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喚須詳慎
省事之說，大屬不易。蓋詞之訐控多人者，必有訟師主持其事?；蛞孕狗夼誀?，或以左擔(dān)列證，不墮其術(shù)，往往以經(jīng)承弊脫為詞，百計抵塑，甚且含沙射影，妄指幕友關(guān)通，啟官疑竇。故核稿時必須細(xì)加衡量。主人庭訊應(yīng)問及者，方予傳喚，則凡摘釋之人，自有確然可刪之故。遇有朔無難明白批斥，使訟師不敢肆其囂張。庶株蔓之風(fēng)漸息，而無辜不致受累矣。此重言申明息事寧人之非易也，然亦視其平日何全耳。如果品端學(xué)優(yōu)，內(nèi)外敬信，自能行其所志，無慮逞刁啟疑?！ ∨g勿率易
一詞到官，不惟具狀人盛氣望準(zhǔn)，凡訟師差房無不樂于有事。一經(jīng)批駁，群起而謀，抵其隙批語稍未中肯，非增原告之冤即壯被告之膽，圖省事而轉(zhuǎn)讓事矣。夫人命奸盜及棍徒肆橫，原非常有之事。一切口角爭斗類皆戶婚細(xì)故。兩造非親則故，非族則鄰，情深累世，釁起一時，本無不解之第摘。其詞中要害，酌理準(zhǔn)情創(chuàng)切諭道，使弱者意平，強者氣沮，自有親鄰調(diào)處。與其息于難理之后，費入差房，何如曉于具狀之初，誼全姻睦。此三條與前之省事，包訟皆反復(fù)詳言。核批呈調(diào)，其難其慎，可見幕客盡心之要事，莫過于此。其所指難處，正秘訣備傳最須體玩。
核詞須認(rèn)本意 諺云無謊不成狀。每有控近事而先述舊事，引他事以曲證此事者，其實意有專屬而訟師率以牽摭為技。萬一賓主不分，勢且糾厘無已，又有初詞止控一事，而續(xù)呈漸生枝節(jié)，或至反賓為主者，不知所以翦裁，則房差從而滋擾。故省事之法，第一在批示明白。
人命宜防牽連
前明徐相國階柄政時，作家書示子弟尚誡命案不可牽涉，何況尋常百姓？余鄉(xiāng)居見命案列證，便舉家惶駭，往往見兇犯赤貧，累歸詞證者。故在館閱報詞，非緊要人證，即屬主人當(dāng)場省釋，不命入城。應(yīng)取保者訊后立追保狀，然獲聞有官保私押之事。一日不歸，則其家一日不寧。如之何勿念至路弊案件，差保無可生發(fā)，每將地主牽入。此則真屬無辜尤其須屬主人禁絕。核稿時更宜字字檢點，以防株累。每有開列非犯非證之人增之詞內(nèi)者，十九波連，可置勿問。
侵占勿輕查勘 豪強侵占，律所不容。若世業(yè)相承，重加修整；或本非官產(chǎn)，原聽民便，往往地棍藉端挾持，需索不遂，即飾詞開控。一經(jīng)準(zhǔn)理，必先差查。差查不已，必須勘斷，官或不暇遽及，則棍差朋比費已不貨。此等借名啟訟之人，多非善類，能于呈控時嚴(yán)切批斥，使小人畏法，固為上策。否則催主人速勘嚴(yán)徵，必有陰受其福者矣?！ 】卑敢怂俳Y(jié)
事關(guān)田房墳?zāi)诡?，須勘結(jié)。官事甚殷，安能日履山澤。且批勘之后，凡遇催詞，無可費心。故批勘最易，不知疆界不清每易讓成他。故如按圖辦址，核計魚鱗弓口券冊，明著者或批斷或訊斷自能折服其心。不得已而批勘，須屬主人為之速結(jié)，使造葬無稽亦所全，不少至勘有期，勢必多人守候，尤萬萬不宜臨期更改。
押犯宜勤查 案有犯證，尚須覆訊者，勢不能不暫予羈管。繁劇之處，尤所多有。然羈管之弊，甚于監(jiān)禁。蓋犯歸監(jiān)禁，尚有管獄官時時稽查，羈管則權(quán)歸差役，差不遂欲則系之穢處，餓之終日，恣為陵虐，無所不至。至有釀成人命，賠累本官者，若賊犯久押則縱分肥，為害更大。此等人犯官難畢記，全在幕友立簿，檢察以便，隨時辦結(jié)。即官有代任，幕有替人，亦可免賄脫之患。押犯中之最無告者，莫如小竊。多因不值詳辦而縱而害民。且事主不服，事頗難處遂任久羈，往往瘐斃，實非其罪，全在官幕同發(fā)慈悲。酌其案之茍可詳辦者，迅速跨結(jié)，以脫其命。否則因地制宜，設(shè)法全活，功德無量。茹古香尚書（上芬下木）之封翁三橋先生為縣令時，設(shè)自新所，專羈鼠竊盜匪捐廉。按名日給口量，一升，鹽菜錢三文。以典史總其事。而先生猶不時自察，十余年如一日也。初甚眾，后多知自悔，乞憐其親鄰，服罪于事主，聯(lián)環(huán)具保，復(fù)為良民者，不可勝計。而所中寥寥矣。先生之善政極多，此其小小一端，附記于此，以備采擇。
勿輕易簽差
訟一簽差，兩造不能無費，即彼此相安息銷，亦且不易。余向佐主人為治，惟必訊之案，方簽差傳喚。其余細(xì)事多批族親查理，或久而不覆，經(jīng)承稟請，差催從不允行，亦不轉(zhuǎn)票。蓋事可寢擱，必其氣已平，因而置之，有益無損。加以差催轉(zhuǎn)多挑撥矣。且族親縱有袒護，終有敢盡沒其真。役則惟利是視，更不可信也。 宜隨機杜弊
