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論下
【后漢書》二十八將傳論】
※范蔚宗
論曰：中興二十八將，前世以為上應(yīng)二十八宿，未之詳也。〔中興，謂漢有王莽篡位，后光武復(fù)興，為中興也。天有二十八宿，將以輔君洽化者也。〕然咸能感會風云，奮其智勇。〔《周易》曰：云從龍，風從虎?！妒酚洝诽饭唬合嗳缙涮幹怯?，可謂兼之。〕稱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李陵書曰：其馀佐命立功之士。〕
議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職，至使英姿茂績，委而勿用。〔謝承《后漢書序》曰：申徒蟠英姿磊落。潘岳《楊肇誄》曰：茂績惟嘉。〕然原夫深圖遠算，固將有以為爾。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猶能授受惟庸，勛賢兼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趙之同列文朝，可謂兼通矣。〔《左氏傳》寺人披曰：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又曰：齊桓，衛(wèi)姬之子，有寵於僖公，有鮑叔牙、隰朋以為輔佐。又曰：晉蒐于被廬，命趙衰為卿，讓於先軫。杜預(yù)曰：先軫，晉下軍之佐原軫也?！?/em>降自秦漢，世資戰(zhàn)力，至於翼扶王室，皆武人屈起。亦有鬻繒盜狗輕猾之徒。〔《漢書》曰：灌嬰，睢陽販繒者也。高祖為沛公，以中涓從，后剖符食潁陰，至丞相。又曰：樊噲，沛人也以屠狗為事。高祖為沛公，以舍人從，后封舞陽侯?！?/em>或崇以連城之賞，或任以阿衡之地，〔班固《漢書》贊曰：藩國大者跨州兼郡，連城數(shù)十?！睹姟吩唬簩嵨┌⒑猓笥疑掏?。毛萇曰：阿衡，伊尹也?！?/em>故勢疑則隙生，力侔則亂起。蕭、樊且猶纟累紲，信、越終見菹戮，不其然乎！〔李陵書曰：昔蕭樊囚執(zhí)，韓彭菹醢?！?/em>自茲以降，訖于孝武。宰輔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縉紳道塞，賢能蔽壅。〔司馬相如《封禪書》曰：因雜縉紳先生之略術(shù)。臣瓚曰：縉，赤色。紳，大帶也。〕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關(guān)之怨。〔《禮記》曰：大人世及以為禮。《漢書》曰：蕭望之署小苑東門候，王仲翁謂望之曰：不肯錄錄，反抱關(guān)為?！?/em>其懷道無聞，委身草莽者，亦何可勝言。〔《論語》陽貨謂孔子曰：懷其寶而迷其邦?！痘茨献印吩唬航裰寥松秮y世，含德懷道而死者眾，天下莫知，貴其不言也?！?/em>故光武鑒前事之違，存矯枉之志，〔班固《漢書》贊曰：漢興，懲強秦之敗，大啟九國，可謂矯枉過其正也?！?/em>雖冠、鄧之高勛，耿賈之鴻烈，分土不過大縣數(shù)四，所加特進朝請而已。〔范曄《后漢書》曰：冠恂，字子翼，封雍奴侯，邑萬戶，為執(zhí)金吾。鄧禹，字仲華，為大司徒，封高密侯，食邑四縣。耿弇，字伯昭，封好畤侯，食二縣，以列侯奉朝請。賈復(fù)，字君文，封膠東侯，食六縣，以列侯加位特進。蔡邕《獨斷》曰：諸侯功德優(yōu)盛，朝廷所異者，賜位特進，位在三公下。孟康《漢書注》曰：律，春曰朝，秋曰請。〕觀其治平臨政，課職責咎，將所謂導(dǎo)之以法，齊之以刑者乎！〔《論語》子曰：導(dǎo)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em>
若格之功臣，其傷已甚。何者？直繩則虧喪恩舊，撓情則違廢禁典，〔范曄《后漢書》，第五倫上疏曰：臣愚以為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事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傷恩，私以親則違憲?！?/em>選德則功不必厚，舉勞則人或未賢，參任則群心難塞，并列則其弊未遠。〔言選德棄功，參差雜用，即怨望必多，故云難塞。若論功棄德，并列於朝，即菹戮相仍，故云未遠。〕不得不校其勝否，即事相權(quán)。〔言尊功而不尊德，此功權(quán)於德，任德而不任功，此德權(quán)於功?！稘h書》曰：量資弊，權(quán)輕重，於是有母權(quán)子而行，有子權(quán)母而行。韋昭曰：重為母，輕為子。衡，平也?！?/em>故高秩厚禮，允答元功，峻文深憲，責成吏職。〔《漢書》曰：翟方進為相，峻文深讠互，中傷者尤多?！?/em>建武之世，〔建武光武年號。〕侯者百數(shù)，若夫數(shù)公者，則與參國議，分均休咎，其馀并優(yōu)以寬科，完其封祿，莫不終以功名，延慶于后。〔范曄《后漢書》郎顗上疏曰：攘災(zāi)延慶，號令天下?！?/em>昔留侯以為高祖悉用蕭、曹故人，郭伋亦議南陽多顯，鄭興又戒功臣專任。〔《漢書》曰：上望見諸將，往往數(shù)人偶語。上曰：此何語？張良曰：此謀反耳。陛下起布衣，與此屬取天下，已為天子，而所封皆蕭、曹故人，所誅者皆平生仇怨，故相聚謀反耳。范曄《后漢書》曰：光武以郭伋為并州牧，過京師謝恩，帝即引見。伋因言選補眾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帝納之。又曰：鄭興，字少贛，河南人，徵為太中大夫。上疏曰：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則人位謬矣。〕夫崇恩偏授，易啟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廣招賢之路，意者不其然乎！〔班固《漢書》引曰：崇恩德以撫海內(nèi)。仲長子昌言曰：人主臨之以至公。〕
永平中，顯宗追感前世功臣，〔顯宗，明帝?！?/em>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云臺，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竇融、卓茂，〔范曄《后漢書》曰：王常，字顏卿，潁川人，封山桑侯，拜為橫野大將軍，位次與諸將絕席。又曰：李通，字次元，南陽人，封固始侯，拜大司空。又曰：竇融，字周公，扶風人，封安豐侯，為衛(wèi)尉。又曰：卓茂，字子康，南陽人，為密令。世祖即位，以茂為太傅?！?/em>合三十二人。故依本第，系之篇末，以志功次云爾。
【宦者傳論一首】
〔宦者，養(yǎng)也。養(yǎng)閹人使其看宮人，此是小臣。后漢用之尊重，故集為傳論?！?/em>
※范蔚宗
《易》曰：天垂象，圣人則之?；抡咚男牵诨饰恢畟?cè)。〔仲長子《昌言》曰：天文，宦者四星，在帝座傍，而《周禮》有其官職。〕故周禮置官，亦備其數(shù)，閽者守中門之禁。〔《周禮》曰：閽人掌守王宮中之門禁，鄭玄曰：中門，於外內(nèi)為中?！?/em>侍人掌女宮之戒。〔《周禮》曰：寺人掌王之內(nèi)人，及女宮之戒令。〕又云：王之正內(nèi)者五人。〔《周禮》曰：寺人，王之正內(nèi)五人。鄭玄曰：正內(nèi)，路寢也?！?/em>《月令》：仲冬，閹尹審門閭，謹房室。〔《禮記》文也。鄭玄曰：閹尹，主領(lǐng)閹豎之官也。於周則為內(nèi)宰，掌治王之內(nèi)政、宮令、誡出入及關(guān)閉之屬也，重閉外內(nèi)門?！?/em>《詩》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讒之篇。〔《毛詩·小雅》曰：巷伯，刺幽王也，寺人傷於讒而作是詩也。毛萇曰：巷伯，內(nèi)小臣也。〕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來舊矣。將以其體非全氣，情志專良，通關(guān)中人，易以役養(yǎng)乎？〔《老子》曰：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王弼曰：作，長也。無物以損其身，故全長也?！稘h書》曰：元帝以石顯久典事，中人無外黨，精?？尚湃?，遂委以政。應(yīng)劭《漢官儀》曰：掖庭，后宮所處。中宮，謂諸中人。〕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廣。其能者則勃貂，管蘇，有功於楚、晉。〔《左氏傳》曰：呂郄畏偪，焚公宮而殺晉侯。寺人披請見，公見之，以難告。又曰：晉侯問原守於寺人勃鞮，對曰：昔趙衰以壺餮從徑，餧而弗食，故使處原。杜預(yù)曰：勃鞮，披也?！妒酚洝芬圆L為履貂上?！缎滦颉吩唬撼跤屑?，告諸大夫曰：管蘇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而有德焉，吾死之后，爵之於朝。申侯順吾所欲，行吾所樂，與處則安，不見則思，然未嘗有得焉。必速遣之?！?/em>景監(jiān)、繆賢、著庸於秦、趙。〔《史記》曰：商鞅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jiān)以求見。又曰：藺相如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趙求人使報秦者，未得。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em>及其弊也，豎刁亂齊，伊戾禍宋。〔《左氏傳》曰：齊桓公卒，易牙入，與寺人貂因內(nèi)寵以殺群吏，而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杜預(yù)曰：寺人，內(nèi)閹官，豎刁也?！妒酚洝吩唬贺Q貂為豎刁，并音凋。《左氏傳》曰：楚客聘於晉，過宋，太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至則為坎用牲，加書徵之，而騁告平公曰：太子將為亂，既與楚客盟矣。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太子死，公徐聞其罪，乃烹伊戾。〕
漢興，仍襲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參其選，皆銀珰左貂，給事殿省。〔范曄《后漢書》朱穆曰：案漢故事，中常侍或用士人。建武以后，乃悉用宦者，假貂珰之飾，任常伯之職。〕及高后稱制，乃以張卿為大謁者，出入臥內(nèi)，受宣詔令。〔《漢書》高后紀曰：太后臨朝稱制，蔡邕曰：天子命令之別，二曰制書。然制非皇后所行，故曰稱也?！稘h書·劉澤傳》，田生求事呂氏所幸大謁者張釋卿。如淳曰：奄人也?！秴魏蠹o》云張釋《劉澤傳》又曰張卿。然則張釋字子卿，今《漢書》或為釋卿，誤也。仲長子《昌言》曰：宦豎傅近房臥之內(nèi)，交錯婦人之間?！?/em>文帝時，有趙談、北宮伯子，頗見親幸。〔《漢書》曰：孝文時宦者，則趙談北宮伯子?！?/em>至於孝武，亦愛李延年。〔《漢書》曰：孝武時，宦者李延年?！?/em>帝數(shù)宴后庭，或潛游離館，故請奏機事，多以宦人主之。〔《漢書》曰：蕭望之以武帝游燕后庭，故用宦者，非國舊制。仲長子《昌言》曰：至於武皇游燕后庭，置中書之官，領(lǐng)受軍事?！稘h官解故》曰：機事所總，號令攸發(fā)。胡廣曰：機密之事?！?/em>元帝之世，史游為黃門令，勤心納忠，有所補益。〔《漢書》曰：急就一篇，元帝黃門令史游作。董巴《輿服志》曰：禁門曰黃闥，中人主之。〕其后引恭、石顯，以佞險自進，卒有蕭、周之禍，捐穢帝德焉。〔《漢書》曰：前將軍蕭望之，及光祿大夫周堪建議，以為宜罷中書宦官，應(yīng)古不近刑人，由是大與石顯忤，后皆害焉。望之自殺，堪廢錮，不得復(fù)進用?！?/em>
中興之初，宦官悉用閹人，不復(fù)雜調(diào)他士。〔如淳《漢書注》曰：調(diào)，選也?！?/em>至永平中，始置員數(shù)，中常侍四人，小黃門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竇憲兄弟?？倷?quán)威，〔范曄《后漢書》曰：孝和皇帝諱肇，肅宗子也，年十歲。竇太后詔曰：竇憲，朕之元兄，當以舊典輔斯職焉?！?/em>內(nèi)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惟閹官而已。故鄭眾得專謀禁中，終除大憝〔《史記》曰：景帝居禁中。如淳《漢書注》曰：省中，本為禁中。蔡邕曰：禁中者，門戶有禁，非侍御不得入，故曰禁中?！渡袝吩唬涸獝捍箜??！?/em>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宮卿之位，於是中官始盛焉。〔范曄《后漢書》曰：鄭眾，字季產(chǎn)，南陽人。和帝初，竇憲圖作不軌，眾遂首謀誅之，以功遷大長秋，封鄛鄉(xiāng)侯。〕
