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閑適三 古調(diào)詩五言 凡五十八首

白居易詩全集 作者:白居易


  一華編校

  題潯陽樓自此后詩,江州司馬時作。

  常愛陶彭澤,文思何高玄。  又怪韋江州,詩情亦清閑。

  今朝登此樓,有以知其然。

  大江寒見底,匡山青倚天?! ∩钜逛云衷拢降t峰煙。

  清輝與靈氣,日夕供文篇。

  我無二人才,孰為來其間?  因高偶成句,俯仰愧江山?! ≡L陶公舊宅并序

  予夙慕陶淵明為人,往歲渭川閑居,嘗有《效陶體詩》十六首。今游廬山,經(jīng)柴桑,過栗里,思其人,訪其宅,不能默默,又題此詩云。

  垢塵不污玉,靈鳳不啄膻?! 韬籼站腹?jié),生彼晉宋間。

  心實有所守,口終不能言。

  永惟孤竹子,拂衣首陽山。  夷齊各一身,窮餓未為難。

  先生有五男,與之同饑寒?! ∧c中食不充,身上衣不完。

  連征竟不起,斯可謂真賢。

  我生君之后,相去五百年。

  每讀五柳傳,目想心拳拳?! ∥舫T佭z風(fēng),著為十六篇?! 〗駚碓L故宅,森若君在前。  不慕樽有酒,不慕琴無弦。

  慕君遺容利,老死此丘園。

  柴桑古村落,栗里舊山川。

  不見籬下菊,但余墟中煙?! ∽訉O雖無聞,族氏猶未遷。

  每逢姓陶人,使我心依然。

  北亭

  廬宮山下州,湓浦沙邊宅。

  宅北倚高崗,迢迢數(shù)千尺。

  上有青青竹,竹間多白石。

  茅亭居上頭,豁達門四辟。

  前楹卷簾箔,北牖施床席。

  江風(fēng)萬里來,吹我涼淅淅。

  日高公府歸,巾笏隨手擲?! ∶撘马κ祝P任所適。

  時傾一杯酒,曠望湖天夕。

  口詠獨酌謠,目送歸飛翮。

  慚無出塵操,未免折腰役。

  偶獲此閑居,謬似高人跡。

  泛湓水

  四月未全熱,麥涼江氣秋。

  湖山處處好,最愛湓水頭。

  湓水從東來,一派入江流。

  可憐似縈帶,中有隨風(fēng)舟。

  命酒一臨泛,舍鞍揚棹謳。

  放回岸傍馬,去逐波間鷗。

  煙浪始渺渺,風(fēng)襟亦悠悠。

  初疑上河漢,中若尋瀛州。

  汀樹綠拂地,沙草芳未休。  青蘿與紫葛,枝蔓垂相樛。

  系纜步平岸,回頭望江州。

  城雉映水見,隱隱如蜃樓?! ∪杖胍馕幢M,將歸復(fù)少留?! 〉焦傩邪霘q,今日方一游。

  此地來何暮?可以寫吾憂。

  答故人

  故人對酒嘆,嘆我在天涯。

  見我昔榮遇,念我今磋跎。

  問我為司馬,官意復(fù)如何?  答云且勿嘆,聽我為君歌。

  我本蓬蓽人,鄙賤劇泥沙。

  讀書未百卷,信口嘲風(fēng)花。

  自從筮仕來,六命三登科。

  顧慚虛劣姿,所得亦已多。

  散員足庇身,薄俸可資家。

  省分輒自愧,豈為不遇耶?

