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閔公聞知,乃以書約蔡成公曰:“孔子圣人也!楚又大國也,大國用圣人,則小國必危,不如同發(fā)甲士困阻孔子,使不得入楚!”蔡侯然之。遂發(fā)兵同陳兵困孔子??鬃有兄陵悺⒉探缟?,忽聞金鼓震天,二國之兵,將孔子師生重圍于野。子路大怒,披甲挺戈見孔子,曰:“匹夫無故困子,由愿與之決一勝負(fù)!”孔子忙止曰:“焉有修仁義能免世俗之惡乎?”于是,七日陳、蔡之兵不退,內(nèi)無糧餉,外絕援兵,弟子皆病餒而不能起。獨有顏回、子路、子貢數(shù)人侍側(cè),孔子愈增慷慨,晝夜弦歌不絕。宋木曰:“木請歸告楚王,以兵來迎夫子?!?
孔子不許,子貢私與宋木歸楚求救。忽野外喊聲大震,陳、蔡之兵各棄圍而去??鬃诱鲈兤涔??前有一彪人馬,擁一大將來見孔子??鬃优c之相見,曰:“將軍何來而救丘難?”其人曰:“吾乃楚之大夫斗巢也!奉王命迎夫子,不意陳、蔡之徒又困行軒,巢有失救護之罪!”夫子遜謝不已,遂與宋木、斗巢同人荊州。
昭王聞知,率文武出城遠接五十里,迎入朝廷,以實師之禮尊孔子??鬃愚o不敢當(dāng),遂行君臣之禮。昭王曰:“楚乃荊蠻之地,辱屈圣駕,孤之罪也!”遂命設(shè)宴以待。時,弟子柏從者俱侍子坐側(cè),昭王有問,對答如流。宴罷,孔子辭出。次日,昭王欲以書杜地七百里封孔子。令尹子西諫曰:“臣觀仲尼,乃當(dāng)世之圣人,其弟子又多才智,孔子既得七百里之封,又加以群賢輔佐,德力兼全,文武具備,他日伯權(quán)一舉,削我封疆,吾楚安能保乎?”昭王曰:“然,孤實聘其人國也!可委而不用?!弊游髟唬骸翱鬃舆M以禮,退以義,大王不封其地,亦不慢其禮,但使其自知不封則必去矣!”昭王然之。延數(shù)日,孔子見昭王不以政事相問,知其不能用,遂辭而去楚。潛淵先生有一絕譏子西曰:陳蔡兵迎禮意勤,楚封書社竟無成,鄙哉令尹疏庸器,辜負(fù)君王愛道情。
孔子去楚將之衛(wèi)。靈公已死,其子蒯聵奔于外,群臣立聵之子輒嗣位,是為出公??鬃又列l(wèi),仍主蘧伯玉家,出公將迎孔子,使任國政,孔子惡出公輒不迎父而自立,辭而不入。子路與子羔入朝愿仕,出公以子羔為士師,子路為大夫。謂子路曰:“孔子圣人也!先君不能全用,故國中多亂,今孤初立,欲任孔子以國政,卿試為孤先達其意,然后設(shè)禮相迎?!弊勇烦龀?,來見孔子曰:“衛(wèi)虛席以待夫子,夫子倘得政權(quán),以何等為治?”夫子曰:“蒯聵殺母得罪于君父,輒又專位不迎其君父,為名不正則言不順,吾焉肯仕?設(shè)使吾若仕衛(wèi),正其名分,定其父子,方可以行吾道?!弊勇反稳杖氤?,以夫子正名分之言告之,出公恐其廢己而迎父,遂不迎孔子??鬃铀燹o伯玉,去衛(wèi)歸魯。
魯大夫季康子名肥,季桓子之子,聞孔子返國,敬告魯哀公,欲其以安車遠迎,授孔于以大政,哀公然之。即率文武,備安車出郊遠迎孔子??鬃愚o曰:“魯為君子之邦,況主君在上,臣何敢安車,請先入城?!卑ЧS之。遂命鑾駕先人城,季康子迎孔子于后,入朝行禮已畢,哀公請孔子教以國家大政,不知其道何如?孔子對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明公舉而行之,有何不可?”哀公加納其說!將拜孔子為上卿,孔子辭以年老,不能效用。時,孔子年六十三歲,哀公亦不敢強之,從其告老于家。
孔子辭老于家,見當(dāng)世諸侯不能用,欲傳道于后世,于是謝絕塵俗,杜門不出,刪詩書,系易辭,著《春秋》,晝夜不息。一日,門人琴牢自齊而歸,入見孔子??鬃訂枺骸褒R政何如?”牢曰:“田常乃田乞之后,為齊大夫,欲謀齊國,只憚高奚之后、晏平仲之后、鮑叔牙之后與管仲之后四家之權(quán)威,不敢動手,故奏齊侯起兵伐魯,今已屯兵于汶水,不日將至魯矣!”孔子大驚。乃召集諸徒議曰:“諸侯攻戰(zhàn),丘實恥之,今魯為父母之邦,齊師壓境,二三子誰敢出師,以止田常之兵?”顓孫師越席愿往,孔子不許。端木賜愿往,孔子許之。