地方風(fēng)氣以官為轉(zhuǎn)移。地棍揣摩，即視官為迎合。官有善政，未始不資若輩。歷階如官徽賭博則棍首局誘。官治小錢，則棍訐挽和。官清水利，則棍控侵占；官嚴(yán)斗毆，則棍飾偽傷；官禁錮婢，則棍告侵占；官細(xì)則棍訟業(yè)橫。如此之類，悉數(shù)難終。大概有一利必有一弊，甚且利少而弊多。全在幕友因利察弊，力究冤誣，固不可因噎廢食，斷不宜乘風(fēng)縱火，使棍奸可戢。官法可行，則平民自安無事之福矣。官幕興利除弊，固不易言。而因利察弊，每亦難處。惟就事理事，平明迅速，地方自有起色?！ 〔莨┣罂扇?br />
罪從供定，犯供最關(guān)緊要。然五聽之法，辭止一端。且錄供之吏，難保一無上下其手之弊。據(jù)供定罪，尚恐未真。余在幕中，凡犯應(yīng)徒罪以上者，主人庭訊時，必干堂后凝神細(xì)聽。供稍勉強，即屬主人覆訊，常戒主人不得性急，用刑往往有訊至四五次及七八次者。疑必屬訊，不顧主人畏難，每訊必聽。余亦不敢憚煩也。往歲王午八月，館平湖令劉君冰齊署。會孝豐事主，行舟被劫，通詳緝捕，封篆后余還里度歲，而邑有回籍逃軍曰盛大者，以糾匪搶奪被獲。訊為劫案正盜。冰齊邁余至館，檢閱草供。凡起意糾伙上盜，傷主劫臟，表分各條，無不畢具，居然盜也。且已起有藍(lán)布棉被經(jīng)事主認(rèn)確矣。當(dāng)晚屬冰齊覆勘，余從堂后聽之，一一輸供，無懼色。顧供出犯口，熟滑如背書。然且首伙八人，無一語參差者，心竊疑之。次晚復(fù)屬冰齊故為增減案情，隔別再訊，則或認(rèn)，或不認(rèn)，八人者各各歧異。至有號呼訴枉者。遂止不訊而令庫書典稅書依事主所認(rèn)布被顏色新舊借購二十余條。余私為記別，親以事主原認(rèn)之被屬齊冰齊當(dāng)堂給認(rèn)，竟懵無辨識。于是提犯研鞫，僉不承認(rèn)。細(xì)請其故，蓋盛大到官之初，自意逃軍犯搶，更無生理，故訊及劫案，信口妄承。而其徒皆附和之。實則被為己物，裁制有人即其本罪亦不至于死也，遂脫之。越二年，冰齊保舉知府引見，而此案正盜由元和發(fā)覺，起臟生認(rèn)。冰齊回任，赴蘇會審定案。初，余欲脫盛大時，闔署曄然，謂余枉法曲縱，不顧主人考成。余聞之，辭冰齊，冰齊勿聽。余曰：“必欲余留止者，非脫盛大不可。且失臟甚多，而以一疑似之被駢戮數(shù)人，非惟吾不忍以子孫易一館，為君計，亦恐有他日累也”。然短余者猶竊竊然私議不止，幸冰齊不為動，至是冰齊語余曰：“橐力脫盛大，君何神耶？”余曰：“君不當(dāng)?shù)肿?，吾不?dāng)絕嗣耳?！鄙w余自此，益不敢以草供為據(jù)矣。（幕客能學(xué)先生之用心如此。此，則主人自然敬勉不敢畏難?；蛞纱藭鴮Ｑ阅坏?，與官無涉，不知。官幕上。同船合命，幕能省事求生，官自同受其福。觀此二語，可悟為官者弗以幕之詳慎為自私也。）
上臺駁批宜細(xì)繹
初報宜慎，前已言之?；蚍钌吓_駁詰，尤須詳繹。蓋駁詰不一，有意在輕宥，而駁故從重者；有意在正犯，而駁及余證者。非虛心體會，易致讀誤。至案可完結(jié)，而碎瑣推敲，萬勿稍生煩厭，付以輕心。若主人所持甚正，與上臺意見參差，必當(dāng)委曲措詞，以伸主人之意，斷不可游移遷就。使情罪不符，亦慎毋使氣矜才，致上下觸忤?！ 〔皇荜P(guān)防先宜謹(jǐn)敕 關(guān)防之名必不可受。而可以不受關(guān)防之故，全在謹(jǐn)敕朋友為五倫之一，主集特朋友之一。重一主人而盡疏朋友，固非端人之所以自處。然因主人不我關(guān)防而律己不嚴(yán)，將聲名有法為主人輕簿，終有不得不受關(guān)防之勢。故親友往來，必須令主人知名，有事出宅門，亦須令主人確知。所往事事磊落光明，主人察其可信，自不敢露關(guān)防之跡。否則主人舉身家以聽，安能禁其不加體訪也。
須成主人之美
吾言不合則去，非悻悻也。人之才質(zhì)各有所偏，賓之于主，貴相其偏，而補之于審韋弦水火之用始盡。佐治之任不合云者，必公事實有不便，不可全以意氣矜張。主人事有末善，分當(dāng)范之于善。不能就范，則引身而退，是謂不合則去。若吾說雖正，而主人別有善念，此則必須輾轉(zhuǎn)籌畫，以成其美，方于百姓有益，斷不宜堅持不合之義，忽然舍去。即諺所云公門中好修行矣。
處久交更難
人知賓主初交不易，而不知交久更難。蓋到館之始，主人情誼未甚融洽，盡我本分，可告無愧。若相處多年，其為契合可知交，既投契識論必有裨益，官聲所系，須事事為之謀出萬全。任勞分謗，俱義所應(yīng)得；引嫌避怨，便失朋友之道。特不可恃主人倚重，挾勢以濟其私耳?！ ≠e主不可忘形
交至忘形，方為密契。獨吾輩之于主人，賓主形跡斷不可略。蓋幕客之得，盡其言以行其志，全在主人。敬以致信，一言一動須主人有不敢簡慢之意。忘形則易狎，狎則玩心生，而言有不聽者矣。余與光山劉君仙圃甚洽。仙圃令平湖時，欲聯(lián)齒敘之歡。余曰：“俟去館日如何命?！蓖抡叨嘈χ?。先生不余近也。故仙圃升任，余贈別詩有“形跡略存賓主分，情懷雅逼弟兄真”之句。蓋紀(jì)實云。
不宜經(jīng)手銀錢
署中銀錢出入，其任甚重，其事甚瑣，不推刑名幕友不可越俎，即錢谷職司會計亦止主簿籍之成完贏細(xì)之?dāng)?shù)而已。出入經(jīng)手非其分也。蓋既經(jīng)手銀錢，勢不能不計較節(jié)嗇，其后必為怨府，況權(quán)之所歸，將有伺顏色，逢意旨者，而公事多礙，人品因之易壞。且出入簿記，一時難以交卸。雖有不合亦不能去，如之何其自立耶？
