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包赤心欣然問道：“究竟你有何等難事，可以受彼無權(quán)，愿聞其詳。”大忠笑道：“此刻且莫說，日內(nèi)自然曉得。”包赤心想道：“是了，莫非隅上么？”大忠道：“然也。使彼智力相持，我等坐收漁翁之利?！卑嘈南驳溃骸拔艺鼌s古家，古家看爾如何了?！比送谐鲩T，大忠獨上朝去。
安萍途中別了包赤心回家，懷著狐疑，恐余、包探訪，又未便往客卿府中照會。正在躊躇，只見駱燾進門，安萍大喜道：“來得好也?！瘪槧c道：“何事見教?！卑财紝⒂?、包主意形情細細告訴，欲煩轉(zhuǎn)致客卿，使之防備。駱燾推辭道：“素未登顯要之門?！卑财嫉溃骸按私試笫拢慰赡?！且昔時曾托寄信，致使西庶長防備，勛勞已著史冊，今為何推諉？”駱燾道：“兄有所不知，西、顧二庶長與弟原屬疏戚，惟不常往來，前時蒙囑，兄已遠去，弟勉代老伯修函遣投，非弟躬詣也。”安萍道：“清高切忌太孤，凡利濟之事，尤須贊助。今賢弟既不肯往，相煩回宅代萍作書，速致古公如何？”駱燾道：“此事我不再推，嗣后勿以俗事相強?！弊聠栃┏Ｊ拢罅⒓葱迺?，命童子送到古府。
且說余大忠上朝，到挹露樓見駕，謝賜《武略》。島主問道：“議論可好么？”余大忠奏道：“國家當興，天賜奇才輔佐主上。歷來莫可伊何者，皆設(shè)立良規(guī)，省費無算。臣雖不知兵，以春水河、玉砂岡而論，自然切中款竅。”島主道：“今五風(fēng)島進有華雛，卿可觀之?！敝灰娦”O(jiān)提著水晶籠，約徑尺寬闊，內(nèi)中有墨鳥一雙，小巧玲瓏。來到樓前，見樹木有含蕊者，有已開者。島主親手揭起閘門，放出一只，昂立籠頂，延頸而鳴，聲音抑揚，滑滑瀝瀝，若有百千轉(zhuǎn)折。
渾身毛片抖撒開來，五色光彩，燦爛耀目。凡含葩之花，陸續(xù)齊開。華雛振翼嚶鳴，斜穿顧繞，所過花枝，小瓣紛紛離落，并無半片著地。歌停舞畢，仍然飛到籠頂，惟見簇三堆花瓣。
籠中之鳥，劃然發(fā)聲。只見瓣漸縮小，華雛早露，花瓣俱入于五彩翎下，彩翎又漸縮入，色仍轉(zhuǎn)元，依然一只小小墨鳥，自投門入。籠中者，渾身俱轉(zhuǎn)瑩潔，白毛與水晶無別，飛出直入花叢，立于最高枝顛，舉首長鳴，清啐如笛，身大腳高，與鶴相似。忽見花內(nèi)如旋風(fēng)卷雪，紛紛俱向華雛身下尾上裹來，華雛鼓翼庇之，鳴罷收身還籠，翎內(nèi)隱隱各色花心，馨香滿溢。
余大忠贊道：“異哉！”島主道：“此雛不飲不食，一歲一 放，便免饑傷，能辟惡毒蟲蟻?！庇啻笾业溃骸安粌H供玩，且有大益，真系奇珍。曾聞百煉關(guān)產(chǎn)百香駒，今此華雛實堪匹敵?！睄u主道：“何為百香駒？”余大忠道：“此物獸身而禽毛，其行甚速，過于奔馬。周歲之后，翎毛長成，風(fēng)起飛去。蓄之者歲，再去其長翎。三歲后，即不復(fù)生矣。凡花放時，眠于茵莎之上，張開毛羽，翕收芬馥。遍身十二翮，分貯四時花氣，芬溢充滿十丈，直待新蕊將放，宿香始消?！睄u主嘆息道：“此聚香駒也，產(chǎn)于木龍嶺石板崖，亦不常有。將其翎翮置茵褥之下，能醒痿痹，而今更莫道矣！”大忠道：“去年主上曾將四關(guān)委庶長、客卿，未知如何回 奏？”島主道：“迄今未復(fù)?！贝笾业溃骸八年P(guān)實心腹之患，不似浮金等處，西庶長反置度外。有人斟酌，驁桀之勢釀成，將來貽害非淺。古客卿具如許大才，應(yīng)請趁早著其專辦，不然，他時四關(guān)齊心并力，如韓、趙、魏之分晉國，悔將何及！”島主道：“卿言甚善?！蹦嗣瘫O(jiān)勞崇，召客卿到清寧殿。
島主問道：“前以四關(guān)，煩卿籌劃，未知有妙策否？”客卿奏道：“各將之來由情形，臣雖知其大概，而一切仍須訪詢的確，策尚未定?！庇啻笾业溃骸跋Т笾覠o才，不然一見勝于百聞，往而觀之，自可因形勢以措置?！睄u主道：“客卿肯為寡人行乎？”客卿道：“上命豈敢不遵！但愿寬臣銜勒，使得便宜行事?！睄u主道”閫以外，卿俱主之，寡人弗與聞?！笨颓淠酥x恩，出朝回府，家丁呈書稟明，開函看畢，知系安萍照應(yīng)，投爐焚去。門官報道：“顧相爺?shù)??！笨颓涑鲇?，顧庶長問道：“聞先生奉命注視四關(guān)，豈不中了奸人之計?！笨颓涞溃骸胺蠲k事，不知何為中奸人之計？”顧庶長道：“先生辭婚，大拂余、包私意，故薦巡四關(guān)，系借悍將之刀以殺先生也！
何不邀彼同往？”客卿道：“同去反多瞻顧，不如獨行為便。”顧庶長道：“愿先生小心。茲有《邊記》一冊，乃四關(guān)歷來情形及各將心性，請存覽之，以定先后所宜?！笨颓湎驳溃骸俺薪??！笔L別過，客卿令召募車夫，有能推五百斤、行八百里、熟悉本國風(fēng)土人情者應(yīng)募。當夜詳讀《邊記》，知四鎮(zhèn)緣由底里，酌定先后。
次日，有農(nóng)民揭召請見?？颓湟暺淙?，身長八尺，方面微須，自言姓平名無累，能推八百斤，日行八百里，熟悉地利人和，愿得青貝百枚，唯命是聽?？颓淙鐢?shù)給之。平無累領(lǐng)去，片刻復(fù)人，稟道：“車已齊備，請即起程。”客卿命家人搬出行李，交平無累，也不帶跟隨，便出門上車，命往東南進發(fā)。離黃云城，逶逛行去，晚來投宿。
次日，見山徑險隘處，俱砌有未碉。客卿問道：“可知立于何時？”平無累答道：“樊庶長所設(shè)，上置車輪飛雷等件，有警則近民共登而守?！笨颓鋰@道：“可謂盡心王事矣！”平無累道：“雖然盡心，卻也有過?！笨颓涞溃骸昂我?？”平無累道：“家人瞞著，常多索詐婪貪，四關(guān)之不供稅，豈獨權(quán)幸罪也！”客卿道：“樊庶長豈容縱家人苛勒耶？”平無累道：“非容縱也，知之而惟驅(qū)逐，未聞重懲，群小不懼，后來皆效尤耳?！眴柫T，客卿又道：“汝素做何生理？”平無累道：“惟知農(nóng)與御耳?！笨颓涞溃骸坝g(shù)何如？”平無累道：“不疾不徐，心閑力逸，千里獨劍”客卿道：“西庶長家人如何？”平無累道：“西庶長待下太嚴，受贓無論多寡，皆以軍法從事，雖犯者絕少，然不可為訓(xùn)。”客卿道：“為什么？”平無累道：“有其德方可用其嚴，不然必死于小人之手?！笨颓涞溃骸拔魇L之德如何？”平無累道：“所入俸祿，盡分以周急，進任之初，即慎其選，有功必賞，是以重刑而人不怨耳?！笨颓涞溃骸邦櫴L如何？”平無累道：“顧猶樊耳?！惫盆暗溃骸鞍⒂嗳艉?？”平無累道：“蝮蠆之群，安有善類?！笨颓涞溃骸肮偶胰绾?？”平無累道：“更甚于顧?！笨颓潴@道：“職處問曹，從何索勒？”無累道：“正為此耳。當茲未與事之時，見士聲色，已有庶長門官形狀，將來豈不更甚！”客卿笑道：“還朝當易之。今奉命往視四關(guān)，汝意以為當怎么辦？”平無累道：“顧庶長精詳國事，聞與會議，豈無成竹？”客卿道：“雖有所見，汝試亦為籌之。”平無累道：“可用者用，不可用者除，所難者在通明關(guān)耳。然龍遜勇而寡謀，其子智而多力，實非有心叛逆者，皆為權(quán)幸所誘，如能伏通明，諸處自可措手矣。特牛市乃大忠之姻婭，茍剛為權(quán)幸之外府，彼有恃而無恐，自不能不動斧鑿耳?！笨颓潼c頭，問道：“晚矣，離宿頭遠近？”平無累道：“到八疃猶有三十里，過八疃便系通明?！笨颓涞溃骸昂谝?，如何得到？”平無累道：“前系東南大路，平坦好行?！蹦藢⒖垴戎鼐o，軸上加脂，執(zhí)定雙竿，兩前三卻，殷殷直往，如馬奔馳，耳內(nèi)若風(fēng)雨之聲，霎時已到八疃集，下車投宿。