自明帝以后，迄乎延平，〔范曄《后漢書》曰：安帝年號延平?！?/em>委用漸大，而其資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黃門亦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領(lǐng)卿署之職。鄧后以女主臨政，而萬機殷遠，〔和熹鄧后，已見《皇后紀論》。〕朝臣圖議，無由參斷帷幄，稱制下令，不出房闈之間，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范曄《后漢書》朱穆曰：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em>手握王爵，口含天憲，〔范曄《后漢書》諫議大夫劉陶上疏訟朱穆曰：今權(quán)宦傾擅朝室，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非所以崇尊顯之高業(yè)，守和平之隆祚?！?/em>非復(fù)掖庭永巷之職，閨牖房闈之任也。〔《漢書》曰：掖庭八丞。又曰：永巷官皆取其領(lǐng)事之號?；蛟唬河老?。則曰永巷仆射。〕其后孫程定立順之功，曹騰參建桓之策，〔范曄《后漢書》曰：孫程，字稚卿，涿郡人。安帝時為中黃門，時江京等廢皇太子為濟陰王，明年帝崩，立北鄉(xiāng)侯為天子。十月，北鄉(xiāng)侯疾篤，程謂濟陰王謁者長興渠曰：王以嫡統(tǒng)，遂至廢黜。若北鄉(xiāng)不起，共斬江京，事乃可成。渠然之。北鄉(xiāng)薨，程與十八人謀於西鍾下，皆截衣為誓，斬江京，迎濟陰王立之，是為順帝，封程浮陽侯。又曰：順帝諱保，安帝之子。又曰：曹騰遷中常侍?；傅哿ⅲv以定策封費亭侯。大長秋?！?/em>續(xù)以五侯合謀，梁冀受鉞，〔范曄《后漢書》曰：單超，河南人。徐璜，下邳人。具瑗，魏郡人。左悺，河南人。唐衡，潁川人。桓帝呼超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國，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超等對曰：誠國奸賊，當誅日久。五人遂定其議，帝嚙超臂出血為盟，於是詔收冀，悉誅之。超封新豐侯，璜武原侯，瑗東武侯，悺上蔡侯，衡汝陽侯，五人同日封，故俗謂之五侯?！?/em>跡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從，上下屏氣，〔屏氣，言恐懼也?！墩撜Z》曰：屏氣似不息者。范曄《后漢書》曰：陽球既誅王甫，權(quán)門聞之，莫不屏氣。〕或稱伊、霍之勛，無謝於往載；或謂良，平之畫，復(fù)興於當今。〔伊尹、霍光；張良、陳平?！?/em>雖時有忠公，而競見排斥。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阿旨曲求，則寵光三族，直情忤意，則參夷五宗。漢之綱紀大亂矣！〔陳琳檄曰：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em>
若夫高冠長劍，紆朱懷金者，布滿宮闥；〔枚乘《兔園賦》曰：高冠扁焉，長劍闬焉?！斗ㄑ浴吩唬夯騿柺刮壹u朱懷金，其樂不可量也。李軌曰：朱，紱也?！?/em>苴茅分虎，南面臣民者，蓋以十數(shù)；〔《尚書緯》曰：天子社，東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冒以黃土，封諸侯，各取方土，苴以白茅以為社?！稘h書儀》曰：郡分銅虎符三。〕府署第館，基列於都鄙；子弟支附，過半於州國；南金和寶冰紈霧縠之積，盈牣珍藏；〔《毛詩》曰：元龜象齒，大賂南金?！俄n子》曰：楚人和氏得玉璞於楚山之中，奉而獻之王，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焉。《漢書》曰：齊地織作冰紈。臣瓚曰：紈之細密，如堅冰也?！蹲犹撡x》：雜纖羅，垂霧縠?！?/em>嬙媛侍兒歌童舞女之玩，充備綺室；〔《左氏傳》子西曰：今聞夫差宿有妃嬙嬪御焉。杜預(yù)曰：妃嬙，貴者也。嬙音墻?！稘h書》曰：初，袁盎為吳相時，從史盜私盎侍兒。文穎曰：婢也。仲長子《昌言》曰：為音樂則歌兒舞女，干曹而迭起?！蹲笫蟼鳌逢套又^齊侯曰：高臺深池，撞鍾舞女?！?/em>狗馬飾彫文，土木被緹繡。〔《漢書》東方朔曰：土木衣綺繡，狗馬被繢?！敦覀鳌吩唬憾t起大第闕下，土木之功，窮極伎巧，柱檻衣以綈錦?！?/em>皆剝割萌黎，競恣奢欲，構(gòu)害明賢，專樹黨類。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權(quán)彊者，皆腐身薰子，以自衒達。〔班固《漢書》曰：司馬遷述曰：嗚呼史遷，薰骨以行刑。韋昭曰：古者腐刑必薰合之?！?/em>同弊相濟，故其徒有繁〔潘元茂《九錫文》曰：同惡相濟。《尚書》曰：簡賢附勢，實繁有徒?！?/em>敗國蠹政之事，不可殫書。所以海內(nèi)嗟毒，志士窮棲，〔韋昭《國語注》曰：山居曰棲?！?/em>寇劇緣間，搖亂區(qū)夏。〔劉騊駼《與李子豎書》曰：下車負乘，劇賊未禽?！俄n詩》曰：讒言緣間而起?！?/em>雖忠良懷憤，時或奮發(fā)，而言出禍從，旋見孥戮。〔《尚書》曰：予則孥戮汝?！?/em>因復(fù)大考鉤黨，轉(zhuǎn)相誣染，〔《東觀漢記》曰：靈帝時，故太仆杜密、故長樂少府李膺各為鉤黨?！渡袝吩唬合卤局菘贾?，時上年十三。問諸常侍曰：何鉤黨？諸常侍對曰：鉤黨人即黨人也。即可其奏?！?/em>凡稱善士，莫不罹被災(zāi)毒。〔《桓子新論》曰：居家循理，鄉(xiāng)里和順，出入恭敬。言語謹遜，謂之善士。〕竇武、何進，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囂怨，協(xié)群英之勢力，〔《周書》曰：乃辨九服之國。謝承《后漢書》曰：黃向?qū)Σ?，以為群英之表?！?/em>而以疑留不斷，至於殄敗。斯亦運之極乎？〔范曄《后漢書》曰：竇武，字游平，扶風人也。女立為皇后，武為大將軍，謀誅中官，曹節(jié)等矯詔將兵誅武。又曰：何進，字遂高，南陽人也。女弟立為皇后，為大將軍。靈帝崩，袁紹說進令誅中官，謀泄，張驤、趙忠等因進入省，共殺進。應(yīng)劭《風俗通》曰：秦因愚弱之極運?！?/em>雖袁紹龔行，芟夷無馀，〔范曄《后漢書》曰：袁紹勒兵斬趙忠，捕宦官，無少長悉斬之。張讓投河而死?！渡袝吩唬航裼韫刑熘P?！蹲笫蟼鳌肪釉唬褐苋斡醒?，為國家者，見惡如農(nóng)夫之務(wù)去草焉。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然以暴易亂，亦何云及！〔《史記》伯夷歌曰：登彼西山兮，言采其薇。以暴易亂兮，不知其非?！?/em>自曹騰說梁冀，竟立昏弱，〔曹騰、梁冀，已見上文?；枞?，謂桓帝也?！?/em>魏武因之，遂遷龜鼎。〔魏武，曹操也。龜鼎，國之守器，以喻帝位也?！渡袝吩唬簩幫踹z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蹲笫蟼鳌吠鯇O滿曰：桀有昏德，鼎遷於商。商紂暴虐，鼎遷於周?！?/em>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信乎其然矣！〔《左氏傳》曰：晉荀林父及楚子戰(zhàn)於邲。楚子見左廣，將從之乘，屈蕩尸之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終?！?/em>
【逸民傳論一首】〔何晏《論語》注曰：逸民，言節(jié)行超逸。〕
※范蔚宗
《易》稱：《遯》之時義大矣哉。〔《易》曰：艮下乾上。遯，彖曰：遯之時義大矣哉?？鬃釉唬哼q，逃也。謂去代不求利，是其大也。〕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周易》：蠱卦上九爻辭。〕是以堯稱則天，而不屈潁陽之高；〔《論語》子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呂氏春秋》曰：昔堯朝許由於沛澤之中，請屬天下於夫子，許由遂之潁水之陽。〕武盡美矣，終全孤竹之潔。〔《論語》曰：子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史記》：伯夷、叔齊，孤竹君之子也。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em>自茲以降，風流彌繁。〔《琴賦》曰：體制風流，莫不相襲?！?/em>長往之軌未殊，而感致之數(shù)匪一。〔《西征賦》曰：悟山潛之逸士，卓長往而不返?！?/em>或隱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論語》孔子曰：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又曰：賢者避世，其次避地?！?/em>或靜己以鎮(zhèn)其躁，或去危以圖其安，〔言或靜默隱居，以鎮(zhèn)心之躁競，或去彼危難，以謀己之安全也?！?/em>或垢俗以動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言或垢穢時俗，以動其概；或疵點萬物，以發(fā)其清。概猶操也?！?/em>然觀其甘心畎畝之中，憔悴江海之上，〔《莊子》曰：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畎畝之中，而游堯舜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曰：就藪澤，處閑曠，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也，閑暇者之所好也?！?/em>豈必親魯鳥樂林草哉？亦云介性所至而已。〔《世說》：簡文入華林園，顧謂左右曰：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爾?！?/em>故蒙恥之賓，屢黜不去其國；〔《列女傳》曰：柳下惠死，妻《誄》之曰：蒙恥救民，德彌大兮。雖過三黜，終不弊兮?！?/em>蹈海之節(jié)，千乘莫移其情。〔《史記》曰：魯仲連謂新垣衍曰：秦即為帝，則連蹈東海死耳。又曰：魯連下聊城，田單歸而欲爵之。魯連逃隱於海上?！?/em>適使矯易去就，則不能相為矣。〔《論語》曰：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桀溺曰：與從避人之士，豈若從避世之士哉？子路行以告，夫子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漢書》，賈誼上書曰：胡越之人，雖死不相為者，教習然也。〕彼雖硁硁，有類沽名者，〔《論語》曰：子擊磬於衛(wèi)，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已。又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價而沽諸？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em>然而蟬蛻囂埃之中，自致寰區(qū)之外，〔《淮南子》曰：蟬飲而不食，三十日而蛻?！?/em>異夫飾智巧以逐浮利者乎！〔《淮南子》曰：古之人，同氣于天地，與一世而優(yōu)游。及偽之生，飾智以驚愚，設(shè)詐以巧上?！?/em>荀卿有言曰：志意修則驕富貴，道義重則輕王公也。〔《荀卿子》曰：志意修則驕富貴矣，道義重則輕王公矣，內(nèi)省則外物輕矣。〕