勿求全小節(jié)
入幕以賓為名，主人禮貌盛衷，即敬肆所別。大段儀文何可不講。若誠意無渝，則小節(jié)亦須從略。飲撰之類當(dāng)視主人之自奉何如。故其自奉素豐而儉以待我，是謂不誠。若待我雖儉而已豐于彼之自奉，即為加禮，更不宜瑣瑣求全。向客胡觀察文伯處，因言肉敗，責(zé)逐庖丁，常以為悔。故后來歷幕，從不以口腹責(zé)人。至主人所用仆從，大率不知大體，萬不可稍假詞色，或后于求之漸。若些小過失，量為包容，遠(yuǎn)怨之一端也。 勿忘本計
鬻文為活，非快意事，固不可有寒乞相，使主人菲簿。而本來面目欲須時時自念，食饒梁肉，念家有應(yīng)贍之妻孥，自不忍從梁肉外更計肥甘。賣及優(yōu)伶，念家有待濟之戚，自不暇向優(yōu)伶中妄博歡笑。且客中節(jié)一錢之費，則家中贏一錢之資。家食無虧，行裝可卸，又何必以衰年心力長為他人肩憂患哉。幕之為道，縱無有心之過，豈克無心之失。是既為人肩憂患，而尤為己肩憂患。茍可卸肩，亦何必于火坑中求生活耶？
囚關(guān)絕祀者尤宜詳審
外舅王坦人先生諱宗閱令金山時，余初入幕平湖。楊君硯耕為外舅故交，時從山西來，言雍正年間嘗館虞鄉(xiāng)主人，兼署臨晉縣。有疑獄久未決，主人素負(fù)能名，不數(shù)日，鞫實，乃弟殺胞兄至死遂。秉燭擬罪屬稿，畢夜已過半，未及滅燭而寢，忽聞床上鉤嗚，帳微啟，以為風(fēng)也。復(fù)寐少頃，鉤復(fù)嗚，驚席，則帳是鉤上，有白發(fā)老人跪床前叩頭，叱之不見。幾上紙翻動有聲，急起視，即擬讞稿也。反覆細(xì)審，罪實無枉，惟兇手四世單傳，其父始生二子，一死非命，一又仗辜，則五世之祀絕矣。獄無可疑而以疑久宕，殆老人長為乞傳耳。因毀稿存疑如故。后聞今皇帝御極大赦，是案竟以疑宥，余聞而謹(jǐn)識之。故凡遇父子兄弟共犯者，尤加意審慎焉。
定罪時有鬼物憑依
乾隆二十年間，浙江司臬同公當(dāng)為人言辦秋審時，夜將半，令小僮提燈，親至各房科察看，皆滅燭酣睡。一室燈燭明，穴窗紙視之，一老吏方手治文書，幾案前一白發(fā)翁，一年二十許婦人，左右侍，心甚駭異。俄見吏毀稿復(fù)書訖，婦人斂襖退。吏別檢一卷，坐良久，書簽。白發(fā)翁亦長揖不見。遂入署傳詰此吏。先書有為臺州因奸致死之案，本犯為縣學(xué)生。初愈憐才，欲請緩決，后以敗檢釀命，改擬情實。后書者，為寧波索欠連殺致死之案。初意欲清情實，后念釁由理直，情急還毆，與逞兇不同。故擬緩決。然則年二十許者，為捐軀之婦。白發(fā)翁乃兇手之先人矣。吏之?dāng)M稿，不過請示，鬼猶瞳之，況秉筆定罪者，可勿慎歟。
刪改自首之報
余館秀水時，幕寮在三堂東。又東為內(nèi)宅門，門外東南為庖廚室故為樓，甚宏敞，板梯久毀，西向尚懸愛日樓匾額。天陰雨輒聞鬼泣聲。令君孫景溪先生，偏詢署中人，無知其故者、一老吏年八十余，言：康熙時令，有母，喜誦佛號，始創(chuàng)此樓奉佛。雍正初年，刑名幕友胡姓歙人盛夏不欲人見，因獨處樓中。凡案牘飲撰縋而上下。一日薄暮，聞樓頭慘叫聲，從者急梯而上，則胡赤身仰臥，自白刃于腹肌膚如刻畫，血被體。問之，曰：向客湖南某縣，有婦與人私。夫為私者所殺，婦首于官。吾恐主人罹失察處分，作訪季詳報，疑婦凌遲。頃見金甲神率婦上樓，對吾腹，他不知也。叫呼越夕而死。嗣常見形。樓頭板梯所由撤也。先生為文仟之，后稍戢。今不知扈廚有更易否。夫律例一書于明刑之中，矜恤曲至犯罪自首一條，網(wǎng)開一面，乃求生之路。刪改而致之重辟，是死于我，非死于法也。鬼之為厲宜矣?！ ∈玛P(guān)人罪者口宜謹(jǐn)
諺云“好動扶人手，莫開殺人口?！本幽幌?，更當(dāng)三復(fù)此言。昔吳興某以善治錢谷有聲當(dāng)事某公所慢。曾故人子官浙中大僚，某汗其侵盜明事，竟成大獄。獄甫定，某忽自嚙其舌，至本潰以死。頃讀無錫諸類谷先生洛近稿載其邑人張希仲事，尤可鑒也。希仲館歸安令裘魯青署。歸安有民婦與人私而所私殺其夫者，獄具，裘以非同謀，欲出之。時希仲在座大言曰：趙盾不討賊為殺君，許世子不嘗藥為殺父。春秋有誅意之法，是不可縱也。婦竟論死。后希仲夢一女子拔發(fā)持劍，捕膺而至，曰：我無死法，爾何助之急也，以刀刺之。旦日其利處痛甚。自是夜必來，遂歸。歸數(shù)日，鬼復(fù)至，愈傷使巫視之。如夢，竟死。夫某公侵盜有據(jù)，于法得死，直為大僚所治，某言非虛妄。特意出于私，尚罹險過，況傳聞有未實者乎？若希仲誅意之說，非法家所忍言，直為鬼難矣。事輩讀律佐治，身當(dāng)其任，自不得曲法姑寬。如不在其位，又何忍下石耶？
仁恕獲福
外舅之母舅韓其相先生名大鏞榜姓何居蕭山之迎龍閘，為諸生時，工刀筆，久困場屋，且無子。館公安懸幕，治刑名，絕意進取。雍正癸卯，夢人召而語之曰：“汝因筆孽多，盡削祿嗣。今治獄仁恕，償汝科及子，其速歸?！睍r已七月初旬，韓不之信也。越適夕復(fù)夢如故，答以試期不及。神曰：“吾當(dāng)送汝?！卞欢崩須w裝，江行風(fēng)利。八月初二日抵抗。適中丞大收遺才，補送入，果中式。次年舉一子。