次早清晨起來，只見店主呈柬稟跪道：“有通明鎮(zhèn)將龍遜請安，在外伺候?！痹瓉睚堖d初接飛報，知客卿巡察，便礪兵秣馬。及聞單車而來，始放下疑懼之心，與于龍街計議，先以禮迎，即試其才，如無實學(xué)，然后執(zhí)而辱之。是以特至八疃迎接。當下客卿道：“傳來?！钡昙页鋈?，只見一個彪形將官進來，濃眉大眼，闊嘴方頤，于階下參謁?？颓溥M步扶起，攜手上階，道：“有勞將軍遠涉?！饼堖d躬身答道：“客卿為天降大賢，末將雖聞駕巡四 部，因未知先到何方，是以接遲，望恩寬?！笨颓涞溃骸把惨暷藛栠叿郊部嗉案麈?zhèn)將軍數(shù)年阻抑，如苛小事，是重擾也?！敝灰娡饷嫠膫€將官捧盤膝行，直至階前。龍遜下取呈上，客卿道：“無庸，可將回去。”龍遜道：“粗率菲芹，望賜加箸?！笨颓洳环髌湟?，膳畢出店，只見夾道俱跪著戎裝將軍。客卿向龍遜道：“甲冑之士不拜，今行此禮，將軍之過也。”平無累叱道：“免！”兩邊班聲如雷。上車行過八疃集，到富源河，前面已系排華嶺。只見頂巔有如包裹，一球一球，自上墜下。
平無累問龍遜道：“龍將軍，此何物也？”龍遜笑道：“末將犬子龍街等戲耍?！避嚨綆X下，卻是一群十余歲的小兒，捆扎齊楚，分列兩行。
有虎翼狼頭字樣兩竿領(lǐng)幡。一個童子執(zhí)著令字角旗居先，率眾伏跪路旁，稟道：“通明關(guān)孩兒軍士迎接客卿。”平無累道：“免！”龍街領(lǐng)群兒齊起，如飛向前上嶺，將旗三搖，結(jié)成一 陣，到車前跪稟道：“小卒龍街，請賞賜陣名。”客卿看那陣形如魚，大頭猛嘴，尖尾勁翅，氣勢雄強，陰系鯊魚，乃道：“變?！饼埥謭?zhí)旗，入陣移動，變成參差橫形，旁銳如斧。龍街出來，客卿叱道：“變?！饼埥钟秩腙嚕瑢⑵煺姓?，周巡出陣?？颓淇葱?，彎環(huán)如虹，又令道：“變?！饼埥謱⑵煲痪?，陣即收聚，團結(jié)如盤。客卿道：“變?！饼埥謱⑵烊梗冏饕弧∽??？颓涞溃骸霸僮??！饼埥謹[旗，復(fù)變初形。
客卿道：“止于斯乎？”龍街道：“止于斯爾?！笨颓涞溃骸按岁嚻呤兌娠w龍，又二十四變，始得翔鳳。今才五 變，乃方圓曲直說之初，奈何說止？”龍街道：“請示如何破法？”客卿道：“陣者，活法也，止如山岳，不能動移；動如風(fēng)雨，不可遮遏。須制之使呆，然后能破。破鯊魚當用四軍，一掣其尾，二絆其翅，以一自口中入，分穿腮出，而截其腰。破接蟹，須用三軍，二軍掣制其敖，勿沖其旁，一軍擊其腹。破長虹，惟剪其中。破老黿，不可入腹，惟用一軍攻其前游兵，周圍邀截。帶魚者，長蛇也，首在陣中，尾居陣外，須用三軍，先用強軍擊尾，其首即至救護，旁出強軍迎其首，密使騎兵截其項，項斷，陣方能破。”
龍街驚訝，跪下道：“今日始聞仙論，從前俱謂無敵，望客卿將全陣變化俯教，沒齒不忘?！笨颓湫Φ溃骸罢埰?，些微小事，何必如此？”龍遜道：“陣能入否？”客卿道：“軍士皆國之爪牙，何必自傷。”龍街向龍遜道：“父親不必持疑。”龍遜亦喜。龍街帶著平無累御車，入通明關(guān)來。但見峰巒端聳，拔秀非常?？颓湟升埥治奈浼嫒?，回頭問道：“可善詩文？”龍街忸怩道：“人素遠冊籍?！笨颓涞溃骸皡挆墪?，安能與古為徒！既欲學(xué)陣全法，不通文義，郊何縷分瑣解？”龍街道：“小人生成愚魯，猶不足奇，合關(guān)無識字者。胥役先以通明為最，后來突然盡行胡涂，所以胥役皆募他方人氏，不解到此逾時亦漸昏憒，化為強悍?！笨颓涞溃骸肮衷?！此處可有善堪輿者？”龍街道：“無。”龍遜道：“關(guān)內(nèi)從前人多財寡，有胡堪輿先生謂厭波河來源太直，興工筑起半壁，至今賴之，家戶不致饑寒?！笨颓涞溃骸半x此若干途程？”龍街道：“在天椽山下，約遠二里?！笨颓涞溃骸扒胰タ磥怼！饼埥值溃骸罢埿⒃偃??！笨颓涞溃骸安槐?。”龍街乃推車出關(guān)，龍遜指前石壘道：“此即系胡先生所造?！笨颓涿^石壘，見單峰入漢，名曰天椽，兩旁重迭排列如矛如箭。客卿道：“速將所筑拆毀，定主文風(fēng)興盛。移此石塊于下流五里，堆作夾礅，自可免于貧寒?！饼堖d不解，客卿道：“有此秀峰秀水，而筑壁以阻斷之，偏遏清貴吉流，使自亢入，自必文衰武暴，若不拆毀，定多兇亡！”龍街道：“是啊，歷歷按之，諸有名者，皆非善終，得毋由此？”龍遜命軍士立刻動手拆除。
客卿回關(guān)，龍遜父子恭敬不暇。住過兩天，見其心誠，問龍遜道：“將軍知過么？”龍遜躬身道：“惟求指示生途。”客卿道：“無他進表，請貶貢稅如初。主上寬宏，自不加罪?！饼堖d稱謝，令記室具稿拜本，自貶請罪?？颓鋯栮P(guān)政及各屬事務(wù)，不合義者，悉令去之。終朝談忠論孝，龍遜父子感化服輸。遂后，乃出《陣圖》《藥方》各一冊示之。龍街驚喜，如法揀選，修臺齊全，晝夜鉆研，理勢未通徹處，求解全悉。及至二十五天，走本將官方才回來，奉到恩命，前事免議，小心供守。龍遜父子大悅謝恩?？颓淦鹕硗贌掙P(guān)，龍街告訴龍遜，欲隨行親炙。龍遜只得此子，雖不能忍，因見客卿賢而多才，實心敬信，割愛允從。龍街收拾行囊，出外吩咐虎翼狼頭將士。二軍哄然。有隊長命余先、余佑等請道：“眾軍受小將軍恩教，情同父子，今小將軍獨隨客卿，使眾何歸？”龍街道：“我豈肯輕舍諸卿，因?qū)W問淺薄，今欲隨天使以求教益耳。”隊長道：“眾軍亦愿為天使執(zhí)鞭，辛苦無辭?！饼埥值溃骸按耸挛也荒茏髦?，須稟請示，再看如何。”大眾道：“求小將軍善言?！饼埥謶?yīng)諾，入內(nèi)稟請。客卿允從。乃使兩軍治裝，每五 人同一車，一千人共享二百輛，半日俱齊，護擁出關(guān)。
