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璋云：「目曰山至數(shù)者，山有金玉可以立幣，以幣準(zhǔn)穀，以穀權(quán)物，以物應(yīng)幣，操幣以衡穀物，輕重在上，如環(huán)無端，故名為至數(shù)。」張佩綸云：「此篇文已錯亂。《事語篇》「桓公問管子曰：事之至數(shù)可聞乎？管子曰何謂至數(shù)？」乃此篇開宗語?！负沃^至數(shù)」，當(dāng)是桓公問詞。今已無由理董。就此篇析之，國會一節(jié)之前，當(dāng)有準(zhǔn)衡輕重兩節(jié)。當(dāng)依《通典》取《地數(shù)篇》準(zhǔn)衡之?dāng)?shù)一節(jié)，歸入此篇?！掇穸绕贰钢^之國軌」一節(jié)，與此篇「謂之國會」、「謂之國簿」相類。拾殘網(wǎng)佚，略還舊觀，未知其有當(dāng)否也?！裹S鞏云：「至數(shù)，言輕重之極致也。山字衍文?！乖陌福阂陨细髡f皆非也。山字非衍文，解已見《山國軌篇》。至數(shù)即善計，解已見《事語篇》。山至數(shù)者，猶言至善之理財計劃也?！ √嵋喝墓卜质欢危慷握f明一個問題。段與段間除有時用一「又」字表示互相連接外，在內(nèi)容上則毫無有機之聯(lián)系。其體例與《揆度》及《輕重甲》以下各篇相同。第一段，對梁聚「輕賦稅而肥籍?dāng)俊拐f之批判。第二段對請士「官百能」說之批判。第三段論天子失權(quán)之原因。第四段論終身有天下之道。第五段論所謂「國會」之意義及其措施。第六段對特所主張的厚葬論之批判。第七段論不予人以壤及不授人以財。第八段論行幣乘馬之?dāng)?shù)。第九段論攔牢策。第十段論準(zhǔn)時五勢之?dāng)?shù)。第十一段論為諸侯與遍有天下應(yīng)採取不同之經(jīng)濟政策。
桓公問管子曰：「梁聚〔一〕謂寡人曰：「古者輕賦稅而肥籍?dāng)俊捕常∠聼o順于此者矣〔三〕。」梁聚之言何如？」
管子對曰：「梁聚之言非也。彼輕賦稅則倉廩虛。肥籍?dāng)縿t械器不奉，而諸侯之皮幣不衣〔四〕。倉廩虛，則倳賤無祿〔五〕。外，皮幣不衣於天下；內(nèi)，國倳賤〔六〕。梁聚之言非也。君有山，山有金，以立幣。以幣準(zhǔn)穀而授祿〔七〕，故國穀斯在上〔八〕，穀賈什倍。農(nóng)夫夜寢蚤起，不待見使，五穀什倍。士半祿而死君，農(nóng)夫夜寢蚤起，力作而無止〔九〕。彼善為國者，不曰使之，使不得不使，不曰貧之，使不得不用〔一０〕，故使民無有不得不使者〔一一〕。夫梁聚之言非也?！埂 』腹唬骸干啤?。
〔一〕張文虎云：「「梁聚」如前《事語篇》「佚田」，此篇「梁聚」、「請士」、「特」及《輕重甲篇》「癸乙」，《乙篇》「癸度」、「衡」，蓋皆寓言，實無其人。」
〔二〕何如璋云：「肥猶厚也。賦者正供，斂者雜稅，籍則折徵其錢。言輕收正供之穀，厚取雜稅以錢也?！箯埮寰]云：「《秦策》：「省攻伐之心而肥仁義之誡?！垢咦ⅲ骸甘?，減。肥，猶厚也?！贡艘允Ψ剩艘暂p對肥。」元材案：肥，古俷字，解已見《事語篇》。肥籍?dāng)浚幢〖當(dāng)?。何、張二氏說皆非。郭沫若以「肥」字為「非」字之誤，亦非。 〔三〕元材案：取即《孟子。滕文公篇》「取於民有制」之取。順即《管子。牧民篇》「政之所興在順民心」之順。本書著者根本主張「不籍而贍國」，對於儒家及《管子》其他各篇之主張輕賦稅薄籍?dāng)空哂葹榉磳?，故特託為梁聚之言而駁斥之。
〔四〕元材案：一本「械器不奉」下又有「械器不奉」四字，《御覽。治道部》引此「衣」作「至」，均不可從?！感灯鳌古c「皮幣」對文。械器相當(dāng)於《巨（筴）乘馬篇》「縣里邑百官皆當(dāng)奉器械備」之器械，皮幣則相當(dāng)於《山國軌篇》「女貢織帛茍合於國奉者」之織帛，衣即《史記。貨殖列傳》「故齊冠帶衣履天下」之衣。此蓋言器械織帛皆出於百工女貢，若徵斂太薄，則一方面兵器田器不供於用，又一方面冠帶衣履不能大量輸出。故曰「肥籍?dāng)縿t械器不奉，而諸侯之皮幣不衣」也。此二句又與上文「輕賦稅則倉廩虛」句互為對文。下文乃分承而申言之。
〔五〕元材案：「倳」字在本書中凡十見（計本篇二見，《輕重甲篇》四見，《乙篇》、《丁篇》、各二見）。有作名詞用者，此處兩倳字是也。有作動詞用者，如《輕重甲》及《輕重乙》之「倳戟」，《輕重甲》及《輕重丁》之「倳耜」是也。倳戟、倳耜解詳《輕重甲篇》。此處兩倳字皆與「士」字通，謂戰(zhàn)士也。下文「士半祿而死君」，蓋即緊承此「倳賤無祿」句而言。孫詒讓以「倳與吏通，倳與事同」者非。又案《史記。平準(zhǔn)書》云：「是時財匱，戰(zhàn)士頗不得祿矣?！梗ā稘h書。食貨志》同）又《鹽鐵論。力耕篇》云：「往者財用不足，戰(zhàn)士或不得祿。而山東被災(zāi)，齊趙大飢。賴均輸之富，倉廩之積，戰(zhàn)士以奉，飢民以賑?！顾^「戰(zhàn)士頗不得祿」，「戰(zhàn)士或不得祿」，與此處所云：「倳賤無祿」，語意正同。然則倳之通士，此又其一旁證矣。
〔六〕元材案：《御覽。治道部》七引此無「外」字，「內(nèi)」作「則」，「衣」作「至」。張文虎云：「內(nèi)當(dāng)為「而」字之誤?！付辜础竸t」也?！菇癜竿鈨?nèi)對文。且緊與上文相接，條理甚為分明?！队[》引及張氏說皆非。
〔七〕元材案：「以幣準(zhǔn)穀而授祿」，謂以貨幣發(fā)給奉祿，代替穀物也。下文又云：「士受資以幣，大夫受邑以幣，人馬受食以幣?！褂衷疲骸妇詭刨x祿?！挂詭攀诘?，其制亦始於漢代。《漢書。東方朔傳》：朔曰：「朱儒長三尺餘，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臣朔長九尺，亦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勾宋涞蹠r事也。然此時尚是粟錢並行。至元帝時，則完全以幣而不以穀。《貢禹傳》「禹言：……拜為諫大夫，秩八百石，奉錢月九千二百?！职轂楣獾摯蠓颍榷?，奉錢月萬二千。」又稱：「宜罷採珠玉金銀之官，亡復(fù)以為幣?！舛惖撡n，皆以布帛及穀，使百姓壹?xì)w於農(nóng)，復(fù)古道便?！箍梢娫蹠r，租稅祿賜皆以貨幣徵收及支付。故貢禹遂有請改用布帛及穀以復(fù)古道之建議。此文之成，決不得在漢元帝以前，此又其一證矣。
〔八〕李哲明云：「斯，盡也。言穀盡在上也?！对姟罚骸竿鹾账古梗豆{》：「斯，盡也?！埂秴斡[。報更篇》：「斯食之」，注：「斯猶盡也。」此斯字義同?！乖陌福骸竾Y斯在上」猶言國穀皆為國家所獨占。