  煩君對杯酒,為我一咨嗟。

  官舍內(nèi)新鑿小池

  簾下開小池,盈盈水方積。

  中底鋪白沙,四隅甃青石。

  勿言不深廣,但取幽人適。

  泛滟微雨朝,泓澄明月夕。

  豈無大江水,波浪連天白。

  未如床席前,方丈深盈尺。

  清淺可狎弄,昏煩聊漱滌。

  最愛曉暝時,一片秋天碧。

  宿簡寂觀  巖白云尚屯,林紅葉初隕。

  秋光引閑步,不知身遠近?! ∠ν鹅`洞宿,臥覺塵機泯。

  名利心既忘,市朝夢亦盡。

  暫來尚如此,況乃終身隱。

  何以療夜饑,一匙云母粉。

  讀謝靈運詩

  吾聞達士道,窮通順冥數(shù)。

  通乃朝廷來,窮即江湖去。

  謝公才廓落,與世不相遇?! 阎居舨挥?,須有所泄處。

  泄為山水詩,逸韻諧奇趣。

  大必籠天海,細不遺草樹。

  豈唯玩景物,亦欲攄心素。

  往往即事中,未能忘興諭。

  因知康樂作,不獨在章句。

  北亭獨宿

  悄悄壁下床,紗籠耿殘燭。

  夜半獨眠覺,疑在僧房宿。

  約心

  黑鬢絲雪侵,青袍塵土涴。

  兀兀復(fù)騰騰,江城一上佐。

  朝就高齋上,薰然負暄臥。

  晚下小池前,澹然臨水坐。

  已約終身心,長如今日過。

  晚望

  江城寒角動,沙洲夕鳥還?! —氃诟咄ど希髂贤h山?! ≡绱?br />
  雪消冰又釋,景和風(fēng)復(fù)暄。

  滿庭田地濕,薺葉生墻根。

  官舍悄無事,日西斜掩門。

  不開莊老卷,欲與何人言。

  春寢

  何處春暄來,微和生血氣。

  氣薰肌骨暢,東窗一昏睡。

  是時正月晦,假日無公事。

  爛熳不能休,自午將及未?! 【捤忌俳∪?,甘寢常自恣。

  一從衰疾來,枕上無此味。

  睡起晏坐

  后亭晝眠足,起坐春景暮。

  新覺眼猶昏,無思心正住。

  淡寂歸一性,虛閑遺萬慮。

  了然此時心,無物可譬喻?! ”臼菬o有鄉(xiāng),亦名不用處。

  行禪與坐忘,同歸無異路。

  [道書云:“無何有之鄉(xiāng)?!倍U經(jīng)云:“不用處。”

  二者殊名而同歸。]

  詠懷

  盡日松下坐,有時池畔行?! ⌒辛⑴c坐臥,中懷澹無營。

  不覺流年過,亦任白發(fā)生。

  不為世所薄,安得遂閑情。

  春游二林寺

  下馬二林寺,翛然進輕策。

  朝為公府吏,暮是靈山客。

  二月匡廬北,冰雪始消釋。

  陽叢抽茗牙,陰竇泄泉脈。

  熙熙風(fēng)土暖,藹藹云嵐積。

  散作萬壑春,凝為一氣碧。

  身閑易澹泊,官散無牽迫。

  緬彼十八人,古今同此適。

  [昔永、遠、宗、雷等十八賢同隱于二林寺。]是年淮寇起,處處興兵革?! ≈鞘縿谒贾\,戎臣苦征役。

  獨有不才者,山中弄泉石。

  下馬二林寺:一作下馬西林寺。

  出山吟  朝詠游仙詩,暮歌采薇曲。

  臥云坐白石,山中十五宿。

  行隨出洞水,回別緣巖竹。

  早晚重來游,心期瑤草綠。  歲暮

  已任時命去,亦從歲月除?! ≈行囊徽{(diào)伏,外累盡空虛。

  名宦意已矣,林泉計何如?! M近東林寺,溪邊結(jié)一廬?! ÷勗琥L  日出眠未起,屋頭聞早鶯。

  忽如上林曉,萬年枝上鳴。

  憶為近臣時,秉筆直承明。

  春深視草暇,旦暮聞此聲。  今聞在何處,寂寞潯陽城?! ▲B聲信如一,分別在人情。

  不作天涯意,豈殊禁中聽。

  栽杉

  勁葉森利劍,孤莖挺端標?! 〔鸥咚奈宄?,勢若干青霄。

  移栽東窗前,愛爾寒不凋。

  病夫臥相對,日夕閑蕭蕭。

  昨為山中樹,今為檐下條。

  雖然遇賞玩,無乃近塵囂。

  猶勝澗谷底,埋沒隨眾樵。

  不見郁郁松,委質(zhì)山上苗?