子貢即日辭出,投齊來見田常。田常聞子貢至,謂左右曰:“端木賜乃孔子之高弟,其來必欲以口舌救魯,爾等布列刀槍,待其說及,聽吾號令,勿得故違?!敝T將唯唯,列戈戟于兩行。田常親迎子貢,子貢見田常帳下,列兩行校刀手,默知田常嚇己,乃端莊容貌,徐徐而入,至中軍,序賓主而坐。田常曰:“先生辱臨敝邑,有何指教?”子貢曰:“賜欲來陳利害而將軍布戈矛于帳下,意者將軍疑賜為魯游說,此賜所以不敢盡告?!碧锍Cα畛啡﹃幼迂曈谏献?,遂問其伐魯利害。子貢曰:“當(dāng)今諸侯,強者莫如吳,弱者魯為甚,將軍將屈四氏之雄,必須伐吳,吳敗而將軍著大功于齊,四氏雖雄,焉敢抗拒將軍之勢乎?”田常曰:“吳有長江為險,兵甲百萬,又有伍員、伯嚭行兵,常欲伐齊,若以弱卒往征,何啻以毛投火哉?”子貢曰:“吳國雖有長江與兵甲,而夫差不能據(jù)為雄險,此變難為易之時,不可失也!”田常曰:“何謂也?”賜曰:“夫差自伐越以來,崇臺好色,不理國政,子胥出,百姓怨,若將軍乘此荒亂,移兵東向,則吳望風(fēng)而潰!”田常曰:“先生高見固是,爭奈吾兵已屯汶上?!弊迂曉唬骸氨S將轉(zhuǎn),將奉令行,將軍一麾則大兵東渡,何憂之有?”田常大悅,款待子貢。
宴罷,子貢出,遂投東吳,來見吳王。吳王曰:“先生辱臨,有何教益?”子貢曰:“齊人伐魯,與吳爭伯,大王誠能救魯誅齊,使魯受盟于吳,其利大矣!”吳王曰:“先生之言固當(dāng),奈我與越有仇,我若出兵救魯伐齊,越必來攻我,不如先伐越而后誅齊?!弊迂曉唬骸安豢?!越之勁不過魯,吳之強不過齊,大王若舍齊伐越,則魯必更盟于齊矣!方今大王扶傾濟弱為名,欲圖中原盟主,出兵救魯,則威加齊國,天下諸侯必率而朝于吳,吳之伯在此舉也!大王疑越有伐吳之心,賜請東往見越,令出兵助之,有何不可?”吳王大悅,遂依其言。
子貢辭出投越,越王聞于貢至,親率文武迎入相見。子貢曰:“吳王將起兵救魯伐齊而懼大王復(fù)仇,不知大王曾有此舉否?”越王曰:“孤昔敗于夫椒,棲于會稽,妻子為奴,受辱三年,始得歸國,孤每臥薪嘗膽,焉能無復(fù)仇之舉,爭奈百姓未安,糧食未足,所以郁郁也!”子貢曰:“大王差矣!且夫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有投人之意而使人知之,事未發(fā)而先聞,必使危殆。今吳王荒淫,百姓怨苦,棄子管而任伯嚭,正王復(fù)仇之日,王可急圖,而不可緩也!”越王大悅,因求指教。
于貢曰:“吳王矜傲,伯嚭恣貪,大王若能以甲兵、金帛、糧餉器械為辭,遣使助吳王伐齊,吳王不以大王為意,悉兵與齊爭鋒,吳敗則大王乘虛東伐,一驅(qū)而夫差可擒矣!”越王大喜,厚待子貢。
子貢辭出,復(fù)至東吳,見吳王曰:“賜見勾踐,說以利害,勾踐恐懼,即備甲兵,將遣使入?yún)且?!”吳王猶豫未決,忽報越使赍器物至,吳王召入,使者曰:“寡君聞大王有征齊之舉,即備甲兵一萬,糧餉千斛,公卿將士各捧金帛,以表行征之餞,乞惟寬宥以納?!眳峭醮笙玻钛缭绞骨矚w,又送子貢出朝,約其起魯兵相會。
次日,聚集群臣商議發(fā)兵伐齊。伍員諫曰:“越為吳國心腹之疾,齊與吳姻婭之親,今王不防越而伐齊,臣不知計將安出?”吳王曰:“勾踐自歸國以來,年年入貢,今聞我兵伐齊,又赍甲兵、糧器,舉朝將佐,皆有金帛,何必過慮也?”伍員曰:“臣聞勾踐一自東歸,臥薪嘗膽,志在復(fù)仇,今王不察,反以越為服德稱臣,臣竊以越為香餌設(shè)釣于吳也!夫攻疾必去其源,刈草必除其根。王今有大患在越,棄之度外,他日勾踐之兵一舉東渡,猶草根再生,雖欲除之,不可得也!”吳王不聽。
子胥出,召其子伍封曰:“吳王不納我言,國必至亡,伍氏為吳大臣,諒不能保家屬。”伍封曰:“然則若何?”員曰:“齊國大夫鮑惟明與吾有生死之交,我即修書,令家人將爾寄托于鮑氏之家,吳亡我死,汝即改姓王孫氏,使主祭祀,亦伍氏先人之幸!”星夜修書一封,令家人送伍封往齊。臨別,父子相向而哭,早有伯嚭家人聞知此事,即告與嚭,嚭得吳王之寵愛,子胥惡其讒佞,二人隨成仇隙,及子胥托寄家屬,便有傾陷之心。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