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熙熙然者,隨之,而善亦為惡;教之,亦不能保善之不為惡也,但使人知不敢為惡而已矣。在宥者,宥之之謂也;隨之,是禽獸之也;鑿而教之,則惡有過于禽獸者。是故圣人之教,隨而宥之:勞之而乃以安,安之而乃肯勞;苦之而乃以樂,樂之而乃肯苦??嗥淝?,故爭之;苦其爭,故讓之。要使食其力,即以盡其心,此之謂“欲當(dāng)而緣于不得已”,不得已即天地之不已也。
煌煌乎“各安生理”之諭乎,各正性命之符也,有而不與者之第一云雷誥也。何故而經(jīng)之,何故而綸之?無奈天地之予人以口耳,有口需食,食必美其食,美其食則所以恣食者無不至也。老子忿忄畜(蓄){并心}々,而痛以一聲詬之曰:何其狗萬物也?傷心哉!
工技食工技,功能食功能,文詞食文詞,博學(xué)食博學(xué),道德食道德,等而上之。高幡一教,別馳一術(shù):或能取千萬人之食以為食,或能食千萬人以自取食,或以不茍食而公然可以乞食;均不免乎食。食者,圣人所不免,而故賓賓儀儀以諱之。食本無偽,而諱取食之偽日甚。孰與人自食其力,為坦然安心而無恧乎?
各以食為能,因以為名;名之所在,食不謀而足,豈特富貴酬功能為足嘆乎?農(nóng)圃之事至卑,愚者役之;稍至世上之琴箏博弈者,則皆以工技名。文詞博學(xué),皆一技也,然文詞或乏才具,又苦好學(xué),學(xué)至于博,編籍百乘,終年不覃,苦矣哉!以此望知而受食,更愚于農(nóng)圃矣。惟道德至尊而易以偽,言道德之言尤易偽,況駕道德之上而藏身不必言者乎?一日得之,終身享之;一人倡之,眾人擁之。粉其糞壤,錦襲其ㄗ稗,鐘鼓以聾之,旃檀以熏之,名至此極矣,非若博學(xué)文詞工技之有實(shí)可徵考也。大盜不止,此痛在此,更何如邪?
圣人曰:世以漸變。吾聽人之變,一法以驅(qū)之。力有長短,有巧拙,有大小,各使勞苦其生以盡其力,其力自盡,復(fù)何所怨?怨亦安樂矣。不變則無以互勝而相救,勝者、救者因以紛纟農(nóng)。天地曰:冬至之後,物與無妄,汝等何不取真者飲啄之乎?莫真于腕也而能筆,莫真于口也而能聲,安往不可以鼓莢而播精?真人勸人,寧以藝食,勿以道食。以道取食,毋乃乎道羞?恐其羞,故諱之,諱之益羞。人生而糊口,不羞其口,斯畢矣。使天下人口其口,而不失其所以糊口者,圣人也。不失其所以為口者,西山之薇、汨羅之水,皆可口矣,況日而飲食乎?是知味乎?是曰生理。
始梁謂丹元曰:“我取食食汝,汝飽而不受取食之名,而使世人詬我。我閉汝,汝餓死,何狡舌為?”丹元且死,而豁然曰:“聞道一門,鄉(xiāng)愿一門,跖一門,皆求味者也。吾知古今之味,故欲正其名,正其名所以安其心;心安而食,則生理矣。太高難及,故縣(懸)之;太卑,不忍言也。農(nóng)工商以技力為生理,士以讀書為生理,與其三門,不若好學(xué)一門。死亦須食,不(?)死亦不食不安之食,發(fā)憤忘食,吾號正命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