  過李生

  蘋小蒲葉短,南湖春水生。

  子近湖邊住,靜境稱高情。

  我為郡司馬,散拙無所營。

  使君知性野,衙退任閑行。

  行攜小榼出,逢花輒獨傾。

  半酣到子舍,下馬叩柴荊。

  何以引我步?繞籬竹萬莖?! 『我孕盐揖疲繀且粢饕宦?。

  須臾進野飯,飯稻茹芹英。

  白甌青竹箸,儉潔無膻腥。

  欲去復(fù)徘徊,夕鴉已飛鳴。

  何當(dāng)重游此?待君湖水平。

  詠意

  常聞南華經(jīng),巧勞智憂愁?! 〔蝗鐭o能者,飽食但遨游。

  平生愛慕道,今日近此流。

  自來潯陽郡,四序忽已周。

  不分物黑白,但與時沉浮。

  朝餐夕安寢,用是為身謀。

  此外即閑放,時尋山水幽?! 〈河位圻h寺,秋上庾公樓。

  或吟詩一章,或飲茶一甌。

  身心一無系,浩浩如虛舟。  富貴亦有苦,苦在心危憂。

  貧賤亦有樂,樂在身自由。

  食筍

  此州乃竹鄉(xiāng),春筍滿山谷。

  山夫折盈抱,抱來早市鬻。

  物以多為賤,雙錢易一束?! ≈弥蛾抵?,與飯同時熟。

  紫籜坼故錦,素肌掰新玉。

  每日遂加餐,經(jīng)時不思肉?! 【脼榫┞蹇?,此味常不足。

  且食勿踟躕,南風(fēng)吹作竹?! ∽匣X:一作斑殼。經(jīng)時:一作經(jīng)旬。

  游石門澗

  石門無舊徑,披榛訪遺跡。  時逢山水秋,清輝如古昔。

  常聞慧遠輩,題詩此巖壁。

  云覆莓苔封,蒼然無處覓。

  蕭疏野生竹,崩剝多年石?! ∽詮臇|晉后,無復(fù)人游歷?! —氂星餄韭?,潺湲空旦夕。

  招東鄰  小榼二升酒,新簟六尺床。

  能來夜話否?池畔欲秋涼。

  題元十八溪亭亭在廬山東南五老峰下。

  怪君不喜仕,又不游州里。

  今日到幽居,了然知所以。

  宿君石溪亭,潺湲聲滿耳。

  飲君螺杯酒,醉臥不能起。

  見君五老峰,益悔居城市。

  愛君三男兒,始嘆身無子。

  余方爐峰下,結(jié)室為居士?! ∩奖迸c山東,往來從此始。

  香爐峰下新置草堂,即事詠懷,題于石上

  香爐峰北面,遺愛寺西偏。

  白石何鑿鑿,清流亦潺潺?! ∮兴蓴?shù)十株,有竹千余竿。

  松張翠傘蓋,竹倚青瑯玕。

  其下無人居,惜哉多歲年。

  有時聚猿鳥,終日空風(fēng)煙。

  時有沉冥子,姓白字樂天。

  平生無所好,見此心依然?! ∪绔@終老地,忽乎不知遠?! 〖軒r結(jié)茅宇,斫壑開茶園?! 『我韵次叶蓊^落飛泉。  何以凈我眼,砌下生白蓮。

  左手攜一壺,右手挈五弦。

  傲然意自足,箕踞于其間。

  興酣仰天歌,歌中聊寄言。

  言我本野夫,誤為世網(wǎng)牽?! r來昔捧日,老去今歸山。

  倦鳥得茂樹,涸魚返清源?! ∩岽擞赏?,人間多險艱?! 〔萏们靶麻_一池,養(yǎng)魚種荷,日有幽趣  淙淙三峽水,浩浩萬頃陂。

  未如新塘上,微風(fēng)動漣漪。

  小萍加泛泛,初蒲正離離?! 〖t鯉二三寸,白蓮八九枝。

  繞水欲成徑,護堤方插籬。

  已被山中客,呼作白家池。

  白云期黃石巖下作?! ∪畾馓珘?,胸中多是非。

  六十身太老,四體不支持。

  四十至五十,正是退閑時?! ∧觊L識命分,心慵少營為。

  見酒興猶在,登山力未衰。

