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魯莊公大敗齊師，乃問于曹劌曰：“卿何以一鼓而勝三鼓，有說乎？”曹劌曰：“夫戰(zhàn)以氣為主，氣勇則勝，氣衰則敗。鼓，所以作氣也。一鼓氣方盛，再鼓則氣衰，三鼓則氣竭。吾不鼓以養(yǎng)三軍之氣，彼三鼓而已竭，我一鼓而方盈。以盈御竭，不勝何為？”莊公曰：“齊師既敗，始何所見而不追，繼何所見而追？請言其故?！辈軇ピ唬骸褒R人多詐，恐有伏兵，其敗走未可信也。吾視其轍跡縱橫，軍心已亂，又望其旌旗不整，急于奔馳，是以逐之。”莊公曰：“卿可謂知兵矣！”乃拜為大夫。厚賞施伯薦賢之功。髯翁有詩云：

　　強(qiáng)齊壓境舉朝憂，韋布誰知握勝籌？　

　　莫怪邊庭捷報(bào)杳，繇來肉食少佳謀。

　　時(shí)周莊王十三年之春。齊師敗歸，桓公怒曰：“兵出無功，何以服諸侯乎？”鮑叔牙曰：“齊、魯皆千乘之國，勢不相下，以主客為強(qiáng)弱。昔乾時(shí)之戰(zhàn)，我為主，是以勝魯。今長勺之戰(zhàn)，魯為主，是以敗于魯。臣愿以君命乞師于宋，齊、宋同兵，可以得志。”桓公許之。乃遣使行聘于宋，請出宋師。宋閔公捷，自齊襄公時(shí)，兩國時(shí)常共事，今聞小白即位，正欲通好，遂訂師期，以夏六月初旬，兵至郎城相會。

　　至期，宋使南宮長萬為將，猛獲副之。齊使鮑叔牙為將，仲孫湫副之。各統(tǒng)大兵，集于郎城，齊軍于東北，宋軍于東南。魯莊公曰：“鮑叔牙挾忿而來，加以宋助，南宮長萬有觸山舉鼎之力，吾國無其對手，兩軍并峙，互為犄角，何以御之？”大夫公子偃進(jìn)曰：“容臣自出覘其軍?！边€報(bào)曰：“鮑叔牙有戒心，軍容甚整。南宮長萬自恃其勇，以為無敵，其行伍雜亂。倘自雩門竊出，掩其不備，宋可敗也。宋敗，齊不能獨(dú)留矣。”莊公曰：“汝非長萬敵也?！惫淤仍唬骸俺颊?jiān)囍！鼻f公曰：“寡人自為接應(yīng)?！?br />
　　公子偃乃以虎皮百馀，冒于馬上，乘月色朦朧，偃旗息鼓，開雩門而出。將近宋營，宋兵全然不覺。公子偃命軍中舉火，一時(shí)金鼓喧天，直前沖突?；鸸庵拢b見一隊(duì)猛虎咆哮，宋營人馬，無不股栗，四下驚皇，爭先馳奔。南宮長萬雖勇，爭奈車徒先散，只得驅(qū)車而退。魯莊公后隊(duì)已到，合兵一處，連夜追逐。到乘邱地方，南宮長萬謂猛獲曰：“今日必須死戰(zhàn)，不然不免。”猛獲應(yīng)聲而出，剛遇公子偃，兩下對殺。南宮長萬挺著長戟，直撞入魯侯大軍，逢人便刺。魯兵懼其驍勇，無敢近前。莊公謂戎右歂孫生曰：“汝素以力聞，能與長萬決一勝負(fù)乎？”歂孫生亦挺大戟，徑尋長萬交鋒。莊公登軾望之，見歂孫生戰(zhàn)長萬不下，顧左右曰：“取我金仆姑來！”──金仆姑者，魯軍府之勁矢也。──左右捧矢以進(jìn)，莊公搭上弓弦，覷得長萬親切，颼的一箭，正中右肩，深入于骨。長萬用手拔箭，歂孫生乘其手慢，復(fù)盡力一戟，刺透左股。長萬倒撞于地，急欲掙扎，被歂孫生跳下車來，雙手緊緊按定，眾軍一擁上前擒住。猛獲見主將被擒，棄車而逃。魯莊公大獲全勝，鳴金收軍。歂孫生解長萬獻(xiàn)功。長萬肩股被創(chuàng)，尚能挺立，毫無痛楚之態(tài)。莊公愛其勇，厚禮待之。鮑叔牙知宋師失利，全軍而返。

