虜望見兵至，少卻。綱因馳入言軍，請身為先率。言喜，遂同進戰(zhàn)，凡數(shù)合，虜皆北。綸，赤城守備，亦以家丁邀虜，奪被虜人口牛馬。同言、綱追虜出塞還。是役也，綱、綸皆以數(shù)十騎赴戰(zhàn)，而言兵與虜人合者數(shù)，故土人稱綱、綸二校勇，延綏兵喜野戰(zhàn)云。

　　九月，宣大乘塞兵還鎮(zhèn)，總督侍郎萬達復(fù)上疏曰：“沿邊城堡額設(shè)官軍，四時皆防者，常戍之兵也。遠地調(diào)集，主客相參，步軍受陴軍馬列營者，防秋之兵也。防秋之兵，秋盡而輒，此自常規(guī)。邊臣懲二十三年之役，過為疑虜，將領(lǐng)以委撫鎮(zhèn)，撫鎮(zhèn)以委總督，然臣愚不敢猶豫持兩可者，誠以閫外之寄，有不得而辭也。夫遠戍軍士與土著不同，冬來衣糧不便，饑寒切身，雖父兄莫能令子弟。欲保其必不解散，必不死亡，臣不能也。然虜方眾強，草枯冰結(jié)，欲保其必不出沒，必不侵犯，臣亦不能也。所恃者常戍之兵，各有信地，能存警戒，日若臨敵，即不資異鎮(zhèn)之兵，亦足以自防矣。”于是罷還。

　　十月，初議并守。國初以宣大為重邊，建將屯兵，號曰兩鎮(zhèn)。自十九年之寇，大同失防，太原告急，始添置太原、寧、雁、汾、潞兵將，繕紫荊、倒馬、平刑、寧、雁邊隘。至秋徵兵，防戍如宣大，號內(nèi)邊。由是山西無寧日，而北直隸、山東、河南之間搖動不已?？偠绞汤扇f達恒曰：“宣大宜以戰(zhàn)為守，腹里宜以守代戰(zhàn)?！庇衷唬骸吧轿鞑患斡诖笸笸恍枇τ谏轿?，計兩失之?！庇衷唬骸皵[守?zé)o險，步兵日危，列營歷時，客兵日費，二弊不去，終負國家也?！奔笆?，山西巡撫都御史楊守謙議曰：“山西外邊自丫角山至大同僅七百里，其內(nèi)邊自丫角山至平刑關(guān)則八百里。今以六萬兵既守外邊，復(fù)守內(nèi)邊，兩不獲固。請與大同共守外邊。夫山西兵六萬有奇，大同七萬有奇，合諸路客兵計十五萬有奇。今丫角以西，陽和以東，城垣足據(jù)，需兵不三萬人。中間僅四百余里而以十二萬眾守之，無不固者。守邊之時，量興垣役，不三閱月其土可完，則客兵可以漸掣，供億可以大省矣?！倍礁弥笙苍唬骸芭c吾共事者楊君也?！庇谑蔷咦嘣唬骸吧轿髌鸨５轮蒎赃姸鴸|，歷偏關(guān)，抵老營堡盡境；大同起丫角山逶邐而北，東抵陽和鎮(zhèn)口臺；宣府起西陽和逶邐而東，北抵永寧四海冶為塞，千九百里皆逼臨胡虜，險在外者，舊所有外邊也。山西老營堡轉(zhuǎn)南而東，歷寧武、雁門、北樓至平刑關(guān)，又轉(zhuǎn)南向東，為保定府界，歷龍泉、倒馬、紫荊至沿河口，又東北歷順天、高崖、白羊至居庸關(guān)，為地一千余里，皆峻山層岡，險在內(nèi)者，新所增內(nèi)邊也。外邊西連延綏，東距薊州，勢相犄角，屏蔽京師；內(nèi)邊惟紫荊、寧、雁通虜，次居庸、倒馬，余稱腹里矣。外之不御，內(nèi)安可支？故論者有唇齒之喻；又有門戶堂奧之喻。賊窺堂奧，必始門戶；唇不危，則齒不寒。理所易曉也。邇年以來，犯寧、雁必自大同，犯紫荊必自宣府，事有可征也。山西舊規(guī)，守偏老一帶，歲撥班軍，備御大同，內(nèi)邊則但存防守隘口之兵，以為大同聲援，原無擺守例也。比因大同失防，山西罹害，于是山西掣回班軍，擺守內(nèi)邊，已失建置本意。繼置太原諸處忝游兵將，公私轉(zhuǎn)輸，內(nèi)地騷動，財匱于兵眾，力分于備多，此之謂也。宜罷征兵于內(nèi)省，分鎮(zhèn)兵于外藩，外備既嚴(yán)，則內(nèi)境無患。其內(nèi)關(guān)額設(shè)兵馬，照額存照，以復(fù)舊制?！痹t從之。于是外邊戍守布置愈密，所省供費歲計六十萬余。

　　二十六年夏，俺答阿不孩復(fù)遣使款塞求貢。且言中國長城已成，屯戍增廣?？v能入寇，得不償失。彼國卜之大神，羊年不宜犯順。俺答自誓敬信天道，乞給耕具，欲于塞外墾耕。且言北部四酋為雄，小王子、吉囊、把都兒、俺答也。今小王子庭直遼東，吉囊直陜西，把都兒直宣府，俺答直大同。許之貢則諸邊俱靖，永不相犯也。時塞役未全，俺答因戒令不相犯，且曰但許通貢，筑垣無傷也。

　　蓋嘗論俺答之三款矣：其始也可拒，其繼也可疑，其終也可信。夫自虞嶺失利之后，我軍銼衄，虜勢驕肆，一旦求通，即甘應(yīng)之，彼謂中國無人，以戰(zhàn)為諱矣，故曰可拒；既誅天爵，復(fù)購俺答，彼固有憤于我，而有雁門、太原之逼，虜勢方張，情偽莫測，此時求通，即漫然許之，則不惟不識其包藏之禍心，亦且以兵行成矣，故曰可疑；乃若陽和之三戰(zhàn)不前，兩鎮(zhèn)之邊工幾就，彼復(fù)以好求成，自誓不擾，許之宜也，故曰可信。今一概拒之，不懈吾備，是亦一策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