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燕王的軍師姚道衍，將馬靈死尸號令在南都，說：“青州一班妖賊，總是此類?！眰鞑サ綕?jì)南行閥下，時建文十五年夏四月也。耆舊諸臣莫不痛心切齒，與兩軍師會集大廷計(jì)議，意欲奏請帝師南伐。忽報(bào)開府沂州景全都有密疏上聞，輔臣趙天泰拆視，是陳進(jìn)取淮安之策，大略言：“城中有內(nèi)應(yīng)六人，一副都御史練子寧之子名霜飛，次歷城侯盛庸之子盛異，都揮使崇剛之季子崇南極，中書舍人何申之子何猴兒，都司斷事方法之子方小蠻，又袁州太守楊任之內(nèi)弟莊擒虎，皆殉難忠臣之后，共懷矢死報(bào)仇之心，正在有間可乘之會。”隨與兩軍師及諸臣看畢，共赴帝師闕下。

月君已見景星副奏，正欲召集百官，即便臨朝。呂律前奏道：“前者嚴(yán)震報(bào)聘，佯許歸藩，是欲緩我王師，窺伺間隙，彼返得行其狡計(jì)。兩日傳聞南都號令馬靈尸首，其言甚為可惡。

若行在聞知，必生猶豫。即無景星奏請，猶當(dāng)恭行天討。以臣愚見，莫若一面先取淮安，直抵維揚(yáng)；一面竟取河南諸郡，以絕彼互援之勢。則中原定而帝可復(fù)辟矣?！痹戮I道：“卿言良是。閫外專征，唯卿主之。近日史黃門欲南回，孤家當(dāng)諭令奏明圣主，毋惑于流言可也?！笔繁螂S出班奏說：“這個在臣，不須睿慮?！避妿熡肿?；景星雖有獨(dú)當(dāng)一面之才，然淮安向有宿將，屯兵二十萬，非同小可。必得高咸寧前往，方克勝任。至于嵩洛、中州以及荊襄、湖北地方，臣雖不才，敢為己責(zé)?！备呦虒幖醋嗟溃骸盎幢?、河南，相為依輔。今兩路齊攻，唇亡齒寒，必克之道。臣愿協(xié)助景星，以奏膚功?！陛o臣趙天泰奏道：“以臣愚見，克取淮揚(yáng)之后，乘勢便下金陵。先復(fù)帝都，則鑾輿之返尤為易事?！毕虒帒?yīng)道：“長江天塹，彼戰(zhàn)艦云集，而我無舟可濟(jì)，則如之何廣軍師道：“某取荊襄，原為伐楚山之木以造戰(zhàn)艦，順流而下以定南都耳。”月君諭道：“欲定江南，必先取湖北，此自然之勢，兩卿其分任之。但兵在秘密，尤在神速。不速則生變，不密則害成。務(wù)宜留意。”二軍師頓首受命。月君又諭：“馬靈已死，無人探聽軍情，其敕授綽燕兒為兩路軍機(jī)策應(yīng)使，有功再行升賞?！比缓笸顺?br />
這邊興師南征暫按下。且將景開府所奏內(nèi)應(yīng)六人，怎樣相聚的機(jī)括，敘明白了，然后說到兩處用兵，方能了了于目。當(dāng)日燕王兵下?lián)P州，有巡方御史王彬、都指揮使崇剛同心倡義，募兵固守，被守將王禮、王宗等謀殺，獻(xiàn)首燕王。后來崇剛長子崇北極，因這指揮是世襲前程，舍不得這條金帶，到兵部報(bào)名投降；燕王準(zhǔn)他襲了父職，仍守?fù)P州。其弟崇南極深恨長兄貪官背主，有法父親忠節(jié)，遂逃至淮陰。偶遇著盛異，氣誼相投，同在鈔關(guān)左右開個賭場，要結(jié)識幾個義士，為他父親報(bào)這一段仇恨。那里練霜飛改名東方絲，也在賭場里頑過幾日，曉得他二人心事，就大家盟誓起來，學(xué)了桃園結(jié)義的故事，稱為生死弟兄。

