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三奸設(shè)阱 五美潛蹤

蜃樓志 作者:清·愚山老人


  以色為香餌,游魚慣著魔。
  絲綸空在手,奈此直鉤何。
  十旬蓮座下,五體總皈依。
  從此飛升去,長看玉麈揮。

吉士等在溫家住過三朝,纔辭謝回去。見過母親、姨娘等,回到蕙若房中,蕙若把姐姐如何受軒及小霞捉弄岱云之事,細(xì)說一遍。吉士也替素馨傷感,說道:“馨姐姐自取其軔,也只罷了,只是霞妹太狠了些,將來結(jié)仇更甚。我們雖不怕他,可不要難為施大哥么?”小霞道:“我也顧不得許多?!奔坑指嬖V蕙若道:“前日新人進(jìn)門,你家哥哥問了我許多癡話。這兩日我問他怎樣,他再不肯說,說是苗小姐分付他,不許告訴人家。這么想起來,一個(gè)呆頭竟被他教訓(xùn)好了?!鞭ト舻溃骸拔腋绺珉m癡,難道夫奄床上的話也肯告訴別人么?我爹爹替他援了例,聽說來年恩科還要下場呢?!奔啃Φ溃骸斑@個(gè)勸他不必費(fèi)心,他若中式,你們姊妹怕不是殿元么?”只見巫云走來,手中捧著一封書信,說道:“二門上傳進(jìn),說是京里送來的。

來人在外伺候?!奔恐抢罴襾硇?,因拆開看時(shí):國棟白占村親臺足下:珠江別后,一載余矣。足下高尚其志,淑慎其身,心曠而德修,道高而業(yè)進(jìn),孤芳遁世,又何悶焉?弟入都后,六街燈火,灼人肝肺;九陌繁華,炫人耳目,誠道學(xué)之氣不敵物緣也。小兒僥幸釋褐,殿試三甲,恩擢詞林,上命在庶常館讀書,婚姻之事又遲而又久矣。吉士想已精進(jìn),唯冀其伐毛洗髓,勿以離群而有他岐,是則區(qū)區(qū)之心,所堪持贈者耳。申象軒到浙,即署理糧儲道,因?qū)U圩嚓惙e習(xí),已超擢浙藩。東萊姚霍武,系臺翁所賞識而解推者,伊非尋常流輩,乃人中虎也。倘在省垣,當(dāng)飲食教誨之,以匡其不逮。國棟頓首。吉士看完,對蕙若二人道:“我妹丈已入翰林,門楣大有光彩。爹爹擇婿果然不差,可惜不及見了?!币蚩蘖艘魂嚕鹕沓鐾?,問了來人備細(xì),畜些酒飯,給與盤費(fèi),又叫人寫一封回書帶去。

卻好時(shí)邦臣到來,作揖就座,說道:“連日大爺在令岳處,晚上不便過來請安,適有小事奉求,祈大爺慨允。”吉士道:“嘯齋有話,但說無妨?!卑罹薜溃骸巴砩_著一個(gè)小鋪,不過為一家衣食之謀,近因店中貨物短少,要到肇慶去置買,須得百金本錢?!币活^說,袖中摸出一張屋契,夾著一張借票,打一恭遞上,說道:“求大爺慨借百金,冬底本利奉還。”吉士道:“嘯齋說什么話,銀子只管拿去,契券斷乎不要。冬間還我本銀就是了,何必曰利?!卑畛加执蛞还?,吉士叫取出一百十兩銀子,付與邦臣,道:“我也不及餞行,這十兩銀子權(quán)為路費(fèi)罷?!卑畛夹{了,作謝出門。

回到家中,分付女兒順姐道:“你與我收拾行李,明日要到肇慶去置貨。”順姐道:“爹爹那里弄到本錢了?”邦臣道:“承蘇大爺見愛,借我一百兩銀子,又送十兩程儀。這十兩畝與你同丫頭吃用。我多則二十日,少則半月回家,須要小心門戶?!表樈愕溃骸昂簳缘?。這蘇大爺不是從前在這里吃酒那個(gè)又年輕、又和氣的么?”邦臣道:“正是。他在我面上極有情分?!贝卧?,邦臣起來,到隔壁竹家辭行,兼托他弟兄們照應(yīng),帶了阿喜,一直竟往肇慶去了。