乾隆十三年外舅尉山阻濟源大司空衛(wèi)公哲治方守淮安，詢知舊客山陰姚升階先生為外舅姻連，因言：先生在幕十余年，無刻不以息事為念。偶罪一人，則旁皇周室行，食飲不怡，真仁人也。其子由乾隆壬申舉人官肅州同告養(yǎng)歸侍先生躬膺，效封與德配，白首相莊，安養(yǎng)二十余年，見家孫斌游癢，年八十余，無疾而終。公之言驗矣。又會稽唐我佩先生久幕江蘇，治獄慈慎，有唐老佛之稱。子廷槐，乾隆辛末進土令江西。時先生親享祿養(yǎng)也?！ 〖衫笔?br />
同里丁君某游幕河南，為制府田公賞識。羔幣充庭者十余年。余年十歲時，君歸里。過先大父，先大父問其何以得致盛名。君累舉數(shù)事，余童呆不能解。記先大父曰：“得毋太辣手乎？”君曰：“不如此則事不易了?！本热?，先生姚奉茗以進。先大父曰：“頃丁某言，汝聞否？雖多財，不足羨也。辣則忍，忍則刻，恐造孽不少，其能久乎？”復(fù)摩余項曰：“省否？”封曰：“省。”先大父曰：“省便好。”未幾，丁君旅沒，厥永年十五六，酷嗜飲博，不六七年，資產(chǎn)罄盡，婦亦死。遂流蕩不知所終。余舊撰館聯(lián)所云“辣手須防人不堪者”，志先大父訓(xùn)也。
擇主人獲益
前言就館宜慎，猶為處館言之。實則人品成敗，所關(guān)尤知。蓋尋常友朋，鮮能經(jīng)年聚處，惟幕友之與主人，朝夕相習(xí)，性情氣質(zhì)最易染移。所主非人，往往遠(yuǎn)離其本。吳余初入幕時，借無知識，在外勇署二年，本甚預(yù)官事也。運至常州主海陽胡公，舉目生疏，始凜凜自勵。公官太守而自奉儉約，過于寒士。無聲色嗜好，無游淡狂語。日未出，先仆從起坐書室，治官文書，夜必二更余方入內(nèi)室。風(fēng)雨寒暑無間。每辦一事，必撤始終反覆辯難，以求其是。嘗言心之職思，愈用愈出。思字之義，以心為田。田中橫豎二畫，四面俱到，缺一面，便不成字。僚屬號公三世佛，調(diào)過去現(xiàn)在未來無不周計也。余司書記，而公善余持論，遇刑名錢谷大事，必把其議頗多□蕘之彩。余是以樂為知己用。既敬公正直廉勤，又以公之生年月同先君子。僅后先君子一日，益嚴(yán)事之。公亦雅器重金，有國士之目，禮貌視他友加等。故他友皆苦公瑣細(xì)，不樂久居。余獨相依六載。覺上身制事之道，師資不少，其后擇主與公異輒不就?？鬃釉唬骸熬邮前钜?。”其大夫之賢者。豈可茍焉已哉。幕客亦宜早眠早起，常使精神有余，則慮事精詳，下手周到。且主人就問無阻，日親日信，可以隨機盡言，每有賓主心跡闊略者未始不由于自疏也。
玉成有自 余安貧自守，固稟二母訓(xùn)，不敢隕越。然玉我于成，臨桂中堂陳公實有力焉，而人未之知也。往歲庚辰二月，余館長洲。有某髯者，蠱余以利，調(diào)非此不足濟貧。且詭邱前輩知名諸君，以相款動。并道余納賂之術(shù)，余笑而不答。髯意余諾也。如其述來。嚴(yán)斥之。增賂以復(fù)。余甚恐，擬批提主訟人。髯來揭，大詫。余謝曰：主人意也，遂絕之。至七月。余歸應(yīng)鄉(xiāng)試。代庖者，誤為所惑。比余九月至館，甫三日而事敗，奉中丞訪究，二人蒼黃竄逸二中丞臨佳公也。于是余私自幸，益驚然于法之不可試，利之不可近，貞初志以迄今未嘗見葉于大人先生。蓋數(shù)十年來，得力全在懷刑二字也。
余既書佐治藥言四十則。示孫甥蘭后。歸里后，偶有記憶，又得二十六則。皆館中所躬行而習(xí)言者命兒子繼訪錄草，寄甥紀(jì)人前編，微事處額近果報，藉以相規(guī)，行益自勉也。乙己小春五日龍莊居士跋?！ ∑陀蓄}巫馬期聽訟臺舊句，云聽訟斯無訟，懷刑自措刑，不謂適得此書之意。跋續(xù)佐治藥言
余以佐治藥言印本貽煥曾。后煥曾謁選人北上，挈其甥蘭啟過余敘別，聯(lián)舫至吳門。蘭啟復(fù)出，煥曾續(xù)辰藥言二十六則。卷卷然條省事之目，申辣手之誡，綴以徵應(yīng)而自著。師盜所由及懷刑之益。蓋仁人之用心深摯矣。余嘗讀雙節(jié)堂贈言集錄至趙太守書后具記。煥曾辦平湖洋匪始末，以身之去就，爭囚罪出入，卒得平反?？挥跓ㄔ品A慈訓(xùn)為不撓其志。及見芮明府書后，煥曾之舉于鄉(xiāng)也。其初卷未出房。夜有飛瓦示警。覆校薦售，則又曉然于天之所為報。煥曾以章二母之教者。固若是其鄉(xiāng)應(yīng)也。當(dāng)煥曾總角時。其大父為更今名。早信世澤涵德，韜光必耀，復(fù)繼以厥考淇尉公之廉惠。二母之賢節(jié)，其發(fā)跡固宜然。煥曾鄉(xiāng)舉即在洋匪獄后。則煥曾之佐治仁恕。不續(xù)遏佚前光之苦心。鬼神不既昭鑒之乎？讀藥言而知不敢負(fù)心造孽之語，誓于二母。讀續(xù)藥言而知或手不堪之聯(lián)本于祖訓(xùn)。嗚呼！煥曾之以佐治名也，其來有自矣。他日以佐人者自為推此心，而廣之福世福身，又可易量乎哉！是為跋。乾隆丙午三月二十一日鮑廷博書于平江舟次。
