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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 信陵君竊符救趙

東周列國志 作者:(明)余邵魚 馮夢(mèng)龍(清)蔡元放 等


  話說呂不韋同著王孫異人,辭了秦王,竟至咸陽。先有人報(bào)知太子安國君。安國君謂華陽夫人曰:“吾兒至矣!”夫人并坐中堂以待之。不韋謂異人曰:“華陽夫人乃楚女,殿下既為之子,須用楚服入見,以表依戀之意?!碑惾藦闹.?dāng)下改換衣裝,來至東宮,先拜安國君,次拜夫人。泣涕而言曰:“不肖男久隔親顏,不能侍養(yǎng),望二親恕兒不孝之罪!”夫人見異人頭頂南冠,足穿豹舄,短袍革帶,駭而問曰:“兒在邯鄲,安得效楚人裝束?”異人拜稟曰:“不孝男日夜思想慈母,故特制楚服,以表憶念?!狈蛉舜笙苍唬骸版艘?,當(dāng)自子之!”安國君曰:“吾兒可改名曰子楚?!碑惾税葜x。安國君問子楚:“何以得歸?”子楚將趙王先欲加害,及賴得呂不韋破家行賄之事,細(xì)述一遍。安國君即召不韋勞之曰:“非先生,險(xiǎn)失我賢孝之兒矣。今將東宮俸田二百頃,及第宅一所,黃金五十鎰,權(quán)作安歇之資。待父王回國,加官贈(zèng)秩。”不韋謝恩而出。子楚就在華陽夫人宮中居住。不在話下。

  再說公孫乾直至天明酒醒,左右來報(bào):“秦王孫一家不知去向!”使人去問呂不韋,回報(bào):“不韋亦不在矣?!惫珜O乾大驚曰:“不韋言三日內(nèi)起身,安得夜半即行乎?”隨往南門詰問。守將答曰:“不韋家屬出城已久,此乃奉大夫之命也?!惫珜O乾曰:“可有王孫異人否?”守將曰:“但見呂氏父子,及仆從數(shù)人,并無王孫在內(nèi)。”公孫乾跌足嘆曰:“仆從之內(nèi),必有王孫,吾乃墮賈人之計(jì)矣!”乃上表趙王,言:“臣乾監(jiān)押不謹(jǐn),致質(zhì)子異人逃去,臣罪無所辭!”遂伏劍自刎而亡。髯翁有詩嘆曰:

  監(jiān)守晨昏要萬全,只貪酒食與金錢; 

  醉鄉(xiāng)回后王孫去,一劍須知悔九泉。

  秦王自王孫逃回秦國,攻趙益急。趙君再遣使求魏進(jìn)兵??蛯④娦略塬I(xiàn)策曰:“秦所以急圍趙者有故。前此與齊湣王爭(zhēng)強(qiáng)為帝,已而復(fù)歸帝不稱,今湣王已死,齊益弱,惟秦獨(dú)雄,而未正帝號(hào),其心不慊,今日用兵侵伐不休,其意欲求為帝耳。誠令趙發(fā)使尊秦為帝,秦必喜而罷兵,是以虛名而免實(shí)禍也。”魏王本心憚?dòng)诰融w,深以其謀為然。即遣新垣衍隨使者至邯鄲,以此言奏知趙王。趙王與群臣議其可否。眾議紛紛未決,平原君方寸已亂,亦漫無主裁。時(shí)有齊人魯仲連者,年十二歲時(shí),曾屈辯士田巴,時(shí)人號(hào)為“千里駒”。田巴曰:“此飛兔也,豈止千里駒而已!”及年長(zhǎng),不屑仕宦,專好遠(yuǎn)游,為人排難解紛。其時(shí)適在趙國圍城之中,聞魏使請(qǐng)尊秦為帝,勃然不悅,乃求見平原君曰:“路人言君將謀帝秦,有之乎?”平原君曰:“勝乃傷弓之鳥,魄已奪矣,何敢言事。此魏王使將軍新垣衍來趙言之耳!”魯仲連曰:“君乃天下賢公子,乃委命于梁客耶?今新垣衍將軍何在?吾當(dāng)為君責(zé)而歸之!”平原君因言于新垣衍。衍雖素聞魯仲連先生之名,然知其舌辯,恐亂其議,辭不愿見。平原君強(qiáng)之,遂邀魯仲連俱至公館,與衍相見。

