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石達(dá)開既救火漢陽火勢，又分恤被火之家，然后責(zé)備曾天養(yǎng)。那曾天養(yǎng)猶以不能盡燒漢陽為憾。還虧李秀成以大義相責(zé)，方始無事。石達(dá)開、李秀成把捷音報到洪天王那里，天王即同楊秀清、錢江等，領(lǐng)人馬齊到漢陽駐扎。天王看見漢鎮(zhèn)為數(shù)省通衢，百貨山積，果然好一個巨鎮(zhèn)，令官吏等就住在會館里。各人看見漢陽被火之后，民舍凋殘，百姓許多失所，錢江就令搭數(shù)十棚廠，權(quán)把難民安置；一面發(fā)帑賑濟饑民，不在話下。 且說向榮自從得滿清廣西巡撫周天爵題奏，因此復(fù)得重用；旋又拜欽差大臣之命。張國梁亦得記名提督，盡先補用總兵。向榮既得重權(quán)，又兼統(tǒng)湘、桂各軍，兵勢復(fù)振。就行知江忠源，為協(xié)守武昌之計。時大國太平元年，滿清咸豐元年。 洪天王既定漢陽，便議收取武昌。楊秀清道：“武昌居長江上流，得之可以直撼江南，俯視江西。我軍數(shù)千之眾，已下漢鎮(zhèn)，全軍銳氣尚盛。且漢陽與武昌，只是一水相隔，克之實如反掌矣?！卞X江道：“東王言之有理。但武昌雖然易取，只向榮新授大臣，合湘、桂兩省精銳，不下三萬人；又得張國梁相助，若與江忠源里應(yīng)外合，敵之亦殊不易也?！焙樘焱醯溃骸跋壬鷮曳Q向榮本領(lǐng)。惟自軍興以來，向軍未嘗一勝，其本領(lǐng)何在？”錢江道：“此人英悍耐戰(zhàn)。往日之?dāng)?，不過以無謀之輩，肘制其上耳。今既為欽差，又擁重兵，實為勁敵。須得一文武兼?zhèn)湔哂?，使不能與江忠源相應(yīng)。然后專取武昌，方有把握?！睏钚闱宓溃骸俺嫉苡员静勘毊?dāng)向榮。俾眾人得專力武昌，萬無一失?！卞X江道：“東王若要去，須要謹(jǐn)慎，休得輕視向榮。倘有差誤，關(guān)系非小?！毙闱迮溃骸皳?jù)先生說來，諸君皆合立功，偏楊某是無用了？”大王向秀清說道：“賢弟不必生氣。就請以本部兵抵向榮，孤更撥一員上將助你?！闭f罷，即喚李秀成道：“孤素知賢弟謀勇皆優(yōu)。今撥汝五千人為后路。倘有緩急，便可接應(yīng)東王?！崩钚愠刹桓彝妻o，只得領(lǐng)命而行。 羅大綱道：“方今隆冬時候，河水已涸，江上浮漲巨沙，水師難進(jìn)內(nèi)港。不如以兵船作浮梁，貫以鐵索，由漢鎮(zhèn)直進(jìn)武昌省城，則進(jìn)兵自易?！卞X江道：“此計甚妙。但恐我筑浮梁，江忠源即引軍阻吾工事，實費時日，請暗中準(zhǔn)備兵船、鐵索各等工事，待遲數(shù)天，一月將盡，夜色無光，然后乘夜砌造浮梁，分為六道，以渡大軍，便可直搗武昌城。今探得向軍已抵洪山，我宜把水師先渡過武昌東岸，彼軍船只未備，防兵又駐守城里，槍攻則遠(yuǎn)不能及，炮攻則有礙向軍，亦不能施放。既可隔絕江、向二人相通，亦可以壯楊秀清聲援。我即可相繼而進(jìn)，豈不甚妙？”洪天王鼓掌稱善，即下令依計而行。 這時向榮已抵洪山下寨。那洪山正在武昌城東路。向榮因見漢鎮(zhèn)已失，不欲并守孤城，便分布犄角，以便進(jìn)戰(zhàn)。