省事之說，大屬不易。蓋詞之訐控多人者，必有訟師主持其事?；蛞孕狗夼誀?，或以左擔(dān)列證，不墮其術(shù)，往往以經(jīng)承弊脫為詞，百計抵塑，甚且含沙射影，妄指幕友關(guān)通，啟官疑竇。故核稿時必須細(xì)加衡量。主人庭訊應(yīng)問及者，方予傳喚，則凡摘釋之人，自有確然可刪之故。遇有朔無難明白批斥，使訟師不敢肆其囂張。庶株蔓之風(fēng)漸息，而無辜不致受累矣。此重言申明息事寧人之非易也，然亦視其平日何全耳。如果品端學(xué)優(yōu)，內(nèi)外敬信，自能行其所志，無慮逞刁啟疑?！ ∨g勿率易
一詞到官，不惟具狀人盛氣望準(zhǔn)，凡訟師差房無不樂于有事。一經(jīng)批駁，群起而謀，抵其隙批語稍未中肯，非增原告之冤即壯被告之膽，圖省事而轉(zhuǎn)讓事矣。夫人命奸盜及棍徒肆橫，原非常有之事。一切口角爭斗類皆戶婚細(xì)故。兩造非親則故，非族則鄰，情深累世，釁起一時，本無不解之第摘。其詞中要害，酌理準(zhǔn)情創(chuàng)切諭道，使弱者意平，強者氣沮，自有親鄰調(diào)處。與其息于難理之后，費入差房，何如曉于具狀之初，誼全姻睦。此三條與前之省事，包訟皆反復(fù)詳言。核批呈調(diào)，其難其慎，可見幕客盡心之要事，莫過于此。其所指難處，正秘訣備傳最須體玩。
核詞須認(rèn)本意 諺云無謊不成狀。每有控近事而先述舊事，引他事以曲證此事者，其實意有專屬而訟師率以牽摭為技。萬一賓主不分，勢且糾厘無已，又有初詞止控一事，而續(xù)呈漸生枝節(jié)，或至反賓為主者，不知所以翦裁，則房差從而滋擾。故省事之法，第一在批示明白。
人命宜防牽連
前明徐相國階柄政時，作家書示子弟尚誡命案不可牽涉，何況尋常百姓？余鄉(xiāng)居見命案列證，便舉家惶駭，往往見兇犯赤貧，累歸詞證者。故在館閱報詞，非緊要人證，即屬主人當(dāng)場省釋，不命入城。應(yīng)取保者訊后立追保狀，然獲聞有官保私押之事。一日不歸，則其家一日不寧。如之何勿念至路弊案件，差保無可生發(fā)，每將地主牽入。此則真屬無辜尤其須屬主人禁絕。核稿時更宜字字檢點，以防株累。每有開列非犯非證之人增之詞內(nèi)者，十九波連，可置勿問。
侵占勿輕查勘 豪強侵占，律所不容。若世業(yè)相承，重加修整；或本非官產(chǎn)，原聽民便，往往地棍藉端挾持，需索不遂，即飾詞開控。一經(jīng)準(zhǔn)理，必先差查。差查不已，必須勘斷，官或不暇遽及，則棍差朋比費已不貨。此等借名啟訟之人，多非善類，能于呈控時嚴(yán)切批斥，使小人畏法，固為上策。否則催主人速勘嚴(yán)徵，必有陰受其福者矣?！ 】卑敢怂俳Y(jié)
事關(guān)田房墳?zāi)诡?，須勘結(jié)。官事甚殷，安能日履山澤。且批勘之后，凡遇催詞，無可費心。故批勘最易，不知疆界不清每易讓成他。故如按圖辦址，核計魚鱗弓口券冊，明著者或批斷或訊斷自能折服其心。不得已而批勘，須屬主人為之速結(jié)，使造葬無稽亦所全，不少至勘有期，勢必多人守候，尤萬萬不宜臨期更改。
押犯宜勤查 案有犯證，尚須覆訊者，勢不能不暫予羈管。繁劇之處，尤所多有。然羈管之弊，甚于監(jiān)禁。蓋犯歸監(jiān)禁，尚有管獄官時時稽查，羈管則權(quán)歸差役，差不遂欲則系之穢處，餓之終日，恣為陵虐，無所不至。至有釀成人命，賠累本官者，若賊犯久押則縱分肥，為害更大。此等人犯官難畢記，全在幕友立簿，檢察以便，隨時辦結(jié)。即官有代任，幕有替人，亦可免賄脫之患。押犯中之最無告者，莫如小竊。多因不值詳辦而縱而害民。且事主不服，事頗難處遂任久羈，往往瘐斃，實非其罪，全在官幕同發(fā)慈悲。酌其案之茍可詳辦者，迅速跨結(jié)，以脫其命。否則因地制宜，設(shè)法全活，功德無量。茹古香尚書（上芬下木）之封翁三橋先生為縣令時，設(shè)自新所，專羈鼠竊盜匪捐廉。按名日給口量，一升，鹽菜錢三文。以典史總其事。而先生猶不時自察，十余年如一日也。初甚眾，后多知自悔，乞憐其親鄰，服罪于事主，聯(lián)環(huán)具保，復(fù)為良民者，不可勝計。而所中寥寥矣。先生之善政極多，此其小小一端，附記于此，以備采擇。
勿輕易簽差
訟一簽差，兩造不能無費，即彼此相安息銷，亦且不易。余向佐主人為治，惟必訊之案，方簽差傳喚。其余細(xì)事多批族親查理，或久而不覆，經(jīng)承稟請，差催從不允行，亦不轉(zhuǎn)票。蓋事可寢擱，必其氣已平，因而置之，有益無損。加以差催轉(zhuǎn)多挑撥矣。且族親縱有袒護，終有敢盡沒其真。役則惟利是視，更不可信也。 宜隨機杜弊
地方風(fēng)氣以官為轉(zhuǎn)移。地棍揣摩，即視官為迎合。官有善政，未始不資若輩。歷階如官徽賭博則棍首局誘。官治小錢，則棍訐挽和。官清水利，則棍控侵占；官嚴(yán)斗毆，則棍飾偽傷；官禁錮婢，則棍告侵占；官細(xì)則棍訟業(yè)橫。如此之類，悉數(shù)難終。大概有一利必有一弊，甚且利少而弊多。全在幕友因利察弊，力究冤誣，固不可因噎廢食，斷不宜乘風(fēng)縱火，使棍奸可戢。官法可行，則平民自安無事之福矣。官幕興利除弊，固不易言。而因利察弊，每亦難處。惟就事理事，平明迅速，地方自有起色?！ 〔莨┣罂扇?br />