〔九〕張佩綸云：「「農(nóng)夫」二句，複下文而衍。「五穀什倍」，當(dāng)作「五穀之賈什倍」。及覆舉上文，當(dāng)在下句「農(nóng)夫夜寢蚤起」上?！赴搿棺x曰判?！墩f文》：「判，分也?！拱氲摢q言分祿。一說，《漢書。項籍傳》：「卒食半菽」，注引孟康曰：「半，五斗器名也?！寡允空瓷分摱礊榫酪?。穀賈什倍，則農(nóng)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盡力於畎畝矣?！固狰檻c云：「「穀賈什倍」以下，句多複衍。原文當(dāng)云：「穀賈什倍，士半祿而死君。農(nóng)夫夜寢蚤起，不待見使，力作而無止?！埂孤勔欢嘣疲骸浮肝宸Y什倍」即「穀價什倍」之異文，當(dāng)刪?！噶ψ鞫鵁o止」，當(dāng)升在「農(nóng)夫夜寢蚤起」句下。下「農(nóng)夫夜寢蚤起」句即上句之複。當(dāng)刪?！覆淮娛埂巩?dāng)在「士半祿而死君」下。謂士不待見使而為君致死也?！皋r(nóng)夫夜寢蚤起，力作而無止」，與「士半祿而死君，不待見使」，語法一律。「止」與「使」韻。」元材案：三氏說皆非也?！肝宸Y什倍」與「穀賈什倍」不同。後者指五穀之價格而言，前者則謂五穀之生產(chǎn)量。安井衡云：「穀價什倍，農(nóng)夫喜其利己，夜深始寢，早旦乃起，以勉其業(yè)，不待上使之，五穀之多什倍於他日。穀價既貴，半祿所得，五倍於他日，故亦感恩死君也?！沟闷淞x矣。本書作者，固力主無籍於民者。蓋「輕賦稅薄籍?dāng)俊?，既有「倉廩虛」及「器械不奉」「諸侯不衣」之弊，而重之厚之，又有強求而致囂號之虞。故特提出開山採金，立幣授祿之策，使五穀盡為政府所有，造成五穀之獨占價格。穀價既貴，農(nóng)夫見其有利可圖，不須封建國家之役使，必將夙興夜寐，自動勤勉，以期收穫之增加，故曰「五穀什倍」也?！甘堪氲摱谰拐?，士即倳，謂戰(zhàn)士也?！赴氲摗拐?，對「全祿」而言?！豆茏?。侈靡篇》云：「毋全祿，貧國而用不足。」猶云「半薪」矣。此謂穀價既漲之后，乃當(dāng)一反以前之所為，改「以幣準(zhǔn)穀」為「以穀準(zhǔn)幣」，支付其俸祿。所得穀數(shù)雖僅及穀價未漲前之一半，而此一半之貨幣收入，則已五倍於他日。例如當(dāng)以幣準(zhǔn)穀之時，每人月給穀十石，每石五元，合計不過五十元。及穀價什倍之後，以穀準(zhǔn)幣，即以月給穀五石計算，每石五十元，合計亦有二百五十元，故能盡忠死職於君也。然則今日資本主義國家提高名義工資向工人進(jìn)行剝削之最毒辣的手段，本書著者在二千年前即已發(fā)明而應(yīng)用之矣。
〔一０〕元材案：此段文字又見《揆度篇》。唯彼處「善為國」作「善為天下」，「不曰貧之」作「不曰用之」。王念孫云：「「貧」字義不可通?！掇穸绕贰肛殹棺鳌赣谩?，是也。兩「使」字兩「用」字皆上下相應(yīng)。」
〔一一〕丁士涵云：「「不得不使」，疑當(dāng)作「不用不使」。承上「不得不使」「不得不用」言之，言使民無有不為我用不為我使也?！?br />
桓公又問於管子曰：「有人教我，謂之請士。曰：「何不官百能？」〔一〕」
管子對曰：「何謂百能〔二〕？」
桓公曰：「「使智者盡其智，謀士盡其謀，百工盡其巧?！埂踩橙舸藙t可以為國乎？」
管子對曰：「請士之言非也。祿肥則士不死，幣輕則士簡賞，萬物輕則士偷幸。三怠在國，何數(shù)之有〔四〕！彼穀十藏於上〔五〕，三游於下，謀士盡其慮，智士盡其知，勇士輕其死。請士所謂妄言也。不通於輕重，謂之妄言〔六〕?！?br />
〔一〕何如璋云：「請士之名與梁聚一例，不必實有其人。」元材案：此言是也。此官字亦當(dāng)讀為管。官百能即《山權(quán)數(shù)篇》「能皆已官」、《國準(zhǔn)篇》「周人之王，官能以備物」之意?！ 捕吃陌福骸赴倌堋股纤泼摗腹佟棺?。
〔三〕元材案：「使智者」三句，是桓公述請士之言。「若此」云云，方是桓公問語。
〔四〕元材案：「祿肥」云云，戴望云：「此肥字亦當(dāng)訓(xùn)薄。與上「肥籍?dāng)俊沽x同?！箯埮寰]說同。輕謂價值低落。幣輕即幣價低落，萬物輕即物價低落也。簡賞，解已見《巨（筴）乘馬篇》。偷，偷安。幸，僥倖。三怠，指士不死、士簡賞、士偷幸而言。謂國有三怠，雖欲管制百能，亦不能有良好結(jié)果也。
〔五〕豬飼彥博云：「十當(dāng)作七?！勾魍f同。郭沫若云：「此節(jié)當(dāng)有奪文。請士願「使智者盡其智，謀士盡其謀，百工盡其巧」，而管仲責(zé)以「祿肥則士不死，幣輕則士簡賞，萬物輕則士偷幸，三怠在國，何數(shù)之有？」針鋒不相對?！乖陌福贺i飼說是，郭說非也。十分國穀，而以其七集中於政府手中，僅以其三流通於市場，則五穀之獨占價格即可造成。人民欲取得政府手中之穀，以自維其生命，不得不任其能，竭其智，勸其業(yè)，樂其事以盡忠於政府。則政府不必管制百能而自無不死、簡賞、偷幸之患矣?！秶钇吩疲骸腹嗜司龗镀涫常仄溆?，據(jù)有餘而制不足，故民無不累於上也?！沽x與此同?！ 擦吃陌福骸渡綑?quán)數(shù)篇》云：「能皆已官，時皆已官，萬物之終始君皆已官之矣?！埂改芙砸压佟?，即「官百能」之意?？梢姟渡綑?quán)數(shù)篇》是主張「官百能」者，而本篇作者則對此表示不能同意。故託為請士之言而駁斥之，一則曰「請士之言非也」，再則曰「何數(shù)之有」，三則曰「不通於輕重，謂之妄言」，此亦本書各篇意見不盡一致之證。陶鴻慶以「「不通於輕重」二句為乃注之誤入正文」者非?！ 』腹珕栰豆茏釉唬骸肝粽咧苋擞刑煜?，諸侯賓服，名教〔一〕通於天下，而奪於其下〔二〕。何數(shù)也？」
管子對曰：「君分壤而貢入，市朝同流〔三〕。黃金，一筴也；江陽之珠，一筴也；秦之明山之曾青，一筴也〔四〕。此謂以寡為多，以狹為廣。軌出〔五〕之屬也?！?br />
桓公曰：「天下之?dāng)?shù)盡於軌出之屬也」〔六〕？
「今國穀重什倍而萬物輕〔七〕，大夫謂賈之〔八〕：「子為吾運穀而斂財?！狗Y之重一也，今九為餘〔九〕。穀重而物輕，若此則國財九在大夫矣。國歲反一〔一０〕，財物之九者倍重而出矣。財物在下，幣之九在大夫。然則幣穀羨在大夫也〔一一〕。天子以客行令以時出，熟穀之人亡〔一二〕，諸侯受而官之〔一三〕，連朋而聚與〔一四〕，高下萬物以合民用〔一五〕。內(nèi)則大夫自還〔一六〕而不盡忠，外則諸侯連朋合與，熟穀之人則去亡〔一七〕，故天子失其權(quán)也。」
桓公曰：「善?！?br />
〔一〕張佩綸云：「《禮記。表記。鄭注》：「名者謂聲譽也。」」元材案：《國語。周語》「言以信名」，注：「名，號令也?！菇桃嗔钜?。《史記。商君列傳》「教之化民也深於命」，《索隱》引劉氏云：「教謂商鞅之令」是也。名教通於天下，即號令貫徹於天下，言其勢力之廣大也?！队碡暋罚骸嘎暯谭箪端暮！！沽x與此同。張氏說非。
〔二〕郭沫若云：「「奪」字當(dāng)是「尃」，即「敷」之古字。「名教奪於其下」頗為不詞?！乖陌福簥Z於其下，謂天子號令之權(quán)為下所奪。下文云「故天子失其權(quán)也」，可證。郭氏說非。