一日練霜飛謂二人道：『在此久住，無濟(jì)于事。我且到淮安城里看個機(jī)會，再來相商?！币粡阶呷氡标P(guān)，下在個劉姓飯店。當(dāng)夜黃昏時分，點(diǎn)了燈兒，見有個美貌女子走向房門口一影，霜飛卻也不在心上。二更以后，翻來覆去，正苦睡覺不著，忽聞輕輕扣門；時燈尚未滅，起來啟視，依稀是那女子，閃人道個萬福說：“妾雖無識英雄之俊眼，然看郎君不是以下人品，何故顛沛至此？妾實(shí)懷疑，要問明這個緣由，所以夤夜而來?！彼w心上倒吃一驚?？茨桥樱昙s二十上下，秋水微波，春山薄翠，布素衣裙，風(fēng)韻出格，料想不是歹意，乃深深作揖道：“請坐了待我實(shí)訴。先父是練都御史名安，字子寧。小可自幼貪頑，縱情花柳，所以不見愛于父母，在家日少。及先父殉難，至于夷滅九族，小可反因此得脫于難。今者變易名姓，原有個算計(jì)，這卻不好就說。我看小娘子也有舊家風(fēng)范，不像開飯鋪的兒女。亦求細(xì)道其詳。”女子含淚答道：“先父官居都指揮，姓劉名貞，與卜萬同守松亭關(guān)。部將陳亨暗自附燕，要害先父與卜萬二人。被燕王用反間計(jì)，先殺了卜萬；家父孤掌難鳴，只得潛避回南。行到這邊，害背瘡而死。數(shù)日之內(nèi)，母親亦亡。

不能回家。今開店者是妾之伯父，年逾七旬，風(fēng)中之燭。妾與君子同一大難，能不悲傷？”言訖淚下。

霜飛亦潸然。隨又作一揖道：“即是同病，好結(jié)同心?！迸拥溃骸版龇巳?，斷然不字。今得永托于君子，生死以之?！?br />
霜飛便來摟抱，女子推辭道：“但可訂定，不宜茍合?！彼w道：“我與汝皆失路之人，比不得平常日子，可以稟命父母，倩彼媒灼。今宵若不做一番實(shí)事，終屬虛懸。倘至變生不測，豈不辜負(fù)了今宵相會之意？”那女子低鬟無語。霜飛即抱向草榻之上，先為松了衣扣，然后去解裙帶。女子一手掩住內(nèi)褲，說：“羞答答的，燈火照著?！彼w便一口吹滅，尋入桃花仙洞。

有《西廂曲》為證：

軟玉溫香抱滿懷，訝劉阮到天臺。春至人間花弄色，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蘸著些兒麻上來。魚水得和諧，嫩蕊嬌香蝶恣彩。你半推半就，我又驚又愛，檀口提香腮。

陽臺之下，再訴衷腸道：“妾身已屬于君，雖?？菔癄€，此情不滅。愿君毋忘今夕?！惫討?yīng)道：“小生斷不學(xué)晉公子，負(fù)齊姜之大恩也?！彼鞂⒆约赫婷?、并年庚月日說了。女子道：“如此，妾與君同年同月。先父取名松碧，家下人呼妾松娘。

如今既為夫婦，還有句話。妾前夜得一夢：有個黑虎，飛到妾臥榻之前，口內(nèi)銜著素絲，向妾身上一撲；那絲兒就牽住妾的頸兒。大驚喊醒。昨日君來，妾便問伯父，說叫東方絲。妄想牽絲是夫婦之象，飛虎是英雄之兆，君之姓名，又與夢協(xié)，竟冒恥做了卓文君的事。勿使他日妾有《白頭》之嘆?！本毠拥溃骸靶∩写蟪鹞磮?bào)，將來赴湯蹈火，死生難必，這要求賢卿體諒。此身非我之身也?！彼赡锏溃骸熬穑存?。如其能報(bào)，因?yàn)槿f幸；倘有意外，妾亦相從于地下。安忍君之獨(dú)死哉？”說罷哽咽，起身告去。練公子道：“今宵一別，尚未知何夕相逢?！北ё×怂赡锊豢戏攀郑赡镆膊蝗虉?jiān)辭。就重擎玉杵，再掏玄霜。這番趣味更進(jìn)一層，如吸瓊漿，愈飲愈香；如噴江瑤柱，愈嚼愈美。未免酣飽過分。時已夜漏將殘，曉鐘欲動，不意間，反冥冥的沈睡去了。