　　是年，齊桓公遣大行隰朋，告即位于周，且求婚焉。明年，周使魯莊公主婚，將王姬下嫁于齊。徐、蔡、衛(wèi)各以其女來媵。因魯有主婚之勞，故此齊、魯復(fù)通，各捐兩敗之辱，約為兄弟。其秋，宋大水，魯莊公曰：“齊既通好，何惡于宋？”使人吊之。宋感魯恤災(zāi)之情，亦遣人來謝，因請南宮長萬。魯莊公釋之歸國。自此三國和好，各消前隙。髯翁有詩曰：

　　乾時(shí)長勺互雄雌，又見乘邱覆宋師?！?br />
　　勝負(fù)無常終有失，何如修好兩無危？

　　卻說南宮長萬歸宋，宋閔公戲之曰：“始吾敬子，今子魯囚也，吾弗敬子矣?！遍L萬大慚而退。大夫仇牧私諫閔公曰：“君臣之間，以禮相交，不可戲也。戲則不敬，不敬則慢，慢而無禮，悖逆將生，君必戒之！”閔公曰：“孤與長萬習(xí)狎，無傷也?！?br />
　　再說周莊王十五年，王有疾，崩。太子胡齊立，是為僖王。訃告至宋。時(shí)宋閔公與宮人游于蒙澤，使南宮長萬擲戟為戲。原來長萬有一絕技，能擲戟于空中，高數(shù)丈，以手接之，百不失一。宮人欲觀其技，所以閔公召長萬同游。長萬奉命耍弄了一回，宮人都夸獎不已。閔公微有妒恨之意，命內(nèi)侍取博局與長萬決賭，以大金斗盛酒為罰。這博戲卻是閔公所長。長萬連負(fù)五局，罰酒五斗，已醉到八九分地位了，心中不服，再請覆局。閔公曰：“囚乃常敗之家，安敢復(fù)與寡人賭勝？”長萬心懷慚忿，嘿嘿無言。忽宮侍報(bào)道：“周王有使命到?！遍h公問其來意，乃是報(bào)莊王之喪，且告立新王。閔公曰：“周已更立新王，即當(dāng)遣使吊賀?！遍L萬奏曰：“臣未睹王都之盛，愿奉使一往！”閔公笑曰：“宋國即無人，何至以囚奉使？”宮人皆大笑。長萬面頰發(fā)赤，羞變成怒，兼乘酒醉，一時(shí)性起，不顧君臣之分，大罵曰：“無道昏君，汝知囚能殺人乎？”閔公亦怒曰：“賊囚！怎敢無禮！”便去搶長萬之戟，欲以刺之。長萬也不來奪戟，徑提博局，把閔公打倒；再復(fù)揮拳，嗚呼哀哉，閔公死于長萬拳下。宮人驚散。長萬怒氣猶勃勃未息，提戟步行，及于朝門，遇大夫仇牧，問：“主公何在？”長萬曰：“昏君無禮，吾已殺之矣?！背鹉列υ唬骸皩④娮硪俊遍L萬曰：“吾非醉，乃實(shí)話也?！彼煲允种醒凼局?。仇牧勃然變色，大罵：“弒逆之賊，天理不容！”便舉笏來擊長萬。怎當(dāng)?shù)瞄L萬有力如虎，擲戟于地，以手來迎。左手將笏打落，右手一揮，正中其頭，頭如齏粉。齒折，隨手躍去，嵌入門內(nèi)三寸。真絕力也！仇牧已死，長萬乃拾起畫戟，緩步登車，旁若無人。宋閔公即位共十年，只因一句戲言，遂遭逆臣毒手。春秋世亂，視弒君不啻割雞，可嘆，可嘆！史臣有《仇牧贊》云：