漢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蘊藉義憤甚矣。〔《東觀漢記》曰：桓榮溫恭有蘊藉，明經(jīng)義。文穎曰：謂寬博有馀也。〕是時裂冠毀冕，相攜持而去之者，蓋不可勝數(shù)。〔范曄《后漢書》曰：胡剛清高，有志節(jié)。值王莽居攝，解其衣冠，縣府門而去，遂亡命交趾，隱於屠肆之間?！蹲笫蟼鳌吠跏拐不覆o於晉侯曰：伯父若裂冠毀冕，拔本塞源?！睹娦颉吩唬喊傩漳幌鄶y持而去焉?！?/em>揚雄曰：鴻飛冥冥，弋人何篡焉。言其違患之遠也。〔《法言》曰：鴻飛冥冥，弋人何篡焉！宋衷曰：篡，取也。鴻高飛，冥冥薄天，雖有弋人執(zhí)矰繳，何所施巧而取焉！喻賢者深居，亦不罹暴亂之害。今篡或為慕，誤也?！?/em>光武側(cè)席幽人，求之若不及，〔《國語》越王夫人，去算側(cè)席而坐。韋昭曰：側(cè)猶特也。禮，憂者側(cè)席而坐。班固《漢書·公孫弘贊》曰：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不及。〕旌帛蒲車之所徵賁，相望於巖中矣。〔言招士或旌以帛也?！稘h書》曰：武帝以枚乘年老，乃以安車蒲輪徵乘?！吨芤住吩唬嘿S于丘園，束帛箋箋?！?/em>若薛方、逄萌聘而不肯至，〔《漢書》曰：薛方，字子容。王莽以安車迎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亦猶小臣欲守箕山之節(jié)也。使者以聞，莽說其言，不強致也。世祖即位，徵方，於道病卒。范曄《后漢書》曰：逄萌，字子康，北海人也。王莽殺其子宇，萌將家屬入海，客於遼東。光武即位，徵萌。讬以老耄，迷路東西，語使者曰：朝廷所以徵我者，以其有益於政，尚不知方面所在，安能濟時乎？即便駕歸。連徵不起，以壽終?！?/em>嚴光、周黨、王霸，至而不能屈。〔范曄《后漢書》曰：嚴光，一名遵，會稽人，與光武同游學(xué)。及光武即位，聘之，三反而后至，舍於北軍。車駕即日幸其館，光臥不起，帝即其臥所，撫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政邪？又眠不應(yīng)。良久，乃張目熟視曰：昔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又曰：周黨，字伯況，太原人。建武中徵為議郎，以病去職，遂將妻子居于澠池。后復(fù)徵，不得已，乃著短布單衣，縠皮綃頭巾，待見尚書。及光武引見，黨伏而不謁，自陳愿守所志，帝乃許焉。又曰：王霸，字仲儒，太原人。建武中徵到尚書，拜，稱名不稱臣。有司問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諸侯有所不友。以病歸，隱居守志?！?/em>群方咸遂，志士懷仁，〔郭象《莊子》注曰：一方得而群方失?！墩撜Z》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抖Y記》曰：君子有禮，故物無不懷仁。〕斯固所謂舉逸人，則天下歸心者乎？〔《論語》子曰：舉逸人，天下之人歸心焉。〕肅宗亦禮鄭均而徵高鳳，以成其節(jié)。〔范曄《后漢書》曰：肅宗孝章皇帝諱炟，顯宗第五子。又曰：鄭均，字仲虞，東平任城人。建初六年，公車特徵，再遷尚書，數(shù)納忠言，肅宗敬重之，以疾乞骸骨。又曰：高鳳，字文通。南陽人。建初中，將作大匠任隗舉鳳直言，到公車，讬病逃歸，隱身漁釣，終於家。〕自后帝德稍衰，邪孽當朝，處子耿介，與卿相等列，〔束廣微《補亡詩》曰：堂堂處子?！冻o》曰：獨耿介而不隨俗?！?/em>至乃抗憤而不顧，多失其中行焉。〔《論語》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蓋錄其絕塵不及，同夫作者，列之此篇。〔《莊子》顏回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奔逸絕塵，而瞠乎若后耳！司馬彪曰：言不可及也?！墩撜Z》，子曰：作者七人。包咸曰：七人，謂長沮、桀溺、丈人石門荷蕢儀封人楚狂接輿。〕
【宋書謝靈運傳論一首】
〔沈休文修《宋書》百卷，見靈運是文士，遂于傳不作此書，《說文》之利害，辭之是非?！?/em>
※沈休文
史臣曰：民稟天地之靈，含五常之德，剛?cè)岬茫矐C分情。〔《漢書》曰：夫人肖天地之貌，懷五常之性，聰明精粹，有生之最靈者也。應(yīng)劭曰：肖類也。頭圓象天，足方象地。又曰：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剛?cè)岵煌！妒酚洝吩唬簺r懷五常，含好惡。鄭玄《禮記注》曰：五常，五行也?？装矅渡袝鴤鳌吩唬何逍兄拢跽呦喑幸匀》?。《禮記》曰：何謂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em>夫志動於中，則歌詠外發(fā)，〔《毛詩序》曰：情動於中，而形於言。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又曰：情發(fā)於聲，聲成文，謂之音?！?/em>六義所因，四始攸擊，升降謳謠，紛披風什，〔《毛詩序》曰：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又曰：是謂四始，詩之至也。《毛詩》題曰《鹿鳴》之什。說者云：詩每十篇同卷，故曰什也。〕雖虞夏以前，遺文不睹，〔《虞書》有帝庸作歌，《夏書》有五子之歌，已前不見歌文。〕稟氣懷靈，理或無異。〔古《猛虎行》曰：稟氣有豐約，受形有短長?！?/em>然則歌詠所興。宜自生民始也。
周室既襄，風流彌著。〔幽厲之時，多有諷刺，在下祖習，如風之散，如水之流，故曰彌著。〕屈平、宋玉，導(dǎo)清源於前；賈誼、相如，振芳塵於后。〔《孫卿子》曰：君子養(yǎng)源，源清則流清。陸機《大暑賦》曰：播芳塵之馥馥?！?/em>英辭潤金石，高義薄云天。〔仲長子《昌言》曰：英辭雨下?！秴窃酱呵铩窐穾熤^越王曰：君王德可刻之於金石?！痘茨献印吩唬悍虻罎櫤醪菽荆踅鹗?！《法言》曰：或問屈原、相如之賦孰愈。曰：原也過以浮，如也過以虛。過浮者蹈云天，過虛者華無根。然原上援稽古，下引鳥獸，其著意，子云、長卿亮不可及。〕自茲以降，情志愈廣。王襃、劉向、楊班、崔、蔡之徒，〔范曄《后漢書》曰：崔骃年十三，能通百家言，善屬文，與班固、傅毅同時齊名。又曰：蔡邕少博學(xué)，好辭章。楊，楊子云。班，班孟堅?！?/em>異軌同奔，適相師祖。〔《禮記》曰：仲尼祖述堯舜?！?/em>然清辭麗曲，時發(fā)乎篇，而蕪音累氣，固亦多矣。〔賈逵《國語注》曰：蕪，穢也。累，猶負也?！?/em>若夫平子艷發(fā)，文以情變，絕唱高縱，久無嗣響。〔平子，張衡字也。〕至于建安，曹氏基命，三祖陳王，咸蓄盛藻，〔《續(xù)晉陽秋》曰：及至建安而詩章大盛?！渡袝吩唬和跞绮桓壹疤旎＝ò?，獻帝年號?！段褐尽吩唬好鞯矍帻埶哪辏兴咀辔浠实蹫槲禾?，文皇帝為魏高祖，明皇帝為魏列祖也。〕甫乃以情緯文，以文被質(zhì)。〔鄭玄《周禮注》曰：甫，始也。言始將情意以緯於文。〕
自漢至魏，四百馀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相如工為形似之言，二班長於情理之說：〔二班，叔皮、孟堅也。〕子建、仲宣，以氣質(zhì)為體，并摽能擅美，獨映當時。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習，源其梠流所始，莫不同祖《風騷》。〔《續(xù)晉陽秋》曰：自司馬相如、王褒、揚雄諸賢，代尚詩賦，皆體則風騷，詩揔百家之言。飆流即風流，已見上文?！稄V雅》曰：祖，法也?！?/em>徒以賞好異情，故意制相詭。〔《說文》曰：詭，變也?！?/em>
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元康，晉惠帝年號也?！独m(xù)晉陽秋》曰：逮乎西朝之末，潘陸之徒，有文質(zhì)，而宗師不異。〕律異班、賈，體變曹王，縟旨星稠，繁文綺合。〔《論衡》曰：德彌盛者文彌縟。又曰：或能陳得失，奏便宜，應(yīng)經(jīng)傳，文如星月，若谷子云唐子高者，并為高第?！稘h書》宣帝曰：辭賦譬如女工有綺縠也?！?/em>綴平臺之逸響，采南皮之高韻。〔《漢書》曰：梁孝王廣治睢陽城為複道，自宮連屬於平臺，三十馀里，招延四方豪杰。逸響，謂司馬相如之文。南皮，魏文帝所游也。高韻，謂應(yīng)徐之文也?！?/em>遺風馀烈，事極江右。〔《史記》曰：宣王法文武遺風?！洞呵镌吩唬何耐醴e善所潤之馀烈。江右，西晉也?！?/em>在晉中興，玄風獨扇，為學(xué)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續(xù)晉陽秋》曰：正始中，王弼、何晏好《莊子》玄勝之談，而俗遂貴焉。《老子》為柱下史，《莊子內(nèi)篇》其數(shù)有七?！?/em>馳騁文辭，義殫乎此。自建武暨于義熙，歷載將百，〔建武，晉愍帝年號。義熙，晉安帝年號?！?/em>雖比響聊辭，波屬云委，〔《答賓戲》曰：馳辨如濤波。仲長統(tǒng)《昌言》曰：妙句云布?！缎⒔?jīng)鉤命決》曰：云委霧散，殊錯沈浮。〕莫不寄言上德，讬意玄珠，〔《孫綽子》曰：莊子多寄言，渾沌得宗，罔象得珠?！独献拥陆?jīng)》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肚f子》曰：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侖之丘，而南還歸，遺其玄珠。郭象曰：此明得真之所由?！?/em>遒麗之辭，無聞焉爾。〔《孫綽集》序曰：綽文藻遒麗?！豆騻鳌吩唬杭o子伯者何？無聞焉爾?！?/em>仲文始革孫許之風，叔源大變太元之氣。〔仲文，殷仲文也。《續(xù)晉陽秋》曰：許詢有才藻，善屬文。詢及太原孫綽，轉(zhuǎn)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辭，而風騷之體盡矣。詢綽并為一時文宗，自此作者悉化之。至義熙中，謝混始改之。叔源，混字也。太元，晉武帝年號?！?/em>
爰逮宋氏，顏謝騰聲，靈運之興會摽舉，延年之體裁明密，〔興會，情興所會也。鄭玄《周禮注》曰：興者，讬事於物也。體裁，制也。謝承《后漢書》曰：魏朗為河內(nèi)太守，明密法令也?！?/em>并方軌前秀，垂范后昆。〔《尚書》曰：垂裕后昆?！?/em>若夫敷衽論心，商榷前藻，〔《楚辭》曰：跪敷衽以陳辭。陸機《樂府篇》曰：商榷為此歌?！?/em>工拙之數(shù)，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八音協(xié)暢，〔文賦曰：暨音聲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em>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周易》曰：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欲使宮羽相變，低昂舛節(jié)，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nèi)，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至於先士茂制，諷高歷賞，〔言諷詠之者，咸以為高，歷載辭人，所共傳賞?！?/em>子建函京之作，仲宣灞岸之篇，〔曹子建《贈丁儀王粲詩》曰：從軍度函谷，驅(qū)馬過西京。王仲宣《七哀詩》云：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子荊零雨之章，正長朔風之句，〔孫子《荊陟陽侯詩》曰：晨風飄岐路，零雨被秋草。王正長《雜詩》曰：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并直舉胸情，非傍詩史，正以音律調(diào)韻，取高前式。自靈均以來，多歷年代，〔靈均，屈原字也。《尚書》周公曰：殷禮陟配天，多歷年所?！?/em>雖文體稍精，而此秘未睹。至於高言妙句，音韻天成，皆暗與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曾無先覺，〔《論語》曰：抑亦先覺者，是賢乎！〕潘、陸、顏、謝，去之彌遠。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此言非謬。如曰不然，請待來哲。〔《西征賦》曰：如其禮樂，以俟來哲?！?/em>
【恩幸傳論一首】
〔約言當時遇幸會者，即得好官。又以晉宋之間，皆取門戶，不任才能，故作此論。〕
※沈休文
夫君子小人，類物之通稱。蹈道則為君子，違之則為小人。〔《莊子》曰：天下盡殉也。彼其所殉，仁義也。則俗謂之君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em>屠釣，卑事也；板筑，賤役也。太公起為周師，傳說去為殷相。〔尉繚子曰：太公屠牛朝歌。《史記》曰：太公望呂尚，以漁釣奸周西伯?！稇?zhàn)國策》范雎謂秦王曰：呂尚之遇文王，立為太師。《尚書》曰：高宗夢得說，乃審厥象，俾以形旁求於天下，說筑傅巖之野。惟肖，爰立作相?！?/em>非論公侯之世，鼎食之資。〔《家語》曰：子路南游於楚，列鼎而食?！?/em>明易攵幽仄，唯才是與。〔《尚書》曰：明明易攵仄陋。〕
逮于二漢，茲道未革，胡廣累世農(nóng)夫，伯始致位公相；黃憲牛醫(yī)之子，叔度名動京師。〔范曄《后漢書》曰：胡廣，字伯始，南陽人，六世祖剛。值王莽居攝，亡命交趾。莽敗，乃歸鄉(xiāng)里。廣少孤貧，法雄察廣孝廉，試以章奏，為天下第一，旬月拜尚書郎，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曰：黃憲，字叔度，南陽人，世貧賤，父為牛醫(yī)。同郡陳蕃臨朝而嘆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綬?！稘h書》曰：鄭子真名震乎京師。〕且士子居朝，咸有職業(yè)，雖七葉珥貂，見崇西漢，〔左太沖《詠史詩》曰：金張藉舊業(yè)，七葉珥漢貂。〕而侍中身奉奏事，又分掌御服，〔應(yīng)劭《漢書注》曰：入侍天子，故曰侍中?！稌x令》曰：侍中，除書表奏，皆掌署之。應(yīng)劭《漢官儀》曰：侍中出則佩璽抱劍。〕東方朔為黃門侍郎，執(zhí)戟殿下。〔《漢書》曰：東方朔初為常侍郎，后奏泰階之事，拜為太中大夫給事中。嘗醉，小遺殿上，詔免為庶人。復(fù)為中郎，百官表郎中令屬官中有郎，比六百石。侍郎，比四百石。又黃門有給事黃門?！稘h官儀》云：給事、黃門、侍郎，位次侍中、給事中，故曰給事黃門。然侍郎、黃門侍郎，二官全別，沈以為同，悮也?！洞鹂碗y》曰：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zhí)戟，非黃門侍郎明矣。〕郡縣掾吏，并出豪家，負戈宿衛(wèi)，皆由勢族，〔掾吏卑位，負戈賤役，豪家世族，咸亦為之。言無貴賤之異也。《子虛賦》曰：幸得宿衛(wèi)，十有馀年?！?/em>非若晚代，分為二涂者也。〔二涂，謂士庶也。言仕子不居賤職，庶族不涉清階?！?/em>