〔三〕元材案：市朝又見《揆度篇》，即市場?！妒酚?。孟嘗君列傳》「過市朝者」，《索隱》云：「市之行位有如朝列，因言市朝也?！埂尔}鐵論。本議篇》云：「市朝以一其求?！埂读Ω吩疲骸甘谐荨！埂跺e幣篇》云：「古者市朝而無刀幣?！箍梢姶艘酀h人常用語。「分壤而貢入，市朝同流」者，謂按照各地特產(chǎn)，定為貢品，使其在市場中流通也。
〔四〕孫星衍云：「《揆度篇》：「汝漢水之右衢黃金，一筴也；江陽之珠，一筴也；秦明山之曾青，一筴也?！股稀钢棺盅?。「黃金」上當(dāng)依補「汝漢水之右衢」六字。」丁士涵云：「「黃金」上亦當(dāng)有所出之地名，與下文一例?！盖刂魃健寡堋钢棺??！掇穸绕吩圃剖瞧渥C。」元材案：本書言黃金出產(chǎn)地不一其稱。或曰：「金起於汝漢之右洿」（《地數(shù)》），或曰「黃金起於汝漢水之右衢」（《揆度》），或曰「金出於汝漢之右衢」（《輕重乙》），或曰「楚有汝漢之黃金」（《輕重甲》、《地數(shù)》），似不可專據(jù)《揆度篇》改。「江陽之珠」又分見《揆度篇》，解已見《國蓄篇》?！钢棺忠嗖槐匮?，秦明山即秦之明山也。秦之明山，其地自當(dāng)在關(guān)中，但所在已不可考矣。張佩綸謂「秦之明山即秦之南山」，于鬯謂「秦之明山當(dāng)作秦明之山」，均無根據(jù)，故不從之。曾青即銅精，其色極青，可供繪畫。見《荀子。王制篇》。
〔五〕張佩綸云：「「軌」與「宄」通，姦也。出，生也。此屬皆易生姦，周人之利權(quán)乃為所奪?！孤勔欢嘣疲骸浮杠墶挂勺x為「九」?！乖陌福骸杠壋觥共辉~，疑為「輕重」二字之誤?！掇穸绕吩疲骸复酥^以寡為多，以狹為廣，天下之?dāng)?shù)，盡於輕重矣?！辜醋鳌篙p重」，可以為證。下仿此。郭沫若說與予同。張、聞二氏說皆非。又案：《管子。乘馬篇》云：「市者貨之準(zhǔn)也?！试唬菏姓呖梢灾喙讯荒転槎喙选！苟颂巹t云：「此謂以寡為多，以狹為廣，輕重之屬也?！埂掇穸绕芬嘣疲骸复酥^以寡為多，以狹為廣。天下之?dāng)?shù)盡於輕重矣?！褂帧渡綑?quán)數(shù)篇》云：「君通於廣狹之?dāng)?shù)，不以狹畏廣。通於輕重之?dāng)?shù)，不以少畏多?！埂冻笋R篇》謂不能為多寡，而輕重諸篇則云輕重之屬應(yīng)以寡為多。蓋前者以貨物言，後者以貨幣言。貨物之生產(chǎn)通全國而計之，本有一定之?dāng)?shù)量，且市場職在流通，而不在生產(chǎn)，故曰「不能為多寡」。至貨幣之贏利，則固隨輕重之筴之應(yīng)用而一可為十，十可為百，無可為有，貧可為富。此其所以不同耳。
〔六〕郭沫若云：「自「黃金一筴也」以下至「天下之?dāng)?shù)盡於軌出之屬也」，乃《揆度篇》玉幣七筴節(jié)別本之脫簡，羼入於此。七筴脫去四筴半。可注意者「秦之明山之曾青一筴也」與「此謂以寡為多，以狹為廣」之間，脫去「禺氏邊山之玉一筴也」九字，蓋恰奪去一簡。其簡為八寸簡，故僅能容此字?jǐn)?shù)也?！乖陌福罕緯髌漠愒~之處不一而足。如「玉起於禺氏」一段，分見於《國蓄》、《地數(shù)》、《揆度》及《輕重乙》等四篇?！肝嵊杜_榭」一段，分見於《海王》、《國蓄》及《輕重甲》等三篇?！竾惺曛睢挂欢?，分見于《國蓄》及《輕重乙》兩篇?！甘谥沂耸雏}」一段，分見於《海王》及《地數(shù)》兩篇?！阜螨R衢處之本」一段，分見於《地數(shù)》及《輕重乙》兩篇?！副酥T侯之穀十」一段，分見於《山至數(shù)》及《輕重乙》兩篇?！皋r(nóng)夫寒耕暑蕓」一段，分見於《巨（筴）乘馬》及《事語》兩篇。「楚有汝漢之金」一段，分見於《地數(shù)》及《輕重甲》兩篇?！甘略倨浔尽挂欢危忠婌丁掇穸取芳啊遁p重甲》兩篇。各篇所言，不僅文字上有差異，甚至內(nèi)容亦多有相反者，如《國蓄篇》有「以田畝籍謂之禁耕」，而《海王》及《輕重甲篇》則無之。此外，同是論封地制度，而《事語》及《輕重乙》不同。同是論生產(chǎn)工具，而《海王》及《輕重乙》不同。同是論古史傳說，而《揆度》、《國準(zhǔn)》及《輕重戊》不同。以彼例此，則此篇與《揆度篇》所論之玉幣制度，亦不能謂為是某篇脫簡羼入某篇。此蓋由于各篇不是一時一人所作，故所反映之內(nèi)容亦自因之而不能一致。若必一一據(jù)甲改乙，則未免無事自擾矣。又按：此「軌出」二字亦是「輕重」二字之誤?！敢病古c「邪」通。
〔七〕戴望云：「「今國穀」上脫「管子曰」三字。」陶鴻慶說同。元材案：當(dāng)作「管子對曰」，與上文同。
〔八〕元材案：「大夫謂賈之」當(dāng)讀為一句?！钢故恰溉恕棺种??！掇穸绕吩疲骸溉粍t國財之一分在賈人?！褂衷唬骸竾鴰胖俜謴[於賈人。」又曰：「國之財物盡在賈人。」皆以「賈人」連稱，與此正同。下文「巧幣萬物輕重皆在賈之」，「之」字亦為「人」字之訛。于鬯以「之」字當(dāng)屬下讀者非。
〔九〕安井衡云：「一，同也。穀價什倍同於前，一當(dāng)什，故九為餘?！构粼疲骸浮钢亍巩?dāng)為「量」。量、重形近，並涉下文「穀重一也」而誤。言大夫藏穀之量本無增加，惟因「國穀重什倍而萬物輕」，即使投出藏穀十分之一以收購賤價之物，亦猶有九倍之餘藏也?！乖陌福荷衔摹缸訛槲徇\穀而斂財」，乃大夫謂賈人語。蓋「大夫旅壤而封，積實而驕上」（見下文），故其穀必多。當(dāng)此之時，國內(nèi)之穀，其價什倍。穀重而萬物輕，故大夫必乘時進(jìn)行其運穀斂財之術(shù)。當(dāng)穀價未漲之前，穀之價僅為一。今重什倍，什減一為九，是盈餘九倍。《山國軌篇》云：「穀一廩十，君常操九?！埂渡綑?quán)數(shù)篇》云：「物一也而十，是九為用?！沽x與此同。以九倍之餘收斂萬物，故國財之十分之九又入於大夫之家矣。二氏說皆失之。
〔一０〕豬飼彥博云：「「歲」疑當(dāng)作「藏」?！拱簿庠疲骸敢责N穀斂財，故財九在大夫，而王每歲反得其一。」郭沫若云：「「國歲反一」者，謂國穀之價回復(fù)原狀。即因大夫投出藏穀以收購財物，市場多穀故價跌?！乖陌福汗f是也。此即《山國軌篇》所謂「穀反準(zhǔn)」，及本篇下文所謂「穀準(zhǔn)反行」之意，解已見《山國軌篇》。蓋大夫之穀既以收購萬物而散於市場，散則輕，故其價又反於一也。豬飼及安井說皆非。