　　世降道斁，綱常掃地。堂簾不隔，君臣交戲。

　　君戲以言，臣戲以戟。壯哉仇牧，以笏擊賊。

　　不畏強(qiáng)御，忠肝瀝血。死重泰山，名光日月。

　　太宰華督聞變，挺劍登車，將起兵討亂。行至東宮之西，正遇長萬。長萬并不交言，一戟刺去，華督墜于車下，又復(fù)一戟?dú)⒅Ｋ旆铋h公之從弟公子游為君，盡逐戴、武、宣、穆、莊之族。群公子出奔蕭，公子御說奔亳。長萬曰：“御說文而有才，且君之嫡弟，今在亳，必有變。若殺御說，群公子不足慮也。”乃使其子南宮牛同猛獲率師圍亳。

　　冬十月，蕭叔大心率戴、武、宣、穆、莊五族之眾，又合曹國之師救亳。公子御說悉起亳人，開城接應(yīng)。內(nèi)外夾攻，南宮牛大敗，被殺。宋兵盡降于御說。猛獲不敢回宋，徑投衛(wèi)國去了。戴叔皮獻(xiàn)策于御說：“即用降兵旗號，假稱南宮牛等已克亳邑，擒了御說，得勝回朝?！毕仁箶?shù)人一路傳言，南宮長萬信之，不做準(zhǔn)備。群公子兵到，賺開城門，一擁而入，只叫：“單要拿逆賊長萬一人，馀人勿得驚慌?！遍L萬倉忙無計(jì)，急奔朝中，欲奉子游出奔。見滿朝俱是甲士填塞，有內(nèi)侍走出，言：“子游已被眾軍所殺?！遍L萬長嘆一聲，思列國惟陳與宋無交，欲待奔陳。又想家有八十馀歲老母，嘆曰：“天倫不可棄也！”復(fù)翻身至家，扶母登輦，左手挾戟，右手推輦而行，斬門而出，其行如風(fēng)，無人敢攔阻者。宋國至陳，相去二百六十馀里，長萬推輦，一日便到。如此神力，古今罕有。

　　卻說群公子既殺子游，遂奉公子御說即位，是為桓公。拜戴叔皮為大夫。選五族之賢者，為公族大夫。蕭叔大心仍歸守蕭。遣使往衛(wèi)，請執(zhí)猛獲。再遣使往陳，請執(zhí)南宮長萬。公子目夷，時(shí)止五歲，侍于宋桓公之側(cè)，笑曰：“長萬不來矣！”宋公曰：“童子何以知之？”目夷曰：“勇力，人所敬也，宋之所棄，陳必庇之?？帐侄校螑塾谖?？”宋公大悟，乃命赍重寶以賂之。

　　先說宋使至衛(wèi)，衛(wèi)惠公問于群臣曰：“與猛獲，與不與孰便？”群臣皆曰：“人急而投我，奈何棄之？”大夫公孫耳諫曰：“天下之惡，一也。宋之惡，猶衛(wèi)之惡。留一惡人，于衛(wèi)何益？況衛(wèi)、宋之好舊矣，不遣獲，宋必怒。庇一人之惡，而失一國之歡，非計(jì)之善也?！毙l(wèi)侯曰：“善?！蹦丝`猛獲以畀宋。

　　再說宋使至陳，以重寶獻(xiàn)于陳宣公。宣公貪其賂，許送長萬。又慮長萬絕力難制，必須以計(jì)困之。乃使公子結(jié)謂長萬曰：“寡君得吾子，猶獲十城。宋人雖百請，猶不從也。寡君恐吾子見疑，使結(jié)布腹心。如以陳國褊小，更適大國，亦愿從容數(shù)月，為吾子治車乘?！遍L萬泣曰：“君能容萬，萬又何求？”公子結(jié)乃攜酒為歡，結(jié)為兄弟。明日，長萬親至公子結(jié)之家稱謝。公子結(jié)復(fù)留款，酒半，大出婢妾勸酬。長萬歡飲大醉，臥于坐席。公子結(jié)使力士以犀革包裹，用牛筋束之；并囚其老母，星夜傳至于宋。至半路，長萬方醒，奮身蹴踏，革堅(jiān)縛固，終不能脫。將及宋城，犀革俱被掙破，手足皆露于外。押送軍人以棰擊之，脛骨俱折。宋桓公命與猛獲一同綁至市曹，剁為肉泥。使庖人治為醢，遍賜群臣，曰：“人臣有不能事君者，視此醢矣！”八十歲老母，亦并誅之。髯翁有詩嘆曰：