  吾年幸當(dāng)此,且與白云期。  登香爐峰頂  迢迢香爐峰,心存耳目想。

  終年牽物役,今日方一往。

  攀蘿踏危石,手足勞俯仰?! ⊥稳娜?,兩人不敢上。

  上到峰之頂,目眩神恍恍。

  高低有萬尋,闊狹無數(shù)丈?! 〔桓F視聽界,焉識宇宙廣。

  江水細如繩,湓城小于掌。  紛吾何屑屑,未能脫塵鞅。

  歸去思自嗟,低頭入蟻壤。

  答崔侍郎、錢舍人書問,因繼以詩

  旦暮兩蔬食,日中一閑眠。  便是了一日,如此已三年。

  心不擇時適,足不揀地安。

  窮通與遠近,一貫無兩端。

  常見今之人,其心或不然。

  在勞則念息,處靜已思喧。

  如是用身心,無乃自傷殘?

  坐輸憂惱便,安得形神全?  吾有二道友,藹藹崔與錢。

  同飛青云路,獨墮黃泥泉?! q暮物萬變,故情何不遷?

  應(yīng)為平生心,與我同一源。

  帝鄉(xiāng)遠于日,美人高在天。

  誰謂萬里別,常若在目前?! ∧嗳獦氛唪~,云路游者鸞。  勿言云泥異,同在逍遙間。

  因君問心地,書后偶成篇。

  慎勿說向人,人多笑此言。

  烹葵  昨臥不夕食,今起乃朝饑。

  貧廚何所有,炊稻烹秋葵。

  紅粒香復(fù)軟,綠英滑且肥?! ○噥碇褂陲?,飽后復(fù)何思。

  憶昔榮遇日,迨今窮退時。

  今亦不凍餒,昔亦無余資?! 】诩炔粶p食,身又不減衣。

  撫心私自問,何者是容衰。

  勿學(xué)常人意,其間分是非。

  憶昔:一作思憶。

  小池二首

  晝倦前齋熱,晚愛小池清。

  映林余景沒,近水微涼生。

  坐把蒲葵扇,閑吟三兩聲。

  有意不在大,湛湛方丈余。

  荷側(cè)瀉清露,萍開見游魚。

  每一臨此坐,憶歸青溪居。

  閉關(guān)

  我心忘世久,世亦不我干。

  遂成一無事,因得長掩關(guān)。

  掩關(guān)來幾時?仿佛二三年。

  著書已盈帙,生子欲能言。

  始悟身向老,復(fù)悲世多艱。

  回顧趨時者,役役塵壤間。

  歲暮竟何得?不如且安閑?! ∨?、羅

  有侄始六歲,字之為阿龜。

  有女生三年,其名曰羅兒。

  一始學(xué)笑語,一能誦歌詩。

  朝戲抱我足,夜眠枕我衣。

  汝生何其晚,我年行已衰?! ∥锴樾】赡睿艘饫隙啻?。

  酒美竟須壞,月圓終有虧。

  亦如恩愛緣,乃是憂惱資。

  舉世同此累,吾安能去之。

  截樹

  種樹當(dāng)前軒,樹高柯葉繁。

  惜哉遠山色,隱此蒙籠間。

  一朝持斧斤,手自截其端。

  萬葉落頭上,千峰來面前。

  忽似決云霧,豁達睹青天。

  又如所念人,久別一款顏。

  始有清風(fēng)至,稍見飛鳥還。

  開懷東南望,目遠心遼然。

  人各有偏好,物莫能兩全。

  豈不愛柔條,不如見青山。

  望江樓上作

  江畔百尺樓,樓前千里道。

  憑高望平遠,亦足舒懷抱。  驛路使憧憧,關(guān)防兵草草?! 〖捌澏嗍氯?,尤覺閑人好。

  我年過不惑,休退誠非早。

  從此拂塵衣,歸山未為老。

  題座隅

  手不任執(zhí)殳,肩不能荷鋤。

  量力揆所用,曾不敵一夫。

  幸因筆硯功,得升仕進途。

  歷官凡五六,祿俸及妻孥?! ∽笥矣屑嫫?,出入有單車。

  自奉雖不厚,亦不至饑劬。

  若有人及此,旁觀為何如?