這中黃對理黃道:“老時(shí)不知那里打算到了銀子,又做買賣去了,今冬又順順溜溜的過年。只我們兩個(gè),雪里挑鹽包,一步重一步,這把式再也打不開。”理黃道:“我昨日在豪賢街口,看見老時(shí)在蘇府出來,滿面春風(fēng),想必是那邊借到了銀子?!敝悬S道:“老時(shí)不過費(fèi)一席酒,老蘇就上了他的算。我們弟兄也破些鈔,備酒席請姓蘇的,再邀老施、老曲在旁幫襯一兩句好話,自然告借不難?!崩睃S道:“蘇吉士父親,有名放官債的,借了須要還他。我們且同老曲商量,有什么算盤,多寡弄些也好?!彼苄謩倓偝隽私挚冢瑓s好曲光郎高高興興的走來,中黃忙喊住道:“曲兄弟,三日不見,面上白亮得多了,在那里得了采?”光郎道:“得什么!從前日輸了五百文錢,一連兩日,身無半文,實(shí)在過不去。我打聽得時(shí)嘯齋借到了蘇家銀子,正要去尋他。”理黃道:“老時(shí)已到肇慶去了。

我們且進(jìn)城吃三杯罷?!惫饫陕犝f有吃,頭腳已跟定,一同進(jìn)了文明門。來至品芳齋樓上坐定,理黃分付拿了一碗走油鱔魚,半碗油燜肉、一大盤炒面筋,打了二斤太和燒酒。

三人亂嚼一會。理黃說起:“時(shí)邦臣向蘇吉士借銀子,我們一樣弟兄,偏沒有這樣造化?!惫饫傻溃骸敖枇艘€,并無可羨之處。只是我少了幾兩請酒的本錢,若是有了,不弄蘇吉士一二千銀子,也不算手段?!敝悬S道:“兄弟,你且莫夸口,我聽得蘇吉士是個(gè)不好男風(fēng)的?!惫饫傻溃骸按蟾缰粫缘盟缓媚酗L(fēng),可曉得他專好女色?我昨日去望烏少爺,他得了相思病,是為著老施的妹子?!敝悬S道:“烏少爺想施延年的妹子,也還容易到手,何至害病?”理黃道:“哥哥原來不知,老施的妹子就是老蘇的小奶奶了,烏岱云那里想得到手?”光郎道:“原是如此!烏少爺呢,我們也不必管他。只看老施,為了官司以后何等苦惱,從妹子進(jìn)了蘇家,終日的抬轎出入,大搖大擺,好不興頭,可知老蘇是一味在女人身上使銀子的?!崩睃S道:“這話又遠(yuǎn)了,你我又沒有什么姊妹,可見能說不能行的。老時(shí)倒還有個(gè)女兒,你替老蘇做牽頭罷?!惫饫傻溃骸叭粢蚕窭鲜┻@樣,便是秀才抄襲舊文,決不中式的了。我另有妙計(jì),我們雖沒有姊妹,這種人可以借得的,只要五六兩的本錢便好?!崩睃S道:“你有什么計(jì)較,且說來大家商議。五六兩銀子還可以典當(dāng)挪移?!惫饫杀愀皆趦扇硕呎f道:“只要如此這般,不怕他不上鉤的。”中黃道:“果然絕妙!”理黃又沉吟了半晌,說道:“且不必另借,也省得四圓花邊,橫豎不與他著手就是。我家的也還有幾分姿色,我回去與他商量。

只是銀子到手,我須要得個(gè)雙份?!惫饫傻溃骸叭羰侨绱?,一發(fā)萬妥萬當(dāng),二哥自然該分雙股。”三人商議定了,又吃了七八碗面,會了錢回家。正是:只說京兆泳腿多,每圖淫欲受人訛。

廣東爛仔刁鉆甚,未免英雄喚奈何。

吉士家居無事,日日與蕙若、小霞、兩個(gè)妹子在園避暑,吟詩消夏,載酒采蓮。打聽得岱云生病,也就心上寬了許多。這日,聽說高第街竹相公要見,便走出前廳,竹理黃上前作揖,吉士道:“天氣炎熱,何必如此盛服盛冠,且請寬了?!?br />
理黃道:“今日晚生兄弟備了些瓜果,恭請大爺光降,不敢不衣冠而來?!奔康溃骸斑@種熱天,何必費(fèi)心,我也不得空兒。”

