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南唐偏國短世，無大淫虐，徒以寢衰而亡，要其最可為后世鑒者，酷好浮屠也，初，烈祖輔吳，吳都廣陵，而烈祖居建業(yè)，大筑其居，窮極土木之工，既成，用浮屠說，作無遮大齊七會，為工匠役夫死者薦福，俄有胡僧，自身毒中印土來，以貝葉旁行及所謂舍利者為贄，烈祖召豫章龍興寺僧智玄，譯其旁行之書，又命文房書華嚴(yán)論四事部，奩帙副焉，并圖寫制論李長者像，班之境內(nèi)，此事佛之權(quán)興也，然烈祖未甚惑，后胡僧為奸利，逐出之，國人則寢已成俗矣，及其末年，溧水大興寺桑生木人，長六寸，如僧狀，右袒而左跪，衣械皆備，其色如純漆，可（釒監(jiān)）。謂之須菩提置龕中，以仁壽節(jié)日來獻(xiàn)，烈祖始不驚異，迎置宮中，奉事甚謹(jǐn)，其徒因夸以為感應(yīng)，而識者按譙氏五行書，知且有大喪，不三月，烈祖殂，及元宗后主之世，好之遂篤，幸臣徐游，專主齊祠事，群臣和附，惟恐居后，宮中進(jìn)佛寺十余。出金錢募民及道士為僧，都城至萬僧，悉取給縣官，后主退朝，與后頂僧伽帽。服袈裟，課誦佛經(jīng)，胡跪稽顙。至為瘤贅，手常屈指作佛印，僧尼犯奸淫，獄成，后主每曰：此等毀戒，本圖婚嫁，若冠笄之，是中其所欲，命禮佛百而舍之，奏死刑日，適遇其齊，則于宮中佛前燃燈，以達(dá)旦為驗，謂之命燈，未旦而滅，則論如律，不然，率貸死，富人賂宦官竊續(xù)膏油，往往獲免，上下狂惑，不恤政事，有諫者輒被罪。歙州進(jìn)士汪渙，上封事，言梁武惑浮屠而亡，陛下所知也，奈何效之，后主雖擢渙為校書郎，終不能用其言，開寶初，有北僧號小長老，自言募化而至，多持珍寶怪物，賂貴要為奧助，朝夕入論天宮地獄果報之說，后主大悅，謂之一佛出世，服飾皆鏤金絳羅，后主疑其非法，答曰：陛下不讀華嚴(yán)經(jīng)，安知佛富貴，因說后主多造塔像，以耗其帑庾，又請于牛頭山造寺千余間，聚徒千人，日給盛饌。有食不能盡者，明旦再具，謂之折倒，蓋故進(jìn)不祥語，以搖人心，及王師渡江，即其寺為營，又有北僧立石塔于采石磯，草衣藿食，后主及國人施遺之，皆拒不取。及王師下池州，系浮橋于石塔，然后知其為間也，金陵受圍，后主召小長老求助，對曰：北兵雖強，豈能當(dāng)我佛力。登城一麾，圍城之師為小卻，后主真以為佛力。合掌嘆異，厚賜之，下令軍民，皆誦救苦菩薩，聲如江濤，未機，梯沖環(huán)城，矢石亂下如雨，倉皇復(fù)召小長老，稱疾不至，始悟其奸，殺之，群僧懼，并坐誅。乃共乞授甲出斗。死國難，后主曰：教法其可毀乎？弗許，及國亡，后主入朝，過臨淮，往禮普光王塔，施金帛猶以千計，其后弟從鎰之子祝發(fā)為，名惟凈，景德祥符中，天下治安，西域獻(xiàn)佛書甚眾，惟凈博聞通梵學(xué)，翻譯精審，莫能及者，積官試光祿卿，譯經(jīng)三藏，亦南唐之余習(xí)云。 契丹事見唐書本傳及五代史四夷附錄，今取其事之系南唐者為傳。 烈祖昇元二年，契丹主耶律德光，及其弟東丹王，各遣使以羊馬入貢，別持羊三萬口，馬二百匹來鬻，以其價市羅紈差藥，烈祖從之，于是翰林院進(jìn)二丹入貢國，詔中書舍人江文蔚作贊。其詞曰：皇帝建西都之歲，神功邁于三古，皇風(fēng)格于四裔，華夷咸若，駿奔結(jié)軌?；浟?，契丹使梅里●盧古。東丹使兵器寺少令高徒煥，奉書致貢，咸集都邑，公卿庶尹，拜手稽首稱賀，以為文德所服，受命之符也。若迺洪荒以降，驟步相伴，耀武以信威，有所不及。任算以御物，有所不從，詩頸太原之師，則用伐吳，漢開朔方之地，則崇力矣，若我宜猷大麓，儷德無私，刑于朝廷，以及荒服，旃裘左衽捧日分光，殊方異產(chǎn)，充庭納赍。曰垂衣裳而天下治，斯之謂也，有司紀(jì)美烈于續(xù)事，傳曰：主上明圣而德不聞。有司之過也。臣職在翰墨,親睹隆平，敢獻(xiàn)贊曰:赫矣圣武,纂堯之緒,要荒之長，駿奔臣附,伏波之柱,單于之臺,遺族徒費,獻(xiàn)琛靡來，我后穆穆,我綱恢恢,重譯日貢,皇哉唐哉.