畬先領(lǐng)狼頭在前，畬佑領(lǐng)虎翼在后，往西南進發(fā)。龍遜步到青蛇嶺，平無累稟知客卿，辭使回去。一行經(jīng)由赤尾坡，沿路均系組壁丹崖。望見紫驊嶺，頭北尾南，形勢超躍，直似天馬騰空之像。緩緩?fù)粕蠋X巔，視南邊復(fù)有中紫騮嶺，小紫駒嶺，本國東西形勢了然在目。遠近山岡備極萬狀：北邊峰嶺尤峻，連障交巒，入霄撐漢，目不能窮；南望槽湖，汪洋浩淼；北望京城，岫裹峰包；西望老人峰，拄杖僂立；東望鳳翅鋪張，奇觀難舍。下嶺過老人峰，行五天，到百煉關(guān)，卻系個大峰，形如老猿，腳底系深溪。關(guān)居山隈，回望老人峰，在紫驊嶺下，正如老者欲上騎的情景，馬亦有受勒之勢，不似赤尾坡奔騰形狀。
龍街道：“楊昆如何不迎接？”平無累道：“守將如此，關(guān)可襲而取也。”客卿道：“且速進關(guān)。”平無累先行，驅(qū)兵趨到，守軍放下閘來，平無累大吼趕上，雙手托起，余先領(lǐng)軍如風(fēng)而入。平無累低頭閃進放手，掣出雙劍，呼喊上城。譙樓兵丁，駭?shù)蔑w跑。平無累將鐵閘盤起，后軍盡入。
只見楊昆領(lǐng)兵前來，龍街呼道：“平將軍不須動手，楊將軍可快迎接天使。”楊昆見系龍街，大驚答道：“天使何在？”龍街道：“車中不是么？”揚昆看見客卿，慌棄戈下騎參見。
客卿躬身扶起道：“聞將軍原是正人，因為賊所誘，誤獲重愆，而今持兵拒戰(zhàn)，卻是何理！”楊昆赧顏答道：“素性愚暗，誠如天使所諭。今聞有兵，不知何處來的，是以荷戈問訊，懇天使原有?！笨颓涞溃骸霸捣謨?nèi)之事，誰能責(zé)汝！但兵已入關(guān)而始知，成何將體！”楊昆唯唯，隨進營門。
客卿點視軍將，見眾將官俱有不平之色?？颓鋯柕溃骸膀攲⒖删泸斢旅?？”有個名喚閻長的答道：“敢請命試?！饼埥峙錈o禮，正欲喝叱，只見平無累稟明客卿，下來道：“何樣試法？”閻長道：“十八般武藝聽點?！逼綗o累笑道：“個對個試，無甚意味，饒爾們十將，我只單身耍耍如何？”閻長道：“須稟天使?！逼綗o累道：“請。”閻長向前躬身稟道：“平爺藐視小將等，言以單身敵十個，器械無情，理當求示?！笨颓涞溃骸捌餍禑o情，難免傷損，不用器械者準?！遍愰L退下。
平無累見營門外左右俱有金角端，足高三尺，每個約重七 八百斤。平無累向前提起一個放下，道：“你們來看！”諸將雖然吃驚，閻長硬嘴道：“原說單身敵十，這角端難道十人抬不起么！”平無累道：“抬抬看?！遍愰L等五人同前用力抬起。平無累道：“好，再來。”又雙手升高放下道：“學(xué)這樣子?！遍愰L等十人齊上，亦升高起來。平無累道：“好！”乃左手撩衣，右手擎起，繞營回來放下道：“請?！笔苏泻襞e起行去，奈手力腳下不齊，未曾移動十步，早將角端拋落。閻長腿遭壓倒，血流滿地，大叫一聲，昏迷不醒。
客卿取出靈丹，命將腿捆縛起來，用童便將藥化開灌下。喚楊昆責(zé)道：“似此庸材，如何使充驍將！令營內(nèi)軍道，無論將官軍士，有二人升起角端者，補充?！睂⑹康昧睿娂娗皝碓囀?。升高者只有十二個，皆是軍士，查點姓名，曰：童微、隆達、吳淇、越豐、乜瑩、曾柬、茅游、蔚然、饒拱、晁照、犀利、辛獒。令將素習(xí)兵器使驗，眾將領(lǐng)命，各呈所能?？颓湟娋憔欤M補驍將。
忽見閻長喊道：“好也，好也！”軲轆起來。眾將道：“快謝天使仙丹。”閻長慌慌叩頭。客卿令原來十名驍將，均補軍士之數(shù)，待立功時再行升復(fù)。又責(zé)楊昆道：“有才如此，而使沉埋，顛倒極矣！”楊昆道：“驍將俱系公舉，小將并無偏愛?！笨颓涞溃骸笆裁垂e，不過系夤緣！爾只顧徇眾，那管政務(wù)？設(shè)有用時，豈但送他性命，敗誤國事非淺，爾的身家安能保乎！”楊昆叩頭稱謝，客卿命收檻車。在關(guān)上耽住五天，訪民疾苦，俱訴稱楊昆愛惠。乃釋出檻車，去職銜，仍使極領(lǐng)關(guān)事，有功再復(fù)，獲罪即誅。楊昆感服。
客卿起身，欲往淦中關(guān)。楊昆稟道：“請先往滋榮?！笨颓涞溃骸昂我玻俊睏罾サ溃骸敖裼凶虡s關(guān)牛市，使人送書，約末將同心舉兵，殺往京城，中有包、余內(nèi)應(yīng)。小將蒙天使指醒，豈敢隱匿？請乘牛市備尚未全，迅往平之！”客卿道：“如此足見將軍向來為人所誤，請問貴關(guān)所產(chǎn)軍需何件？”楊昆道：“槍鋒箭鏃銀藤，著肉斷筋草，各處皆取于茲?！笨颓涞溃骸翱扇绱巳绱恕！睏罾ヮI(lǐng)命?？颓浞愿榔綗o累，又呼十員驍將前來叮囑。留下平無累，自同龍街，帶童微、茅游起程往淦中。百煉軍民將士奔送，無不泣下?？颓溆煞街雄嘀毙刑咨?，上送琴嶺，五日到天乙?guī)r，瞭望淦中關(guān)。龍街指道：“關(guān)內(nèi)似有排陣之形，想必操演?！笨颓涞溃骸按颂庪x彼約有若干路？”茅游道：“自峰上至腳下十里，再進至關(guān)內(nèi)三十里?！笨颓涞溃骸翱稍诖松节裰凶∠?。”龍街稟道：“小將請先暗入關(guān)。”童微道：“須同茅游去，他的表兄盧咸家在關(guān)內(nèi)，同去自免盤詰?！笨颓湟涝?，吩咐小心。
茅游叫眾軍將所帶銀藤俱拿出來，裝滿大車，同龍街挽推往淦中。到得關(guān)前，守門將士盤詰，茅游答道：“百煉關(guān)來賣銀藤者。”盤詰的道：“投誰行內(nèi)？”茅游道：“向來俱系托竇門表兄盧咸貨賣?！北P詰的道：“原來系盧咸的表兄弟，離百煉關(guān)幾日了？”茅游道：“六日。”又問道：“天使可好么？”茅游道：“愛兵民如子弟，闔關(guān)歡悅?！庇謫柕溃骸翱稍鴦由韥恚俊泵┯蔚溃骸奥?wù)f起程，想亦將到。”盤詰的道：“不錯，爾今銀藤來的甚好，可速同盧咸貨易?！泵┯沃x道：“如果得價，伙計們改日奉候?！北P詰的戳上盤清戳記，二人直推進關(guān)。
卻說淦中鎮(zhèn)將茍剛，平素自持才智，心懷覬覦，結(jié)好三關(guān)：牛市乃勇猛之夫，彼即極其諛美；龍遜紀律嚴肅，彼外加尊崇，內(nèi)實忌之；楊昆土產(chǎn)富饒，彼則時使饋遺，無而皆有，器用犀利，糧食充足。西庶長出駐云平嶺，更坦然無忌。及聞客卿巡邊，又接大忠書囑，愈加暢懷。探知龍遜歸正，楊昆受檻，吃驚道：“古璋系什么三頭六臂、七心八膽的人，這般利害！”即刻通知牛市，關(guān)內(nèi)安備周詳，只待到來戰(zhàn)斗。這晚巡視回衙，登樓飲酒畢，忽見草場火起，數(shù)堆皆著，慌發(fā)令箭命游兵撲息，毋許出聲。守關(guān)者不得救火，下班軍士各守要路，嚴查奸細。且說龍街、茅游進關(guān)，到竇門行內(nèi)，盧咸出差離家，伙計迎接。二人住下，周圍看過。晚來將銀藤解開，用火鍛煉。原來這銀藤初時色黑有光，后復(fù)變白，燦爛如銀，其輕如竹，軟如繩；惟于火上烘鍛，始堅如鐵，以水浸二日復(fù)軟。然火候未到，則不鋒利而易卷；火候過足，則性烈而易折。凡看火候，最為緊要，細?？蔀殄蠹指煽蔀闃屆?，老根可為鞭鐧。