  衍舉眼觀看仲連,神清骨爽,飄飄乎有神仙之度,不覺肅然起敬,謂曰:“吾觀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奈何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耶?”魯仲連曰:“連無求于平原君,竊有請(qǐng)于將軍也?!毖茉唬骸跋壬握?qǐng)乎?”仲連曰:“請(qǐng)助趙而勿帝秦。”衍曰:“先生何以助趙?”仲連曰:“吾將使魏與燕助之,若齊、楚固已助之矣?!毖苄υ唬骸把鄤t吾不知,若魏,則吾乃大梁人也,先生又烏能使吾助趙乎?”仲連曰:“魏未睹秦稱帝之害也。若睹其害,則助趙必矣!”衍曰:“秦稱帝,其害如何?”仲連曰:“秦乃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恃強(qiáng)挾詐,屠戮生靈,彼并為諸侯,而猶若此,倘肆然稱帝,益濟(jì)其虐。連寧蹈東海而死,不忍為之民也!而魏乃甘為之下乎?”衍曰:“魏豈甘為之下哉?譬如仆者,十人而從一人,寧智力不若主人哉?誠畏之耳!”仲連曰:“魏自視若仆耶?吾將使秦王烹醢魏王矣!”衍咈然曰:“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魏王乎?”仲連曰:“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九侯有女而美,獻(xiàn)之于紂。女不好淫,觸怒紂,紂殺女而醢九侯。鄂侯諫之,并烹鄂侯。文王聞之竊嘆,紂復(fù)拘之于羑里,幾不免于死。豈三公之智力不如紂耶?天子之行于諸侯,固如是也。秦肆然稱帝,必責(zé)魏入朝。一旦行九侯、鄂侯之誅,誰能禁之?”新垣衍沉思未答,仲連又曰:“不特如此。秦肆然稱帝,又必將變易諸侯之大臣,奪其所憎,而樹其所愛。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之室,魏王安能晏然而已乎?即將軍又何以保其爵祿乎?”新垣衍乃蹶然而起,再拜謝曰:“先生真天下士也!衍請(qǐng)出復(fù)吾君,不敢再言帝秦矣?!鼻赝趼勎菏拐邅碜h帝秦事,甚喜,緩其攻以待之。及聞帝議不成,魏使已去,嘆曰:“此圍城中有人,不可輕視!”乃退屯于汾水,戒王龁用心準(zhǔn)備。

  再說新垣衍去后,平原君又使人至鄴下求救于晉鄙。鄙以王命為辭。平原君乃為書讓信陵君無忌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高義,能急人之困耳!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前,豈勝平生所以相托之意乎?令姊憂城破,日夜悲泣。公子縱不念勝,獨(dú)不念姊耶?”信陵君得書,數(shù)請(qǐng)魏王求敕晉鄙進(jìn)兵。魏王曰:“趙自不肯帝秦,乃仗他人力卻秦耶?”終不許。信陵君又使賓客辯士,百般巧說,魏王只是不從。信陵君曰:“吾義不可以負(fù)平原君。吾寧獨(dú)赴趙,與之俱死!”乃具車騎百馀乘,遍約賓客,欲直犯秦軍,以徇平原君之難,賓客愿從者千馀人。行過夷門,與侯生辭別。侯生曰:“公子勉之!臣年老不能從行,勿怪,勿怪!”信陵君屢目侯生,侯生并無他語。信陵君怏怏而去。約行十馀里,心中自念:“吾所以待侯生者,自謂盡禮。今吾往奔秦軍,行就死地,而侯生無一言半辭為我謀,又不阻我之行,甚可怪也!”乃約住賓客,獨(dú)引車還見侯生。賓客皆曰:“此半死之人,明知無用,公子何必往見!”信陵君不聽。