錢江打聽得清楚，暫緩進(jìn)攻，奈楊秀清自領(lǐng)本部萬人有余，并健將李開芳、林鳳翔，及將校郜云官、萬大洪、李昭壽、范連德等，正欲渡江來攻向榮。李秀成急趕上止道：“天王以十余萬之眾，且不敢遽渡武昌，今東王若急要進(jìn)兵，一渡過彼岸之時，勝則大功，敗則不可收拾矣！愿東王思之。”秀請道：“天王以爾為后援者，謂我不能勝向榮也。且大丈夫不可為人所料。吾必渡江，請子觀其勝負(fù)可矣。”遂不聽李秀成之言。秀成無奈，只得報知洪天王。隨令陳坤書、陸順德各備水師策應(yīng)。及錢江聞之，急對天王道：“三軍之所以能用命者，以將令所出也。東王如此，何以服人。吾必阻之?！北泔w令阻止楊秀清渡江。不料軍令到時，楊軍已渡過右岸矣。石達(dá)開道：“不如大軍俱填浮梁而進(jìn)，猶可以懾向榮也?！碧焱跻詾槿?。遂依錢江前策，準(zhǔn)備一切。 那時向榮已探得楊秀清之兵已經(jīng)渡江，只看洪軍的大隊動靜，然后發(fā)令。因見同時洪軍水師布滿江面，乃嘆道：“洪軍此舉，將以水師為聲援，而后進(jìn)攻武昌。某聞東王素不聽令。今如輕進(jìn)，吾先破之；彼全軍自膽落矣?！奔磦髁钴娭行椅鹜齽樱浦熊姶笈e旗時，一齊進(jìn)發(fā)；又令張國梁引五千兵，靠江扎營，截斷洪軍水師；并令總兵湯貽汾、陳勝元分左右翼以待，張敬修往來接應(yīng)。 當(dāng)下楊秀清安營既定，即令郜云官、萬大洪分兩路先進(jìn)，見向榮絕無動靜，只得收軍。及至黃昏時候，復(fù)令部云官搦戰(zhàn)。向榮依然不動。兒回沖突，奈向榮依然不動。楊秀清又只得收軍而回，心上十分憤怒，只無可如何。誰想過了一夜，天上尚未大明，忽然寨外人馬喧天，鼓聲震地，楊秀清從床上驚起，正欲問時，原來向榮人馬已殺至營前。秀清軍里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個個如夢初覺。向榮軍士蓄銳已久，到此時無不耀武揚威。楊軍不能抵擋，各自逃竄。向榮先令湯貽汾、陳勝元兩路先進(jìn)。秀清往后而奔，即欲令三軍渡江回來。惟時向榮隨后己到。時因天色初曉，余露未散，不辨向兵多少。但聞向榮軍士呼道：“捉得楊秀清的受上賞！”秀清心慌，又欲靠著陳坤書的水師渡回，奈又被張國梁阻截。此時覺四至八道，都是向軍。張敬修在后營里，知道全軍得勝，因憤從前屢敗，此時正要爭功，又催軍前來，聲勢更自兇猛。楊軍里的將士郜云官、萬大洪，雙戰(zhàn)張敬修不住，軍士折傷甚眾。 陳坤書、陸順德欲遣水師登岸援應(yīng)，都被張國梁阻壓。楊軍因此大敗。張敬修正追得得意，忽聽鼓角喧天，兩路人馬殺到，奮力殺退張敬修，救出楊軍大半。眾視之，乃老將林鳳翔及部將李昭壽也。秀清大喜，便欲會合一同渡江。林鳳翔厲聲諫道：“某正為聞得東王要退兵渡江，故飛軍趕來。彼來我走，向軍豈能殺盡我那！若要渡江，則彼乘半渡時擊我，我軍不死于刀槍，必死于波濤，恐無瞧類矣。”楊秀清大悟，便令軍士齊望后路奔來。不多時向軍大隊都至。向榮、張敬修、湯貽汾、陳勝元分道殺來。老將林鳳翔，急令郜云官、萬大洪保護楊秀清先行，自己與范連德、李昭壽親自斷后，且戰(zhàn)且走。少時，李開芳亦調(diào)兵趕到，合力抵御向軍。