罪從供定，犯供最關(guān)緊要。然五聽之法，辭止一端。且錄供之吏，難保一無上下其手之弊。據(jù)供定罪，尚恐未真。余在幕中，凡犯應(yīng)徒罪以上者，主人庭訊時，必干堂后凝神細(xì)聽。供稍勉強，即屬主人覆訊，常戒主人不得性急，用刑往往有訊至四五次及七八次者。疑必屬訊，不顧主人畏難，每訊必聽。余亦不敢憚煩也。往歲王午八月，館平湖令劉君冰齊署。會孝豐事主，行舟被劫，通詳緝捕，封篆后余還里度歲，而邑有回籍逃軍曰盛大者，以糾匪搶奪被獲。訊為劫案正盜。冰齊邁余至館，檢閱草供。凡起意糾伙上盜，傷主劫臟，表分各條，無不畢具，居然盜也。且已起有藍(lán)布棉被經(jīng)事主認(rèn)確矣。當(dāng)晚屬冰齊覆勘，余從堂后聽之，一一輸供，無懼色。顧供出犯口，熟滑如背書。然且首伙八人，無一語參差者，心竊疑之。次晚復(fù)屬冰齊故為增減案情，隔別再訊，則或認(rèn)，或不認(rèn)，八人者各各歧異。至有號呼訴枉者。遂止不訊而令庫書典稅書依事主所認(rèn)布被顏色新舊借購二十余條。余私為記別，親以事主原認(rèn)之被屬齊冰齊當(dāng)堂給認(rèn)，竟懵無辨識。于是提犯研鞫，僉不承認(rèn)。細(xì)請其故，蓋盛大到官之初，自意逃軍犯搶，更無生理，故訊及劫案，信口妄承。而其徒皆附和之。實則被為己物，裁制有人即其本罪亦不至于死也，遂脫之。越二年，冰齊保舉知府引見，而此案正盜由元和發(fā)覺，起臟生認(rèn)。冰齊回任，赴蘇會審定案。初，余欲脫盛大時，闔署曄然，謂余枉法曲縱，不顧主人考成。余聞之，辭冰齊，冰齊勿聽。余曰：“必欲余留止者，非脫盛大不可。且失臟甚多，而以一疑似之被駢戮數(shù)人，非惟吾不忍以子孫易一館，為君計，亦恐有他日累也”。然短余者猶竊竊然私議不止，幸冰齊不為動，至是冰齊語余曰：“橐力脫盛大，君何神耶？”余曰：“君不當(dāng)?shù)肿?，吾不?dāng)絕嗣耳?！鄙w余自此，益不敢以草供為據(jù)矣。（幕客能學(xué)先生之用心如此。此，則主人自然敬勉不敢畏難?；蛞纱藭鴮Ｑ阅坏?，與官無涉，不知。官幕上。同船合命，幕能省事求生，官自同受其福。觀此二語，可悟為官者弗以幕之詳慎為自私也。）
上臺駁批宜細(xì)繹
初報宜慎，前已言之?；蚍钌吓_駁詰，尤須詳繹。蓋駁詰不一，有意在輕宥，而駁故從重者；有意在正犯，而駁及余證者。非虛心體會，易致讀誤。至案可完結(jié)，而碎瑣推敲，萬勿稍生煩厭，付以輕心。若主人所持甚正，與上臺意見參差，必當(dāng)委曲措詞，以伸主人之意，斷不可游移遷就。使情罪不符，亦慎毋使氣矜才，致上下觸忤?！ 〔皇荜P(guān)防先宜謹(jǐn)敕 關(guān)防之名必不可受。而可以不受關(guān)防之故，全在謹(jǐn)敕朋友為五倫之一，主集特朋友之一。重一主人而盡疏朋友，固非端人之所以自處。然因主人不我關(guān)防而律己不嚴(yán)，將聲名有法為主人輕簿，終有不得不受關(guān)防之勢。故親友往來，必須令主人知名，有事出宅門，亦須令主人確知。所往事事磊落光明，主人察其可信，自不敢露關(guān)防之跡。否則主人舉身家以聽，安能禁其不加體訪也。
須成主人之美
吾言不合則去，非悻悻也。人之才質(zhì)各有所偏，賓之于主，貴相其偏，而補之于審韋弦水火之用始盡。佐治之任不合云者，必公事實有不便，不可全以意氣矜張。主人事有末善，分當(dāng)范之于善。不能就范，則引身而退，是謂不合則去。若吾說雖正，而主人別有善念，此則必須輾轉(zhuǎn)籌畫，以成其美，方于百姓有益，斷不宜堅持不合之義，忽然舍去。即諺所云公門中好修行矣。
處久交更難
人知賓主初交不易，而不知交久更難。蓋到館之始，主人情誼未甚融洽，盡我本分，可告無愧。若相處多年，其為契合可知交，既投契識論必有裨益，官聲所系，須事事為之謀出萬全。任勞分謗，俱義所應(yīng)得；引嫌避怨，便失朋友之道。特不可恃主人倚重，挾勢以濟其私耳?！ ≠e主不可忘形
交至忘形，方為密契。獨吾輩之于主人，賓主形跡斷不可略。蓋幕客之得，盡其言以行其志，全在主人。敬以致信，一言一動須主人有不敢簡慢之意。忘形則易狎，狎則玩心生，而言有不聽者矣。余與光山劉君仙圃甚洽。仙圃令平湖時，欲聯(lián)齒敘之歡。余曰：“俟去館日如何命?！蓖抡叨嘈χ?。先生不余近也。故仙圃升任，余贈別詩有“形跡略存賓主分，情懷雅逼弟兄真”之句。蓋紀(jì)實云。
不宜經(jīng)手銀錢
署中銀錢出入，其任甚重，其事甚瑣，不推刑名幕友不可越俎，即錢谷職司會計亦止主簿籍之成完贏細(xì)之?dāng)?shù)而已。出入經(jīng)手非其分也。蓋既經(jīng)手銀錢，勢不能不計較節(jié)嗇，其后必為怨府，況權(quán)之所歸，將有伺顏色，逢意旨者，而公事多礙，人品因之易壞。且出入簿記，一時難以交卸。雖有不合亦不能去，如之何其自立耶？
勿求全小節(jié)