　　可惜赳赳力絕倫，但知母子昧君臣?！?br />
　　到頭駢戮難追悔，好諭將來造逆人。

　　宋桓公以蕭叔大心有救亳之功，升蕭為附庸，稱大心為蕭君。念華督死難，仍用其子家為司馬。自是華氏世為宋大夫。

　　再說齊桓公自長勺大挫之后，深悔用兵。乃委國管仲，日與婦人飲酒為樂。有以國事來告者，桓公曰：“何不告仲父？”時(shí)有豎貂者，乃桓公之幸童。因欲親近內(nèi)庭，不便往來，乃自宮以進(jìn)?；腹珣z之，寵信愈加，不離左右。又齊之雍邑人名巫者，謂之雍巫，字易牙，為人多權(quán)術(shù)，工射御，兼精于烹調(diào)之技。一日，衛(wèi)姬病，易牙和五味以進(jìn)。衛(wèi)姬食之而愈，因愛近之。易牙又以滋味媚豎貂，貂薦之于桓公?；腹僖籽蓝鴨栐唬骸叭晟普{(diào)味乎？”對曰：“然?！被腹珣蛟唬骸肮讶藝L鳥獸蟲魚之味幾遍矣。所不知者，人肉味何如耳？”易牙既退，及午膳，獻(xiàn)蒸肉一盤，嫩如乳羊，而甘美過之?；腹持M，問易牙曰：“此何肉，而美至此？”易牙跪而對曰：“此人肉也?！被腹篌@，問：“何從得之？”易牙曰：“臣之長子三歲矣。臣聞‘忠君者，不有其家。’君未嘗人味，臣故殺子，以適君之口?！被腹唬骸白油艘?！”桓公以易牙為愛己，亦寵信之。衛(wèi)姬復(fù)從中稱譽(yù)。自此豎貂、易牙內(nèi)外用事，陰忌管仲。至是，豎貂與易牙合詞進(jìn)曰：“聞‘君出令，臣奉令’，今君一則仲父，二則仲父，齊國疑于無君矣！”桓公笑曰：“寡人于仲父，猶身之有股肱也。有股肱，方成其身；有仲父，方成其君。爾等小人何知？”二人乃不敢再言。管仲秉政三年，齊國大治。髯仙有詩云：

　　疑人勿用用無疑，仲父當(dāng)年獨(dú)制齊?！?br />
　　都似桓公能信任，貂巫百口亦何為？

　　是時(shí)楚方強(qiáng)盛，滅鄧，克權(quán)，服隨，敗鄖，盟絞，役息。凡漢東小國，無不稱臣納貢。惟蔡恃與齊侯婚姻，中國諸侯通盟同兵，未曾服楚。至文王熊貲，稱王已及二世。有斗祈、屈重、斗伯比、薳章、斗廉、鬻拳諸人為輔，虎視漢陽，漸有侵軼中原之意。

　　卻說蔡哀侯獻(xiàn)舞，與息侯同娶陳女為夫人。蔡娶在先，息娶在后。息夫人媯氏有絕世之貌，因歸寧于陳，道經(jīng)蔡國。蔡哀侯曰：“吾姨至此，豈可不一相見？”乃使人要至宮中款待，語及戲謔，全無敬客之意。息媯大怒而去。及自陳返息，遂不入蔡國。息侯聞蔡侯怠慢其妻，思有以報(bào)之。乃遣使入貢于楚，因密告楚文王曰：“蔡恃中國，不肯納款。若楚兵加我，我因求救于蔡，蔡君勇而輕，必然親來相救。我因與楚合兵攻之，獻(xiàn)舞可虜也。既虜獻(xiàn)舞，不患蔡不朝貢矣?！背耐醮笙玻伺d兵伐息。息侯求救于蔡，蔡哀侯果起大兵，親來救息。安營未定，楚伏兵齊起。哀侯不能抵當(dāng)，急走息城。息侯閉門不納，乃大敗而走。楚兵從后追趕，直至莘野，活虜哀侯歸國。息侯大犒楚軍，送楚文王出境而返。蔡哀侯始知中了息侯之計(jì)，恨之入骨。