奈向軍乘勝之余，一股銳氣，全無懼怯，猶自死命來追。這時楊軍兵敗，李秀成早已知道。奈隔江相向，不能馳救，急飛報洪天王軍里。錢江大驚，即請：“令石達(dá)開、韋昌輝、黃文金、洪仁發(fā)、陳玉成、羅大綱，分軍沿浮橋六道，直攻武昌城，以挾制向榮。武昌可下而向軍亦退矣?！碧焱鯊闹?。 六將得令，一齊舉兵。錢江又囑咐各人，帶兵不在多，只求快捷。吾隨后即以大軍接應(yīng)。因此石達(dá)開等，各領(lǐng)一、二千人，立刻起程。星馳電卷，渡浮梁而過。錢江又隨令陳坤書、陸順德不須接應(yīng)楊秀清，速移各船，駛攻武昌城去。天王道：“如此，恐東王勢反孤矣?！卞X江道：“楊軍尚欲望勝那，水師既不能登岸相救，留亦何用。”天王方且無話。去后，錢江又令李秀成假作渡江之勢，以懾向榮之后。那時向榮正趕楊秀清，與李昭壽、李開芳、林鳳翔混戰(zhàn)。急聽后軍報稱，錢江已令六將軍，沿浮梁直攻武昌去。向榮大驚道：“武昌人馬不多，必難守御；若失了武昌，是失去湖北也。我不可不退?！北懔钜院筌姙榍败?，乘勝退回。李開芳、李昭壽、林鳳翔卻不能追趕。統(tǒng)計這場惡戰(zhàn)：楊軍彼毀去營壘數(shù)十座，失其槍炮二千有余，楊秀清將敗兵退人妙河，計點兵士：整整或死或傷的，失了四五千人，悔恨不已。且說向榮收兵退至洪山。總兵張國梁進(jìn)道：“武昌城里，只有江忠源，斷不足當(dāng)洪之眾；撫軍木偶耳。不如分兵一半入城，而以一半扎城外御敵，較為上策?！毕驑s以為然。先把此意報知城內(nèi)。那巡撫常大淳恐開城不便：一恐洪軍乘勢掩入，二恐人民出降，猶豫不決。差人問計于江忠源。時江忠源正自巡城，聞得這點消息，即來見常大淳說道：“人民倘有出降，彼軍由西南兩路而進(jìn)，向軍若進(jìn)以資助守，亦是一策，但宜繞過南門而進(jìn)，使彼不能掩入；另撥兵陽作接戰(zhàn)，洪軍亦未必遽能偷過南門也?！背４蟠镜溃骸叭嗣裉扔谐鼋?，又將如何？”江忠源道：“降否視乎人心。果其有變，即留在城內(nèi)，亦未足濟事也。”常大淳方悟，即時回復(fù)向榮。向榮正擬分軍：不提防雷霆震動，霹靂的響一聲，傾盆的大雨降下來，火藥不燃，槍炮無功，因此不能分軍。 這邊洪軍都由錢江預(yù)作準(zhǔn)備，便令冒雨而進(jìn)。一面募死士鑿開城濠，先令水師潛進(jìn)：陳坤書冒險先人南濠，都由小艇搶進(jìn)城濠內(nèi)；陸順德又選勇士數(shù)十人，由城濠先自登陸，出其不意，殺倒守城軍士，大呼道：“天國兵已攻進(jìn)武昌城了！降者免死?！背抢锉?、民聽得大驚，各自慌亂。這時石達(dá)開等六人攻城正急，西門一帶，正在兩軍死力相持。忽撫衙差官，奉到常大淳令箭，馳馬報道：“敵軍已進(jìn)南門了！”江忠源早已吃驚。猶故作鎮(zhèn)靜的說道：“武昌城池高深，洪軍豈易進(jìn)來耶？休得搖亂軍心?！敝皇擒娛柯牭?，已不戰(zhàn)自亂。知府明善只道真?zhèn)€失城了，急得自刎而死。軍士見了，各自逃竄。江忠源立殺數(shù)人，猶止不住。石達(dá)開、韋昌輝乘著忙亂，并力攻城，紛紛把火藥擲下城邊去；西門城樓一角，早炸作粉碎，未幾城樓亦復(fù)傾墜。那逃不盡軍士壓死千人有余。城中呼天叫地。韋昌輝、羅大綱兩軍先搶進(jìn)城上。