理黃道:“晚生打聽得大爺無事,纔敢進(jìn)府。因天氣炎熱,所以傍晚纔來。座中并無別人,恐怕又鬧故事?!奔康溃骸叭绱苏f,我若不去,豈非軸負(fù)盛情?”因分付家人備轎。理黃道:“晚生已預(yù)備著涼轎帶來。因舍下地方窄小,恐怕有褻尊從,二爺們求少帶幾位去罷?!奔康溃骸安粠б嗫?,我竟與二哥同行便了?!崩睃S道:“這個(gè)足見大爺見諒?!碑?dāng)下兩人上轎。

頃刻間到了竹家,中黃、光郎接進(jìn)。遞過茶,擺上酒筵,無非是海味水鮮、精潔果品。中黃道:“天氣很熱,紹興酒肯出汗,換過汾酒,卻涼快些,大爺好寬飲幾杯?!奔康溃骸胺诰茦O好,只是太清冽了,怕吃不多。”中黃道:“大爺海量,那里怕他,況且是幾年的陳酒了?!比溯喠靼驯K,吃了一會。中黃道:“寡吃無趣,求大爺賞個(gè)令罷。只是晚生們不通文墨,大爺須要揀容易行的纔好?!奔靠匆娕赃呅∽郎弦粋€(gè)色盆四顆骰子,便拿過來說道:“我們將四顆色子隨手?jǐn)S下,有紅的不須吃酒,不論詩詞歌賦,撿著有‘紅’字的說一句就是了;沒有紅的,吃酒一杯,說笑話一個(gè);說不出‘紅’字,說不出笑話,俱敬酒一杯。”光郎道:“大爺分付,我們無不欽此欽遵,但大爺是個(gè)令官,在座有說得笑話好的,大爺也要賀他一杯,以示獎(jiǎng)賞?!奔吭柿?。干了令杯,擲去,卻好一個(gè)”么”三個(gè)”紅”。吉士便說:“一色杏花紅十里?!北銓⒘畋坏焦饫?。光郎立起接了,道:“大爺擲了三個(gè)‘紅’,正是福、祿、壽三星拱照一身,大喜之兆。若要大爺再說幾個(gè)‘紅’字,便是三百三千也有,如今請大爺吃了迎喜杯兒,晚生纔敢遵令?!敝悬S便斟酒過來,吉士只得飲了。

光郎一擲,卻是四個(gè)”三”,說道:“這個(gè)好像我們杭州人,都是斜坡坡的。我就說個(gè)本地的笑話罷:一個(gè)讀書朋友,真是言方行矩,一步兒不肯亂走的。乃父諱‘吉士’,他就不敢說出‘吉士’兩字來,每讀詩至《野有死麋》一章,亦以‘爹爹’代‘吉土’。一日,親戚人家新點(diǎn)翰林,當(dāng)廳高高貼了報(bào)單,眾人都去報(bào)喜。內(nèi)中有一近覷眼,看不見報(bào)單上的字,對這杭州人說:‘可恨我眼睛不好,不知點(diǎn)翰林的報(bào)單是怎樣寫的,煩你讀與我聽聽?!@朋友不覺高聲朗誦道:‘捷報(bào):貴府老爺王,殿試二甲,奉旨?xì)J點(diǎn)翰林院庶爹爹。’”眾人大笑。理黃道:“老曲叫了大爺幾聲‘爹爹’,這爹爹自然要賞臉,大爺吃了酒以后,老曲不許叫大爺,便叫爹爹罷了。”吉士道:“休得取笑。這笑話原說得好?!庇谑菐Τ粤司?。交到中黃,卻擲了一個(gè)”順”,中黃說了句”萬紫千紅總是春”。交與理黃,也擲不出”紅”,先吃了酒,說笑話道:“江西鄉(xiāng)間人家生了兒女,都是見物命名的。一家子妯娌兩個(gè),先后懷孕。一日,這大姆生了女兒,叫丈夫出去看何物,回來取名。這男人來到園中,卻好一個(gè)婦人厥著屁股在那里撒尿,被他張見了陰戶,回來將生的女兒就叫做‘陰戶’。后來那嬸子生下兒子,見一個(gè)賣盤籃的走過,因取名‘盤籃’。不料一二歲上,這‘陰戶’出痘死了。‘盤籃’已經(jīng)長成上學(xué),從書房放了學(xué)回來,朝著那大姆與母親作揖。那大姆觸景傷心,對著嬸子說:‘可惜我那“陰戶”死了,若還在此,我家的“陰戶”,比你家“盤籃”還要大些呢’!”眾人又各大笑。