漢末喪亂，魏武始基。〔《國語》曰：后稷始基靖民?！渡袝吩唬禾跽鼗踣E?！?/em>軍中倉卒，權(quán)立九品，蓋以論人才優(yōu)劣，非謂世族高卑。〔《列子》曰：子華之門徒，皆世族也。〕因此相沿，遂為成法，自魏至晉，莫之能改。〔言魏晉二朝，咸遵魏武之法?！?/em>州都郡正，以才品人，〔《傅子》曰：魏司空陳群，始立九品之制?？ぶ弥姓饺瞬胖呦?，各為輩目。州置州都，而揔其義。〕而舉世人才，升降蓋寡。徒以憑籍世資，用相陵駕。〔人才不甚懸殊，故因世資以成貴也?！?/em>都正俗士，斟酌時宜，品目少多，隨事俯仰。〔言法壞之漸也。都正既皆俗士，不能校其材藝，乃隨時斟酌，定其品差?！?/em>劉毅所云，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者也。〔臧榮緒《晉書》曰：劉毅為尚書左仆射，上疏陳九品之弊曰：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言勢族之人，不居下品，寒門之子，不居上班?！?/em>歲月遷訛，斯風漸篤，凡厥衣冠，莫非二品，〔言衣冠之族，皆居二品之中?！?/em>自此以還，遂成卑庶。〔衣冠以外，皆同下科。〕周漢之道，以智役愚，臺隸參差，用成等級。〔《左氏傳》曰：人有十等，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em>魏晉以來，以貴役賤，士庶之科，較然有辨。〔《太玄經(jīng)》曰：君子之道，較然見矣?！?/em>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楚詞》曰：豈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論語》曾子曰：邊豆之事，則有司存?！?/em>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爾雅》曰：狎，習也?！?/em>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獨運。〔沈約《宋書》曰：孝建，武帝年號；泰始，明帝年號?！?/em>空置百司，權(quán)不外假，而刑政糾雜，理難遍通，耳目所寄，事歸近習。〔《禮記月令》曰：仲冬，省婦事，無得淫。雖有貴戚近習，無有不禁。鄭玄曰：貴戚，姑姊妹也。近習，天子所親幸也。〕賞罰之要，是謂國權(quán)，出納王命，由其掌握，於是方涂結(jié)軌，輻湊同奔。〔《莊子》曰：車軌結(jié)乎千里之外?！段淖印吩唬喝撼驾棞?。張湛曰：如眾輻之集於轂?！?/em>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quán)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晏子春秋》，景公問晏子曰：理國亦有常乎？對曰：讒佞之人，隱在君側(cè)，猶社鼠不熏也，去此，乃治矣?！稇?zhàn)國策》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何如？群臣莫對。江乙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天帝命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命。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后，觀百獸之畏我?；⒉恢佾F之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於昭奚恤。故北方之畏昭奚恤，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em>外無逼主之嫌，內(nèi)有專用之功，勢傾天下，未之或悟。挾朋樹黨，政以賄成。〔《左氏傳》曰：襄十年，王朝卿士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大夫瑕禽曰：今自王叔之相也，政以賄成。〕鈇鉞瘡痏，構(gòu)於床笫之曲，〔《西京賦》曰：所惡成瘡痏痏?！蹲笫蟼鳌汾w孟曰：床策之言不逾閾。杜預(yù)曰：笫，簀也?！?/em>服冕乘軒，出於言笑之下〔《左氏傳》，衛(wèi)太子謂渾良夫曰：服冕乘軒，三死無與?！?/em>南金北毳，來悉方艚，素縑丹魄，至皆兼兩，〔音亮。北毳，〈犭軍〉貂之屬。艚，船也。丹魄，虎魄也。色赤，故曰丹。孔安國《尚書傳》曰：車稱兩?！?/em>西京許、史，蓋不足云，晉朝王石，未或能比。〔《漢書》：孝宣許皇后，元帝母。元帝封外祖父廣漢為平恩侯。又曰：史良娣，宣帝祖母也，兄恭。宣帝立，恭已死，封恭長子高為樂陵侯。王隱《晉書》曰：王愷，字君夫，世祖舅，自以外戚。晉氏政寬，又性至豪險。又曰：石崇貪而好利，富擬王者。〕及太宗晚運，慮經(jīng)盛衰，〔沈約《宋書》曰：明帝廟號太宗?！斗ㄑ浴吩唬菏ト酥?，未嘗不關(guān)盛衰焉?！?/em>權(quán)幸之徒，懾憚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quán)。〔《六代論》曰：君孤立於上，臣弄權(quán)於下?！?/em>構(gòu)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剿。〔《尚書》曰：天用剿絕其命。孔安國曰：剿，截也。截絕，謂滅之也?！?/em>民忘宋德，雖非一途，寶祚夙傾，實由於此。〔寶祚，猶寶命也?！?/em>嗚呼！《漢書》有《恩澤侯表》，又有《佞幸傳》。今采其名，列以為《恩幸篇》云。
◎史述贊
○史述贊三首
※班孟堅
【述高紀第一】
皇矣漢祖，纂堯之緒。〔《漢書》曰：劉向頌高祖云：漢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于周，在秦作劉。《爾雅》曰：纂，繼也?！?/em>實天生德，聰明神武。〔項岱曰：聽於無聞曰聰，照臨四方曰明，以內(nèi)知外曰神，克定禍亂辟土斥疆曰武。《論語》子曰：天生德於予?！吨芤住吩唬汗胖斆鲄敝?，神武而不殺者夫。〕秦人不綱，網(wǎng)漏于楚。〔項岱曰：秦重斂殘人，天下叛之，故貶言人耳。綱以喻網(wǎng)，網(wǎng)無綱無所成，故漏也。言秦人不能整其綱維，令網(wǎng)目漏也。于楚，謂陳涉反而不能誅，故高祖因而起?！?/em>爰茲發(fā)跡，斷蛇奮旅。神母告符，朱旗乃舉。〔《漢書》曰：高祖夜經(jīng)澤中，有大蛇當徑，拔劍斬蛇，蛇分為兩。后人來至蛇所，有一嫗夜哭曰：吾子白帝子，化為蛇，今者赤帝子斬之。又曰：高祖立為沛公，旗幟皆赤?！?/em>粵蹈秦郊，嬰來稽首。〔元年冬十月，沛公至霸上，秦王子嬰素軍白馬，降于軹道?！?/em>革命創(chuàng)制，三章是紀。〔《周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稘h書》曰：高祖謂秦父老曰：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應(yīng)劭曰：抵，至也。除秦酷政，但至於罪?！?/em>應(yīng)天順民，五星同晷。〔晷，光景也。應(yīng)劭曰：東井，秦之分野，五星所在，其下以義取天下之象也?！?/em>項氏畔換，黜我巴漢。〔《漢書》曰：項羽背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韋昭曰：畔換，跋扈也。〕西土宅心，戰(zhàn)士憤怨。〔尚書曰：逷矣西土之人。又曰：惟克厥宅心。郭璞《三蒼解詁》曰：西土，謂長安也。〕乘舋而運，席卷三秦。〔《左氏傳》士會謂晉侯曰：會聞用師，觀舋而動。《春秋握誠圖》曰：諸侯水散席卷，各爭恣志?！稘h書》曰：韓信陳三秦易并之計。應(yīng)劭曰：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塞王，董翳為翟王，分王秦地，故曰三秦?！?/em>割據(jù)河山，保此懷民。〔保，安也。懷，歸也。言漢據(jù)河山之固，民懷歸者，能保乂之?！稘h書》，田肯賀上曰：秦帶河阻山，懸隔千里。《尚書》曰：黎民懷之?！?/em>股肱蕭曹，社稷是經(jīng)。〔蕭何、曹參也?！抖Y記》衛(wèi)獻公曰：有柳莊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em>爪牙信、布，腹心良、平。〔韓信、英布、張良、陳平也。《毛詩》曰：予王之爪牙。又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恭行天罰，赫赫明明。〔恭行，已見上文。《毛詩》曰：赫赫明明，王命卿士?！?/em>
【述成紀第十】
孝成皇皇，臨朝有光。〔項岱曰：皇皇，華色盛也?！?/em>威儀之盛，如珪如璋。〔項岱曰：珪璋，王之妙好雕鏤者?！睹姟吩唬猴J颙昂昂，如珪如璋?！?/em>閫闈恣趙，朝政在王。〔閫闈，闥門之內(nèi)也。門內(nèi)恣趙昭儀姊妹，以元舅侍中封陽平侯王鳳為大將軍，領(lǐng)尚書事?！?/em>炎炎燎火，光允不陽。〔項岱曰：允，信也。內(nèi)捐於飛燕，外見壅於王鳳等，信不得陽也。張晏曰：天子之威盛，若燎火之陽。今委政王氏，不亦熾乎？〕
【述韓英彭盧吳傳第四】
信惟餓隸，布實黥徒。〔《漢書》曰：韓信家貧，從下卿南昌亭長寄食。亭長苦之，乃晨炊蓐食，食時往，不為具食。信知之，自絕去。又曰：黥布姓英，少時客相之，當刑而王。及坐法黥，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幾是乎？〕越亦狗盜，芮尹江湖。〔《漢書》曰：彭越嘗漁鉅野澤中為盜。沛公攻昌邑，越助之。《說苑》曰：管仲，故城陰之狗盜?！稘h書》曰：吳芮，秦時鄱陽令也。甚得江湖間心，號曰鄱君?！兑袅x》曰：尹，正也?！?/em>云起龍驤，化為侯王。割有齊楚，跨制淮梁。〔韓信初為齊王，后楚王。黥布為淮南王，彭越為梁王。〕綰自同闬，鎮(zhèn)我北疆。〔應(yīng)劭曰：闬音捍。南楚汝沛名里門曰闬。綰為燕王，故曰北疆?！?/em>德薄位尊，非祚惟殃。〔《周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蹲笫蟼鳌分壑畠S曰：無德而祿，殃也?！?/em>吳克忠信，胤嗣乃長。〔《漢書》曰：芮為長沙王，薨，子忠嗣，自芮后，傳位五世，無子，國除?！?/em>
【后漢書光武紀贊】
※范蔚宗
贊曰：炎政中微，大盜移國，〔《東觀漢記序》曰：漢以炎精布曜，中微，謂平世衰也?！遏旍`光殿賦》序曰：遭漢中微，盜賊奔突?！?/em>九縣飆回，三精霧塞。〔三精，日、月、星也?！缎⒔?jīng)援神契》曰：天地至貴，精不兩明。宋均曰：天精為日，地精為月?！逗訄D》曰：巛德布精，上為眾星?！?/em>民厭淫詐，神思反德，世祖誕命，靈貺自甄。〔《尚書》曰：我文考誕膺天命。《春秋元命苞》曰：通三靈之貺，交錯同端。鄭玄《尚書緯注》曰：甄，表也?！?/em>沈機先物，深略緯文。〔《說文》曰：機，主發(fā)之機也?！吨軙吩唬航?jīng)緯天地日文矣?！?/em>尋，邑百萬，貔虎為群。長轂雷野，高旗彗云。〔《漢書》曰：劉圣公為天子，以光武為偏將軍，徇昆陽。光武令王常留守，光武出收兵。王莽遣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將兵百萬，旌旗輜車，千里不絕。又驅(qū)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圍城數(shù)重。光武遂進，尋、邑亦遣兵合戰(zhàn)，光武奔之，斬首數(shù)千級，光武乃與敢死士三千人沖中堅，尋、邑陣亂，遂殺王尋?！跺髯印吩唬杭q虎旅百萬?！斗Y梁傳》曰：長轂五百乘。范甯曰：長轂，兵車也。東都主人曰：戈鋋彗云?！?/em>英威既振，新都自焚。〔《漢書》曰：莽封為新都侯。又曰：更始兵到，城中少年子弟，自燒室門，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莽避火宣室，火輒隨之?！?/em>虔劉庸代，紛紜梁趙。〔范曄《后漢書》曰：梁王劉永，擅命睢陽。又曰：公孫述稱王，王巴蜀。又曰：卜者王郎為天子，都邯鄲。又曰：彭寵自立為燕王。代即燕也。〕三河未澄，四關(guān)重擾。〔二河，洛陽也。四關(guān)，長安也。范曄《后漢書》曰：赤眉賊入函谷關(guān)，敗更始。光武乃遣鄧禹引兵西，乘更始赤眉之亂，時更始大司馬朱鮪等屯洛陽，光武令馮異守孟津以拒之?！?/em>神旌乃顧，遞行天討，金湯失險，車書共道。〔《鹽鐵論》曰：秦金城千里?！稓飫僦畷吩唬荷褶r(nóng)之教，雖石城湯池，無粟者不能守也?！抖Y記》子曰：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em>靈慶既啟，人謀咸贊：〔靈慶，謂天符也。《易系辭》曰：人謀鬼謀，百姓與能。王弼曰：人謀，謂眾議?！段鞫假e》曰：天啟之心，人惎之謀?！?/em>明明廟謀，赳赳雄斷。〔廟謀，廟算也。揚雄《連珠》曰：兼聰獨斷，圣王之法也。〕於赫有命，系我皇漢。〔《毛詩》曰：有命自天。蔡邕《獨斷》曰：光武以再命復(fù)漢之祚?！?/em>
《文選》 唐·李善注
【后漢書》二十八將傳論】
※范蔚宗