〔一一〕丁士涵云：「「幣之九在大夫」云云，當(dāng)作「穀之九在大夫，然則穀羨在大夫也?！菇癖尽阜Y」誤為「幣」，又衍一「幣」字，遂不可通。上文云「為吾運穀而斂財」，財即幣也。云「國財九在大夫」者，即運穀以斂之也。云「國歲反一，財物之九皆倍重而出」者，即以幣準(zhǔn)穀，幣仍反之民間也。故此云「財物在下」也。財物在下，則穀在上，故云「穀之九在大夫」也。穀在大夫，重一而九為餘，故云「穀羨在大夫」也。管子立環(huán)乘之幣，不過重輕輕重，一上一下，斷無幣穀盡斂於國，自壞其法也。」張佩綸云：「始則運穀以斂財，幣之九既在大夫。又用以斂穀，故幣穀之羨均在大夫?！构粼疲骸冈牟徽`。丁氏未得其解。大夫高價投出財物，故「財物在下，幣之九在大夫」，結(jié)果則大夫既有多餘之羨穀，又有多餘之貨幣，故曰「然則幣穀羨在大夫也。」」元材案：丁氏改「幣」為「穀」，又衍一「幣」字，並以「財」為即「幣」，穿鑿已甚。張說亦有未照。郭說得之。又案：《漢書。趙敬肅王彭祖?zhèn)鳌罚骸岗w王擅權(quán)，使使即縣為賈人榷會。（韋昭曰：「平會兩家買賣之賈者。榷者，禁他家，獨王家得為也?！箮煿旁唬骸讣?，就也。就諸縣而專榷賈人之會，若今和市矣?！梗┤攵囔秶舛?，以是趙王家多金錢?！箍梢娫诜饨ㄉ鐣?，封建貴族與商人互相勾結(jié)，狼狽為奸，乃確鑿有據(jù)之歷史事實。此處所言，蓋非虛語矣。
〔一二〕元材案：客即《荀子。君子篇》「天子四海之內(nèi)無客禮」之客，楊倞注引《禮記》云：「天子無客禮，莫敢為主焉?！埂尔}鐵論。禁耕篇》文學(xué)云：「天子適諸侯，升自阼階，諸侯納管鍵，執(zhí)策而聽命，示莫為主也。」義與此同。此言幣穀羨既在大夫，天子之主權(quán)為下所奪，是以主位而退居於客位也。「天子以客行令以時出」，當(dāng)作一句讀。令即號令。時即「急政暴虐，賦斂不時」之時。天子以客位而發(fā)號施令，其效之微，不言可知。而況其號令又不時發(fā)出，無有限制。熟穀之人身受政治上經(jīng)濟上之雙重壓迫，只有「逝將去女，適彼樂土」，以自求生存而已。熟穀之人，安井衡云「謂農(nóng)夫也」。今案：下文云：「諸侯受而官之，連朋而聚與，高下萬物以合民用?！箘t所謂熟穀之人，既可以與「諸侯連朋聚與，高下萬物以合民用」，豈是普通農(nóng)夫所能勝任？疑指專作糧食投機生意之地主兼商人而言。尹桐陽以「令」謂大夫，「熟」為「精熟」，「穀」為「善」，「熟穀之人」為「天子精善會計之人」者尤非。
〔一三〕元材案：此「官」字亦當(dāng)讀為管?！甘芏僦?，謂收容熟穀之人而管制之。《漢書。吳王濞傳》稱：「吳有豫章郡銅山，即招致天下亡命者盜鑄錢?！褂衷疲骸钙渚訃?，以銅鐵故，百姓無賦。卒踐更，輒予平賈。歲時存問茂材，賞賜閭里。它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頌共禁不與。」所謂「招致天下亡命者」，所謂「它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頌共禁不與」，即此文「諸侯受而官之」之意。又《輕重乙篇》云：「邊境諸侯受君之怨民，與之為善?！沽x與此同。
〔一四〕元材案：「連朋聚與」，即《漢書。武五子傳》燕王旦疏「連與成朋」之意。顏師古注云：「與，黨與也?！埂尔}鐵論。禁耕篇》云：「眾邪群聚，私門成黨?！沽x與此同。
〔一五〕元材案：合猶言兼并。「高下萬物以合民用」，即《鹽鐵論。禁耕篇》「豪民擅其用而專其利，決市閭巷，高下在口吻，貴賤無常，端坐而民豪」之意。猶言操縱物價，投機倒把矣。
〔一六〕王念孫云：「「還」與「環(huán)」同，謂自營也。」俞樾云：「「還」當(dāng)讀為「環(huán)」?！俄n非子。五蠹篇》曰：「自環(huán)者謂之私。」」
〔一七〕元材案：「去亡」二字乃秦漢人常用術(shù)語。湖北雲(yún)夢出土秦代法律中，「去亡」一詞凡九見。（一九七六年《文物》第八期《雲(yún)夢秦簡釋文》（三））又《管子。法法篇》云：「道正者不安，則材能之人去亡矣?！埂秴⒒计吩疲骸傅勒卟话?，則才能之人去亡?！埂妒酚洝Ｇ厥蓟时炯o(jì)》：尉繚曰：「秦王……不可與久游，乃亡去?！褂直R生相與謀曰：「始皇為人……未可為求仙藥，於是乃亡去?！褂帧尔}鐵論。未通篇》云：「細(xì)民不堪，流亡遠(yuǎn)去?！谷ゼ催h(yuǎn)去，亡即流亡也。又《輕重甲篇》云：「民無以待之，走亡而棲山阜」?！遁p重乙篇》云：「今發(fā)徒隸而作之，則逃亡而不守。」或作「去亡」，或作「亡去」，或作「走亡」，或作「逃亡」，其義一也。張文虎釋《參患篇》，謂「「去亡」不詞，當(dāng)衍其一」者失之?！ 』腹謫柟茏釉唬骸附K身有天下而勿失，為之有道乎〔一〕？」 管子對曰：「請勿施於天下，獨施之於吾國〔二〕。」 桓公曰：「此若言何謂也？」
管子對曰：「國之廣狹、壤之肥墝有數(shù)，終歲食餘有數(shù)，彼守國者守穀而已矣〔三〕?！乖弧菜摹常骸改晨h之壤廣若干，某縣之壤狹若干，則必積委幣，於是縣州里受公錢〔五〕。泰秋，國穀去參之一，君下令謂郡縣屬大夫里邑皆籍粟入若干。穀重一也，以藏於上者，國穀參分，則二分在上矣。泰春，國穀倍重，數(shù)也〔六〕。泰夏，賦穀以市●，民皆受上穀以治田土〔七〕。泰秋，田「穀之存子者若干，今上斂穀以幣」，民曰「無幣以穀」，則民之三有歸於上矣〔八〕。重之相因，時之化舉，無不為國筴。君用大夫之委，以流歸於上。君用民，以時歸於君。藏輕，出輕以重，數(shù)也。則彼安有自還之大夫獨委之〔九〕。彼諸侯之穀十，則使吾國穀二十，則諸侯穀歸吾國矣。諸侯穀二十，吾國穀十，則吾國穀歸於諸侯矣。故善為天下者，謹(jǐn)守重流，而天下不吾洩矣〔一０〕。彼重之相歸，如水之就下。吾國歲非兇也，以幣藏之，故國穀倍重，故諸侯之穀至也〔一一〕。是藏一分以致諸侯之一分，利不奪於天下，大夫不得以富侈。以重藏輕，國常有十國之筴也。故諸侯服而無止，臣●從而以忠。此以輕重御天下之道也。謂之?dāng)?shù)應(yīng)〔一二〕?！?br />
〔一〕元材案：上論天子奪於其下之原因。故此復(fù)問終身有天下而勿失之道。
〔二〕元材案：謂應(yīng)先從本國作起也。
〔三〕元材案：廣狹指面積言，肥墝指質(zhì)量言。墝音敲，瘠土也。有數(shù)即有軌，解已見《山國軌篇》，謂有通過調(diào)查統(tǒng)計而得之?dāng)?shù)據(jù)。尹注所謂「國之廣狹、肥墝，人之所食多少，其數(shù)君素皆知之」是也。此謂善為國者，當(dāng)以嚴(yán)守國穀為惟一要政，而調(diào)查統(tǒng)計又為守穀之最可靠的方法。此《山國軌篇》所以謂「不通於軌數(shù)而欲為國不可」也。
〔四〕元材案：「曰」字上當(dāng)脫「桓公曰云云」及「管子對」等字，「曰」以下乃管子語。
〔五〕元材案：「積委」二字連用，謂儲蓄也，一作「委積」，《管子。幼官篇》所謂「量委積之多寡」是也。公錢即公幣，解已見《山國軌篇》。此守穀之第一步驟也。其法：以縣為單位，調(diào)查其土地之廣狹肥墝、人之所食多少而統(tǒng)計之，以為積委貨幣之根據(jù)。即下文所謂「布幣於國，幣為一國陸地之?dāng)?shù)」者也。尹注云：「各於縣州里蓄積錢幣。所謂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藏繈千萬，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藏繈百萬?！褂衷唬骸腹X即積委之幣。」其說是也。然後以此所積委之公錢，貸之於縣中州里之農(nóng)夫?！毒蓿ük）乘馬篇》云：「謂百畝之夫：子之筴率二十七日為子之春事，資子之幣。」《山國軌篇》云：「然後調(diào)立環(huán)乘之幣，田軌之有餘於其人食者謹(jǐn)置公幣焉，大家眾，小家寡。」即受公錢之義矣。