四年,遣使獻(xiàn)馬百匹,于是烈祖遣通事舍人副四方館事歐陽遇，借鴻臚少卿使契丹，假道于晉，高祖不可，遇及境而復(fù)，元宗嗣位，遣使者公乘鎔航海繼好，既至而契丹主兀欲被殺，弟術(shù)津遺元宗書曰：“大契丹天順皇帝，謹(jǐn)致書大唐皇帝闕下，貴朝使公乘鎔等，自去秋以達(dá)東京海岸，適遭國禍，今年二月二十六日，部署一行，并諸儀物兵鎧，已至燕京，茲蒙敦念先朝，踐修舊好，既增摧痛，又切感銘，貴國長直官王朗陳篆，取間道先回，用附咨報，公乘鎔等已遣伴送使陳植等同回，止俟便風(fēng)，即令引道。”而公乘鎔亦以蠟封帛書，其詞曰：“臣鎔自去年六月離罌油，七月至鎮(zhèn)東關(guān)，遣王朗奉表契丹，九月，乃有番官夷●●牛車百余乘，及鞍馬治路置頓，十月，至東京，留三日，契丹主遣閑？使王廷秀稱詔勞問兼述泰寧王燕王九月同行大事，兀欲即世，母妻并命，又遼東以西，水潦壞道，數(shù)百里車馬不通，今年正月，方至幽州，館于愍忠寺，先迎御容入宮，言元欲識皇帝面，乃引見如舊儀，問國書中機事，臣即述奕世歡好，當(dāng)謀分裂之事，契丹主喜，問復(fù)有何事，臣云軍機別有密書，契丹主接置袖間，乃云，吾與唐皇帝一如先朝往來，因置酒合樂，又諭臣曰：使人遠(yuǎn)泛巨海而至，不期骨肉間倏起此事，道路所聞，必亦憂恐，手斟一玉鐘酒，先自啜，乃以勸臣令飲釂，自旦至日哺始罷，自是數(shù)遣使宣勞，三日一賜食，謹(jǐn)遣王朗齏骰號子歸聞奏，骰號子不知何等語也。初，宋齊丘謀間晉，會契丹使燕人高霸來聘，歸至淮北，唐陰追人刺殺之，霸有子乾從行，匿之濠州，于是契丹頗信以為霸之死，出于晉人，保大十二年，述律遣其舅來，夜宴清風(fēng)驛，起更衣，忽仆于地，視之，失其首矣，厚賞捕賊不得，久乃知周大將荊罕儒，知契丹使至，思遣客刺之以間唐，乃下令能得吾枕者，賞三百緡，俄有劍客田英得之，即給賞如約。屏人語之曰：能得江南番使頭，賞三千緡，英果得之，自是唐與契丹遂絕，及世宗兵出淮南，敕我罪曰：蠢爾淮甸，敢拒大幫，跋扈飛揚，垂六十載，幸累朝多事，與北虜交通，厚起戎心，誘為邊患，所罪狀我雖非一，然首以通契丹為興師之名，方石晉以父事契丹，而契丹每以兄事南唐，蓋戎狄習(xí)見唐之威靈，故聞后裔在江南，猶尊之不敢與他國齒，南唐亦頗恃以自驕，其實相結(jié)約撓中原，皆虛辭，非能為南唐助也。 高麗事，具唐書及五代史四夷附錄，今書南唐所載異聞，及高麗通南唐之見于傳記者。 高麗至五代初，國名曰大封，其王高氏，名躬乂，躬乂晚年，果于誅殺，吳順義二年，當(dāng)梁之龍德二年，為海軍統(tǒng)帥王建所殺，建自立，去大封之名，復(fù)稱高麗，以開州為東京，平壤為西京，吳天祚二年，當(dāng)晉之天福元年敗新羅百濟，于是倭耽浮歡于羅鐵勒東夷諸國皆附之，有二京六府九節(jié)度使百二十郡，內(nèi)列十省四部官，朝服紫丹緋綠青碧，青碧以年序遷，綠以上，選才能，賜之俸祿，賦以田租，尚冠禮，略如故制，婚姻，男女執(zhí)手，自相謀許，俗重扁頭，生男，旦旦按壓其首，惟恐不扁也，昇元二年，遣使來貢方物，所上書，稱箋，大略云，今年六月內(nèi)，當(dāng)國中原府入?yún)窃絿箯堄?xùn)等回，伏聞大吳皇帝，已行禪禮，中外推戴，即登大寶者，伏皇帝陛下，道契三無，思涵九有，堯知天命已去，即禪瑤圓，舜年歷數(shù)在躬，遂傳玉璽，逮夙惟庸陋，獲托生成，所恨沃日波遙，浮天浪關(guān)，幸遇龍飛之旦，阻申燕賀之儀，無任歸仁戴圣，鼓舞激切之至，儀式如表而不稱臣，烈祖御武功殿，設(shè)細(xì)仗，見其使，自言代主朝覲，拜舞甚恭，宴于崇英殿出龜茲樂作番戲，召學(xué)士承旨孫忌侍宴，三年，又遣其廣評侍郎柳勛律來貢方物，其后史冊殘缺，來與否不可考矣。 是書凡馬今胡恢陸游三本,先輩云：馬胡詮次，識力相似，而陸?yīng)氬龠~，得史遷家法，今馬本盛行，胡本不傳，放翁書一十八卷，僅見于監(jiān)官胡孝轅秘冊函中，又半燼于武林之火，庚午夏仲，購其焚余板一百有奇，斷蝕不能讀。因簡家藏抄本訂正，附梓于全集逸稿之末，至若與馬玄康異同繁簡，已詳見胡沈兩公跋語云。 湖南 毛晉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