論曰：中興二十八將，前世以為上應(yīng)二十八宿，未之詳也。〔中興，謂漢有王莽篡位，后光武復(fù)興，為中興也。天有二十八宿，將以輔君洽化者也。〕然咸能感會風云，奮其智勇。〔《周易》曰：云從龍，風從虎?！妒酚洝诽饭唬合嗳缙涮幹怯?，可謂兼之。〕稱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李陵書曰：其馀佐命立功之士。〕
議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職，至使英姿茂績，委而勿用。〔謝承《后漢書序》曰：申徒蟠英姿磊落。潘岳《楊肇誄》曰：茂績惟嘉。〕然原夫深圖遠算，固將有以為爾。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猶能授受惟庸，勛賢兼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趙之同列文朝，可謂兼通矣。〔《左氏傳》寺人披曰：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又曰：齊桓，衛(wèi)姬之子，有寵於僖公，有鮑叔牙、隰朋以為輔佐。又曰：晉蒐于被廬，命趙衰為卿，讓於先軫。杜預(yù)曰：先軫，晉下軍之佐原軫也?！?/em>降自秦漢，世資戰(zhàn)力，至於翼扶王室，皆武人屈起。亦有鬻繒盜狗輕猾之徒。〔《漢書》曰：灌嬰，睢陽販繒者也。高祖為沛公，以中涓從，后剖符食潁陰，至丞相。又曰：樊噲，沛人也以屠狗為事。高祖為沛公，以舍人從，后封舞陽侯?！?/em>或崇以連城之賞，或任以阿衡之地，〔班固《漢書》贊曰：藩國大者跨州兼郡，連城數(shù)十?！睹姟吩唬簩嵨┌⒑猓笥疑掏?。毛萇曰：阿衡，伊尹也?！?/em>故勢疑則隙生，力侔則亂起。蕭、樊且猶纟累紲，信、越終見菹戮，不其然乎！〔李陵書曰：昔蕭樊囚執(zhí)，韓彭菹醢?！?/em>自茲以降，訖于孝武。宰輔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縉紳道塞，賢能蔽壅。〔司馬相如《封禪書》曰：因雜縉紳先生之略術(shù)。臣瓚曰：縉，赤色。紳，大帶也。〕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關(guān)之怨。〔《禮記》曰：大人世及以為禮。《漢書》曰：蕭望之署小苑東門候，王仲翁謂望之曰：不肯錄錄，反抱關(guān)為?！?/em>其懷道無聞，委身草莽者，亦何可勝言。〔《論語》陽貨謂孔子曰：懷其寶而迷其邦?！痘茨献印吩唬航裰寥松秮y世，含德懷道而死者眾，天下莫知，貴其不言也?！?/em>故光武鑒前事之違，存矯枉之志，〔班固《漢書》贊曰：漢興，懲強秦之敗，大啟九國，可謂矯枉過其正也?！?/em>雖冠、鄧之高勛，耿賈之鴻烈，分土不過大縣數(shù)四，所加特進朝請而已。〔范曄《后漢書》曰：冠恂，字子翼，封雍奴侯，邑萬戶，為執(zhí)金吾。鄧禹，字仲華，為大司徒，封高密侯，食邑四縣。耿弇，字伯昭，封好畤侯，食二縣，以列侯奉朝請。賈復(fù)，字君文，封膠東侯，食六縣，以列侯加位特進。蔡邕《獨斷》曰：諸侯功德優(yōu)盛，朝廷所異者，賜位特進，位在三公下。孟康《漢書注》曰：律，春曰朝，秋曰請。〕觀其治平臨政，課職責咎，將所謂導(dǎo)之以法，齊之以刑者乎！〔《論語》子曰：導(dǎo)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em>
若格之功臣，其傷已甚。何者？直繩則虧喪恩舊，撓情則違廢禁典，〔范曄《后漢書》，第五倫上疏曰：臣愚以為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事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傷恩，私以親則違憲?！?/em>選德則功不必厚，舉勞則人或未賢，參任則群心難塞，并列則其弊未遠。〔言選德棄功，參差雜用，即怨望必多，故云難塞。若論功棄德，并列於朝，即菹戮相仍，故云未遠。〕不得不校其勝否，即事相權(quán)。〔言尊功而不尊德，此功權(quán)於德，任德而不任功，此德權(quán)於功?！稘h書》曰：量資弊，權(quán)輕重，於是有母權(quán)子而行，有子權(quán)母而行。韋昭曰：重為母，輕為子。衡，平也?！?/em>故高秩厚禮，允答元功，峻文深憲，責成吏職。〔《漢書》曰：翟方進為相，峻文深讠互，中傷者尤多?！?/em>建武之世，〔建武光武年號。〕侯者百數(shù)，若夫數(shù)公者，則與參國議，分均休咎，其馀并優(yōu)以寬科，完其封祿，莫不終以功名，延慶于后。〔范曄《后漢書》郎顗上疏曰：攘災(zāi)延慶，號令天下?！?/em>昔留侯以為高祖悉用蕭、曹故人，郭伋亦議南陽多顯，鄭興又戒功臣專任。〔《漢書》曰：上望見諸將，往往數(shù)人偶語。上曰：此何語？張良曰：此謀反耳。陛下起布衣，與此屬取天下，已為天子，而所封皆蕭、曹故人，所誅者皆平生仇怨，故相聚謀反耳。范曄《后漢書》曰：光武以郭伋為并州牧，過京師謝恩，帝即引見。伋因言選補眾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帝納之。又曰：鄭興，字少贛，河南人，徵為太中大夫。上疏曰：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則人位謬矣。〕夫崇恩偏授，易啟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廣招賢之路，意者不其然乎！〔班固《漢書》引曰：崇恩德以撫海內(nèi)。仲長子昌言曰：人主臨之以至公。〕
永平中，顯宗追感前世功臣，〔顯宗，明帝?！?/em>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云臺，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竇融、卓茂，〔范曄《后漢書》曰：王常，字顏卿，潁川人，封山桑侯，拜為橫野大將軍，位次與諸將絕席。又曰：李通，字次元，南陽人，封固始侯，拜大司空。又曰：竇融，字周公，扶風人，封安豐侯，為衛(wèi)尉。又曰：卓茂，字子康，南陽人，為密令。世祖即位，以茂為太傅?！?/em>合三十二人。故依本第，系之篇末，以志功次云爾。
【宦者傳論一首】
〔宦者，養(yǎng)也。養(yǎng)閹人使其看宮人，此是小臣。后漢用之尊重，故集為傳論?！?/em>
※范蔚宗
《易》曰：天垂象，圣人則之?；抡咚男牵诨饰恢畟?cè)。〔仲長子《昌言》曰：天文，宦者四星，在帝座傍，而《周禮》有其官職。〕故周禮置官，亦備其數(shù)，閽者守中門之禁。〔《周禮》曰：閽人掌守王宮中之門禁，鄭玄曰：中門，於外內(nèi)為中?！?/em>侍人掌女宮之戒。〔《周禮》曰：寺人掌王之內(nèi)人，及女宮之戒令。〕又云：王之正內(nèi)者五人。〔《周禮》曰：寺人，王之正內(nèi)五人。鄭玄曰：正內(nèi)，路寢也?！?/em>《月令》：仲冬，閹尹審門閭，謹房室。〔《禮記》文也。鄭玄曰：閹尹，主領(lǐng)閹豎之官也。於周則為內(nèi)宰，掌治王之內(nèi)政、宮令、誡出入及關(guān)閉之屬也，重閉外內(nèi)門?！?/em>《詩》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讒之篇。〔《毛詩·小雅》曰：巷伯，刺幽王也，寺人傷於讒而作是詩也。毛萇曰：巷伯，內(nèi)小臣也。〕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來舊矣。將以其體非全氣，情志專良，通關(guān)中人，易以役養(yǎng)乎？〔《老子》曰：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王弼曰：作，長也。無物以損其身，故全長也?！稘h書》曰：元帝以石顯久典事，中人無外黨，精?？尚湃?，遂委以政。應(yīng)劭《漢官儀》曰：掖庭，后宮所處。中宮，謂諸中人。〕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廣。其能者則勃貂，管蘇，有功於楚、晉。〔《左氏傳》曰：呂郄畏偪，焚公宮而殺晉侯。寺人披請見，公見之，以難告。又曰：晉侯問原守於寺人勃鞮，對曰：昔趙衰以壺餮從徑，餧而弗食，故使處原。杜預(yù)曰：勃鞮，披也?！妒酚洝芬圆L為履貂上?！缎滦颉吩唬撼跤屑?，告諸大夫曰：管蘇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而有德焉，吾死之后，爵之於朝。申侯順吾所欲，行吾所樂，與處則安，不見則思，然未嘗有得焉。必速遣之?！?/em>景監(jiān)、繆賢、著庸於秦、趙。〔《史記》曰：商鞅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jiān)以求見。又曰：藺相如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趙求人使報秦者，未得。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em>及其弊也，豎刁亂齊，伊戾禍宋。〔《左氏傳》曰：齊桓公卒，易牙入，與寺人貂因內(nèi)寵以殺群吏，而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杜預(yù)曰：寺人，內(nèi)閹官，豎刁也?！妒酚洝吩唬贺Q貂為豎刁，并音凋。《左氏傳》曰：楚客聘於晉，過宋，太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至則為坎用牲，加書徵之，而騁告平公曰：太子將為亂，既與楚客盟矣。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太子死，公徐聞其罪，乃烹伊戾。〕
漢興，仍襲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參其選，皆銀珰左貂，給事殿省。〔范曄《后漢書》朱穆曰：案漢故事，中常侍或用士人。建武以后，乃悉用宦者，假貂珰之飾，任常伯之職。〕及高后稱制，乃以張卿為大謁者，出入臥內(nèi)，受宣詔令。〔《漢書》高后紀曰：太后臨朝稱制，蔡邕曰：天子命令之別，二曰制書。然制非皇后所行，故曰稱也?！稘h書·劉澤傳》，田生求事呂氏所幸大謁者張釋卿。如淳曰：奄人也?！秴魏蠹o》云張釋《劉澤傳》又曰張卿。然則張釋字子卿，今《漢書》或為釋卿，誤也。仲長子《昌言》曰：宦豎傅近房臥之內(nèi)，交錯婦人之間?！?/em>文帝時，有趙談、北宮伯子，頗見親幸。〔《漢書》曰：孝文時宦者，則趙談北宮伯子?！?/em>至於孝武，亦愛李延年。〔《漢書》曰：孝武時，宦者李延年?！?/em>帝數(shù)宴后庭，或潛游離館，故請奏機事，多以宦人主之。〔《漢書》曰：蕭望之以武帝游燕后庭，故用宦者，非國舊制。仲長子《昌言》曰：至於武皇游燕后庭，置中書之官，領(lǐng)受軍事?！稘h官解故》曰：機事所總，號令攸發(fā)。胡廣曰：機密之事?！?/em>元帝之世，史游為黃門令，勤心納忠，有所補益。〔《漢書》曰：急就一篇，元帝黃門令史游作。董巴《輿服志》曰：禁門曰黃闥，中人主之。〕其后引恭、石顯，以佞險自進，卒有蕭、周之禍，捐穢帝德焉。〔《漢書》曰：前將軍蕭望之，及光祿大夫周堪建議，以為宜罷中書宦官，應(yīng)古不近刑人，由是大與石顯忤，后皆害焉。望之自殺，堪廢錮，不得復(fù)進用?！?/em>
中興之初，宦官悉用閹人，不復(fù)雜調(diào)他士。〔如淳《漢書注》曰：調(diào)，選也?！?/em>至永平中，始置員數(shù)，中常侍四人，小黃門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竇憲兄弟?？倷?quán)威，〔范曄《后漢書》曰：孝和皇帝諱肇，肅宗子也，年十歲。竇太后詔曰：竇憲，朕之元兄，當以舊典輔斯職焉?！?/em>內(nèi)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惟閹官而已。故鄭眾得專謀禁中，終除大憝〔《史記》曰：景帝居禁中。如淳《漢書注》曰：省中，本為禁中。蔡邕曰：禁中者，門戶有禁，非侍御不得入，故曰禁中?！渡袝吩唬涸獝捍箜??！?/em>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宮卿之位，於是中官始盛焉。〔范曄《后漢書》曰：鄭眾，字季產(chǎn)，南陽人。和帝初，竇憲圖作不軌，眾遂首謀誅之，以功遷大長秋，封鄛鄉(xiāng)侯。〕