〔六〕尹注云：「去，減也，丘呂反。一其穀價以收藏之。言先貯幣於縣邑，當(dāng)秋時，下令收糴也。則魏李悝行平糴之法，上熟糴三捨一，中熟糴二捨一，下熟中分之，蓋出於此。今言「去三之一」者，約中熟為準(zhǔn)耳?！构粼疲骸浮溉ァ褂胁亓x?！蹲髠鳌氛咽拍辍讣徰梢远榷ブ?，疏：「去即藏也?！蹲謺啡プ?/div>
桓公問管子曰：「梁聚〔一〕謂寡人曰：「古者輕賦稅而肥籍?dāng)俊捕常∠聼o順于此者矣〔三〕。」梁聚之言何如？」
管子對曰：「梁聚之言非也。彼輕賦稅則倉廩虛。肥籍?dāng)縿t械器不奉，而諸侯之皮幣不衣〔四〕。倉廩虛，則倳賤無祿〔五〕。外，皮幣不衣於天下；內(nèi)，國倳賤〔六〕。梁聚之言非也。君有山，山有金，以立幣。以幣準(zhǔn)穀而授祿〔七〕，故國穀斯在上〔八〕，穀賈什倍。農(nóng)夫夜寢蚤起，不待見使，五穀什倍。士半祿而死君，農(nóng)夫夜寢蚤起，力作而無止〔九〕。彼善為國者，不曰使之，使不得不使，不曰貧之，使不得不用〔一０〕，故使民無有不得不使者〔一一〕。夫梁聚之言非也?！埂 』腹唬骸干啤?。
〔一〕張文虎云：「「梁聚」如前《事語篇》「佚田」，此篇「梁聚」、「請士」、「特」及《輕重甲篇》「癸乙」，《乙篇》「癸度」、「衡」，蓋皆寓言，實無其人。」
〔二〕何如璋云：「肥猶厚也。賦者正供，斂者雜稅，籍則折徵其錢。言輕收正供之穀，厚取雜稅以錢也?！箯埮寰]云：「《秦策》：「省攻伐之心而肥仁義之誡?！垢咦ⅲ骸甘?，減。肥，猶厚也?！贡艘允Ψ剩艘暂p對肥。」元材案：肥，古俷字，解已見《事語篇》。肥籍?dāng)浚幢〖當(dāng)?。何、張二氏說皆非。郭沫若以「肥」字為「非」字之誤，亦非。 〔三〕元材案：取即《孟子。滕文公篇》「取於民有制」之取。順即《管子。牧民篇》「政之所興在順民心」之順。本書著者根本主張「不籍而贍國」，對於儒家及《管子》其他各篇之主張輕賦稅薄籍?dāng)空哂葹榉磳?，故特託為梁聚之言而駁斥之。
〔四〕元材案：一本「械器不奉」下又有「械器不奉」四字，《御覽。治道部》引此「衣」作「至」，均不可從?！感灯鳌古c「皮幣」對文。械器相當(dāng)於《巨（筴）乘馬篇》「縣里邑百官皆當(dāng)奉器械備」之器械，皮幣則相當(dāng)於《山國軌篇》「女貢織帛茍合於國奉者」之織帛，衣即《史記。貨殖列傳》「故齊冠帶衣履天下」之衣。此蓋言器械織帛皆出於百工女貢，若徵斂太薄，則一方面兵器田器不供於用，又一方面冠帶衣履不能大量輸出。故曰「肥籍?dāng)縿t械器不奉，而諸侯之皮幣不衣」也。此二句又與上文「輕賦稅則倉廩虛」句互為對文。下文乃分承而申言之。
〔五〕元材案：「倳」字在本書中凡十見（計本篇二見，《輕重甲篇》四見，《乙篇》、《丁篇》、各二見）。有作名詞用者，此處兩倳字是也。有作動詞用者，如《輕重甲》及《輕重乙》之「倳戟」，《輕重甲》及《輕重丁》之「倳耜」是也。倳戟、倳耜解詳《輕重甲篇》。此處兩倳字皆與「士」字通，謂戰(zhàn)士也。下文「士半祿而死君」，蓋即緊承此「倳賤無祿」句而言。孫詒讓以「倳與吏通，倳與事同」者非。又案《史記。平準(zhǔn)書》云：「是時財匱，戰(zhàn)士頗不得祿矣?！梗ā稘h書。食貨志》同）又《鹽鐵論。力耕篇》云：「往者財用不足，戰(zhàn)士或不得祿。而山東被災(zāi)，齊趙大飢。賴均輸之富，倉廩之積，戰(zhàn)士以奉，飢民以賑?！顾^「戰(zhàn)士頗不得祿」，「戰(zhàn)士或不得祿」，與此處所云：「倳賤無祿」，語意正同。然則倳之通士，此又其一旁證矣。
〔六〕元材案：《御覽。治道部》七引此無「外」字，「內(nèi)」作「則」，「衣」作「至」。張文虎云：「內(nèi)當(dāng)為「而」字之誤?！付辜础竸t」也?！菇癜竿鈨?nèi)對文。且緊與上文相接，條理甚為分明?！队[》引及張氏說皆非。
〔七〕元材案：「以幣準(zhǔn)穀而授祿」，謂以貨幣發(fā)給奉祿，代替穀物也。下文又云：「士受資以幣，大夫受邑以幣，人馬受食以幣?！褂衷疲骸妇詭刨x祿?！挂詭攀诘?，其制亦始於漢代。《漢書。東方朔傳》：朔曰：「朱儒長三尺餘，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臣朔長九尺，亦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勾宋涞蹠r事也。然此時尚是粟錢並行。至元帝時，則完全以幣而不以穀。《貢禹傳》「禹言：……拜為諫大夫，秩八百石，奉錢月九千二百?！职轂楣獾摯蠓颍榷?，奉錢月萬二千。」又稱：「宜罷採珠玉金銀之官，亡復(fù)以為幣?！舛惖撡n，皆以布帛及穀，使百姓壹?xì)w於農(nóng)，復(fù)古道便?！箍梢娫蹠r，租稅祿賜皆以貨幣徵收及支付。故貢禹遂有請改用布帛及穀以復(fù)古道之建議。此文之成，決不得在漢元帝以前，此又其一證矣。
〔八〕李哲明云：「斯，盡也。言穀盡在上也?！对姟罚骸竿鹾账古梗豆{》：「斯，盡也?！埂秴斡[。報更篇》：「斯食之」，注：「斯猶盡也。」此斯字義同?！乖陌福骸竾Y斯在上」猶言國穀皆為國家所獨占。
〔九〕張佩綸云：「「農(nóng)夫」二句，複下文而衍。「五穀什倍」，當(dāng)作「五穀之賈什倍」。及覆舉上文，當(dāng)在下句「農(nóng)夫夜寢蚤起」上?！赴搿棺x曰判?！墩f文》：「判，分也?！拱氲摢q言分祿。一說，《漢書。項籍傳》：「卒食半菽」，注引孟康曰：「半，五斗器名也?！寡允空瓷分摱礊榫酪?。穀賈什倍，則農(nóng)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盡力於畎畝矣?！固狰檻c云：「「穀賈什倍」以下，句多複衍。原文當(dāng)云：「穀賈什倍，士半祿而死君。農(nóng)夫夜寢蚤起，不待見使，力作而無止?！埂孤勔欢嘣疲骸浮肝宸Y什倍」即「穀價什倍」之異文，當(dāng)刪?！噶ψ鞫鵁o止」，當(dāng)升在「農(nóng)夫夜寢蚤起」句下。下「農(nóng)夫夜寢蚤起」句即上句之複。當(dāng)刪?！覆淮娛埂巩?dāng)在「士半祿而死君」下。謂士不待見使而為君致死也?！皋r(nóng)夫夜寢蚤起，力作而無止」，與「士半祿而死君，不待見使」，語法一律。「止」與「使」韻。」元材案：三氏說皆非也?！肝宸Y什倍」與「穀賈什倍」不同。後者指五穀之價格而言，前者則謂五穀之生產(chǎn)量。