當下茅游代龍街選得兩只細的，鍛作雙槍，自選粗的鍛作鋼鞭。已是二更時分，出門觀看，并無人行，乃藏好器具，踅到草料圍中，取出發(fā)火筒，每堆各于上風(fēng)安入，點著緩線，仍然回到行內(nèi)。閉戶仰望，霎時滿天通紅，人聲嘈嚷，乃湊勢同持器械，開門奔關(guān)。途中行者卻少，走到路口，見有數(shù)十搭鉤軍士，鞭打槍刺，直向前行。旁邊突出兩隊游兵，緊緊裹祝二人相倚，盡力沖擊，奔到門邊。龍街敵住后兵，茅游打開大鎖，童微等接個正著，齊擁入關(guān)，兩隊追兵不曾放走半個。
只見茍剛率親兒軍，橫著狼牙棒，飛騎沖來，撞見童微，兩下并不搭話，棒搠往還。童微力敵不祝茍剛看見乘車指揮者，料是客卿，乃丟了童微，斜刺里驟騎飛到，舉起狼牙捧。
童微先見茍剛不戰(zhàn)而去，料其必犯客卿，便徑奔車前，茍剛恰到，急舉搠迎捧，力太猛，將搠打斷，童微持著搠柄架攔。只見畬先領(lǐng)軍圍擁將來。
茍剛見勢，急忙殺出，正撞著龍街，舉棒便擊。龍街雙槍架開，回棒又到。戰(zhàn)有數(shù)合，龍街左槍逼開狠牙棒，右槍刺去，正中茍剛，大叫敗下陣去。余先開弓發(fā)矢，正中肩后，茍剛?cè)掏醇颖抻?，龍街取出金錘，策馬迫到，飛擊打翻下騎。眾軍士向前捆縛押回。龍街復(fù)舉槍同茅游往衙中殺去，余弦將親兒軍殺得七零八落?？颓湟娖垊傄亚埽瑐髁睢笆讗阂勋@，與諸人無涉，不得亂殺”，鳴金收兵。龍街等已入衙中，聞得金聲，即屯扎以待。
客卿到來，時將天亮，擊起集議鼓，眾將官陸續(xù)俱到?？颓鋵⒉军c視，諸將內(nèi)除殺死七人，仍有十名因傷重不能前來。又有一名茍誼不到?？颓洳閱枺狀^稟道：“茍誼現(xiàn)在獄內(nèi)?！笨颓鋯柟剩狀^道：“茍誼系茍剛族人，因見所為非禮，泣諫數(shù)次。茍剛令其往結(jié)西北漠漠等島，再三不從，茍剛大怒，革其官祿，幽于禁中?！笨颓涞溃骸按速t者也，引入。”隊頭與茍誼道明緣故，茍誼向前參見。客卿扶住道：“足下以忠義為心，真堪師法，如何為此形跡？”茍誼道：“天使天才，誼愿泥首久矣，今日幸逢，安敢負其素志！”客卿再三不受，行賓主禮，攜手出牢。到衙來，見茍剛披發(fā)垢面，縛在定魂樁上。茍誼不忍，跪下懇求全其首領(lǐng)。客卿道：“此系國法，璋不便作主。”茍誼道：“天使雖謂茍剛有逆意，卻未見有反形，寬之不失為罪疑惟輕之意?！笨颓涞溃骸白杂姓{(diào)處之法，本應(yīng)在此梟示，足下既諄諄代請，惟有解到都中，聽主上定奪?！蹦嗣荷锨糗嚕垊偨庀露ɑ陿?，見茍誼尊榮，已檻往都，忿恨氣結(jié)，登時斃命?？颓涞溃骸半m然已死，典刑難廢，斬首揭示三天，然后拖埋。妻子從寬免議?！绷钣?，再與茍誼坐定，問道：“不佞將往滋榮，足下有何高見？”茍誼道：“牛市素性狂獗，久有無君之心，今聞三關(guān)俱定，其心懼而慎，其謀險而急。為今之計，不可從內(nèi)出，必須從外入，可免沿途隘塞暗伏之謀，且突然臨之，所謂迅雷不及掩耳?！笨颓涔恼频溃骸懊畈?，妙哉！璋即動身，淦中諸務(wù)，敢屈足下辦理?！逼堈x道：“素不諳臨民，請另換能士，誼愿隨往滋榮。”客卿道：“現(xiàn)在乏人，視今左右無出足下上者，幸勿過卻。況前亦系朝廷臣子，并非茍剛之屬，奈何避小嫌而罔顧國事！”茍誼不能推，乃權(quán)領(lǐng)關(guān)事。
客卿次日將軍分為二陣，凡著傷者，俱令坐車，使童微率之，用天使旌旗，由內(nèi)緩行；自率龍街、茅游帶著勁軍出關(guān)外。由度周谷一路進發(fā)，過豪豬溪、陽權(quán)湖、陽光潭、瑤光渡，到牛尾山，連夜行到關(guān)前，方才六天。
卻說牛市不比三關(guān)父子相傳，乃系自他本身逆起，生來力太，能于陸地行舟。本性許氏，產(chǎn)時居近市集，以市為名。世業(yè)種植，因年荒，投充滋榮卒伍。鎮(zhèn)將牛伍山，見其勤勞有力，用為親軍，嗣又認為義子，故改姓。牛伍山甚愛厚之。
牛市得意，便交朋結(jié)友，軍中奸徒皆為之用。后隨牛伍山出獵到大種坡，逐出一只斑斕大蟲，見牛市在前，情急便撲。牛市撩衣側(cè)身，左手按住項，虎不能動，用尾掃來；右手削折尾根，抓住項皮，執(zhí)著虎尾，翻異回來。伍山大喜。牛市四顧無人，行到伍山面前，將虎望身上拋擊，伍山驚倒。大蟲得脫，也不暇咬人，拚命奔逃，左爪踏在伍山面上，頭顱已碎，眉目嘴鼻糊成一餅。牛市乃追向前，擒著逃虎。續(xù)有兵將趕回，圍住牛伍山之尸。牛市假哭，將虎拿到，揮起右拳，也將頭顱打碎，用車載牛伍山尸首并虎回關(guān)。
眾人感嘆，牛市猶然涕泣不收，將士謂系真心，都來慰勸。首將黃健道：“各關(guān)不奉法度，已經(jīng)有年，牛將軍又無后嗣，誰能承事？牛市既系義子，又多勇力，相應(yīng)立為關(guān)主，未知諸公如何？”眾將道：“所議極是，誰敢不遵？”牛市便主滋榮，自謂無故。他通好各關(guān)，交結(jié)外島，欲待西庶長沒后，再行舉事。當聞客卿巡行，接得余大忠密信，乃暗使刺客于沿途守待。不意先往通明，后聞龍遜、龍街歸正，猶笑其怯，而疑非真心。隨又寄書饋送，請余大忠、包赤心從中掣肘。并送士儀，修書與楊昆，叮囑相機擒除，求其資助器用。又使人照會茍剛防備，毋使生還。后探得楊昆受縛，茍剛戮尸，復(fù)于來路水草之中，俱暗置毒藥；山林沿澤險隘之處，亦用埋伏，各事停當，專待客卿入來。
當時接得楊昆回書，極言“不意天使徑到，未及防備，忍辱含羞。今送上鯊皮五十挑，斷筋草三挑，箭簇二十二挑，槍頭三挑，銀藤二十二挑，以添資用，求為報仇雪恥”。牛市照數(shù)點人，見挑夫俱極壯健，因營內(nèi)兵士大半分去埋伏，欲留在關(guān)上使用，便與押解官道：“楊將軍托我代他報仇，所來人眾，俱應(yīng)在此聽差，功成自有重賞。”押解官答道：“遵令?！迸Ｊ邪差D停當，探子報道：“客卿人眾于某日自淦中起程，將到烏牛嶺。”牛市正欲率領(lǐng)兵將憑險截殺，忽接茍剛兒子茍秘飛密報，言客卿分軍為二，一由關(guān)外、一由關(guān)內(nèi)前來夾攻，內(nèi)外俱預(yù)防備。牛市驚道：“這古璋狡詐，明自內(nèi)來，暗由外人，攻我不備。今既已知，那怕他到！”正欲抽兵埋伏關(guān)前，報到“天亮?xí)r分，忽有兵眾千余，屯于對過雙眉塢下，不知系何處來的”。牛市道：“實在迅速，但猶欠調(diào)度，誤將奇兵作正兵，待我先行掃去，然后再除關(guān)未晚?！泵∨麙?、抬器械來。親軍取出烏金盔甲，抬出雙股大叉。牛市結(jié)束上馬，帶著許古、棣恭、黃尖三將，領(lǐng)兵出關(guān)，直向塢內(nèi)殺來。正是：強兵遇著強兵，猛將恰逢猛將。