那劉老兒黎明起身，走到外邊，見客房虛掩著；推開看時，一男一女，雙雙的面對面，摟抱著酣臥未醒。不是別個，卻就是自己的侄女。心下一想：我為侄女幾次聯(lián)姻，他執(zhí)意不肯。

因何這客人才到，便與他偷上了？這是我的侄女偷他，不是他偷我的侄女。若一聲揚(yáng)，就終身不能嫁人，也壞了死者的臉面。罷，罷！且待醒來，再作道理。誠恐三不知被走使的人間進(jìn)門去，乃扣了屈戌，攝條凳兒，坐在門旁。

直到辰刻，兩人甫醒。開眼一看，紅日滿窗。練公子驚道：“這事怎了？”松娘呆了半晌，說道：“難道伯父就把我處死不成！郎君只得要屈節(jié)求這老人家。得脫身時，速尋到紀(jì)游擊衙門管文書一個姓何的，再李指揮衙門管號一個姓方的，這兩人都有些來歷，與我伯父來往得好。不拘那一個，可煩他做煤，斷無不成的?！奔裁ζ鹕?，輕輕的開門，卻是外邊反扣的，又吃了一大驚。聽得有人將屈戌扯下，門已微開。松娘向外邊一望，不見有人，徑自溜進(jìn)去了。練霜飛正欲走時，店主已進(jìn)到屋里。遂連連作揖，口中含含糊糊的說：“多多得罪?！眲⒗蟽旱溃骸翱腿藶楹问碌竭@里的？”練公子不能答。見門外無人，說：“去解個手來。”出得房門，如飛的向著街上奔去了。便先尋到李指揮衙門方姓管號房內(nèi)，卻有兩個在那里。公子便問：“那位姓方？”一個答道：“在下便是。尊兄高姓大名？

有何下顧？”公子道：“請借一步說話。”二人齊道：“此刻要支應(yīng)公事，不便出門。有話就說?！惫佑謫枺骸澳且晃蛔鹦?？”

說是姓何。公子道：“可是在紀(jì)游府效勞的何兄么？”二人又道：“尊兄何以先知？”公子一想，若不實(shí)說名姓，恐自枉然。

就將桌上筆兒蘸飽，在殘紙上寫：“弟系殉難副都御史練子寧之子，名練霜飛?！彼团c二人看過，即便扯毀了。兩人錯愕一會，問：“到此是為什么？”霜飛道：“也請教了長兄等真姓名，方好明言?！眱扇艘娝恢M，也就將自己父親并真名寫將出來：一曰何典，一曰方震，都是殉難之后人。練公子隨倒身下拜，各認(rèn)了異姓弟兄。然后把求姻之事說了一遍。

何典道：“長兄不圖大事，乃貪一女子，殊非我輩心腸。這個弟兄?jǐn)⑺鍪裁?。人都呼我為猴兒，其?shí)是性躁的，莫怪，莫怪?！本毠拥溃骸暗軞v盡萬苦千辛，總為這報(bào)仇大事，也與臥薪嘗膽的差不多。目今所求姻事，原是大事之中一件緊要的事。若說貪著一女子，看得小弟太不忠不孝?！狈秸鸬溃骸伴L兄必自有說，請道其詳。”練公子道：“弟如今無衣無食，又沒個安身處所，怎樣做得事來？若有了這門親，便可借此托足，得與兄長等隨時商議，多少是好?！本桶阉赡镆鄬偻穑⑴c崇南極、盛異結(jié)義的話，一總說了。何典道：“何不早講？沒來由得罪于兄長。怪道劉老兒的女兒，做媒的說來說去，再不肯嫁人，原來有這些情由在里面。”方震道：“如此，我二人即刻去說。若他有些作難，我就把我的蠻性使出來，怕他不肯么？”何典向練公子道：“兄長速備聘禮就是。包管不幾日，弟輩來見新嫂子吃喜酒哩?！本毠拥溃骸暗芙窬偷匠纭⑹尚痔幗栊┒Y物，并約他同來何如？”方震道：“正是這樣?！备鞯乐?jǐn)慎而別。次日，方、何二人商量出一個求親的法來。把一幅紅紙，寫了幾句話，折成方勝同心，籠在袖里，便到劉家飯鋪。老兒接著，滿臉堆笑，說道：“貴人多時不降臨了?！焙蔚涞溃骸罢l是貴人？你才是貴人哩！”劉老兒道：“好何相公，打趣我老頭子。”方震道：“他近日學(xué)了未卜先知之?dāng)?shù)，說來都有應(yīng)驗(yàn)。你老人家不信，請看這紙上寫的，方知是真貴人哩?！本桶涯钦鄯絼龠f與他，出門便走。