安井衡云：「穀價什倍，農(nóng)夫喜其利己，夜深始寢，早旦乃起，以勉其業(yè)，不待上使之，五穀之多什倍於他日。穀價既貴，半祿所得，五倍於他日，故亦感恩死君也?！沟闷淞x矣。本書作者，固力主無籍於民者。蓋「輕賦稅薄籍?dāng)俊?，既有「倉廩虛」及「器械不奉」「諸侯不衣」之弊，而重之厚之，又有強求而致囂號之虞。故特提出開山採金，立幣授祿之策，使五穀盡為政府所有，造成五穀之獨占價格。穀價既貴，農(nóng)夫見其有利可圖，不須封建國家之役使，必將夙興夜寐，自動勤勉，以期收穫之增加，故曰「五穀什倍」也?！甘堪氲摱谰拐?，士即倳，謂戰(zhàn)士也?！赴氲摗拐?，對「全祿」而言?！豆茏?。侈靡篇》云：「毋全祿，貧國而用不足。」猶云「半薪」矣。此謂穀價既漲之后，乃當(dāng)一反以前之所為，改「以幣準(zhǔn)穀」為「以穀準(zhǔn)幣」，支付其俸祿。所得穀數(shù)雖僅及穀價未漲前之一半，而此一半之貨幣收入，則已五倍於他日。例如當(dāng)以幣準(zhǔn)穀之時，每人月給穀十石，每石五元，合計不過五十元。及穀價什倍之後，以穀準(zhǔn)幣，即以月給穀五石計算，每石五十元，合計亦有二百五十元，故能盡忠死職於君也。然則今日資本主義國家提高名義工資向工人進(jìn)行剝削之最毒辣的手段，本書著者在二千年前即已發(fā)明而應(yīng)用之矣。
〔一０〕元材案：此段文字又見《揆度篇》。唯彼處「善為國」作「善為天下」，「不曰貧之」作「不曰用之」。王念孫云：「「貧」字義不可通?！掇穸绕贰肛殹棺鳌赣谩?，是也。兩「使」字兩「用」字皆上下相應(yīng)。」
〔一一〕丁士涵云：「「不得不使」，疑當(dāng)作「不用不使」。承上「不得不使」「不得不用」言之，言使民無有不為我用不為我使也?！?br />
桓公又問於管子曰：「有人教我，謂之請士。曰：「何不官百能？」〔一〕」
管子對曰：「何謂百能〔二〕？」
桓公曰：「「使智者盡其智，謀士盡其謀，百工盡其巧?！埂踩橙舸藙t可以為國乎？」
管子對曰：「請士之言非也。祿肥則士不死，幣輕則士簡賞，萬物輕則士偷幸。三怠在國，何數(shù)之有〔四〕！彼穀十藏於上〔五〕，三游於下，謀士盡其慮，智士盡其知，勇士輕其死。請士所謂妄言也。不通於輕重，謂之妄言〔六〕?！?br />
〔一〕何如璋云：「請士之名與梁聚一例，不必實有其人。」元材案：此言是也。此官字亦當(dāng)讀為管。官百能即《山權(quán)數(shù)篇》「能皆已官」、《國準(zhǔn)篇》「周人之王，官能以備物」之意?！ 捕吃陌福骸赴倌堋股纤泼摗腹佟棺?。
〔三〕元材案：「使智者」三句，是桓公述請士之言。「若此」云云，方是桓公問語。
〔四〕元材案：「祿肥」云云，戴望云：「此肥字亦當(dāng)訓(xùn)薄。與上「肥籍?dāng)俊沽x同?！箯埮寰]說同。輕謂價值低落。幣輕即幣價低落，萬物輕即物價低落也。簡賞，解已見《巨（筴）乘馬篇》。偷，偷安。幸，僥倖。三怠，指士不死、士簡賞、士偷幸而言。謂國有三怠，雖欲管制百能，亦不能有良好結(jié)果也。
〔五〕豬飼彥博云：「十當(dāng)作七?！勾魍f同。郭沫若云：「此節(jié)當(dāng)有奪文。請士願「使智者盡其智，謀士盡其謀，百工盡其巧」，而管仲責(zé)以「祿肥則士不死，幣輕則士簡賞，萬物輕則士偷幸，三怠在國，何數(shù)之有？」針鋒不相對?！乖陌福贺i飼說是，郭說非也。十分國穀，而以其七集中於政府手中，僅以其三流通於市場，則五穀之獨占價格即可造成。人民欲取得政府手中之穀，以自維其生命，不得不任其能，竭其智，勸其業(yè)，樂其事以盡忠於政府。則政府不必管制百能而自無不死、簡賞、偷幸之患矣?！秶钇吩疲骸腹嗜司龗镀涫常仄溆?，據(jù)有餘而制不足，故民無不累於上也?！沽x與此同?！ 擦吃陌福骸渡綑?quán)數(shù)篇》云：「能皆已官，時皆已官，萬物之終始君皆已官之矣?！埂改芙砸压佟?，即「官百能」之意?？梢姟渡綑?quán)數(shù)篇》是主張「官百能」者，而本篇作者則對此表示不能同意。故託為請士之言而駁斥之，一則曰「請士之言非也」，再則曰「何數(shù)之有」，三則曰「不通於輕重，謂之妄言」，此亦本書各篇意見不盡一致之證。陶鴻慶以「「不通於輕重」二句為乃注之誤入正文」者非?！ 』腹珕栰豆茏釉唬骸肝粽咧苋擞刑煜?，諸侯賓服，名教〔一〕通於天下，而奪於其下〔二〕。何數(shù)也？」
管子對曰：「君分壤而貢入，市朝同流〔三〕。黃金，一筴也；江陽之珠，一筴也；秦之明山之曾青，一筴也〔四〕。此謂以寡為多，以狹為廣。軌出〔五〕之屬也?！?br />
桓公曰：「天下之?dāng)?shù)盡於軌出之屬也」〔六〕？
「今國穀重什倍而萬物輕〔七〕，大夫謂賈之〔八〕：「子為吾運穀而斂財?！狗Y之重一也，今九為餘〔九〕。穀重而物輕，若此則國財九在大夫矣。國歲反一〔一０〕，財物之九者倍重而出矣。財物在下，幣之九在大夫。然則幣穀羨在大夫也〔一一〕。天子以客行令以時出，熟穀之人亡〔一二〕，諸侯受而官之〔一三〕，連朋而聚與〔一四〕，高下萬物以合民用〔一五〕。內(nèi)則大夫自還〔一六〕而不盡忠，外則諸侯連朋合與，熟穀之人則去亡〔一七〕，故天子失其權(quán)也。」
桓公曰：「善?！?br />
〔一〕張佩綸云：「《禮記。表記。鄭注》：「名者謂聲譽也。」」元材案：《國語。周語》「言以信名」，注：「名，號令也?！菇桃嗔钜?。《史記。商君列傳》「教之化民也深於命」，《索隱》引劉氏云：「教謂商鞅之令」是也。名教通於天下，即號令貫徹於天下，言其勢力之廣大也?！队碡暋罚骸嘎暯谭箪端暮！！沽x與此同。張氏說非。
〔二〕郭沫若云：「「奪」字當(dāng)是「尃」，即「敷」之古字。「名教奪於其下」頗為不詞?！乖陌福簥Z於其下，謂天子號令之權(quán)為下所奪。下文云「故天子失其權(quán)也」，可證。郭氏說非。
〔三〕元材案：市朝又見《揆度篇》，即市場?！妒酚?。孟嘗君列傳》「過市朝者」，《索隱》云：「市之行位有如朝列，因言市朝也?！埂尔}鐵論。本議篇》云：「市朝以一其求?！埂读Ω吩疲骸甘谐荨！埂跺e幣篇》云：「古者市朝而無刀幣?！箍梢姶艘酀h人常用語。「分壤而貢入，市朝同流」者，謂按照各地特產(chǎn)，定為貢品，使其在市場中流通也。
〔四〕孫星衍云：「《揆度篇》：「汝漢水之右衢黃金，一筴也；江陽之珠，一筴也；秦明山之曾青，一筴也?！股稀钢棺盅?。「黃金」上當(dāng)依補「汝漢水之右衢」六字。」丁士涵云：「「黃金」上亦當(dāng)有所出之地名，與下文一例?！盖刂魃健寡堋钢棺??！掇穸绕吩圃剖瞧渥C。」元材案：本書言黃金出產(chǎn)地不一其稱。或曰：「金起於汝漢之右洿」（《地數(shù)》），或曰「黃金起於汝漢水之右衢」（《揆度》），或曰「金出於汝漢之右衢」（《輕重乙》），或曰「楚有汝漢之黃金」（《輕重甲》、《地數(shù)》），似不可專據(jù)《揆度篇》改。「江陽之珠」又分見《揆度篇》，解已見《國蓄篇》?！钢棺忠嗖槐匮?，秦明山即秦之明山也。秦之明山，其地自當(dāng)在關(guān)中，但所在已不可考矣。張佩綸謂「秦之明山即秦之南山」，于鬯謂「秦之明山當(dāng)作秦明之山」，均無根據(jù)，故不從之。曾青即銅精，其色極青，可供繪畫。見《荀子。王制篇》。