不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安萍途中別了包赤心回家，懷著狐疑，恐余、包探訪，又未便往客卿府中照會。正在躊躇，只見駱燾進門，安萍大喜道：“來得好也?！瘪槧c道：“何事見教?！卑财紝⒂?、包主意形情細細告訴，欲煩轉(zhuǎn)致客卿，使之防備。駱燾推辭道：“素未登顯要之門?！卑财嫉溃骸按私試笫拢慰赡?！且昔時曾托寄信，致使西庶長防備，勛勞已著史冊，今為何推諉？”駱燾道：“兄有所不知，西、顧二庶長與弟原屬疏戚，惟不常往來，前時蒙囑，兄已遠去，弟勉代老伯修函遣投，非弟躬詣也。”安萍道：“清高切忌太孤，凡利濟之事，尤須贊助。今賢弟既不肯往，相煩回宅代萍作書，速致古公如何？”駱燾道：“此事我不再推，嗣后勿以俗事相強?！弊聠栃┏Ｊ拢罅⒓葱迺?，命童子送到古府。
且說余大忠上朝，到挹露樓見駕，謝賜《武略》。島主問道：“議論可好么？”余大忠奏道：“國家當興，天賜奇才輔佐主上。歷來莫可伊何者，皆設(shè)立良規(guī)，省費無算。臣雖不知兵，以春水河、玉砂岡而論，自然切中款竅。”島主道：“今五風(fēng)島進有華雛，卿可觀之?！敝灰娦”O(jiān)提著水晶籠，約徑尺寬闊，內(nèi)中有墨鳥一雙，小巧玲瓏。來到樓前，見樹木有含蕊者，有已開者。島主親手揭起閘門，放出一只，昂立籠頂，延頸而鳴，聲音抑揚，滑滑瀝瀝，若有百千轉(zhuǎn)折。
渾身毛片抖撒開來，五色光彩，燦爛耀目。凡含葩之花，陸續(xù)齊開。華雛振翼嚶鳴，斜穿顧繞，所過花枝，小瓣紛紛離落，并無半片著地。歌停舞畢，仍然飛到籠頂，惟見簇三堆花瓣。
籠中之鳥，劃然發(fā)聲。只見瓣漸縮小，華雛早露，花瓣俱入于五彩翎下，彩翎又漸縮入，色仍轉(zhuǎn)元，依然一只小小墨鳥，自投門入。籠中者，渾身俱轉(zhuǎn)瑩潔，白毛與水晶無別，飛出直入花叢，立于最高枝顛，舉首長鳴，清啐如笛，身大腳高，與鶴相似。忽見花內(nèi)如旋風(fēng)卷雪，紛紛俱向華雛身下尾上裹來，華雛鼓翼庇之，鳴罷收身還籠，翎內(nèi)隱隱各色花心，馨香滿溢。
余大忠贊道：“異哉！”島主道：“此雛不飲不食，一歲一 放，便免饑傷，能辟惡毒蟲蟻?！庇啻笾业溃骸安粌H供玩，且有大益，真系奇珍。曾聞百煉關(guān)產(chǎn)百香駒，今此華雛實堪匹敵?！睄u主道：“何為百香駒？”余大忠道：“此物獸身而禽毛，其行甚速，過于奔馬。周歲之后，翎毛長成，風(fēng)起飛去。蓄之者歲，再去其長翎。三歲后，即不復(fù)生矣。凡花放時，眠于茵莎之上，張開毛羽，翕收芬馥。遍身十二翮，分貯四時花氣，芬溢充滿十丈，直待新蕊將放，宿香始消?！睄u主嘆息道：“此聚香駒也，產(chǎn)于木龍嶺石板崖，亦不常有。將其翎翮置茵褥之下，能醒痿痹，而今更莫道矣！”大忠道：“去年主上曾將四關(guān)委庶長、客卿，未知如何回 奏？”島主道：“迄今未復(fù)?！贝笾业溃骸八年P(guān)實心腹之患，不似浮金等處，西庶長反置度外。有人斟酌，驁桀之勢釀成，將來貽害非淺。古客卿具如許大才，應(yīng)請趁早著其專辦，不然，他時四關(guān)齊心并力，如韓、趙、魏之分晉國，悔將何及！”島主道：“卿言甚善?！蹦嗣瘫O(jiān)勞崇，召客卿到清寧殿。
島主問道：“前以四關(guān)，煩卿籌劃，未知有妙策否？”客卿奏道：“各將之來由情形，臣雖知其大概，而一切仍須訪詢的確，策尚未定?！庇啻笾业溃骸跋Т笾覠o才，不然一見勝于百聞，往而觀之，自可因形勢以措置?！睄u主道：“客卿肯為寡人行乎？”客卿道：“上命豈敢不遵！但愿寬臣銜勒，使得便宜行事?！睄u主道”閫以外，卿俱主之，寡人弗與聞?！笨颓淠酥x恩，出朝回府，家丁呈書稟明，開函看畢，知系安萍照應(yīng)，投爐焚去。門官報道：“顧相爺?shù)??！笨颓涑鲇?，顧庶長問道：“聞先生奉命注視四關(guān)，豈不中了奸人之計?！笨颓涞溃骸胺蠲k事，不知何為中奸人之計？”顧庶長道：“先生辭婚，大拂余、包私意，故薦巡四關(guān)，系借悍將之刀以殺先生也！
何不邀彼同往？”客卿道：“同去反多瞻顧，不如獨行為便。”顧庶長道：“愿先生小心。茲有《邊記》一冊，乃四關(guān)歷來情形及各將心性，請存覽之，以定先后所宜?！笨颓湎驳溃骸俺薪??！笔L別過，客卿令召募車夫，有能推五百斤、行八百里、熟悉本國風(fēng)土人情者應(yīng)募。當夜詳讀《邊記》，知四鎮(zhèn)緣由底里，酌定先后。
次日，有農(nóng)民揭召請見?？颓湟暺淙?，身長八尺，方面微須，自言姓平名無累，能推八百斤，日行八百里，熟悉地利人和，愿得青貝百枚，唯命是聽?？颓淙鐢?shù)給之。平無累領(lǐng)去，片刻復(fù)人，稟道：“車已齊備，請即起程。”客卿命家人搬出行李，交平無累，也不帶跟隨，便出門上車，命往東南進發(fā)。離黃云城，逶逛行去，晚來投宿。
次日，見山徑險隘處，俱砌有未碉。客卿問道：“可知立于何時？”平無累答道：“樊庶長所設(shè)，上置車輪飛雷等件，有警則近民共登而守?！笨颓鋰@道：“可謂盡心王事矣！”平無累道：“雖然盡心，卻也有過?！笨颓涞溃骸昂我?？”平無累道：“家人瞞著，常多索詐婪貪，四關(guān)之不供稅，豈獨權(quán)幸罪也！”客卿道：“樊庶長豈容縱家人苛勒耶？”平無累道：“非容縱也，知之而惟驅(qū)逐，未聞重懲，群小不懼，后來皆效尤耳?！眴柫T，客卿又道：“汝素做何生理？”平無累道：“惟知農(nóng)與御耳?！笨颓涞溃骸坝g(shù)何如？”平無累道：“不疾不徐，心閑力逸，千里獨劍”客卿道：“西庶長家人如何？”平無累道：“西庶長待下太嚴，受贓無論多寡，皆以軍法從事，雖犯者絕少，然不可為訓(xùn)。”客卿道：“為什么？”平無累道：“有其德方可用其嚴，不然必死于小人之手?！笨颓涞溃骸拔魇L之德如何？”平無累道：“所入俸祿，盡分以周急，進任之初，即慎其選，有功必賞，是以重刑而人不怨耳?！笨颓涞溃骸邦櫴L如何？”平無累道：“顧猶樊耳?！惫盆暗溃骸鞍⒂嗳艉?？”平無累道：“蝮蠆之群，安有善類?！笨颓涞溃骸肮偶胰绾?？”平無累道：“更甚于顧?！笨颓潴@道：“職處問曹，從何索勒？”無累道：“正為此耳。當茲未與事之時，見士聲色，已有庶長門官形狀，將來豈不更甚！”客卿笑道：“還朝當易之。今奉命往視四關(guān)，汝意以為當怎么辦？”平無累道：“顧庶長精詳國事，聞與會議，豈無成竹？”客卿道：“雖有所見，汝試亦為籌之。”平無累道：“可用者用，不可用者除，所難者在通明關(guān)耳。然龍遜勇而寡謀，其子智而多力，實非有心叛逆者，皆為權(quán)幸所誘，如能伏通明，諸處自可措手矣。特牛市乃大忠之姻婭，茍剛為權(quán)幸之外府，彼有恃而無恐，自不能不動斧鑿耳?！笨颓潼c頭，問道：“晚矣，離宿頭遠近？”平無累道：“到八疃猶有三十里，過八疃便系通明?！笨颓涞溃骸昂谝?，如何得到？”平無累道：“前系東南大路，平坦好行?！蹦藢⒖垴戎鼐o，軸上加脂，執(zhí)定雙竿，兩前三卻，殷殷直往，如馬奔馳，耳內(nèi)若風(fēng)雨之聲，霎時已到八疃集，下車投宿。