入幕以賓為名，主人禮貌盛衷，即敬肆所別。大段儀文何可不講。若誠意無渝，則小節(jié)亦須從略。飲撰之類當(dāng)視主人之自奉何如。故其自奉素豐而儉以待我，是謂不誠。若待我雖儉而已豐于彼之自奉，即為加禮，更不宜瑣瑣求全。向客胡觀察文伯處，因言肉敗，責(zé)逐庖丁，常以為悔。故后來歷幕，從不以口腹責(zé)人。至主人所用仆從，大率不知大體，萬不可稍假詞色，或后于求之漸。若些小過失，量為包容，遠(yuǎn)怨之一端也。 勿忘本計
鬻文為活，非快意事，固不可有寒乞相，使主人菲簿。而本來面目欲須時時自念，食饒梁肉，念家有應(yīng)贍之妻孥，自不忍從梁肉外更計肥甘。賣及優(yōu)伶，念家有待濟之戚，自不暇向優(yōu)伶中妄博歡笑。且客中節(jié)一錢之費，則家中贏一錢之資。家食無虧，行裝可卸，又何必以衰年心力長為他人肩憂患哉。幕之為道，縱無有心之過，豈克無心之失。是既為人肩憂患，而尤為己肩憂患。茍可卸肩，亦何必于火坑中求生活耶？
囚關(guān)絕祀者尤宜詳審
外舅王坦人先生諱宗閱令金山時，余初入幕平湖。楊君硯耕為外舅故交，時從山西來，言雍正年間嘗館虞鄉(xiāng)主人，兼署臨晉縣。有疑獄久未決，主人素負(fù)能名，不數(shù)日，鞫實，乃弟殺胞兄至死遂。秉燭擬罪屬稿，畢夜已過半，未及滅燭而寢，忽聞床上鉤嗚，帳微啟，以為風(fēng)也。復(fù)寐少頃，鉤復(fù)嗚，驚席，則帳是鉤上，有白發(fā)老人跪床前叩頭，叱之不見。幾上紙翻動有聲，急起視，即擬讞稿也。反覆細(xì)審，罪實無枉，惟兇手四世單傳，其父始生二子，一死非命，一又仗辜，則五世之祀絕矣。獄無可疑而以疑久宕，殆老人長為乞傳耳。因毀稿存疑如故。后聞今皇帝御極大赦，是案竟以疑宥，余聞而謹(jǐn)識之。故凡遇父子兄弟共犯者，尤加意審慎焉。
定罪時有鬼物憑依
乾隆二十年間，浙江司臬同公當(dāng)為人言辦秋審時，夜將半，令小僮提燈，親至各房科察看，皆滅燭酣睡。一室燈燭明，穴窗紙視之，一老吏方手治文書，幾案前一白發(fā)翁，一年二十許婦人，左右侍，心甚駭異。俄見吏毀稿復(fù)書訖，婦人斂襖退。吏別檢一卷，坐良久，書簽。白發(fā)翁亦長揖不見。遂入署傳詰此吏。先書有為臺州因奸致死之案，本犯為縣學(xué)生。初愈憐才，欲請緩決，后以敗檢釀命，改擬情實。后書者，為寧波索欠連殺致死之案。初意欲清情實，后念釁由理直，情急還毆，與逞兇不同。故擬緩決。然則年二十許者，為捐軀之婦。白發(fā)翁乃兇手之先人矣。吏之?dāng)M稿，不過請示，鬼猶瞳之，況秉筆定罪者，可勿慎歟。
刪改自首之報
余館秀水時，幕寮在三堂東。又東為內(nèi)宅門，門外東南為庖廚室故為樓，甚宏敞，板梯久毀，西向尚懸愛日樓匾額。天陰雨輒聞鬼泣聲。令君孫景溪先生，偏詢署中人，無知其故者、一老吏年八十余，言：康熙時令，有母，喜誦佛號，始創(chuàng)此樓奉佛。雍正初年，刑名幕友胡姓歙人盛夏不欲人見，因獨處樓中。凡案牘飲撰縋而上下。一日薄暮，聞樓頭慘叫聲，從者急梯而上，則胡赤身仰臥，自白刃于腹肌膚如刻畫，血被體。問之，曰：向客湖南某縣，有婦與人私。夫為私者所殺，婦首于官。吾恐主人罹失察處分，作訪季詳報，疑婦凌遲。頃見金甲神率婦上樓，對吾腹，他不知也。叫呼越夕而死。嗣常見形。樓頭板梯所由撤也。先生為文仟之，后稍戢。今不知扈廚有更易否。夫律例一書于明刑之中，矜恤曲至犯罪自首一條，網(wǎng)開一面，乃求生之路。刪改而致之重辟，是死于我，非死于法也。鬼之為厲宜矣?！ ∈玛P(guān)人罪者口宜謹(jǐn)
諺云“好動扶人手，莫開殺人口?！本幽幌?，更當(dāng)三復(fù)此言。昔吳興某以善治錢谷有聲當(dāng)事某公所慢。曾故人子官浙中大僚，某汗其侵盜明事，竟成大獄。獄甫定，某忽自嚙其舌，至本潰以死。頃讀無錫諸類谷先生洛近稿載其邑人張希仲事，尤可鑒也。希仲館歸安令裘魯青署。歸安有民婦與人私而所私殺其夫者，獄具，裘以非同謀，欲出之。時希仲在座大言曰：趙盾不討賊為殺君，許世子不嘗藥為殺父。春秋有誅意之法，是不可縱也。婦竟論死。后希仲夢一女子拔發(fā)持劍，捕膺而至，曰：我無死法，爾何助之急也，以刀刺之。旦日其利處痛甚。自是夜必來，遂歸。歸數(shù)日，鬼復(fù)至，愈傷使巫視之。如夢，竟死。夫某公侵盜有據(jù)，于法得死，直為大僚所治，某言非虛妄。特意出于私，尚罹險過，況傳聞有未實者乎？若希仲誅意之說，非法家所忍言，直為鬼難矣。事輩讀律佐治，身當(dāng)其任，自不得曲法姑寬。如不在其位，又何忍下石耶？
仁恕獲福
外舅之母舅韓其相先生名大鏞榜姓何居蕭山之迎龍閘，為諸生時，工刀筆，久困場屋，且無子。館公安懸幕，治刑名，絕意進取。雍正癸卯，夢人召而語之曰：“汝因筆孽多，盡削祿嗣。今治獄仁恕，償汝科及子，其速歸?！睍r已七月初旬，韓不之信也。越適夕復(fù)夢如故，答以試期不及。神曰：“吾當(dāng)送汝?！卞欢崩須w裝，江行風(fēng)利。八月初二日抵抗。適中丞大收遺才，補送入，果中式。次年舉一子。