老兒亟送不迭?；氐絻?nèi)里，自言自語道：“因何這二人的話，沒頭沒腦，好不奇怪？”那時松娘，早在影門背后竊聽，心中已自明白，便接口道：“只怕有些緣故。”老幾道：“我眼花了，你開來念與我聽。”松娘道：“只怕草字我認(rèn)不得?！崩蟽弘S手拆看時，寫著兩行極大的字，云：練都御史公子名霜飛，前改為東方絲，在尊店住過一宿，竊慕令愛賢淑，特托我等執(zhí)柯。專候鈞命。

劉老兒呆了半晌，忽悟道：“東方絲是練字。我侄女聰明，解到這個地步，所以去就了他?！彪S遞與侄女，即便出門。剛剛又遇著二人。何典、方震齊齊拱手，問道：“可是貴人的話應(yīng)了？”老兒連聲道：“不敢，不敢，只怕不敢仰扳哩?！眱扇酥言蕪?，又拱手道：“且別過，明晨特誠來領(lǐng)教?！?br />
至第三日，練公子回來，見了何、方二人，彼此說明就里，便差個女媒去求親。說是何、方二相公有位親戚，復(fù)姓東方，名絲，系漢朝東方朔仙人的子孫，必定“有緣千里來相會”的。

女媒如命傳述。老兒應(yīng)道：“我也認(rèn)得這個人，但是要姑娘自己做主的。待我去問來?！迸叫膬?nèi)忖道：“這一問又是不成的?！?br />
等有一會，老兒出來說：“有句話相商，肯贅在我家不肯？還要煩你們?nèi)枂?。”女媒笑?yīng)道：“恭喜，恭喜！這到不消問得，正是要來宅上成親，禮物總是折干的。適才不好說得，如今兩意相同，完了你老人家一樁心事。要重重送給花紅的呢。”

女媒去后，何、方二人又來，同劉老兒選定了吉日，送了羹果茶禮。練公子竟到劉家飯鋪成親，備些喜筵，請請鄰里，自不必說。才得彌月，崇南極、盛異已到淮安，都來拜望賀喜；就在鄰近賃所房屋住下。練公子就引何、方二人大家相會，各自心照，不言而喻。

一日，練公子請了四人，同到野外踏青。揀個幽僻處所坐定，說：“景清都御史與先父同寅，又同殉難。今聞景公之子現(xiàn)鎮(zhèn)沂州，若得偷過交界地方，見他一面，定有妙策。諸兄長以為去得否？”何典呵呵大笑道：“要去極易，只怕兄長不肯去。”崇南極道：“肯，肯，我也同去?！本毠咏涌诘溃骸熬退酪惨?！怎說我到不肯？”方震接著說：“何兄有名急性子，今日偏要慢廝條兒。快說是怎的法子？”何典道：“如今營兵走遞文書，都是雇倩人的。只要練兄暫充此任，那印信官封都在我?！狈秸鹋氖值溃骸懊顦O了！今日才用著你刻圖書的手段哩。

練兄明早就來，我們好與營兵說明，走他幾天，方免人猜疑。”練公子道：“弟這幾年逃難，到熬煉著會走快路?！鄙套h已定。

到回家時，練公子與松娘說知，竟去走遞公文。正是：曾為憲府佳公子，且作軍營走使人練公子披星戴月，冒雪沖霜，走遞了兩、三個月的公文，汛兵都已熟目了。何典照著都督的印信，刻了一方，問練公子道：“寫個恁祥文書？”應(yīng)道：“我已算定。只用素紙一張，到時自有話說?！敝T弟兄齊聲稱善。于是封貯好了，練公子放在懷內(nèi)，作別就行。到了交界處所，將都督印封，與守汛的官驗(yàn)明掛號，出了界口，直到沂州。關(guān)門兵卒見是敵國來的，雖有公文，也就攔住了，飛報(bào)到開府衙門。隨有四個軍校來帶著，把他的文書送人府內(nèi)。景金都拆開一看，卻是幅素紙，大為奇詫。心中暗想：“又不是兩軍相交，焉得差人通書？必然難形紙筆，所以借此來面說的?！彪S喚軍校將來人監(jiān)在內(nèi)堂耳房，發(fā)封鎖鎖了。