次早清晨起來，只見店主呈柬稟跪道：“有通明鎮(zhèn)將龍遜請安，在外伺候?！痹瓉睚堖d初接飛報，知客卿巡察，便礪兵秣馬。及聞單車而來，始放下疑懼之心，與于龍街計議，先以禮迎，即試其才，如無實學(xué)，然后執(zhí)而辱之。是以特至八疃迎接。當下客卿道：“傳來?！钡昙页鋈?，只見一個彪形將官進來，濃眉大眼，闊嘴方頤，于階下參謁?？颓溥M步扶起，攜手上階，道：“有勞將軍遠涉?！饼堖d躬身答道：“客卿為天降大賢，末將雖聞駕巡四 部，因未知先到何方，是以接遲，望恩寬?！笨颓涞溃骸把惨暷藛栠叿郊部嗉案麈?zhèn)將軍數(shù)年阻抑，如苛小事，是重擾也?！敝灰娡饷嫠膫€將官捧盤膝行，直至階前。龍遜下取呈上，客卿道：“無庸，可將回去。”龍遜道：“粗率菲芹，望賜加箸?！笨颓洳环髌湟?，膳畢出店，只見夾道俱跪著戎裝將軍。客卿向龍遜道：“甲冑之士不拜，今行此禮，將軍之過也。”平無累叱道：“免！”兩邊班聲如雷。上車行過八疃集，到富源河，前面已系排華嶺。只見頂巔有如包裹，一球一球，自上墜下。
平無累問龍遜道：“龍將軍，此何物也？”龍遜笑道：“末將犬子龍街等戲耍?！避嚨綆X下，卻是一群十余歲的小兒，捆扎齊楚，分列兩行。
有虎翼狼頭字樣兩竿領(lǐng)幡。一個童子執(zhí)著令字角旗居先，率眾伏跪路旁，稟道：“通明關(guān)孩兒軍士迎接客卿。”平無累道：“免！”龍街領(lǐng)群兒齊起，如飛向前上嶺，將旗三搖，結(jié)成一 陣，到車前跪稟道：“小卒龍街，請賞賜陣名。”客卿看那陣形如魚，大頭猛嘴，尖尾勁翅，氣勢雄強，陰系鯊魚，乃道：“變?！饼埥謭?zhí)旗，入陣移動，變成參差橫形，旁銳如斧。龍街出來，客卿叱道：“變?！饼埥钟秩腙嚕瑢⑵煺姓?，周巡出陣?？颓淇葱?，彎環(huán)如虹，又令道：“變?！饼埥謱⑵煲痪?，陣即收聚，團結(jié)如盤。客卿道：“變?！饼埥謱⑵烊梗冏饕弧∽??？颓涞溃骸霸僮??！饼埥謹[旗，復(fù)變初形。
客卿道：“止于斯乎？”龍街道：“止于斯爾?！笨颓涞溃骸按岁嚻呤兌娠w龍，又二十四變，始得翔鳳。今才五 變，乃方圓曲直說之初，奈何說止？”龍街道：“請示如何破法？”客卿道：“陣者，活法也，止如山岳，不能動移；動如風(fēng)雨，不可遮遏。須制之使呆，然后能破。破鯊魚當用四軍，一掣其尾，二絆其翅，以一自口中入，分穿腮出，而截其腰。破接蟹，須用三軍，二軍掣制其敖，勿沖其旁，一軍擊其腹。破長虹，惟剪其中。破老黿，不可入腹，惟用一軍攻其前游兵，周圍邀截。帶魚者，長蛇也，首在陣中，尾居陣外，須用三軍，先用強軍擊尾，其首即至救護，旁出強軍迎其首，密使騎兵截其項，項斷，陣方能破。”
龍街驚訝，跪下道：“今日始聞仙論，從前俱謂無敵，望客卿將全陣變化俯教，沒齒不忘?！笨颓湫Φ溃骸罢埰?，些微小事，何必如此？”龍遜道：“陣能入否？”客卿道：“軍士皆國之爪牙，何必自傷。”龍街向龍遜道：“父親不必持疑。”龍遜亦喜。龍街帶著平無累御車，入通明關(guān)來。但見峰巒端聳，拔秀非常?？颓湟升埥治奈浼嫒?，回頭問道：“可善詩文？”龍街忸怩道：“人素遠冊籍?！笨颓涞溃骸皡挆墪?，安能與古為徒！既欲學(xué)陣全法，不通文義，郊何縷分瑣解？”龍街道：“小人生成愚魯，猶不足奇，合關(guān)無識字者。胥役先以通明為最，后來突然盡行胡涂，所以胥役皆募他方人氏，不解到此逾時亦漸昏憒，化為強悍?！笨颓涞溃骸肮衷?！此處可有善堪輿者？”龍街道：“無。”龍遜道：“關(guān)內(nèi)從前人多財寡，有胡堪輿先生謂厭波河來源太直，興工筑起半壁，至今賴之，家戶不致饑寒?！笨颓涞溃骸半x此若干途程？”龍街道：“在天椽山下，約遠二里?！笨颓涞溃骸扒胰タ磥怼！饼埥值溃骸罢埿⒃偃??！笨颓涞溃骸安槐?。”龍街乃推車出關(guān)，龍遜指前石壘道：“此即系胡先生所造?！笨颓涿^石壘，見單峰入漢，名曰天椽，兩旁重迭排列如矛如箭。客卿道：“速將所筑拆毀，定主文風(fēng)興盛。移此石塊于下流五里，堆作夾礅，自可免于貧寒?！饼堖d不解，客卿道：“有此秀峰秀水，而筑壁以阻斷之，偏遏清貴吉流，使自亢入，自必文衰武暴，若不拆毀，定多兇亡！”龍街道：“是啊，歷歷按之，諸有名者，皆非善終，得毋由此？”龍遜命軍士立刻動手拆除。
客卿回關(guān)，龍遜父子恭敬不暇。住過兩天，見其心誠，問龍遜道：“將軍知過么？”龍遜躬身道：“惟求指示生途。”客卿道：“無他進表，請貶貢稅如初。主上寬宏，自不加罪?！饼堖d稱謝，令記室具稿拜本，自貶請罪?？颓鋯栮P(guān)政及各屬事務(wù)，不合義者，悉令去之。終朝談忠論孝，龍遜父子感化服輸。遂后，乃出《陣圖》《藥方》各一冊示之。龍街驚喜，如法揀選，修臺齊全，晝夜鉆研，理勢未通徹處，求解全悉。及至二十五天，走本將官方才回來，奉到恩命，前事免議，小心供守。龍遜父子大悅謝恩?？颓淦鹕硗贌掙P(guān)，龍街告訴龍遜，欲隨行親炙。龍遜只得此子，雖不能忍，因見客卿賢而多才，實心敬信，割愛允從。龍街收拾行囊，出外吩咐虎翼狼頭將士。二軍哄然。有隊長命余先、余佑等請道：“眾軍受小將軍恩教，情同父子，今小將軍獨隨客卿，使眾何歸？”龍街道：“我豈肯輕舍諸卿，因?qū)W問淺薄，今欲隨天使以求教益耳。”隊長道：“眾軍亦愿為天使執(zhí)鞭，辛苦無辭?！饼埥值溃骸按耸挛也荒茏髦?，須稟請示，再看如何。”大眾道：“求小將軍善言?！饼埥謶?yīng)諾，入內(nèi)稟請。客卿允從。乃使兩軍治裝，每五 人同一車，一千人共享二百輛，半日俱齊，護擁出關(guān)。
畬先領(lǐng)狼頭在前，畬佑領(lǐng)虎翼在后，往西南進發(fā)。龍遜步到青蛇嶺，平無累稟知客卿，辭使回去。一行經(jīng)由赤尾坡，沿路均系組壁丹崖。望見紫驊嶺，頭北尾南，形勢超躍，直似天馬騰空之像。緩緩?fù)粕蠋X巔，視南邊復(fù)有中紫騮嶺，小紫駒嶺，本國東西形勢了然在目。遠近山岡備極萬狀：北邊峰嶺尤峻，連障交巒，入霄撐漢，目不能窮；南望槽湖，汪洋浩淼；北望京城，岫裹峰包；西望老人峰，拄杖僂立；東望鳳翅鋪張，奇觀難舍。下嶺過老人峰，行五天，到百煉關(guān)，卻系個大峰，形如老猿，腳底系深溪。關(guān)居山隈，回望老人峰，在紫驊嶺下，正如老者欲上騎的情景，馬亦有受勒之勢，不似赤尾坡奔騰形狀。