〔五〕張佩綸云：「「軌」與「宄」通，姦也。出，生也。此屬皆易生姦，周人之利權(quán)乃為所奪?！孤勔欢嘣疲骸浮杠墶挂勺x為「九」?！乖陌福骸杠壋觥共辉~，疑為「輕重」二字之誤?！掇穸绕吩疲骸复酥^以寡為多，以狹為廣，天下之?dāng)?shù)，盡於輕重矣?！辜醋鳌篙p重」，可以為證。下仿此。郭沫若說與予同。張、聞二氏說皆非。又案：《管子。乘馬篇》云：「市者貨之準(zhǔn)也?！试唬菏姓呖梢灾喙讯荒転槎喙选！苟颂巹t云：「此謂以寡為多，以狹為廣，輕重之屬也?！埂掇穸绕芬嘣疲骸复酥^以寡為多，以狹為廣。天下之?dāng)?shù)盡於輕重矣?！褂帧渡綑?quán)數(shù)篇》云：「君通於廣狹之?dāng)?shù)，不以狹畏廣。通於輕重之?dāng)?shù)，不以少畏多?！埂冻笋R篇》謂不能為多寡，而輕重諸篇則云輕重之屬應(yīng)以寡為多。蓋前者以貨物言，後者以貨幣言。貨物之生產(chǎn)通全國而計之，本有一定之?dāng)?shù)量，且市場職在流通，而不在生產(chǎn)，故曰「不能為多寡」。至貨幣之贏利，則固隨輕重之筴之應(yīng)用而一可為十，十可為百，無可為有，貧可為富。此其所以不同耳。
〔六〕郭沫若云：「自「黃金一筴也」以下至「天下之?dāng)?shù)盡於軌出之屬也」，乃《揆度篇》玉幣七筴節(jié)別本之脫簡，羼入於此。七筴脫去四筴半。可注意者「秦之明山之曾青一筴也」與「此謂以寡為多，以狹為廣」之間，脫去「禺氏邊山之玉一筴也」九字，蓋恰奪去一簡。其簡為八寸簡，故僅能容此字?jǐn)?shù)也?！乖陌福罕緯髌漠愒~之處不一而足。如「玉起於禺氏」一段，分見於《國蓄》、《地數(shù)》、《揆度》及《輕重乙》等四篇?！肝嵊杜_榭」一段，分見於《海王》、《國蓄》及《輕重甲》等三篇?！竾惺曛睢挂欢?，分見于《國蓄》及《輕重乙》兩篇?！甘谥沂耸雏}」一段，分見於《海王》及《地數(shù)》兩篇?！阜螨R衢處之本」一段，分見於《地數(shù)》及《輕重乙》兩篇?！副酥T侯之穀十」一段，分見於《山至數(shù)》及《輕重乙》兩篇?！皋r(nóng)夫寒耕暑蕓」一段，分見於《巨（筴）乘馬》及《事語》兩篇。「楚有汝漢之金」一段，分見於《地數(shù)》及《輕重甲》兩篇?！甘略倨浔尽挂欢危忠婌丁掇穸取芳啊遁p重甲》兩篇。各篇所言，不僅文字上有差異，甚至內(nèi)容亦多有相反者，如《國蓄篇》有「以田畝籍謂之禁耕」，而《海王》及《輕重甲篇》則無之。此外，同是論封地制度，而《事語》及《輕重乙》不同。同是論生產(chǎn)工具，而《海王》及《輕重乙》不同。同是論古史傳說，而《揆度》、《國準(zhǔn)》及《輕重戊》不同。以彼例此，則此篇與《揆度篇》所論之玉幣制度，亦不能謂為是某篇脫簡羼入某篇。此蓋由于各篇不是一時一人所作，故所反映之內(nèi)容亦自因之而不能一致。若必一一據(jù)甲改乙，則未免無事自擾矣。又按：此「軌出」二字亦是「輕重」二字之誤?！敢病古c「邪」通。
〔七〕戴望云：「「今國穀」上脫「管子曰」三字。」陶鴻慶說同。元材案：當(dāng)作「管子對曰」，與上文同。
〔八〕元材案：「大夫謂賈之」當(dāng)讀為一句?！钢故恰溉恕棺种??！掇穸绕吩疲骸溉粍t國財之一分在賈人?！褂衷唬骸竾鴰胖俜謴[於賈人。」又曰：「國之財物盡在賈人。」皆以「賈人」連稱，與此正同。下文「巧幣萬物輕重皆在賈之」，「之」字亦為「人」字之訛。于鬯以「之」字當(dāng)屬下讀者非。
〔九〕安井衡云：「一，同也。穀價什倍同於前，一當(dāng)什，故九為餘?！构粼疲骸浮钢亍巩?dāng)為「量」。量、重形近，並涉下文「穀重一也」而誤。言大夫藏穀之量本無增加，惟因「國穀重什倍而萬物輕」，即使投出藏穀十分之一以收購賤價之物，亦猶有九倍之餘藏也?！乖陌福荷衔摹缸訛槲徇\穀而斂財」，乃大夫謂賈人語。蓋「大夫旅壤而封，積實而驕上」（見下文），故其穀必多。當(dāng)此之時，國內(nèi)之穀，其價什倍。穀重而萬物輕，故大夫必乘時進(jìn)行其運穀斂財之術(shù)。當(dāng)穀價未漲之前，穀之價僅為一。今重什倍，什減一為九，是盈餘九倍。《山國軌篇》云：「穀一廩十，君常操九?！埂渡綑?quán)數(shù)篇》云：「物一也而十，是九為用?！沽x與此同。以九倍之餘收斂萬物，故國財之十分之九又入於大夫之家矣。二氏說皆失之。
〔一０〕豬飼彥博云：「「歲」疑當(dāng)作「藏」?！拱簿庠疲骸敢责N穀斂財，故財九在大夫，而王每歲反得其一。」郭沫若云：「「國歲反一」者，謂國穀之價回復(fù)原狀。即因大夫投出藏穀以收購財物，市場多穀故價跌?！乖陌福汗f是也。此即《山國軌篇》所謂「穀反準(zhǔn)」，及本篇下文所謂「穀準(zhǔn)反行」之意，解已見《山國軌篇》。蓋大夫之穀既以收購萬物而散於市場，散則輕，故其價又反於一也。豬飼及安井說皆非。
〔一一〕丁士涵云：「「幣之九在大夫」云云，當(dāng)作「穀之九在大夫，然則穀羨在大夫也?！菇癖尽阜Y」誤為「幣」，又衍一「幣」字，遂不可通。上文云「為吾運穀而斂財」，財即幣也。云「國財九在大夫」者，即運穀以斂之也。云「國歲反一，財物之九皆倍重而出」者，即以幣準(zhǔn)穀，幣仍反之民間也。故此云「財物在下」也。財物在下，則穀在上，故云「穀之九在大夫」也。穀在大夫，重一而九為餘，故云「穀羨在大夫」也。管子立環(huán)乘之幣，不過重輕輕重，一上一下，斷無幣穀盡斂於國，自壞其法也。」張佩綸云：「始則運穀以斂財，幣之九既在大夫。又用以斂穀，故幣穀之羨均在大夫?！构粼疲骸冈牟徽`。丁氏未得其解。大夫高價投出財物，故「財物在下，幣之九在大夫」，結(jié)果則大夫既有多餘之羨穀，又有多餘之貨幣，故曰「然則幣穀羨在大夫也。」」元材案：丁氏改「幣」為「穀」，又衍一「幣」字，並以「財」為即「幣」，穿鑿已甚。張說亦有未照。郭說得之。又案：《漢書。趙敬肅王彭祖?zhèn)鳌罚骸岗w王擅權(quán)，使使即縣為賈人榷會。（韋昭曰：「平會兩家買賣之賈者。榷者，禁他家，獨王家得為也?！箮煿旁唬骸讣?，就也。就諸縣而專榷賈人之會，若今和市矣?！梗┤攵囔秶舛?，以是趙王家多金錢?！箍梢娫诜饨ㄉ鐣?，封建貴族與商人互相勾結(jié)，狼狽為奸，乃確鑿有據(jù)之歷史事實。此處所言，蓋非虛語矣。