光郎忙斟酒送與吉士道:“大爺不聽見么,竹二哥家有這等大陰戶,大爺多吃一杯,試試看。”理黃打了他一下。吉士飲了酒,叫中黃出令,又做了一回”窮蠡訪西施”。三人串通了,吉士又吃上七八杯。天有一更,酒已酣足,便起身告辭,眾人再三畜住。光郎道:“晚生還帶了一個(gè)勸酒人來,也須賞他個(gè)臉?!泵ο蚰沁吶〕鲆粋€(gè)西洋美人,約有七寸多長,手中捧著大杯,斟滿了酒。光郎不知把手怎樣一動(dòng),那美人已站在吉士面前。吉士欣然飲了,又斟了酒。說也作怪,別人動(dòng)他,他都朝著吉士;吉士動(dòng)他,他再也不動(dòng)一步。這大杯的汾酒,豈是容易吃的?吉士不肯吃,他們假作殷勤,又灌了四五杯,早已不辨東西南北。

光郎道:“吾計(jì)已成,靜聽捷報(bào)?!敝袷闲值芏丝讣恐练恐兴?,理黃叫他奄子茹氏進(jìn)來,他兄弟躲出去了。原來這茹氏廿三四的年紀(jì),五六分的姿容。 他丈夫叫他俟吉士酒醒,同他睡好,一面叫喊起來,外邊約了三四個(gè)爛仔捉奸,想詐銀子。這茹氏在屏后偷看了半天,見吉士光著脊梁飲酒,真?zhèn)€玉潤珠圓,不勝艷羨。又是丈夫誨淫,合與蘇郎有緣。他房在正屋西邊,獨(dú)自一個(gè)院子。便把院門關(guān)上,走進(jìn)房來,拿燈放在床前,把吉士摸索了一回,解下他粉白單紗褲兒,露出了那鮮蕈一般對象,將纖手捫弄,一上一下的迭宕搓挪。這喝燒酒的人比尋常分外壯健,晶光奪目,毫氣迎人。茹氏如獲至寶,忙自己脫光了爬上去,做一個(gè)坐馬勢。暗想道:“這兩個(gè)沒算計(jì)的,不把奴做了引子,與他相好,弄他些銀錢,卻使這個(gè)絕戶計(jì),惡識了這個(gè)妙人兒。我如今偏放走他,圖他長久來往?!币活^想一面上下起坐。吉士雖然大醉,蒙眬醒來,認(rèn)作自已家中,翻轉(zhuǎn)身來將茹氏按住,加緊的縱送,茹氏已經(jīng)酥麻,吉士也便了事。

那茹氏揩拭干凈,抱著吉士說道:“大爺可認(rèn)得奴家么?”吉士連忙起身一看,問是何人,茹氏便將他們訛局告訴。吉士一驚非小,那酒已不知嚇到那里去了,說道:“我是忠厚之人,他們?nèi)绾问惯@毒計(jì)?萬望姐姐救我!”茹氏道:“大爺不要著忙,奴不打算救你,便不說明此事了?!币蛱嫠┥涎澴樱教炀?,說道:“這隔壁時(shí)家,乃父出門去了,家中只有一個(gè)女兒,與奴相好,你逾墻過去躲著,天明回去,再無人敢得罪你。只是大爺不可忘了奴家,如念今宴恩愛,我房中后門外是個(gè)空地,可以進(jìn)來。男人向來在外賭錢,不在家里的?!奔康溃骸安桓矣胸?fù)高情,只是我便去了,他們豈不要難為你么?”

茹氏道:“這個(gè)放心,我自有計(jì)?!奔茨昧艘粡埗烫荩鲋鈮^去。

茹氏將梯藏好,卻把后門開了,定了一會神,假裝著號咷大哭。外邊打進(jìn)門來,這茹氏只穿著一條單褲,喝道:“我喊我家丈夫,你們進(jìn)來做什么?”那打頭一個(gè)道:“你們做得好事,我們是捉奸的!”茹氏便颼的一掌打來,罵道:“有什么奸,賊已跑了!”眾人面面相覷。茹氏一頭往理黃撞去,哭道:“自己養(yǎng)不起老婆,叫我出乖露丑,又叫這許多人來羞軒我,我要命做什么!”理黃氣得目瞪口呆。光郎望后邊一望,說道:“他從后門走的,去還不遠(yuǎn),眾弟兄快上前,追著了再處?!?br />
理黃也同眾人趕去。按下不題。