龍街道：“楊昆如何不迎接？”平無累道：“守將如此，關(guān)可襲而取也。”客卿道：“且速進關(guān)。”平無累先行，驅(qū)兵趨到，守軍放下閘來，平無累大吼趕上，雙手托起，余先領(lǐng)軍如風(fēng)而入。平無累低頭閃進放手，掣出雙劍，呼喊上城。譙樓兵丁，駭?shù)蔑w跑。平無累將鐵閘盤起，后軍盡入。
只見楊昆領(lǐng)兵前來，龍街呼道：“平將軍不須動手，楊將軍可快迎接天使。”楊昆見系龍街，大驚答道：“天使何在？”龍街道：“車中不是么？”揚昆看見客卿，慌棄戈下騎參見。
客卿躬身扶起道：“聞將軍原是正人，因為賊所誘，誤獲重愆，而今持兵拒戰(zhàn)，卻是何理！”楊昆赧顏答道：“素性愚暗，誠如天使所諭。今聞有兵，不知何處來的，是以荷戈問訊，懇天使原有?！笨颓涞溃骸霸捣謨?nèi)之事，誰能責(zé)汝！但兵已入關(guān)而始知，成何將體！”楊昆唯唯，隨進營門。
客卿點視軍將，見眾將官俱有不平之色?？颓鋯柕溃骸膀攲⒖删泸斢旅?？”有個名喚閻長的答道：“敢請命試?！饼埥峙錈o禮，正欲喝叱，只見平無累稟明客卿，下來道：“何樣試法？”閻長道：“十八般武藝聽點?！逼綗o累笑道：“個對個試，無甚意味，饒爾們十將，我只單身耍耍如何？”閻長道：“須稟天使?！逼綗o累道：“請。”閻長向前躬身稟道：“平爺藐視小將等，言以單身敵十個，器械無情，理當求示?！笨颓涞溃骸捌餍禑o情，難免傷損，不用器械者準?！遍愰L退下。
平無累見營門外左右俱有金角端，足高三尺，每個約重七 八百斤。平無累向前提起一個放下，道：“你們來看！”諸將雖然吃驚，閻長硬嘴道：“原說單身敵十，這角端難道十人抬不起么！”平無累道：“抬抬看?！遍愰L等五人同前用力抬起。平無累道：“好，再來。”又雙手升高放下道：“學(xué)這樣子?！遍愰L等十人齊上，亦升高起來。平無累道：“好！”乃左手撩衣，右手擎起，繞營回來放下道：“請?！笔苏泻襞e起行去，奈手力腳下不齊，未曾移動十步，早將角端拋落。閻長腿遭壓倒，血流滿地，大叫一聲，昏迷不醒。
客卿取出靈丹，命將腿捆縛起來，用童便將藥化開灌下。喚楊昆責(zé)道：“似此庸材，如何使充驍將！令營內(nèi)軍道，無論將官軍士，有二人升起角端者，補充?！睂⑹康昧睿娂娗皝碓囀?。升高者只有十二個，皆是軍士，查點姓名，曰：童微、隆達、吳淇、越豐、乜瑩、曾柬、茅游、蔚然、饒拱、晁照、犀利、辛獒。令將素習(xí)兵器使驗，眾將領(lǐng)命，各呈所能?？颓湟娋憔欤M補驍將。
忽見閻長喊道：“好也，好也！”軲轆起來。眾將道：“快謝天使仙丹。”閻長慌慌叩頭。客卿令原來十名驍將，均補軍士之數(shù)，待立功時再行升復(fù)。又責(zé)楊昆道：“有才如此，而使沉埋，顛倒極矣！”楊昆道：“驍將俱系公舉，小將并無偏愛?！笨颓涞溃骸笆裁垂e，不過系夤緣！爾只顧徇眾，那管政務(wù)？設(shè)有用時，豈但送他性命，敗誤國事非淺，爾的身家安能保乎！”楊昆叩頭稱謝，客卿命收檻車。在關(guān)上耽住五天，訪民疾苦，俱訴稱楊昆愛惠。乃釋出檻車，去職銜，仍使極領(lǐng)關(guān)事，有功再復(fù)，獲罪即誅。楊昆感服。
客卿起身，欲往淦中關(guān)。楊昆稟道：“請先往滋榮?！笨颓涞溃骸昂我玻俊睏罾サ溃骸敖裼凶虡s關(guān)牛市，使人送書，約末將同心舉兵，殺往京城，中有包、余內(nèi)應(yīng)。小將蒙天使指醒，豈敢隱匿？請乘牛市備尚未全，迅往平之！”客卿道：“如此足見將軍向來為人所誤，請問貴關(guān)所產(chǎn)軍需何件？”楊昆道：“槍鋒箭鏃銀藤，著肉斷筋草，各處皆取于茲?！笨颓涞溃骸翱扇绱巳绱恕！睏罾ヮI(lǐng)命?？颓浞愿榔綗o累，又呼十員驍將前來叮囑。留下平無累，自同龍街，帶童微、茅游起程往淦中。百煉軍民將士奔送，無不泣下?？颓溆煞街雄嘀毙刑咨?，上送琴嶺，五日到天乙?guī)r，瞭望淦中關(guān)。龍街指道：“關(guān)內(nèi)似有排陣之形，想必操演?！笨颓涞溃骸按颂庪x彼約有若干路？”茅游道：“自峰上至腳下十里，再進至關(guān)內(nèi)三十里?！笨颓涞溃骸翱稍诖松节裰凶∠?。”龍街稟道：“小將請先暗入關(guān)。”童微道：“須同茅游去，他的表兄盧咸家在關(guān)內(nèi)，同去自免盤詰?！笨颓湟涝?，吩咐小心。
茅游叫眾軍將所帶銀藤俱拿出來，裝滿大車，同龍街挽推往淦中。到得關(guān)前，守門將士盤詰，茅游答道：“百煉關(guān)來賣銀藤者。”盤詰的道：“投誰行內(nèi)？”茅游道：“向來俱系托竇門表兄盧咸貨賣?！北P詰的道：“原來系盧咸的表兄弟，離百煉關(guān)幾日了？”茅游道：“六日。”又問道：“天使可好么？”茅游道：“愛兵民如子弟，闔關(guān)歡悅?！庇謫柕溃骸翱稍鴦由韥恚俊泵┯蔚溃骸奥?wù)f起程，想亦將到。”盤詰的道：“不錯，爾今銀藤來的甚好，可速同盧咸貨易?！泵┯沃x道：“如果得價，伙計們改日奉候?！北P詰的戳上盤清戳記，二人直推進關(guān)。
卻說淦中鎮(zhèn)將茍剛，平素自持才智，心懷覬覦，結(jié)好三關(guān)：牛市乃勇猛之夫，彼即極其諛美；龍遜紀律嚴肅，彼外加尊崇，內(nèi)實忌之；楊昆土產(chǎn)富饒，彼則時使饋遺，無而皆有，器用犀利，糧食充足。西庶長出駐云平嶺，更坦然無忌。及聞客卿巡邊，又接大忠書囑，愈加暢懷。探知龍遜歸正，楊昆受檻，吃驚道：“古璋系什么三頭六臂、七心八膽的人，這般利害！”即刻通知牛市，關(guān)內(nèi)安備周詳，只待到來戰(zhàn)斗。這晚巡視回衙，登樓飲酒畢，忽見草場火起，數(shù)堆皆著，慌發(fā)令箭命游兵撲息，毋許出聲。守關(guān)者不得救火，下班軍士各守要路，嚴查奸細。且說龍街、茅游進關(guān)，到竇門行內(nèi)，盧咸出差離家，伙計迎接。二人住下，周圍看過。晚來將銀藤解開，用火鍛煉。原來這銀藤初時色黑有光，后復(fù)變白，燦爛如銀，其輕如竹，軟如繩；惟于火上烘鍛，始堅如鐵，以水浸二日復(fù)軟。然火候未到，則不鋒利而易卷；火候過足，則性烈而易折。凡看火候，最為緊要，細?？蔀殄蠹指煽蔀闃屆?，老根可為鞭鐧。
當下茅游代龍街選得兩只細的，鍛作雙槍，自選粗的鍛作鋼鞭。已是二更時分，出門觀看，并無人行，乃藏好器具，踅到草料圍中，取出發(fā)火筒，每堆各于上風(fēng)安入，點著緩線，仍然回到行內(nèi)。閉戶仰望，霎時滿天通紅，人聲嘈嚷，乃湊勢同持器械，開門奔關(guān)。途中行者卻少，走到路口，見有數(shù)十搭鉤軍士，鞭打槍刺，直向前行。旁邊突出兩隊游兵，緊緊裹祝二人相倚，盡力沖擊，奔到門邊。龍街敵住后兵，茅游打開大鎖，童微等接個正著，齊擁入關(guān)，兩隊追兵不曾放走半個。