〔一二〕元材案：客即《荀子。君子篇》「天子四海之內(nèi)無客禮」之客，楊倞注引《禮記》云：「天子無客禮，莫敢為主焉?！埂尔}鐵論。禁耕篇》文學(xué)云：「天子適諸侯，升自阼階，諸侯納管鍵，執(zhí)策而聽命，示莫為主也。」義與此同。此言幣穀羨既在大夫，天子之主權(quán)為下所奪，是以主位而退居於客位也。「天子以客行令以時出」，當(dāng)作一句讀。令即號令。時即「急政暴虐，賦斂不時」之時。天子以客位而發(fā)號施令，其效之微，不言可知。而況其號令又不時發(fā)出，無有限制。熟穀之人身受政治上經(jīng)濟上之雙重壓迫，只有「逝將去女，適彼樂土」，以自求生存而已。熟穀之人，安井衡云「謂農(nóng)夫也」。今案：下文云：「諸侯受而官之，連朋而聚與，高下萬物以合民用?！箘t所謂熟穀之人，既可以與「諸侯連朋聚與，高下萬物以合民用」，豈是普通農(nóng)夫所能勝任？疑指專作糧食投機生意之地主兼商人而言。尹桐陽以「令」謂大夫，「熟」為「精熟」，「穀」為「善」，「熟穀之人」為「天子精善會計之人」者尤非。
〔一三〕元材案：此「官」字亦當(dāng)讀為管?！甘芏僦?，謂收容熟穀之人而管制之。《漢書。吳王濞傳》稱：「吳有豫章郡銅山，即招致天下亡命者盜鑄錢?！褂衷疲骸钙渚訃?，以銅鐵故，百姓無賦。卒踐更，輒予平賈。歲時存問茂材，賞賜閭里。它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頌共禁不與。」所謂「招致天下亡命者」，所謂「它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頌共禁不與」，即此文「諸侯受而官之」之意。又《輕重乙篇》云：「邊境諸侯受君之怨民，與之為善?！沽x與此同。
〔一四〕元材案：「連朋聚與」，即《漢書。武五子傳》燕王旦疏「連與成朋」之意。顏師古注云：「與，黨與也?！埂尔}鐵論。禁耕篇》云：「眾邪群聚，私門成黨?！沽x與此同。
〔一五〕元材案：合猶言兼并。「高下萬物以合民用」，即《鹽鐵論。禁耕篇》「豪民擅其用而專其利，決市閭巷，高下在口吻，貴賤無常，端坐而民豪」之意。猶言操縱物價，投機倒把矣。
〔一六〕王念孫云：「「還」與「環(huán)」同，謂自營也。」俞樾云：「「還」當(dāng)讀為「環(huán)」?！俄n非子。五蠹篇》曰：「自環(huán)者謂之私。」」
〔一七〕元材案：「去亡」二字乃秦漢人常用術(shù)語。湖北雲(yún)夢出土秦代法律中，「去亡」一詞凡九見。（一九七六年《文物》第八期《雲(yún)夢秦簡釋文》（三））又《管子。法法篇》云：「道正者不安，則材能之人去亡矣?！埂秴⒒计吩疲骸傅勒卟话?，則才能之人去亡?！埂妒酚洝Ｇ厥蓟时炯o(jì)》：尉繚曰：「秦王……不可與久游，乃亡去?！褂直R生相與謀曰：「始皇為人……未可為求仙藥，於是乃亡去?！褂帧尔}鐵論。未通篇》云：「細(xì)民不堪，流亡遠(yuǎn)去?！谷ゼ催h(yuǎn)去，亡即流亡也。又《輕重甲篇》云：「民無以待之，走亡而棲山阜」?！遁p重乙篇》云：「今發(fā)徒隸而作之，則逃亡而不守。」或作「去亡」，或作「亡去」，或作「走亡」，或作「逃亡」，其義一也。張文虎釋《參患篇》，謂「「去亡」不詞，當(dāng)衍其一」者失之?！ 』腹謫柟茏釉唬骸附K身有天下而勿失，為之有道乎〔一〕？」 管子對曰：「請勿施於天下，獨施之於吾國〔二〕。」 桓公曰：「此若言何謂也？」
管子對曰：「國之廣狹、壤之肥墝有數(shù)，終歲食餘有數(shù)，彼守國者守穀而已矣〔三〕?！乖弧菜摹常骸改晨h之壤廣若干，某縣之壤狹若干，則必積委幣，於是縣州里受公錢〔五〕。泰秋，國穀去參之一，君下令謂郡縣屬大夫里邑皆籍粟入若干。穀重一也，以藏於上者，國穀參分，則二分在上矣。泰春，國穀倍重，數(shù)也〔六〕。泰夏，賦穀以市●，民皆受上穀以治田土〔七〕。泰秋，田「穀之存子者若干，今上斂穀以幣」，民曰「無幣以穀」，則民之三有歸於上矣〔八〕。重之相因，時之化舉，無不為國筴。君用大夫之委，以流歸於上。君用民，以時歸於君。藏輕，出輕以重，數(shù)也。則彼安有自還之大夫獨委之〔九〕。彼諸侯之穀十，則使吾國穀二十，則諸侯穀歸吾國矣。諸侯穀二十，吾國穀十，則吾國穀歸於諸侯矣。故善為天下者，謹(jǐn)守重流，而天下不吾洩矣〔一０〕。彼重之相歸，如水之就下。吾國歲非兇也，以幣藏之，故國穀倍重，故諸侯之穀至也〔一一〕。是藏一分以致諸侯之一分，利不奪於天下，大夫不得以富侈。以重藏輕，國常有十國之筴也。故諸侯服而無止，臣●從而以忠。此以輕重御天下之道也。謂之?dāng)?shù)應(yīng)〔一二〕?！?br />
〔一〕元材案：上論天子奪於其下之原因。故此復(fù)問終身有天下而勿失之道。
〔二〕元材案：謂應(yīng)先從本國作起也。
〔三〕元材案：廣狹指面積言，肥墝指質(zhì)量言。墝音敲，瘠土也。有數(shù)即有軌，解已見《山國軌篇》，謂有通過調(diào)查統(tǒng)計而得之?dāng)?shù)據(jù)。尹注所謂「國之廣狹、肥墝，人之所食多少，其數(shù)君素皆知之」是也。此謂善為國者，當(dāng)以嚴(yán)守國穀為惟一要政，而調(diào)查統(tǒng)計又為守穀之最可靠的方法。此《山國軌篇》所以謂「不通於軌數(shù)而欲為國不可」也。
〔四〕元材案：「曰」字上當(dāng)脫「桓公曰云云」及「管子對」等字，「曰」以下乃管子語。
〔五〕元材案：「積委」二字連用，謂儲蓄也，一作「委積」，《管子。幼官篇》所謂「量委積之多寡」是也。公錢即公幣，解已見《山國軌篇》。此守穀之第一步驟也。其法：以縣為單位，調(diào)查其土地之廣狹肥墝、人之所食多少而統(tǒng)計之，以為積委貨幣之根據(jù)。即下文所謂「布幣於國，幣為一國陸地之?dāng)?shù)」者也。尹注云：「各於縣州里蓄積錢幣。所謂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藏繈千萬，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藏繈百萬?！褂衷唬骸腹X即積委之幣。」其說是也。然後以此所積委之公錢，貸之於縣中州里之農(nóng)夫?！毒蓿ük）乘馬篇》云：「謂百畝之夫：子之筴率二十七日為子之春事，資子之幣。」《山國軌篇》云：「然後調(diào)立環(huán)乘之幣，田軌之有餘於其人食者謹(jǐn)置公幣焉，大家眾，小家寡。」即受公錢之義矣。
〔六〕尹注云：「去，減也，丘呂反。一其穀價以收藏之。言先貯幣於縣邑，當(dāng)秋時，下令收糴也。則魏李悝行平糴之法，上熟糴三捨一，中熟糴二捨一，下熟中分之，蓋出於此。今言「去三之一」者，約中熟為準(zhǔn)耳?！构粼疲骸浮溉ァ褂胁亓x?！蹲髠鳌氛咽拍辍讣徰梢远榷ブ?，疏：「去即藏也?！蹲謺啡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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