　　楚文王回國，欲殺蔡哀侯烹之，以饗太廟。鬻拳諫曰：“王方有事中原，若殺獻(xiàn)舞，諸侯皆懼矣！不如歸之，以取成焉。”再四苦諫，楚文王只是不從。鬻拳憤氣勃發(fā)，乃左手執(zhí)王之袖，右手拔佩刀擬王曰：“臣當(dāng)與王俱死，不忍見王之失諸侯也！”楚王懼，連聲曰：“孤聽汝！”遂舍蔡侯。鬻拳曰：“王幸聽臣言，楚國之福。然臣而劫君，罪當(dāng)萬死。請伏斧锧！”楚王曰：“卿忠心貫日，孤不罪也?！卞魅唬骸巴蹼m赦臣，臣何敢自赦？”即以佩刀自斷其足，大呼曰：“人臣有無禮于君者，視此！”楚王命藏其足于大府，“以識孤違諫之過！”使醫(yī)人療治。鬻拳之病雖愈，不能行走。楚王使為大閽，以掌城門，尊之曰太伯。

　　遂釋蔡侯歸國，大排筵席，為之餞行，席中盛張女樂。有彈箏女子，儀容秀麗，楚王指謂蔡侯曰：“此女色技俱勝，可進(jìn)一觴?！奔疵伺源篥∷筒毯?，蔡侯一飲而盡。還斟大觥，親為楚王壽。楚王笑曰：“君生平所見，有絕世美色否？”蔡侯想起息侯導(dǎo)楚敗蔡之仇，乃曰：“天下女色，未有如息媯之美者，真天人也?！背踉唬骸捌渖稳纾俊辈毯钤唬骸澳咳缜锼?，臉?biāo)铺一?，長短適中，舉動生態(tài)，目中未見其二！”楚王曰：“寡人得一見息夫人，死不恨矣！”蔡侯曰：“以君之威，雖齊姬、宋子，致之不難。何況宇下一婦人乎？”楚王大悅，是日盡歡而散。蔡侯遂辭歸本國。

　　楚王思蔡侯之言，欲得息媯，假以巡方為名，來至息國。息侯迎謁道左，極其恭敬。親自辟除館舍，設(shè)大饗于朝堂，息侯執(zhí)爵而前，為楚王壽。楚王接爵在手，微笑而言曰：“昔者，寡人曾效微勞于君夫人，今寡人至此，君夫人何惜為寡人進(jìn)一觴乎？”息侯懼楚之威，不敢違拒，連聲唯唯，即時(shí)傳語宮中。

　　不一時(shí)，但聞環(huán)珮之聲，夫人媯氏盛服而至，別設(shè)毯褥，再拜稱謝。楚王答禮不迭。媯氏取白玉卮滿斟以進(jìn)。素手與玉色相映，楚王視之大驚。果然天上徒聞，人間罕見，便欲以手親接其卮。那媯氏不慌不忙，將卮遞與宮人，轉(zhuǎn)遞楚王。楚王一飲而盡。媯氏復(fù)再拜請辭回宮。楚王心念息媯，反未盡歡。席散歸館，寢不能寐。

　　次日，楚王亦設(shè)享于館舍，名為答禮，暗伏兵甲。息侯赴席，酒至半酣，楚王假醉，謂息侯曰：“寡人有大功于君夫人，今三軍在此，君夫人不能為寡人一犒勞乎？”息侯辭曰：“敝邑褊小，不足以優(yōu)從者，容與寡小君圖之?！背跖陌冈唬骸捌シ虮沉x，敢巧言拒我？左右何不為我擒下！”息侯正待分訴，伏甲猝起，薳章斗丹二將，就席間擒息侯而縶之。楚王自引兵徑入息宮，來尋息媯。息媯聞變，嘆曰：“引虎入室，吾自取也！”遂奔入后園中，欲投井而死。被斗丹搶前一步，牽住衣裾曰：“夫人不欲全息侯之命乎？何為夫婦俱死！”息媯嘿然。斗丹引見楚王，楚王以好言撫慰，許以不殺息侯，不斬息祀。遂即軍中立息媯為夫人，載以后車。以其臉?biāo)铺一?，又曰桃花夫人。今漢陽府城外有桃花洞，上有桃花夫人廟，即息媯也。唐人杜牧有詩云：

　　細(xì)腰宮里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　

　　畢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

　　楚王安置息侯于汝水，封以十家之邑，使守息祀。息侯忿郁而死。楚之無道，至此極矣！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史料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