  卻說侯生立在門外,望見信陵君車騎,笑曰:“嬴固策公子之必返矣?!毙帕昃唬骸昂喂??”侯生曰:“公子遇嬴厚,公子入不測(cè)之地,而臣不送,必恨臣,是以知公子必返。”信陵君乃再拜曰:“始無忌自疑有所失于先生,致蒙見棄,是以還請(qǐng)其故耳。”侯生曰:“公子養(yǎng)客數(shù)十年,不聞客出一奇計(jì),而徒與公子犯強(qiáng)秦之鋒,如以肉投餓虎,何益之有?”信陵君曰:“無忌亦知無益,但與平原君交厚,義不獨(dú)生。先生何以策之?”侯生曰:“公子且入坐,容老臣徐計(jì)?!蹦似寥娜?,私叩曰:“聞如姬得幸于王,信乎?”信陵君曰:“然?!焙钌唬骸百致勅缂е?,昔年為人所殺,如姬言于王,欲報(bào)父仇,求其人,三年不得,公子使客斬其仇頭,以獻(xiàn)如姬。此事果否?”信陵君曰:“果有此事?!焙钌唬骸叭缂Ц泄又拢笧楣铀?,非一日矣。今晉鄙之兵符,在王臥內(nèi),惟如姬力能竊之。公子誠一開口,請(qǐng)于如姬,如姬必從。公子得此符,奪晉鄙軍,以救趙而卻秦,此五霸之功也?!毙帕昃鐗?mèng)初覺,再拜稱謝。乃使賓客先待于郊外,而獨(dú)身回車至家,使所善內(nèi)侍顏恩,以竊符之事,私乞于如姬。如姬曰:“公子有命,雖使妾蹈湯火,亦何辭乎?”是夜,魏王飲酒酣臥,如姬即盜虎符授顏恩,轉(zhuǎn)致信陵君之手。信陵君既得符,復(fù)往辭侯生。侯生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信,或從便宜,復(fù)請(qǐng)于魏王,事不諧矣。臣之客朱亥,此天下力士,公子可與俱行。晉鄙見從甚善,若不聽,即令朱亥擊殺之?!毙帕昃挥X泣下。侯生曰:“公子有畏耶?”信陵君曰:“晉鄙老將無罪,倘不從,便當(dāng)擊殺,吾是以悲,無他畏也?!庇谑桥c侯生同詣朱亥家,言其故。朱亥笑曰:“臣乃市屠小人,蒙公子數(shù)下顧,所以不報(bào)者,謂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正亥效命之日也?!焙钌唬骸俺剂x當(dāng)從行,以年老不能遠(yuǎn)涉,請(qǐng)以魂送公子!”即自剄于車前。信陵君十分悲悼,乃厚給其家,使為殯殮,自己不敢留滯,遂同朱亥登車望北而去。髯仙有詩云:

  魏王畏敵誠非勇,公子捐生亦可嗤! 

  食客三千無一用,侯生奇計(jì)仗如姬。

  卻說魏王于臥室中失了兵符,過了三日之后,方才知覺,心中好不驚怪。盤問如姬,只推不知。乃遍搜宮內(nèi),全無下落。卻教顏恩將宮娥內(nèi)侍,凡直內(nèi)寢者,逐一拷打。顏恩心中了了,只得假意推問,又亂了一日。魏王忽然想著公子無忌,屢次苦苦勸我敕晉鄙進(jìn)兵,他手下賓客,雞鳴狗盜者甚多,必然是他所為。使人召信陵君,回報(bào):“四五日前,已與賓客千馀,車百乘出城,傳聞救趙去矣?!蔽和醮笈?,使將軍衛(wèi)慶,率軍三千,星夜往追信陵去訖。

  再說邯鄲城中盼望救兵,無一至者,百姓力竭,紛紛有出降之議,趙王患之。有傳舍吏子李同,說平原君曰:“百姓日乘城為守,而君安享富貴,誰肯為君盡力乎?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于行伍之間,分功而作,家中所有財(cái)帛,盡散以給將士,將士在??嘀l(xiāng),易于感恩,拒秦必甚力?!逼皆龔钠溆?jì)。募得敢死之士三千人,使李同領(lǐng)之,縋城而出,乘夜斫營,殺秦兵千馀人。王龁大驚,亦退三十里下寨。城中人心稍定。李同身帶重傷,回城而死。平原君哭之慟,命厚葬之。