到二更時分，景金都帶個心腹使者，潛步出來，開了封鎖，引至內(nèi)宅。練公子端立不動。僉都詳視一回，雖然走卒打扮，卻棱棱然骨格非常，隨問：“你是誰差來的？”練公子見金都這般作為，大有知識，就將父親的名諱與自己的真名說出。僉都連忙立起敘禮，分賓主坐下，說：“練年伯殉難之慘，與先父相似；世兄之得脫鼎鑊，又與小弟略同。今日駕臨，豈非天幸？愿明以教我?！本毠臃桨延鲋缒蠘O諸人，與娶了劉貞之女，及假充鋪?zhàn)涞酱送ㄐ?，將來做?nèi)應(yīng)的話，明明白白說個詳細(xì)。景僉都大喜，抵掌而言道：“我要南征久矣。因連年濟(jì)北用兵，未遑奏請。今得世兄同心相助，便可立決，無煩再計(jì)。

但不知他們兵將情形，求世兄指示?！本毠拥溃骸氨m眾而未習(xí)戰(zhàn)陣，將雖多而殊少謀略，糧響雖廣而士卒恒不能飽。上下離心，戰(zhàn)不奮前，守?zé)o固志，良易破也。弟向者即欲奔投濟(jì)南，因先父為賊劉杰所獲，獻(xiàn)于燕王，升為淮安城守副將，區(qū)區(qū)之心，必欲誅彼全家以報(bào)大仇。所以羈棲于淮上，圖個空隙。今得世兄拔刀相助，祖父靈魂亦感激于地下矣?！眱L都道：“國仇家難，彼此同之，是何言也?！?br />
遂命暖起酒來，僉都親自相勸。練公子道：“清晨當(dāng)在大堂領(lǐng)取回文，若面帶酒氣，恐為左右伺察？”僉都矍然道：“世兄謀深計(jì)遠(yuǎn)，可卜大事必成。但公堂之上，不免開罪于兄長，這卻怎處？”練公子道：“正要如此。還有一事請教，那劉杰中軍，有個都司，姓莊，名毅衍，與何、申二兄相契，說是袁州太守楊任之內(nèi)弟。向系行伍出身，頂名擒虎，得此武職。所以袁太守九族被難之時，彼得脫于局外。向亦欲報(bào)大仇，因他現(xiàn)居官職，未曾去會。約定臨期面訂，未知可否？”金都道：“袁州公乃先父之門生，其妻族原是世家，亦被禍難。彼若心在于賊，何難立擒何、方兩兄，而反與之相結(jié)乎，以愚見揣之，決無可疑?！本毠蛹雌鹕砀孓o。僉都又問明了諸人住址，方攜手送出，仍舊封鎖好了。頃刻天明，即便傳鼓，升堂公座。料理諸事已畢，隨命帶燕國投文人到丹墀下，喝問：“汝系何人？敢為賊人到此投遞印文廣練公子連連叩首道：“小的名東方絲，向來雇在軍營走遞公文，覓些工食養(yǎng)家的。每日得了他幾分銀子，不敢不走，實(shí)不知內(nèi)中事情，求大老爺憐憫小的罷?！眱L都道：“我看你這個賤相，未必是賊的黨羽。殺爾算不得什么，饒你去罷?！本毠佑中羞凳装Ц娴溃骸半m蒙大老爺饒命，若不賜發(fā)回文，那邊就說是小的不曾到來，究竟活不成。與其回去慘死于毒刑，到不如一刀死在這里的好?！眱L都假意沉思一會，喝道：“也罷，既饒你命，在轅門外候領(lǐng)回文?！彪S放炮封門。那印封空文，早經(jīng)照樣豫備，總不過要瞞眾人耳目，所以有這許多做作。直到明日，原在當(dāng)堂發(fā)給，練公子領(lǐng)了一徑回去。此來不打緊，但請看兵臨城諜，先找取的仇人首級；更誰知力奪關(guān)門，亦喪卻了義士性命。下回便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