再說吉士逾墻過去,思量覓一個(gè)藏身之處,便望屋里走來。

誰知夏月天氣,小人家不關(guān)房門,這時(shí)順姐睡了一回,因天氣熱極了,赤著身子坐在房中納涼,見一人影閃進(jìn),忙叫有賊。

吉士恐被隔壁聽見,忙走進(jìn)房中,跪下道:“小生不是賊,是被人暗算,權(quán)到尊府躲避的。”那順姐聽他不像賊人口氣,又恐他是圖奸,嚇得身子亂抖,忙將衣服穿好,問道,”你夤夜入人家,難道不怕王法么?快些出去,免得叫起人來,捉你送官?!奔康溃骸皠e家也不敢去,因尊翁嘯齋與我相好,所以躲過來。小生蘇吉士,小姐也該曉得?!表樈愕溃骸肮翘K大爺,再沒有此刻到我家的理?!泵c(diǎn)燈一看,說道:“原來正是蘇大爺!”忙扶他起來:“大爺緣何如此模樣?”吉士便將晚上的事告訴他。順姐道:“大爺受驚了,奴家方纔多有沖撞,望大爺恕罪?!币蚩南骂^去。吉士一把扶住,說道:“望小姐見憐,賜我坐到天明,感恩不淺了。”順姐道:“奴一人在家,這瓜田李下之嫌是不免的,只是大爺出去,恐遭毒手。奴想一計(jì),既可遮人耳目,又可安穩(wěn)回家,不知大爺肯否?”吉士道:“計(jì)將安出?”順姐道:“我爹爹最喜串戲,一切女旦的妝飾都有。如今將大爺權(quán)扮女人,天明可以混過丫頭的眼。就從這里上轎,掛下簾子。一直抬到府上,豈不甚便?”吉士大喜道:“我原想做個(gè)女人,今日卻想著了,就煩小姐替我打扮起來?!?br />
順姐含著嬌羞,取出女旦頭面,一一替他妝飾。吉士見順姐相貌姣好,頗覺動(dòng)情。順姐又將自己的紗衫、羅裙與他穿上,宛如美貌佳人。又替他四面掠鬢,吉士順手勾著順姐的香肩說道:“我與你對鏡一比,可有些相像?”順姐正色道:“我見大爺志誠君子,所以不避嫌疑。男女授受不親,怎好這般相狎?!?br />
吉士臉漲紅,連聲道”是”,恭恭敬敬的坐下。順姐倒不好意思,問道:“大人尊庚多少,家中還有何人?”吉士道:“小生纔十六歲,有家母在堂,大小兩個(gè)房下。方纔得罪,小姐見豚得極是。但蒙搭救之恩,當(dāng)圖報(bào)效,愿代小姐執(zhí)柯,未知可否?”順姐只道吉士要娶他,說些巧語,回道:“婚姻之事,父親作主,大爺有求親的話,父親最無不依,女孩兒家豈能自主?”吉士甚為敬重。

坐至天明,順姐叫丫頭去雇轎子:“送這位奶奶到豪賢街蘇府去?!蹦切⊙绢^曉得甚么,叫進(jìn)轎來。吉士致謝上轎,順姐已動(dòng)情腸,低低囑咐道:“爹爹不久回來,一定到府,有話不妨當(dāng)面分付?!奔奎c(diǎn)頭會意。轎夫一氣抬到蘇家,只說溫府來看奶奶的,直進(jìn)中門下轎。

蕙若等看見,各吃一驚,直待說明,方曉得:人情不啻沙間蜮,世事須防笑里刀。

再說摩刺在關(guān)部中擁翠偎紅,云酣雨足,不覺三月有余。

那阿錢的花房每承雨露,漸漸的腰酸腿軟,茶飯不思,有了身孕,老赫無限歡喜。因接到各口緊報(bào),又得了提標(biāo)喪師及海豐、陸豐失守之信,想這一路的關(guān)餉無著,老大著忙,幸得從前已曾奏過。聞得督撫已調(diào)鎮(zhèn)??偙僬鞑叮蛩銚?jù)實(shí)再奏,卻好折已批轉(zhuǎn),奉著嚴(yán)旨,諭其不得借端推諉,巡撫屈強(qiáng)嚴(yán)加議處。老赫接過旨,即命郝先生據(jù)實(shí)草奏,自己踱至里邊,與摩刺商議道:“白衣神咒求子已靈,這些反叛之徒,也有神咒可以退得嗎?”摩刺道:“阿彌陀佛。清平世界,那有反叛的事?”老赫便將海豐、陸豐之事告訴他。摩刺觸著心事,胡涂答應(yīng)道:“蠢然小丑,不久消亡,何須用著佛力!大人不必掛懷。”

老赫作禮而去。摩刺聽得沿海騷動(dòng),想道:“我久有雄踞海疆的心事,那個(gè)竟先下手?惠州不打緊,若有人得了潮州,我不是落空了?