自明帝以后，迄乎延平，〔范曄《后漢書》曰：安帝年號延平?！?/em>委用漸大，而其資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黃門亦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領(lǐng)卿署之職。鄧后以女主臨政，而萬機殷遠，〔和熹鄧后，已見《皇后紀論》。〕朝臣圖議，無由參斷帷幄，稱制下令，不出房闈之間，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范曄《后漢書》朱穆曰：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em>手握王爵，口含天憲，〔范曄《后漢書》諫議大夫劉陶上疏訟朱穆曰：今權(quán)宦傾擅朝室，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非所以崇尊顯之高業(yè)，守和平之隆祚?！?/em>非復(fù)掖庭永巷之職，閨牖房闈之任也。〔《漢書》曰：掖庭八丞。又曰：永巷官皆取其領(lǐng)事之號?；蛟唬河老?。則曰永巷仆射。〕其后孫程定立順之功，曹騰參建桓之策，〔范曄《后漢書》曰：孫程，字稚卿，涿郡人。安帝時為中黃門，時江京等廢皇太子為濟陰王，明年帝崩，立北鄉(xiāng)侯為天子。十月，北鄉(xiāng)侯疾篤，程謂濟陰王謁者長興渠曰：王以嫡統(tǒng)，遂至廢黜。若北鄉(xiāng)不起，共斬江京，事乃可成。渠然之。北鄉(xiāng)薨，程與十八人謀於西鍾下，皆截衣為誓，斬江京，迎濟陰王立之，是為順帝，封程浮陽侯。又曰：順帝諱保，安帝之子。又曰：曹騰遷中常侍?；傅哿ⅲv以定策封費亭侯。大長秋?！?/em>續(xù)以五侯合謀，梁冀受鉞，〔范曄《后漢書》曰：單超，河南人。徐璜，下邳人。具瑗，魏郡人。左悺，河南人。唐衡，潁川人。桓帝呼超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國，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超等對曰：誠國奸賊，當誅日久。五人遂定其議，帝嚙超臂出血為盟，於是詔收冀，悉誅之。超封新豐侯，璜武原侯，瑗東武侯，悺上蔡侯，衡汝陽侯，五人同日封，故俗謂之五侯?！?/em>跡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從，上下屏氣，〔屏氣，言恐懼也?！墩撜Z》曰：屏氣似不息者。范曄《后漢書》曰：陽球既誅王甫，權(quán)門聞之，莫不屏氣。〕或稱伊、霍之勛，無謝於往載；或謂良，平之畫，復(fù)興於當今。〔伊尹、霍光；張良、陳平?！?/em>雖時有忠公，而競見排斥。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阿旨曲求，則寵光三族，直情忤意，則參夷五宗。漢之綱紀大亂矣！〔陳琳檄曰：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em>
若夫高冠長劍，紆朱懷金者，布滿宮闥；〔枚乘《兔園賦》曰：高冠扁焉，長劍闬焉?！斗ㄑ浴吩唬夯騿柺刮壹u朱懷金，其樂不可量也。李軌曰：朱，紱也?！?/em>苴茅分虎，南面臣民者，蓋以十數(shù)；〔《尚書緯》曰：天子社，東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冒以黃土，封諸侯，各取方土，苴以白茅以為社?！稘h書儀》曰：郡分銅虎符三。〕府署第館，基列於都鄙；子弟支附，過半於州國；南金和寶冰紈霧縠之積，盈牣珍藏；〔《毛詩》曰：元龜象齒，大賂南金?！俄n子》曰：楚人和氏得玉璞於楚山之中，奉而獻之王，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焉。《漢書》曰：齊地織作冰紈。臣瓚曰：紈之細密，如堅冰也?！蹲犹撡x》：雜纖羅，垂霧縠?！?/em>嬙媛侍兒歌童舞女之玩，充備綺室；〔《左氏傳》子西曰：今聞夫差宿有妃嬙嬪御焉。杜預(yù)曰：妃嬙，貴者也。嬙音墻?！稘h書》曰：初，袁盎為吳相時，從史盜私盎侍兒。文穎曰：婢也。仲長子《昌言》曰：為音樂則歌兒舞女，干曹而迭起?！蹲笫蟼鳌逢套又^齊侯曰：高臺深池，撞鍾舞女?！?/em>狗馬飾彫文，土木被緹繡。〔《漢書》東方朔曰：土木衣綺繡，狗馬被繢?！敦覀鳌吩唬憾t起大第闕下，土木之功，窮極伎巧，柱檻衣以綈錦?！?/em>皆剝割萌黎，競恣奢欲，構(gòu)害明賢，專樹黨類。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權(quán)彊者，皆腐身薰子，以自衒達。〔班固《漢書》曰：司馬遷述曰：嗚呼史遷，薰骨以行刑。韋昭曰：古者腐刑必薰合之?！?/em>同弊相濟，故其徒有繁〔潘元茂《九錫文》曰：同惡相濟。《尚書》曰：簡賢附勢，實繁有徒?！?/em>敗國蠹政之事，不可殫書。所以海內(nèi)嗟毒，志士窮棲，〔韋昭《國語注》曰：山居曰棲?！?/em>寇劇緣間，搖亂區(qū)夏。〔劉騊駼《與李子豎書》曰：下車負乘，劇賊未禽?！俄n詩》曰：讒言緣間而起?！?/em>雖忠良懷憤，時或奮發(fā)，而言出禍從，旋見孥戮。〔《尚書》曰：予則孥戮汝?！?/em>因復(fù)大考鉤黨，轉(zhuǎn)相誣染，〔《東觀漢記》曰：靈帝時，故太仆杜密、故長樂少府李膺各為鉤黨?！渡袝吩唬合卤局菘贾?，時上年十三。問諸常侍曰：何鉤黨？諸常侍對曰：鉤黨人即黨人也。即可其奏?！?/em>凡稱善士，莫不罹被災(zāi)毒。〔《桓子新論》曰：居家循理，鄉(xiāng)里和順，出入恭敬。言語謹遜，謂之善士。〕竇武、何進，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囂怨，協(xié)群英之勢力，〔《周書》曰：乃辨九服之國。謝承《后漢書》曰：黃向?qū)Σ?，以為群英之表?！?/em>而以疑留不斷，至於殄敗。斯亦運之極乎？〔范曄《后漢書》曰：竇武，字游平，扶風人也。女立為皇后，武為大將軍，謀誅中官，曹節(jié)等矯詔將兵誅武。又曰：何進，字遂高，南陽人也。女弟立為皇后，為大將軍。靈帝崩，袁紹說進令誅中官，謀泄，張驤、趙忠等因進入省，共殺進。應(yīng)劭《風俗通》曰：秦因愚弱之極運?！?/em>雖袁紹龔行，芟夷無馀，〔范曄《后漢書》曰：袁紹勒兵斬趙忠，捕宦官，無少長悉斬之。張讓投河而死?！渡袝吩唬航裼韫刑熘P?！蹲笫蟼鳌肪釉唬褐苋斡醒?，為國家者，見惡如農(nóng)夫之務(wù)去草焉。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然以暴易亂，亦何云及！〔《史記》伯夷歌曰：登彼西山兮，言采其薇。以暴易亂兮，不知其非?！?/em>自曹騰說梁冀，竟立昏弱，〔曹騰、梁冀，已見上文?；枞?，謂桓帝也?！?/em>魏武因之，遂遷龜鼎。〔魏武，曹操也。龜鼎，國之守器，以喻帝位也?！渡袝吩唬簩幫踹z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蹲笫蟼鳌吠鯇O滿曰：桀有昏德，鼎遷於商。商紂暴虐，鼎遷於周?！?/em>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信乎其然矣！〔《左氏傳》曰：晉荀林父及楚子戰(zhàn)於邲。楚子見左廣，將從之乘，屈蕩尸之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終?！?/em>
【逸民傳論一首】〔何晏《論語》注曰：逸民，言節(jié)行超逸。〕
※范蔚宗
《易》稱：《遯》之時義大矣哉。〔《易》曰：艮下乾上。遯，彖曰：遯之時義大矣哉?？鬃釉唬哼q，逃也。謂去代不求利，是其大也。〕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周易》：蠱卦上九爻辭。〕是以堯稱則天，而不屈潁陽之高；〔《論語》子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呂氏春秋》曰：昔堯朝許由於沛澤之中，請屬天下於夫子，許由遂之潁水之陽。〕武盡美矣，終全孤竹之潔。〔《論語》曰：子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史記》：伯夷、叔齊，孤竹君之子也。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em>自茲以降，風流彌繁。〔《琴賦》曰：體制風流，莫不相襲?！?/em>長往之軌未殊，而感致之數(shù)匪一。〔《西征賦》曰：悟山潛之逸士，卓長往而不返?！?/em>或隱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論語》孔子曰：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又曰：賢者避世，其次避地?！?/em>或靜己以鎮(zhèn)其躁，或去危以圖其安，〔言或靜默隱居，以鎮(zhèn)心之躁競，或去彼危難，以謀己之安全也?！?/em>或垢俗以動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言或垢穢時俗，以動其概；或疵點萬物，以發(fā)其清。概猶操也?！?/em>然觀其甘心畎畝之中，憔悴江海之上，〔《莊子》曰：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畎畝之中，而游堯舜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曰：就藪澤，處閑曠，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也，閑暇者之所好也?！?/em>豈必親魯鳥樂林草哉？亦云介性所至而已。〔《世說》：簡文入華林園，顧謂左右曰：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爾?！?/em>故蒙恥之賓，屢黜不去其國；〔《列女傳》曰：柳下惠死，妻《誄》之曰：蒙恥救民，德彌大兮。雖過三黜，終不弊兮?！?/em>蹈海之節(jié)，千乘莫移其情。〔《史記》曰：魯仲連謂新垣衍曰：秦即為帝，則連蹈東海死耳。又曰：魯連下聊城，田單歸而欲爵之。魯連逃隱於海上?！?/em>適使矯易去就，則不能相為矣。〔《論語》曰：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桀溺曰：與從避人之士，豈若從避世之士哉？子路行以告，夫子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漢書》，賈誼上書曰：胡越之人，雖死不相為者，教習然也。〕彼雖硁硁，有類沽名者，〔《論語》曰：子擊磬於衛(wèi)，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已。又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價而沽諸？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em>然而蟬蛻囂埃之中，自致寰區(qū)之外，〔《淮南子》曰：蟬飲而不食，三十日而蛻?！?/em>異夫飾智巧以逐浮利者乎！〔《淮南子》曰：古之人，同氣于天地，與一世而優(yōu)游。及偽之生，飾智以驚愚，設(shè)詐以巧上?！?/em>荀卿有言曰：志意修則驕富貴，道義重則輕王公也。〔《荀卿子》曰：志意修則驕富貴矣，道義重則輕王公矣，內(nèi)省則外物輕矣。〕
漢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蘊藉義憤甚矣。〔《東觀漢記》曰：桓榮溫恭有蘊藉，明經(jīng)義。文穎曰：謂寬博有馀也。〕是時裂冠毀冕，相攜持而去之者，蓋不可勝數(shù)。〔范曄《后漢書》曰：胡剛清高，有志節(jié)。值王莽居攝，解其衣冠，縣府門而去，遂亡命交趾，隱於屠肆之間?！蹲笫蟼鳌吠跏拐不覆o於晉侯曰：伯父若裂冠毀冕，拔本塞源?！睹娦颉吩唬喊傩漳幌鄶y持而去焉?！?/em>揚雄曰：鴻飛冥冥，弋人何篡焉。言其違患之遠也。〔《法言》曰：鴻飛冥冥，弋人何篡焉！宋衷曰：篡，取也。鴻高飛，冥冥薄天，雖有弋人執(zhí)矰繳，何所施巧而取焉！喻賢者深居，亦不罹暴亂之害。今篡或為慕，誤也?！?/em>光武側(cè)席幽人，求之若不及，〔《國語》越王夫人，去算側(cè)席而坐。韋昭曰：側(cè)猶特也。禮，憂者側(cè)席而坐。班固《漢書·公孫弘贊》曰：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不及。〕旌帛蒲車之所徵賁，相望於巖中矣。〔言招士或旌以帛也?！稘h書》曰：武帝以枚乘年老，乃以安車蒲輪徵乘?！吨芤住吩唬嘿S于丘園，束帛箋箋?！?/em>若薛方、逄萌聘而不肯至，〔《漢書》曰：薛方，字子容。王莽以安車迎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亦猶小臣欲守箕山之節(jié)也。使者以聞，莽說其言，不強致也。世祖即位，徵方，於道病卒。范曄《后漢書》曰：逄萌，字子康，北海人也。王莽殺其子宇，萌將家屬入海，客於遼東。光武即位，徵萌。讬以老耄，迷路東西，語使者曰：朝廷所以徵我者，以其有益於政，尚不知方面所在，安能濟時乎？即便駕歸。連徵不起，以壽終?！?/em>嚴光、周黨、王霸，至而不能屈。〔范曄《后漢書》曰：嚴光，一名遵，會稽人，與光武同游學(xué)。及光武即位，聘之，三反而后至，舍於北軍。車駕即日幸其館，光臥不起，帝即其臥所，撫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政邪？又眠不應(yīng)。良久，乃張目熟視曰：昔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又曰：周黨，字伯況，太原人。建武中徵為議郎，以病去職，遂將妻子居于澠池。后復(fù)徵，不得已，乃著短布單衣，縠皮綃頭巾，待見尚書。及光武引見，黨伏而不謁，自陳愿守所志，帝乃許焉。又曰：王霸，字仲儒，太原人。建武中徵到尚書，拜，稱名不稱臣。有司問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諸侯有所不友。以病歸，隱居守志?！?/em>群方咸遂，志士懷仁，〔郭象《莊子》注曰：一方得而群方失?！墩撜Z》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抖Y記》曰：君子有禮，故物無不懷仁。〕斯固所謂舉逸人，則天下歸心者乎？〔《論語》子曰：舉逸人，天下之人歸心焉。〕肅宗亦禮鄭均而徵高鳳，以成其節(jié)。〔范曄《后漢書》曰：肅宗孝章皇帝諱炟，顯宗第五子。又曰：鄭均，字仲虞，東平任城人。建初六年，公車特徵，再遷尚書，數(shù)納忠言，肅宗敬重之，以疾乞骸骨。又曰：高鳳，字文通。南陽人。建初中，將作大匠任隗舉鳳直言，到公車，讬病逃歸，隱身漁釣，終於家。〕自后帝德稍衰，邪孽當朝，處子耿介，與卿相等列，〔束廣微《補亡詩》曰：堂堂處子?！冻o》曰：獨耿介而不隨俗?！?/em>至乃抗憤而不顧，多失其中行焉。〔《論語》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蓋錄其絕塵不及，同夫作者，列之此篇。〔《莊子》顏回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奔逸絕塵，而瞠乎若后耳！司馬彪曰：言不可及也?！墩撜Z》，子曰：作者七人。包咸曰：七人，謂長沮、桀溺、丈人石門荷蕢儀封人楚狂接輿。〕