  雖賢亦為幸,況我鄙且愚。

  伯夷古賢人,魯山亦其徒。

  時哉無奈何,俱化為餓殍。

  [元魯山山居阻水,食絕而終。]念彼益自愧,不敢忘斯須。

  平生榮利心,破滅無遺余。

  猶恐塵妄起,題此于座隅。

  昔與微之在朝日,同蓄休退之心。迨今十年,淪落老大,追尋前約,且結(jié)后期

  往子為御史,伊余忝拾遺。

  皆逢盛明代,俱登清近司。

  予系玉為佩,子曳繡為衣。  從容香煙下,同侍白玉墀。

  朝見寵者辱,暮見安者危。

  紛紛無退者,相顧令人悲?! 』虑榫鐓?,世事我深知。

  常于榮顯日,已約林泉期。

  況今各流落,身病齒發(fā)衰。

  不作臥云計,攜手欲何之。  待君女嫁后,及我官滿時。

  稍無骨肉累,粗有漁樵資。

  歲晚青山路,白首期同歸。

  垂釣  臨水一長嘯,忽思十年初。

  三登甲乙第,一入承明廬。

  浮生多變化,外事有盈虛?! 〗駚戆榻?,沙頭坐釣魚。

  晚燕

  百鳥乳雛畢,秋燕獨蹉跎。

  去社日已近,銜泥意如何。

  不悟時節(jié)晚,徒施工用多?! ∪碎g事亦爾,不獨燕營巢。  贖雞

  清晨臨江望,水禽正喧繁。  鳧雁與鷗鷺,游揚戲朝暾?! ∵m有鬻雞者,挈之來遠村。

  飛鳴彼何樂,窘束此何冤。

  喔喔十四雛,罩縛同一樊?! ∽銈鹁嗫s,頭搶花冠翻。

  經(jīng)宿廢飲啄,日高詣屠門。

  遲回未死間,饑渴欲相吞。

  常慕古人道,仁信及魚豚。

  見茲生惻隱,贖放雙林園。

  開籠解索時,雞雞聽我言。

  與爾鏹三百,小惠何足論。

  莫學(xué)銜環(huán)雀,崎嶇謾報恩。

  秋日懷杓直時杓直出牧澧州。

  晚來天色好,獨出江邊步。

  憶與李舍人,曲江相近住。  常云遇清景,必約同幽趣。

  若不訪我來,還須覓君去?! ¢_眉笑相見,把手期何處。

  西寺老胡僧,南園亂松樹。  攜持小酒榼,吟詠新詩句。

  同出復(fù)同歸,從早直至暮?! ★L(fēng)雨忽消散,江山眇回互。

  潯陽與涔陽,相望空云霧。

  心期自乖曠,時景還如故。

  今日郡齋中,秋光誰共度。

  食后

  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甌茶。

  舉頭望日影,已復(fù)西南斜。  樂人惜日促,憂人厭年賒。

  無憂無樂者,長短任生涯。

  齊物二首

  青松高百尺,綠蕙低數(shù)寸。

  同生大塊間,長短各有分。  長者不可退,短者不可進?! ∪粲么死硗?,窮通兩無悶。

  椿壽八千春,槿花不經(jīng)宿。

  中間復(fù)何有,冉冉孤生竹。

  竹身三年老,竹色四時綠。

  雖謝椿有余,猶勝槿不足。

  山下宿

  獨到山下宿,靜向月中行。

  何處水邊碓,夜舂云母聲。

  題舊寫真圖

  我昔三十六,寫貌在丹青。

  我今四十六,衰悴臥江城。

  豈止十年老,曾與眾苦并。

  一照舊圖畫,無復(fù)昔儀形?! ⌒斡澳囝?,如弟對老兄。  況使他人見,能不昧平生?