趁著潮州兵將赴調(diào),我乘空襲了城池,豈不是漁翁得利!”晚上,即與品娃等商議,要航?;厣?。品娃等已被他制伏,都死心蹋地的想跟著他,說道:“師爺要到那里,須要攜著我們同去。倘若獨(dú)自去了,我們要天天咒罵的?!蹦Υ痰溃骸巴ズ坞y。我今晚且出去,約一個(gè)日期纔好做事?!碑?dāng)下即飛身上屋,跑至街心,爬過靖海門,沿海走去??谥写蛄藗€(gè)暗號,那海船上棹著小艇過來,摩刺分付:“明晚撥一百名軍健陸續(xù)進(jìn)城,至二鼓初交,在海關(guān)右首埋伏,城外兵目接應(yīng)下船?!彼麉s回身轉(zhuǎn)來,仍進(jìn)署中,徑至品娃房中,從夢里把他干醒,叫他們明日將細(xì)軟收拾,三鼓起身。品娃應(yīng)允。

次早,品娃告訴三人,各自瞞著丫頭收拾。一更已盡,摩刺不知念了什么咒,將丫頭們一個(gè)個(gè)送他死睡。依摩刺主意,還要帶了阿錢,這四位女將軍不肯。將品娃房中所貯銀兩及各人的私房首飾都搬至庭中,約值十?dāng)?shù)萬金。摩刺朝巽方上呼口氣,霎時(shí)一陣大風(fēng),將這銀兩首飾刮至外面,眾人接應(yīng)搬運(yùn)。

又叫四姬俱各男妝,兩手挾了兩個(gè)。做兩番跳出。次第下船,駕起五道大篷,望浮遠(yuǎn)山進(jìn)發(fā)。

這里丫頭、仆婦天明起來,見房中一空,四位奶奶都不見了,忙報(bào)知老赫。老赫大驚,至院中看視,即傳包進(jìn)才進(jìn)來商議。進(jìn)才回道:“老爺且去問這活佛,小的疑心他不像個(gè)好人?!?br />
老赫喝道:“活佛難道做了賊不成!況且他要了女人何用?”進(jìn)才不敢回聲,跟著老赫來至佛堂,并無人影。老赫道:“這和尚事有可疑,你的見識不錯(cuò)。如今你出去分付,說和尚盜了稅餉逃去,著差役各處尋拿。這奶奶們的話,是聲張不得的?!边M(jìn)才答應(yīng)了。那杜壞跟著進(jìn)才,在北檐下拾著一個(gè)葫蘆、一個(gè)小小包裹,也就悄悄的藏了,一同出來。

老赫的老羞成怒,遷到烏必元身上,立刻傳來說:“摩刺是你舉薦的,著你拿住摩刺,如無著落,在你身上繳進(jìn)二十萬餉銀。”必元不敢分辯,叩頭出去,與這些差役協(xié)力跴緝,那里有些影響?過了三日,老赫叫進(jìn)必元,問道:“那和尚拿著了么?”必元回道:“卑職竭力找尋,并無一人曉得他的來蹤去跡。這靖海門外拾了一個(gè)衣包,內(nèi)是女人衣服,不知可是署中的對象,倘是真贓,他一定逃下海了?!闭f畢,將包裹呈上。

老赫明知是四姬的衣服,卻不肯認(rèn),說道:“我這里是偷去二十萬餉銀,并無別物,你拿這東西來搪塞,希圖狡卸么?你既是保舉他,必然曉得他的下落,想是你串通偷盜的了!”必元連忙磕頭道:“這個(gè)卑職怎敢?”老赫道:“我也不管什么,你薦了強(qiáng)盜和尚,我只在你身上追贓?!北卦值溃骸氨奥氁患野丝?,都靠著大人養(yǎng)活,那里賠得起?求大人格外施恩?!?br />
老赫道:“我那里容你這巧言令色!”即分付收了盈庫的鈐記,委南??h抄襲他兩處的家私入庫。必元亂碰響頭,老赫只是不理。

且住,看下回。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