乾隆十三年外舅尉山阻濟源大司空衛(wèi)公哲治方守淮安，詢知舊客山陰姚升階先生為外舅姻連，因言：先生在幕十余年，無刻不以息事為念。偶罪一人，則旁皇周室行，食飲不怡，真仁人也。其子由乾隆壬申舉人官肅州同告養(yǎng)歸侍先生躬膺，效封與德配，白首相莊，安養(yǎng)二十余年，見家孫斌游癢，年八十余，無疾而終。公之言驗矣。又會稽唐我佩先生久幕江蘇，治獄慈慎，有唐老佛之稱。子廷槐，乾隆辛末進土令江西。時先生親享祿養(yǎng)也?！ 〖衫笔?br />
同里丁君某游幕河南，為制府田公賞識。羔幣充庭者十余年。余年十歲時，君歸里。過先大父，先大父問其何以得致盛名。君累舉數(shù)事，余童呆不能解。記先大父曰：“得毋太辣手乎？”君曰：“不如此則事不易了?！本热?，先生姚奉茗以進。先大父曰：“頃丁某言，汝聞否？雖多財，不足羨也。辣則忍，忍則刻，恐造孽不少，其能久乎？”復(fù)摩余項曰：“省否？”封曰：“省。”先大父曰：“省便好。”未幾，丁君旅沒，厥永年十五六，酷嗜飲博，不六七年，資產(chǎn)罄盡，婦亦死。遂流蕩不知所終。余舊撰館聯(lián)所云“辣手須防人不堪者”，志先大父訓(xùn)也。
擇主人獲益
前言就館宜慎，猶為處館言之。實則人品成敗，所關(guān)尤知。蓋尋常友朋，鮮能經(jīng)年聚處，惟幕友之與主人，朝夕相習(xí)，性情氣質(zhì)最易染移。所主非人，往往遠(yuǎn)離其本。吳余初入幕時，借無知識，在外勇署二年，本甚預(yù)官事也。運至常州主海陽胡公，舉目生疏，始凜凜自勵。公官太守而自奉儉約，過于寒士。無聲色嗜好，無游淡狂語。日未出，先仆從起坐書室，治官文書，夜必二更余方入內(nèi)室。風(fēng)雨寒暑無間。每辦一事，必撤始終反覆辯難，以求其是。嘗言心之職思，愈用愈出。思字之義，以心為田。田中橫豎二畫，四面俱到，缺一面，便不成字。僚屬號公三世佛，調(diào)過去現(xiàn)在未來無不周計也。余司書記，而公善余持論，遇刑名錢谷大事，必把其議頗多□蕘之彩。余是以樂為知己用。既敬公正直廉勤，又以公之生年月同先君子。僅后先君子一日，益嚴(yán)事之。公亦雅器重金，有國士之目，禮貌視他友加等。故他友皆苦公瑣細(xì)，不樂久居。余獨相依六載。覺上身制事之道，師資不少，其后擇主與公異輒不就?？鬃釉唬骸熬邮前钜?。”其大夫之賢者。豈可茍焉已哉。幕客亦宜早眠早起，常使精神有余，則慮事精詳，下手周到。且主人就問無阻，日親日信，可以隨機盡言，每有賓主心跡闊略者未始不由于自疏也。
玉成有自 余安貧自守，固稟二母訓(xùn)，不敢隕越。然玉我于成，臨桂中堂陳公實有力焉，而人未之知也。往歲庚辰二月，余館長洲。有某髯者，蠱余以利，調(diào)非此不足濟貧。且詭邱前輩知名諸君，以相款動。并道余納賂之術(shù)，余笑而不答。髯意余諾也。如其述來。嚴(yán)斥之。增賂以復(fù)。余甚恐，擬批提主訟人。髯來揭，大詫。余謝曰：主人意也，遂絕之。至七月。余歸應(yīng)鄉(xiāng)試。代庖者，誤為所惑。比余九月至館，甫三日而事敗，奉中丞訪究，二人蒼黃竄逸二中丞臨佳公也。于是余私自幸，益驚然于法之不可試，利之不可近，貞初志以迄今未嘗見葉于大人先生。蓋數(shù)十年來，得力全在懷刑二字也。
余既書佐治藥言四十則。示孫甥蘭后。歸里后，偶有記憶，又得二十六則。皆館中所躬行而習(xí)言者命兒子繼訪錄草，寄甥紀(jì)人前編，微事處額近果報，藉以相規(guī)，行益自勉也。乙己小春五日龍莊居士跋?！ ∑陀蓄}巫馬期聽訟臺舊句，云聽訟斯無訟，懷刑自措刑，不謂適得此書之意。跋續(xù)佐治藥言
余以佐治藥言印本貽煥曾。后煥曾謁選人北上，挈其甥蘭啟過余敘別，聯(lián)舫至吳門。蘭啟復(fù)出，煥曾續(xù)辰藥言二十六則。卷卷然條省事之目，申辣手之誡，綴以徵應(yīng)而自著。師盜所由及懷刑之益。蓋仁人之用心深摯矣。余嘗讀雙節(jié)堂贈言集錄至趙太守書后具記。煥曾辦平湖洋匪始末，以身之去就，爭囚罪出入，卒得平反?？挥跓ㄔ品A慈訓(xùn)為不撓其志。及見芮明府書后，煥曾之舉于鄉(xiāng)也。其初卷未出房。夜有飛瓦示警。覆校薦售，則又曉然于天之所為報。煥曾以章二母之教者。固若是其鄉(xiāng)應(yīng)也。當(dāng)煥曾總角時。其大父為更今名。早信世澤涵德，韜光必耀，復(fù)繼以厥考淇尉公之廉惠。二母之賢節(jié)，其發(fā)跡固宜然。煥曾鄉(xiāng)舉即在洋匪獄后。則煥曾之佐治仁恕。不續(xù)遏佚前光之苦心。鬼神不既昭鑒之乎？讀藥言而知不敢負(fù)心造孽之語，誓于二母。讀續(xù)藥言而知或手不堪之聯(lián)本于祖訓(xùn)。嗚呼！煥曾之以佐治名也，其來有自矣。他日以佐人者自為推此心，而廣之福世福身，又可易量乎哉！是為跋。乾隆丙午三月二十一日鮑廷博書于平江舟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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