  再說信陵君無忌行至鄴下,見晉鄙曰:“大王以將軍久暴露于外,遣無忌特來代勞。”因使朱亥捧虎符與晉鄙驗(yàn)之。晉鄙接符在手,心下躊躇,想道:“魏王以十萬之眾托我,我雖固陋,未有敗衄之罪,今魏王無尺寸之書,而公子徒手捧符,前來代將,此事豈可輕信?”乃謂信陵君曰:“公子暫請(qǐng)消停幾日,待某把軍伍造成冊(cè)籍,明白交付何如?”信陵君曰:“邯鄲勢(shì)在垂危,當(dāng)星夜赴救,豈得復(fù)停時(shí)刻?”晉鄙曰:“實(shí)不相瞞,此軍機(jī)大事,某還要再行奏請(qǐng),方敢交軍。……”說猶未畢,朱亥厲聲喝曰:“元帥不奉王命,便是反叛了!”晉鄙方問得一句:“汝是何人?”只見朱亥袖中出鐵錘,重四十斤,向晉鄙當(dāng)頭一擊,腦漿迸裂,登時(shí)氣絕。信陵君握符謂諸將曰:“魏王有命,使某代晉鄙將軍救趙,晉鄙不奉命,今已誅死。三軍安心聽令,不得妄動(dòng)!”營中肅然。比及衛(wèi)慶追至鄴下,信陵君已殺晉鄙,將其軍矣。衛(wèi)慶料信陵君救趙之志已決,便欲辭去。信陵君曰:“君已至此,看我破秦之后,可還報(bào)吾王也。”衛(wèi)慶只得先打密報(bào),回復(fù)魏王,遂留軍中。信陵君大犒三軍,復(fù)下令曰:“父子俱在軍中者,父歸;兄弟俱在軍中者,兄歸;獨(dú)子無兄弟者,歸養(yǎng);有疾病者,留就醫(yī)藥?!笔菚r(shí)告歸者約十分之二,得精兵八萬人,整齊步伍,申明軍法。信陵君率賓客,身為士卒先,進(jìn)擊秦營。王龁不意魏兵猝至,倉卒拒戰(zhàn)。魏兵賈勇而前,平原君亦開城接應(yīng),大戰(zhàn)一場(chǎng)。王龁折兵一半,奔汾水大營。秦王傳令解圍而去。鄭安平以二萬人別營于東門,為魏兵所遏,不能歸,嘆曰:“吾原是魏人!”乃投降于魏。春申君聞秦師已解,亦班師而歸。韓王乘機(jī)復(fù)取上黨。──此秦昭襄王之五十年,周赧王五十八年之事也。

  趙王親攜牛酒勞軍,向信陵君再拜曰:“趙國亡而復(fù)存,皆公子之力,自古賢人,未有如公子者也。”平原君負(fù)弩矢,為信陵君前驅(qū)。信陵君頗有自功之色。朱亥進(jìn)曰:“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公子有德于人,公子不可不忘也。公子矯王命,奪晉鄙軍以救趙,于趙,雖有功;而于魏,未為無罪,公子乃自以為功乎?”信陵君大慚曰:“無忌謹(jǐn)受教!”比入邯鄲城,趙王親掃除宮室,以迎信陵君,執(zhí)主人之禮甚恭。揖信陵君就西階,信陵君謙讓不敢當(dāng)客,踽踽然細(xì)步循東階而上。趙王獻(xiàn)觴為壽,頌公子存趙之功。信陵君跼蹐遜謝曰:“無忌有罪于魏,無功于趙?!毖绠厷w館,趙王謂平原君曰:“寡人欲以五城封魏公子,見公子謹(jǐn)讓之至,寡人自愧,遂不能出諸口。請(qǐng)以鄗為公子湯沐之邑,煩為致之。”平原君致趙王之命,信陵君辭之再四,方才敢受。信陵君自以得罪魏王,不敢歸國,將兵符付將軍衛(wèi)慶,督兵回魏,而身留趙國。其賓客之留魏者,亦棄魏奔趙,依信陵君。

  趙王又欲封魯仲連以大邑,仲連固辭,贈(zèng)以千金,亦不受,曰:“與其富貴而詘于人,寧貧賤而得自由也?!毙帕昃c平原君共留之。仲連不從,飄然而去,真高士矣!史臣有贊云:

  卓哉魯連,品高千載!不帝強(qiáng)秦,寧蹈東海?!?br />
  排難辭榮,逍遙自在;視彼儀秦,相去十倍。

  時(shí)趙有處士毛公者,隱于博徒。有薛公者,隱于賣漿之家。信陵君素聞其賢名,使朱亥傳命訪之,二人匿不肯見。忽一日,信陵君蹤跡二人,知毛公在薛公之家,不用車馬,單使朱亥一人跟隨,微服徒步,假作買漿之人,直造其所,與二人相見。二人方據(jù)壚共飲,信陵君遂直入,自通姓名,敘向來傾慕之意。二人走避不及,只得相見,四人同席而飲,盡歡方散。自此以后,信陵君時(shí)時(shí)與毛、薛二公同游。平原君聞之,謂其夫人曰:“向者吾聞令弟天下豪杰,公子中無與為比。今乃日逐從博徒賣漿者同游,交非其類,恐損名譽(yù)!”夫人見信陵君述平原君之言。信陵君曰:“吾向以為平原君賢者,故寧負(fù)魏王,奪兵來救。今平原所與賓客,徒尚豪舉,不求賢士也。無忌在國時(shí),常聞趙有毛公、薛公,恨不得與之同游。今日為之執(zhí)鞭,尚恐其不屑于我,平原君乃以為羞,何云好士乎?平原君非賢者,吾不可留!”即日命賓客束裝,欲適他國。平原君聞信陵君束裝,大驚,謂夫人曰:“勝未敢失禮于令弟,為何陡然棄我而去?夫人知其故乎?”夫人曰:“吾弟以君非賢,故不愿留耳?!币蚴鲂帕昃Z。平原君掩面嘆曰:“趙有二賢人,信陵君且知之,而吾不知,吾不及信陵君遠(yuǎn)矣!以彼形此,勝乃不得比于人類?!蹦斯祓^舍,免冠頓首,謝其失言之罪。信陵君然后復(fù)留于趙。平原君門下士聞知其事,去而投信陵君者大半。四方賓客來游趙者,咸歸信陵,不復(fù)聞平原君矣。髯翁有詩云:

  賣漿縱博豈嫌貧,公子豪華肯辱身。 

  可笑平原無遠(yuǎn)識(shí),卻將富貴壓賢人!

  再說魏王接得衛(wèi)慶密報(bào),言:“公子無忌果竊兵符,擊殺晉鄙,代領(lǐng)其眾,前行救趙,并留臣于軍中,不遣歸國?!蔽和跖酰阌招帕昃覍?,又欲盡誅其賓客之在國者。如姬乃跪而請(qǐng)?jiān)唬骸按朔枪又?,乃賤妾之罪,妾當(dāng)萬死!”魏王咆哮大怒,問曰:“竊符者乃汝乎?”如姬曰:“妾父為人所殺,大王為一國之主,不能為妾報(bào)仇,而公子能報(bào)之。妾感公子深恩,恨無地自效!今見公子以念姊之故,日夜哀泣,賤妾不忍,故擅竊虎符,使發(fā)晉鄙之軍,以成其志。妾聞:‘同室相斗者,被發(fā)冠纓而往救之。’趙與魏猶同室也。大王忘昔日之義,而公子赴同室之急,倘幸而卻秦全趙,大王威名揚(yáng)于遠(yuǎn)近,義聲騰于四海,妾雖碎尸萬段,亦何所恨乎?若收信陵君家屬,誅其賓客,信陵兵敗,甘服其罪,倘其得勝,將何以處之?”魏王沉吟半晌,怒氣稍定,問曰:“汝雖竊符,必有傳送之人。”如姬曰:“遞送者,顏恩也?!蔽和趺笥铱`顏恩至,問曰:“汝何敢送兵符于信陵?”恩曰:“奴婢不曾曉得什么兵符?!比缂恳曨伓髟唬骸跋蛉瘴抑闼突▌倥c信陵夫人,這盒內(nèi)就是兵符了?!鳖伓鲿?huì)意,乃大哭曰:“夫人吩咐,奴婢焉敢有違?那時(shí)只說送花勝去,盒子重重封固,奴婢豈知就里?今日屈死奴婢也!”如姬亦泣曰:“妾有罪自當(dāng),勿累他人。”魏王喝教將顏恩放綁,下于獄中,如姬貶入冷宮,一面使人探聽信陵君勝負(fù)消息,再行定奪。

  約過了二月有馀,衛(wèi)慶班師回朝,將兵符繳上,奏道:“信陵君大敗秦軍,不敢還國,已留身趙都,多多拜上大王:‘改日領(lǐng)罪!’”魏王問交兵之狀,衛(wèi)慶備細(xì)述了一遍,群臣皆羅拜稱賀,呼:“萬歲!”魏王大喜,即使左右召如姬于冷宮,出顏恩于獄,俱恕其罪。如姬參見謝恩畢,奏曰:“救趙成功,使秦國畏大王之威,趙王懷大王之德,皆信陵君之功也。信陵君乃國之長(zhǎng)城,家之宗器,豈可棄之于外邦?乞大王遣使召回本國,一以全‘親親’之情,一以表‘賢賢’之義?!蔽和踉唬骸氨嗣庾镒阋?,何得云功乎?”但吩咐:“信陵君名下應(yīng)得邑俸,仍舊送去本府家眷支用,不準(zhǔn)迎歸?!弊允俏骸②w俱太平無話。

  再說秦昭襄王兵敗歸國,太子安國君率王孫子楚出迎于郊,齊奏呂不韋之賢。秦王封為客卿,食邑千戶。秦王聞鄭安平降魏,大怒,族滅其家。鄭安平乃是丞相應(yīng)侯范雎所薦,秦法凡薦人不效者,與所薦之人同罪,鄭安平降敵,既已族誅,范雎亦該連坐了;于是范雎席藁待罪。

  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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