  羲和鞭日走,不為我少停。

  形骸屬日月,老去何足驚。  所恨凌煙閣,不得畫功名?! ¢e居

  肺病不飲酒,眼昏不讀書。

  端然無所作,身意閑有余。

  雞棲籬落晚,雪映林木疏。  幽獨已云極,何必山中居。

  對酒示行簡  今日一樽酒,歡暢何怡怡。

  此樂從中來,他人安得知。

  兄弟唯二人,遠別恒苦悲。

  今春自巴峽,萬里平安歸?! ?fù)有雙幼妹,笄年未結(jié)縭。

  昨日嫁娶畢,良人皆可依。

  憂念兩消釋,如刀斷羈縻。

  身輕心無系,忽欲凌空飛。

  人生茍有累,食肉常如饑。

  我心既無苦,飲水亦可肥。

  行簡勸爾酒,停杯聽我辭。

  不嘆鄉(xiāng)國遠,不嫌官祿微?! 〉肝遗c爾,終老不相離?! ≡亼?br />
  冉求與顏淵,卞和與馬遷。

  或罹天六極,或被人刑殘。  顧我信為幸,百骸且完全。

  五十不為夭,吾今欠數(shù)年。

  知分心自足,委順身常安。

  故雖窮退日,而無戚戚顏?! ∥粲袠s先生,從事于其間。

  今我不量力,舉心欲攀援。

  窮通不由己,歡戚不由天。

  命即無奈何,心可使泰然。

  且務(wù)由己者。省躬諒非難?! ∥饐栍商煺?,天高難與言。

  天六極:一作天夭極。

  夜琴

  蜀桐木性實,楚絲音韻清。

  調(diào)慢彈且緩,夜深十?dāng)?shù)聲。

  入耳淡無味,愜心潛有情。

  自弄還自罷,亦不要人聽。

  山中獨吟  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

  萬緣皆已消,此病獨未去。

  每逢美風(fēng)景,或?qū)糜H故。

  高聲詠一篇,恍若與神遇。

  自為江上客,半在山中住。  有時新詩成,獨上東巖路。

  身倚白石崖,手攀青桂樹?! 】褚黧@林壑,猿鳥皆窺覷。

  恐為世所嗤,故就無人處。

  達理二首

  何物壯不老,何時窮不通。

  如彼音與律,宛轉(zhuǎn)旋為宮?! ∥颐毢伪?,多悴而少豐。

  當(dāng)壯已先衰,暫泰還長窮?! ∥覠o奈命何,委順以待終。

  命無奈我何,方寸如虛空。

  瞢然與化俱,混然與俗同。

  誰能坐自苦,齟齬于其中。

  舒姑化為泉,牛哀病作虎。

  或柳生肘間,或男變?yōu)榕?br />
  鳥獸及水木,本不與民伍。

  胡然生變遷,不待死歸土。

  百骸是己物,尚不能為主。

  況彼時命間,倚伏何足數(shù)。

  時來不可遏,命去焉能取。  唯當(dāng)養(yǎng)浩然,吾聞達人語。

  湖亭晚望殘水  湖上秋泬寥,湖邊晚蕭瑟。  登亭望湖水,水縮湖底出。

  清渟得早霜,明滅浮殘日。

  流注隨地勢,洼坳無定質(zhì)。

  泓澄白龍臥,宛轉(zhuǎn)青蛇屈。

  破鏡折劍頭,光芒又非一。

  久為山水客,見盡幽奇物?! 〖皝砗ね?,此狀難談悉。

  乃知天地間,勝事殊未畢。

  郭虛舟相訪  朝暖就南軒,暮寒歸后屋。

  晚酌一兩杯,夜棋三四局。

  寒灰埋暗火,曉焰凝殘燭。

  不嫌貧冷人,時來同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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