只見茍剛率親兒軍，橫著狼牙棒，飛騎沖來，撞見童微，兩下并不搭話，棒搠往還。童微力敵不祝茍剛看見乘車指揮者，料是客卿，乃丟了童微，斜刺里驟騎飛到，舉起狼牙捧。
童微先見茍剛不戰(zhàn)而去，料其必犯客卿，便徑奔車前，茍剛恰到，急舉搠迎捧，力太猛，將搠打斷，童微持著搠柄架攔。只見畬先領(lǐng)軍圍擁將來。
茍剛見勢，急忙殺出，正撞著龍街，舉棒便擊。龍街雙槍架開，回棒又到。戰(zhàn)有數(shù)合，龍街左槍逼開狠牙棒，右槍刺去，正中茍剛，大叫敗下陣去。余先開弓發(fā)矢，正中肩后，茍剛?cè)掏醇颖抻?，龍街取出金錘，策馬迫到，飛擊打翻下騎。眾軍士向前捆縛押回。龍街復(fù)舉槍同茅游往衙中殺去，余弦將親兒軍殺得七零八落?？颓湟娖垊傄亚埽瑐髁睢笆讗阂勋@，與諸人無涉，不得亂殺”，鳴金收兵。龍街等已入衙中，聞得金聲，即屯扎以待。
客卿到來，時將天亮，擊起集議鼓，眾將官陸續(xù)俱到?？颓鋵⒉军c視，諸將內(nèi)除殺死七人，仍有十名因傷重不能前來。又有一名茍誼不到?？颓洳閱枺狀^稟道：“茍誼現(xiàn)在獄內(nèi)?！笨颓鋯柟剩狀^道：“茍誼系茍剛族人，因見所為非禮，泣諫數(shù)次。茍剛令其往結(jié)西北漠漠等島，再三不從，茍剛大怒，革其官祿，幽于禁中?！笨颓涞溃骸按速t者也，引入。”隊頭與茍誼道明緣故，茍誼向前參見。客卿扶住道：“足下以忠義為心，真堪師法，如何為此形跡？”茍誼道：“天使天才，誼愿泥首久矣，今日幸逢，安敢負其素志！”客卿再三不受，行賓主禮，攜手出牢。到衙來，見茍剛披發(fā)垢面，縛在定魂樁上。茍誼不忍，跪下懇求全其首領(lǐng)。客卿道：“此系國法，璋不便作主。”茍誼道：“天使雖謂茍剛有逆意，卻未見有反形，寬之不失為罪疑惟輕之意?！笨颓涞溃骸白杂姓{(diào)處之法，本應(yīng)在此梟示，足下既諄諄代請，惟有解到都中，聽主上定奪?！蹦嗣荷锨糗嚕垊偨庀露ɑ陿?，見茍誼尊榮，已檻往都，忿恨氣結(jié)，登時斃命?？颓涞溃骸半m然已死，典刑難廢，斬首揭示三天，然后拖埋。妻子從寬免議?！绷钣?，再與茍誼坐定，問道：“不佞將往滋榮，足下有何高見？”茍誼道：“牛市素性狂獗，久有無君之心，今聞三關(guān)俱定，其心懼而慎，其謀險而急。為今之計，不可從內(nèi)出，必須從外入，可免沿途隘塞暗伏之謀，且突然臨之，所謂迅雷不及掩耳?！笨颓涔恼频溃骸懊畈?，妙哉！璋即動身，淦中諸務(wù)，敢屈足下辦理?！逼堈x道：“素不諳臨民，請另換能士，誼愿隨往滋榮。”客卿道：“現(xiàn)在乏人，視今左右無出足下上者，幸勿過卻。況前亦系朝廷臣子，并非茍剛之屬，奈何避小嫌而罔顧國事！”茍誼不能推，乃權(quán)領(lǐng)關(guān)事。
客卿次日將軍分為二陣，凡著傷者，俱令坐車，使童微率之，用天使旌旗，由內(nèi)緩行；自率龍街、茅游帶著勁軍出關(guān)外。由度周谷一路進發(fā)，過豪豬溪、陽權(quán)湖、陽光潭、瑤光渡，到牛尾山，連夜行到關(guān)前，方才六天。
卻說牛市不比三關(guān)父子相傳，乃系自他本身逆起，生來力太，能于陸地行舟。本性許氏，產(chǎn)時居近市集，以市為名。世業(yè)種植，因年荒，投充滋榮卒伍。鎮(zhèn)將牛伍山，見其勤勞有力，用為親軍，嗣又認為義子，故改姓。牛伍山甚愛厚之。
牛市得意，便交朋結(jié)友，軍中奸徒皆為之用。后隨牛伍山出獵到大種坡，逐出一只斑斕大蟲，見牛市在前，情急便撲。牛市撩衣側(cè)身，左手按住項，虎不能動，用尾掃來；右手削折尾根，抓住項皮，執(zhí)著虎尾，翻異回來。伍山大喜。牛市四顧無人，行到伍山面前，將虎望身上拋擊，伍山驚倒。大蟲得脫，也不暇咬人，拚命奔逃，左爪踏在伍山面上，頭顱已碎，眉目嘴鼻糊成一餅。牛市乃追向前，擒著逃虎。續(xù)有兵將趕回，圍住牛伍山之尸。牛市假哭，將虎拿到，揮起右拳，也將頭顱打碎，用車載牛伍山尸首并虎回關(guān)。
眾人感嘆，牛市猶然涕泣不收，將士謂系真心，都來慰勸。首將黃健道：“各關(guān)不奉法度，已經(jīng)有年，牛將軍又無后嗣，誰能承事？牛市既系義子，又多勇力，相應(yīng)立為關(guān)主，未知諸公如何？”眾將道：“所議極是，誰敢不遵？”牛市便主滋榮，自謂無故。他通好各關(guān)，交結(jié)外島，欲待西庶長沒后，再行舉事。當聞客卿巡行，接得余大忠密信，乃暗使刺客于沿途守待。不意先往通明，后聞龍遜、龍街歸正，猶笑其怯，而疑非真心。隨又寄書饋送，請余大忠、包赤心從中掣肘。并送士儀，修書與楊昆，叮囑相機擒除，求其資助器用。又使人照會茍剛防備，毋使生還。后探得楊昆受縛，茍剛戮尸，復(fù)于來路水草之中，俱暗置毒藥；山林沿澤險隘之處，亦用埋伏，各事停當，專待客卿入來。
當時接得楊昆回書，極言“不意天使徑到，未及防備，忍辱含羞。今送上鯊皮五十挑，斷筋草三挑，箭簇二十二挑，槍頭三挑，銀藤二十二挑，以添資用，求為報仇雪恥”。牛市照數(shù)點人，見挑夫俱極壯健，因營內(nèi)兵士大半分去埋伏，欲留在關(guān)上使用，便與押解官道：“楊將軍托我代他報仇，所來人眾，俱應(yīng)在此聽差，功成自有重賞。”押解官答道：“遵令?！迸Ｊ邪差D停當，探子報道：“客卿人眾于某日自淦中起程，將到烏牛嶺。”牛市正欲率領(lǐng)兵將憑險截殺，忽接茍剛兒子茍秘飛密報，言客卿分軍為二，一由關(guān)外、一由關(guān)內(nèi)前來夾攻，內(nèi)外俱預(yù)防備。牛市驚道：“這古璋狡詐，明自內(nèi)來，暗由外人，攻我不備。今既已知，那怕他到！”正欲抽兵埋伏關(guān)前，報到“天亮?xí)r分，忽有兵眾千余，屯于對過雙眉塢下，不知系何處來的”。牛市道：“實在迅速，但猶欠調(diào)度，誤將奇兵作正兵，待我先行掃去，然后再除關(guān)未晚?！泵∨麙?、抬器械來。親軍取出烏金盔甲，抬出雙股大叉。牛市結(jié)束上馬，帶著許古、棣恭、黃尖三將，領(lǐng)兵出關(guān)，直向塢內(nèi)殺來。正是：強兵遇著強兵，猛將恰逢猛將。
不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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