【宋書謝靈運傳論一首】
〔沈休文修《宋書》百卷，見靈運是文士，遂于傳不作此書，《說文》之利害，辭之是非?！?/em>
※沈休文
史臣曰：民稟天地之靈，含五常之德，剛?cè)岬茫矐C分情。〔《漢書》曰：夫人肖天地之貌，懷五常之性，聰明精粹，有生之最靈者也。應(yīng)劭曰：肖類也。頭圓象天，足方象地。又曰：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剛?cè)岵煌！妒酚洝吩唬簺r懷五常，含好惡。鄭玄《禮記注》曰：五常，五行也?？装矅渡袝鴤鳌吩唬何逍兄拢跽呦喑幸匀》?。《禮記》曰：何謂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em>夫志動於中，則歌詠外發(fā)，〔《毛詩序》曰：情動於中，而形於言。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又曰：情發(fā)於聲，聲成文，謂之音?！?/em>六義所因，四始攸擊，升降謳謠，紛披風什，〔《毛詩序》曰：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又曰：是謂四始，詩之至也。《毛詩》題曰《鹿鳴》之什。說者云：詩每十篇同卷，故曰什也。〕雖虞夏以前，遺文不睹，〔《虞書》有帝庸作歌，《夏書》有五子之歌，已前不見歌文。〕稟氣懷靈，理或無異。〔古《猛虎行》曰：稟氣有豐約，受形有短長?！?/em>然則歌詠所興。宜自生民始也。
周室既襄，風流彌著。〔幽厲之時，多有諷刺，在下祖習，如風之散，如水之流，故曰彌著。〕屈平、宋玉，導(dǎo)清源於前；賈誼、相如，振芳塵於后。〔《孫卿子》曰：君子養(yǎng)源，源清則流清。陸機《大暑賦》曰：播芳塵之馥馥?！?/em>英辭潤金石，高義薄云天。〔仲長子《昌言》曰：英辭雨下?！秴窃酱呵铩窐穾熤^越王曰：君王德可刻之於金石?！痘茨献印吩唬悍虻罎櫤醪菽荆踅鹗?！《法言》曰：或問屈原、相如之賦孰愈。曰：原也過以浮，如也過以虛。過浮者蹈云天，過虛者華無根。然原上援稽古，下引鳥獸，其著意，子云、長卿亮不可及。〕自茲以降，情志愈廣。王襃、劉向、楊班、崔、蔡之徒，〔范曄《后漢書》曰：崔骃年十三，能通百家言，善屬文，與班固、傅毅同時齊名。又曰：蔡邕少博學(xué)，好辭章。楊，楊子云。班，班孟堅?！?/em>異軌同奔，適相師祖。〔《禮記》曰：仲尼祖述堯舜?！?/em>然清辭麗曲，時發(fā)乎篇，而蕪音累氣，固亦多矣。〔賈逵《國語注》曰：蕪，穢也。累，猶負也?！?/em>若夫平子艷發(fā)，文以情變，絕唱高縱，久無嗣響。〔平子，張衡字也。〕至于建安，曹氏基命，三祖陳王，咸蓄盛藻，〔《續(xù)晉陽秋》曰：及至建安而詩章大盛?！渡袝吩唬和跞绮桓壹疤旎＝ò?，獻帝年號?！段褐尽吩唬好鞯矍帻埶哪辏兴咀辔浠实蹫槲禾?，文皇帝為魏高祖，明皇帝為魏列祖也。〕甫乃以情緯文，以文被質(zhì)。〔鄭玄《周禮注》曰：甫，始也。言始將情意以緯於文。〕
自漢至魏，四百馀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相如工為形似之言，二班長於情理之說：〔二班，叔皮、孟堅也。〕子建、仲宣，以氣質(zhì)為體，并摽能擅美，獨映當時。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習，源其梠流所始，莫不同祖《風騷》。〔《續(xù)晉陽秋》曰：自司馬相如、王褒、揚雄諸賢，代尚詩賦，皆體則風騷，詩揔百家之言。飆流即風流，已見上文?！稄V雅》曰：祖，法也?！?/em>徒以賞好異情，故意制相詭。〔《說文》曰：詭，變也?！?/em>
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元康，晉惠帝年號也?！独m(xù)晉陽秋》曰：逮乎西朝之末，潘陸之徒，有文質(zhì)，而宗師不異。〕律異班、賈，體變曹王，縟旨星稠，繁文綺合。〔《論衡》曰：德彌盛者文彌縟。又曰：或能陳得失，奏便宜，應(yīng)經(jīng)傳，文如星月，若谷子云唐子高者，并為高第?！稘h書》宣帝曰：辭賦譬如女工有綺縠也?！?/em>綴平臺之逸響，采南皮之高韻。〔《漢書》曰：梁孝王廣治睢陽城為複道，自宮連屬於平臺，三十馀里，招延四方豪杰。逸響，謂司馬相如之文。南皮，魏文帝所游也。高韻，謂應(yīng)徐之文也?！?/em>遺風馀烈，事極江右。〔《史記》曰：宣王法文武遺風?！洞呵镌吩唬何耐醴e善所潤之馀烈。江右，西晉也?！?/em>在晉中興，玄風獨扇，為學(xué)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續(xù)晉陽秋》曰：正始中，王弼、何晏好《莊子》玄勝之談，而俗遂貴焉。《老子》為柱下史，《莊子內(nèi)篇》其數(shù)有七?！?/em>馳騁文辭，義殫乎此。自建武暨于義熙，歷載將百，〔建武，晉愍帝年號。義熙，晉安帝年號?！?/em>雖比響聊辭，波屬云委，〔《答賓戲》曰：馳辨如濤波。仲長統(tǒng)《昌言》曰：妙句云布?！缎⒔?jīng)鉤命決》曰：云委霧散，殊錯沈浮。〕莫不寄言上德，讬意玄珠，〔《孫綽子》曰：莊子多寄言，渾沌得宗，罔象得珠?！独献拥陆?jīng)》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肚f子》曰：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侖之丘，而南還歸，遺其玄珠。郭象曰：此明得真之所由?！?/em>遒麗之辭，無聞焉爾。〔《孫綽集》序曰：綽文藻遒麗?！豆騻鳌吩唬杭o子伯者何？無聞焉爾?！?/em>仲文始革孫許之風，叔源大變太元之氣。〔仲文，殷仲文也。《續(xù)晉陽秋》曰：許詢有才藻，善屬文。詢及太原孫綽，轉(zhuǎn)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辭，而風騷之體盡矣。詢綽并為一時文宗，自此作者悉化之。至義熙中，謝混始改之。叔源，混字也。太元，晉武帝年號?！?/em>
爰逮宋氏，顏謝騰聲，靈運之興會摽舉，延年之體裁明密，〔興會，情興所會也。鄭玄《周禮注》曰：興者，讬事於物也。體裁，制也。謝承《后漢書》曰：魏朗為河內(nèi)太守，明密法令也?！?/em>并方軌前秀，垂范后昆。〔《尚書》曰：垂裕后昆?！?/em>若夫敷衽論心，商榷前藻，〔《楚辭》曰：跪敷衽以陳辭。陸機《樂府篇》曰：商榷為此歌?！?/em>工拙之數(shù)，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八音協(xié)暢，〔文賦曰：暨音聲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em>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周易》曰：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欲使宮羽相變，低昂舛節(jié)，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nèi)，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至於先士茂制，諷高歷賞，〔言諷詠之者，咸以為高，歷載辭人，所共傳賞?！?/em>子建函京之作，仲宣灞岸之篇，〔曹子建《贈丁儀王粲詩》曰：從軍度函谷，驅(qū)馬過西京。王仲宣《七哀詩》云：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子荊零雨之章，正長朔風之句，〔孫子《荊陟陽侯詩》曰：晨風飄岐路，零雨被秋草。王正長《雜詩》曰：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并直舉胸情，非傍詩史，正以音律調(diào)韻，取高前式。自靈均以來，多歷年代，〔靈均，屈原字也。《尚書》周公曰：殷禮陟配天，多歷年所?！?/em>雖文體稍精，而此秘未睹。至於高言妙句，音韻天成，皆暗與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曾無先覺，〔《論語》曰：抑亦先覺者，是賢乎！〕潘、陸、顏、謝，去之彌遠。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此言非謬。如曰不然，請待來哲。〔《西征賦》曰：如其禮樂，以俟來哲?！?/em>
【恩幸傳論一首】
〔約言當時遇幸會者，即得好官。又以晉宋之間，皆取門戶，不任才能，故作此論。〕
※沈休文
夫君子小人，類物之通稱。蹈道則為君子，違之則為小人。〔《莊子》曰：天下盡殉也。彼其所殉，仁義也。則俗謂之君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em>屠釣，卑事也；板筑，賤役也。太公起為周師，傳說去為殷相。〔尉繚子曰：太公屠牛朝歌。《史記》曰：太公望呂尚，以漁釣奸周西伯?！稇?zhàn)國策》范雎謂秦王曰：呂尚之遇文王，立為太師。《尚書》曰：高宗夢得說，乃審厥象，俾以形旁求於天下，說筑傅巖之野。惟肖，爰立作相?！?/em>非論公侯之世，鼎食之資。〔《家語》曰：子路南游於楚，列鼎而食?！?/em>明易攵幽仄，唯才是與。〔《尚書》曰：明明易攵仄陋。〕
逮于二漢，茲道未革，胡廣累世農(nóng)夫，伯始致位公相；黃憲牛醫(yī)之子，叔度名動京師。〔范曄《后漢書》曰：胡廣，字伯始，南陽人，六世祖剛。值王莽居攝，亡命交趾。莽敗，乃歸鄉(xiāng)里。廣少孤貧，法雄察廣孝廉，試以章奏，為天下第一，旬月拜尚書郎，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曰：黃憲，字叔度，南陽人，世貧賤，父為牛醫(yī)。同郡陳蕃臨朝而嘆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綬?！稘h書》曰：鄭子真名震乎京師。〕且士子居朝，咸有職業(yè)，雖七葉珥貂，見崇西漢，〔左太沖《詠史詩》曰：金張藉舊業(yè)，七葉珥漢貂。〕而侍中身奉奏事，又分掌御服，〔應(yīng)劭《漢書注》曰：入侍天子，故曰侍中?！稌x令》曰：侍中，除書表奏，皆掌署之。應(yīng)劭《漢官儀》曰：侍中出則佩璽抱劍。〕東方朔為黃門侍郎，執(zhí)戟殿下。〔《漢書》曰：東方朔初為常侍郎，后奏泰階之事，拜為太中大夫給事中。嘗醉，小遺殿上，詔免為庶人。復(fù)為中郎，百官表郎中令屬官中有郎，比六百石。侍郎，比四百石。又黃門有給事黃門?！稘h官儀》云：給事、黃門、侍郎，位次侍中、給事中，故曰給事黃門。然侍郎、黃門侍郎，二官全別，沈以為同，悮也?！洞鹂碗y》曰：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zhí)戟，非黃門侍郎明矣。〕郡縣掾吏，并出豪家，負戈宿衛(wèi)，皆由勢族，〔掾吏卑位，負戈賤役，豪家世族，咸亦為之。言無貴賤之異也。《子虛賦》曰：幸得宿衛(wèi)，十有馀年?！?/em>非若晚代，分為二涂者也。〔二涂，謂士庶也。言仕子不居賤職，庶族不涉清階?！?/em>
漢末喪亂，魏武始基。〔《國語》曰：后稷始基靖民?！渡袝吩唬禾跽鼗踣E?！?/em>軍中倉卒，權(quán)立九品，蓋以論人才優(yōu)劣，非謂世族高卑。〔《列子》曰：子華之門徒，皆世族也。〕因此相沿，遂為成法，自魏至晉，莫之能改。〔言魏晉二朝，咸遵魏武之法?！?/em>州都郡正，以才品人，〔《傅子》曰：魏司空陳群，始立九品之制?？ぶ弥姓饺瞬胖呦?，各為輩目。州置州都，而揔其義。〕而舉世人才，升降蓋寡。徒以憑籍世資，用相陵駕。〔人才不甚懸殊，故因世資以成貴也?！?/em>都正俗士，斟酌時宜，品目少多，隨事俯仰。〔言法壞之漸也。都正既皆俗士，不能校其材藝，乃隨時斟酌，定其品差?！?/em>劉毅所云，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者也。〔臧榮緒《晉書》曰：劉毅為尚書左仆射，上疏陳九品之弊曰：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言勢族之人，不居下品，寒門之子，不居上班?！?/em>歲月遷訛，斯風漸篤，凡厥衣冠，莫非二品，〔言衣冠之族，皆居二品之中?！?/em>自此以還，遂成卑庶。〔衣冠以外，皆同下科。〕周漢之道，以智役愚，臺隸參差，用成等級。〔《左氏傳》曰：人有十等，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em>魏晉以來，以貴役賤，士庶之科，較然有辨。〔《太玄經(jīng)》曰：君子之道，較然見矣?！?/em>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楚詞》曰：豈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論語》曾子曰：邊豆之事，則有司存?！?/em>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爾雅》曰：狎，習也?！?/em>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獨運。〔沈約《宋書》曰：孝建，武帝年號；泰始，明帝年號?！?/em>空置百司，權(quán)不外假，而刑政糾雜，理難遍通，耳目所寄，事歸近習。〔《禮記月令》曰：仲冬，省婦事，無得淫。雖有貴戚近習，無有不禁。鄭玄曰：貴戚，姑姊妹也。近習，天子所親幸也。〕賞罰之要，是謂國權(quán)，出納王命，由其掌握，於是方涂結(jié)軌，輻湊同奔。〔《莊子》曰：車軌結(jié)乎千里之外?！段淖印吩唬喝撼驾棞?。張湛曰：如眾輻之集於轂?！?/em>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quán)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晏子春秋》，景公問晏子曰：理國亦有常乎？對曰：讒佞之人，隱在君側(cè)，猶社鼠不熏也，去此，乃治矣?！稇?zhàn)國策》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何如？群臣莫對。江乙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天帝命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命。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后，觀百獸之畏我?；⒉恢佾F之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於昭奚恤。故北方之畏昭奚恤，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em>外無逼主之嫌，內(nèi)有專用之功，勢傾天下，未之或悟。挾朋樹黨，政以賄成。〔《左氏傳》曰：襄十年，王朝卿士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大夫瑕禽曰：今自王叔之相也，政以賄成。〕鈇鉞瘡痏，構(gòu)於床笫之曲，〔《西京賦》曰：所惡成瘡痏痏?！蹲笫蟼鳌汾w孟曰：床策之言不逾閾。杜預(yù)曰：笫，簀也?！?/em>服冕乘軒，出於言笑之下〔《左氏傳》，衛(wèi)太子謂渾良夫曰：服冕乘軒，三死無與?！?/em>南金北毳，來悉方艚，素縑丹魄，至皆兼兩，〔音亮。北毳，〈犭軍〉貂之屬。艚，船也。丹魄，虎魄也。色赤，故曰丹。孔安國《尚書傳》曰：車稱兩?！?/em>西京許、史，蓋不足云，晉朝王石，未或能比。〔《漢書》：孝宣許皇后，元帝母。元帝封外祖父廣漢為平恩侯。又曰：史良娣，宣帝祖母也，兄恭。宣帝立，恭已死，封恭長子高為樂陵侯。王隱《晉書》曰：王愷，字君夫，世祖舅，自以外戚。晉氏政寬，又性至豪險。又曰：石崇貪而好利，富擬王者。〕及太宗晚運，慮經(jīng)盛衰，〔沈約《宋書》曰：明帝廟號太宗?！斗ㄑ浴吩唬菏ト酥?，未嘗不關(guān)盛衰焉?！?/em>權(quán)幸之徒，懾憚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quán)。〔《六代論》曰：君孤立於上，臣弄權(quán)於下?！?/em>構(gòu)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剿。〔《尚書》曰：天用剿絕其命。孔安國曰：剿，截也。截絕，謂滅之也?！?/em>民忘宋德，雖非一途，寶祚夙傾，實由於此。〔寶祚，猶寶命也?！?/em>嗚呼！《漢書》有《恩澤侯表》，又有《佞幸傳》。今采其名，列以為《恩幸篇》云。
◎史述贊
○史述贊三首
※班孟堅
【述高紀第一】
皇矣漢祖，纂堯之緒。〔《漢書》曰：劉向頌高祖云：漢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于周，在秦作劉。《爾雅》曰：纂，繼也?！?/em>實天生德，聰明神武。〔項岱曰：聽於無聞曰聰，照臨四方曰明，以內(nèi)知外曰神，克定禍亂辟土斥疆曰武。《論語》子曰：天生德於予?！吨芤住吩唬汗胖斆鲄敝?，神武而不殺者夫。〕秦人不綱，網(wǎng)漏于楚。〔項岱曰：秦重斂殘人，天下叛之，故貶言人耳。綱以喻網(wǎng)，網(wǎng)無綱無所成，故漏也。言秦人不能整其綱維，令網(wǎng)目漏也。于楚，謂陳涉反而不能誅，故高祖因而起?！?/em>爰茲發(fā)跡，斷蛇奮旅。神母告符，朱旗乃舉。〔《漢書》曰：高祖夜經(jīng)澤中，有大蛇當徑，拔劍斬蛇，蛇分為兩。后人來至蛇所，有一嫗夜哭曰：吾子白帝子，化為蛇，今者赤帝子斬之。又曰：高祖立為沛公，旗幟皆赤?！?/em>粵蹈秦郊，嬰來稽首。〔元年冬十月，沛公至霸上，秦王子嬰素軍白馬，降于軹道?！?/em>革命創(chuàng)制，三章是紀。〔《周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稘h書》曰：高祖謂秦父老曰：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應(yīng)劭曰：抵，至也。除秦酷政，但至於罪?！?/em>應(yīng)天順民，五星同晷。〔晷，光景也。應(yīng)劭曰：東井，秦之分野，五星所在，其下以義取天下之象也?！?/em>項氏畔換，黜我巴漢。〔《漢書》曰：項羽背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韋昭曰：畔換，跋扈也。〕西土宅心，戰(zhàn)士憤怨。〔尚書曰：逷矣西土之人。又曰：惟克厥宅心。郭璞《三蒼解詁》曰：西土，謂長安也。〕乘舋而運，席卷三秦。〔《左氏傳》士會謂晉侯曰：會聞用師，觀舋而動。《春秋握誠圖》曰：諸侯水散席卷，各爭恣志?！稘h書》曰：韓信陳三秦易并之計。應(yīng)劭曰：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塞王，董翳為翟王，分王秦地，故曰三秦?！?/em>割據(jù)河山，保此懷民。〔保，安也。懷，歸也。言漢據(jù)河山之固，民懷歸者，能保乂之?！稘h書》，田肯賀上曰：秦帶河阻山，懸隔千里。《尚書》曰：黎民懷之?！?/em>股肱蕭曹，社稷是經(jīng)。〔蕭何、曹參也?！抖Y記》衛(wèi)獻公曰：有柳莊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em>爪牙信、布，腹心良、平。〔韓信、英布、張良、陳平也。《毛詩》曰：予王之爪牙。又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恭行天罰，赫赫明明。〔恭行，已見上文。《毛詩》曰：赫赫明明，王命卿士?！?/em>
【述成紀第十】
孝成皇皇，臨朝有光。〔項岱曰：皇皇，華色盛也?！?/em>威儀之盛，如珪如璋。〔項岱曰：珪璋，王之妙好雕鏤者?！睹姟吩唬猴J颙昂昂，如珪如璋?！?/em>閫闈恣趙，朝政在王。〔閫闈，闥門之內(nèi)也。門內(nèi)恣趙昭儀姊妹，以元舅侍中封陽平侯王鳳為大將軍，領(lǐng)尚書事?！?/em>炎炎燎火，光允不陽。〔項岱曰：允，信也。內(nèi)捐於飛燕，外見壅於王鳳等，信不得陽也。張晏曰：天子之威盛，若燎火之陽。今委政王氏，不亦熾乎？〕
【述韓英彭盧吳傳第四】
信惟餓隸，布實黥徒。〔《漢書》曰：韓信家貧，從下卿南昌亭長寄食。亭長苦之，乃晨炊蓐食，食時往，不為具食。信知之，自絕去。又曰：黥布姓英，少時客相之，當刑而王。及坐法黥，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幾是乎？〕越亦狗盜，芮尹江湖。〔《漢書》曰：彭越嘗漁鉅野澤中為盜。沛公攻昌邑，越助之。《說苑》曰：管仲，故城陰之狗盜?！稘h書》曰：吳芮，秦時鄱陽令也。甚得江湖間心，號曰鄱君?！兑袅x》曰：尹，正也?！?/em>云起龍驤，化為侯王。割有齊楚，跨制淮梁。〔韓信初為齊王，后楚王。黥布為淮南王，彭越為梁王。〕綰自同闬，鎮(zhèn)我北疆。〔應(yīng)劭曰：闬音捍。南楚汝沛名里門曰闬。綰為燕王，故曰北疆?！?/em>德薄位尊，非祚惟殃。〔《周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蹲笫蟼鳌分壑畠S曰：無德而祿，殃也?！?/em>吳克忠信，胤嗣乃長。〔《漢書》曰：芮為長沙王，薨，子忠嗣，自芮后，傳位五世，無子，國除?！?/em>
【后漢書光武紀贊】
※范蔚宗
贊曰：炎政中微，大盜移國，〔《東觀漢記序》曰：漢以炎精布曜，中微，謂平世衰也?！遏旍`光殿賦》序曰：遭漢中微，盜賊奔突?！?/em>九縣飆回，三精霧塞。〔三精，日、月、星也?！缎⒔?jīng)援神契》曰：天地至貴，精不兩明。宋均曰：天精為日，地精為月?！逗訄D》曰：巛德布精，上為眾星?！?/em>民厭淫詐，神思反德，世祖誕命，靈貺自甄。〔《尚書》曰：我文考誕膺天命。《春秋元命苞》曰：通三靈之貺，交錯同端。鄭玄《尚書緯注》曰：甄，表也?！?/em>沈機先物，深略緯文。〔《說文》曰：機，主發(fā)之機也?！吨軙吩唬航?jīng)緯天地日文矣?！?/em>尋，邑百萬，貔虎為群。長轂雷野，高旗彗云。〔《漢書》曰：劉圣公為天子，以光武為偏將軍，徇昆陽。光武令王常留守，光武出收兵。王莽遣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將兵百萬，旌旗輜車，千里不絕。又驅(qū)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圍城數(shù)重。光武遂進，尋、邑亦遣兵合戰(zhàn)，光武奔之，斬首數(shù)千級，光武乃與敢死士三千人沖中堅，尋、邑陣亂，遂殺王尋?！跺髯印吩唬杭q虎旅百萬?！斗Y梁傳》曰：長轂五百乘。范甯曰：長轂，兵車也。東都主人曰：戈鋋彗云?！?/em>英威既振，新都自焚。〔《漢書》曰：莽封為新都侯。又曰：更始兵到，城中少年子弟，自燒室門，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莽避火宣室，火輒隨之?！?/em>虔劉庸代，紛紜梁趙。〔范曄《后漢書》曰：梁王劉永，擅命睢陽。又曰：公孫述稱王，王巴蜀。又曰：卜者王郎為天子，都邯鄲。又曰：彭寵自立為燕王。代即燕也。〕三河未澄，四關(guān)重擾。〔二河，洛陽也。四關(guān)，長安也。范曄《后漢書》曰：赤眉賊入函谷關(guān)，敗更始。光武乃遣鄧禹引兵西，乘更始赤眉之亂，時更始大司馬朱鮪等屯洛陽，光武令馮異守孟津以拒之?！?/em>神旌乃顧，遞行天討，金湯失險，車書共道。〔《鹽鐵論》曰：秦金城千里?！稓飫僦畷吩唬荷褶r(nóng)之教，雖石城湯池，無粟者不能守也?！抖Y記》子曰：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em>靈慶既啟，人謀咸贊：〔靈慶，謂天符也。《易系辭》曰：人謀鬼謀，百姓與能。王弼曰：人謀，謂眾議?！段鞫假e》曰：天啟之心，人惎之謀?！?/em>明明廟謀，赳赳雄斷。〔廟謀，廟算也。揚雄《連珠》曰：兼聰獨斷，圣王之法也。〕於赫有命，系我皇漢。〔《毛詩》曰：有命自天。蔡邕《獨斷》曰：光武以再命復(fù)漢之祚?！?/em>
《文選》 唐·李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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