城里清兵那里還敢阻擋。江忠源不能挽回，急飛奔撫衙而來，要與常大淳一齊棄城而去。不提防常大淳聽得洪軍先后把西南兩門攻下，如驚弓之烏，自討若要逃時，倒不免有失地之罪；若要不逃，又怕被洪軍拿獲。只得暗地流了幾點淚：背著家人，到后花園里在株古松樹下，自縊而亡！時人有詩嘆道：天兵齊下卷荊襄，八路英雄撼武昌；偏有不知亡國恨，尚留一死報君王！ 自常大淳死后，城中益亂。前按察使涼星源，及道員傅炳吉，倒同時殉難。江忠源知得常大淳消息，不復(fù)再進(jìn)撫署，急得奔至南門，可巧向榮大隊亦到，便會合而逃。 那時石達(dá)開諸將，聽得江、向已經(jīng)合軍，亦不來追趕，只分頭搶了各道城門。不多時，洪天王、錢江全軍已到。只道武昌全城俱定，便欲躍馬先進(jìn)。錢江諫道：“元帥系三軍之命，猶不輕臨險地，況大王為萬民之主那？今武昌雖下，仍在人心惶亂之際，大工恩威未布于此地，須防不惻。今宜點步兵一隊先行，大王繼進(jìn)可也。”天王從之。便令裨將鄧勝領(lǐng)步兵一隊先行。才?進(jìn)到西門城門里，忽城濠內(nèi)伏兵齊起，鄧措手不及，死于馬下，軍士叫起來。錢江大驚，急督率兵士接應(yīng)。原來江夏知縣夏鳴盛，因憤恨武昌城池失守，志在刺殺天王，以圖恢復(fù)。遠(yuǎn)地早見洪天王與錢江并馬先行，只道天王乘勝得意，自為前馳，故先伏數(shù)十人在城濠里，當(dāng)其進(jìn)城時，即行發(fā)作。不料到了城邊，因錢江一諫，改換鄧勝先行，故殺了鄧勝，卻不曾傷及天王，亦云幸矣。若無錢江一諫，天王生死，仍未可知也！當(dāng)時有詩贊錢江道： 武昌城外戰(zhàn)云飛，運籌帷幄仗軍師。 謹(jǐn)慎直同諸葛亮，片言救主脫危機！” 又有詩贊洪天王道： 草茅崛起承天命，皇漢聲靈有主張。 縱使賊臣扶逆滿，豈能狡計害真王。 當(dāng)下洪天王因聽錢江之諫，不為夏鳴盛伏兵所害。錢江知道鄧勝已死，急得督兵進(jìn)戰(zhàn)，那夏鳴盛猶自手執(zhí)繡旗，大呼殺敵。錢江即令賴漢英相與巷戰(zhàn)。那夏鳴盛雖然奮勇，奈寡不敵眾，怎能抵御？那時黃文金在城里又聞得城內(nèi)有變，急馳來到西門，把夏鳴盛手下數(shù)十人，不留一個都砍為肉泥一般，然后迎天王進(jìn)去。就借巡撫衙門，作了行宮。一面出榜安民，不在話下。 且說楊秀清兵敗之后，退入妙河，因聽得大王既定武昌，即收兵回至城里，先告訴兵敗原因；言下有憤恨李秀成擁兵不救的意思。洪天王安慰了一會。未幾李秀成一到，天王道：“東王兵敗，若得賢弟進(jìn)兵援應(yīng)，恐向榮未必遽行得志也?！崩钚愠傻溃骸案艚嘞?，即馳救已不及；且起程之時，弟屢諫東王不可渡江，東王不從，故遭此敗。臣弟勉強渡江相救，恐半渡被擊，則兩軍俱敗矣。弟非畏死，誠以同敗無益也。弟蒙大王賞識，屢委重任，自愧資望較淺，不足服人，故前失于蕭朝貴，今又再失于東王。自今以往，弟愿為偏裨，以從諸王之后。否則有令不行，勝敗非敢知矣。””洪天王聽罷，默然不答。時錢江在旁，亦隨口答應(yīng)：“弟屢言向榮雖短于謀，惟久經(jīng)戰(zhàn)陣，臨事謹(jǐn)慎，且驍勇耐戰(zhàn)，未可輕視；東王自恃其勇，不聽吾言，故至于此。非李秀成之咎也?！碧焱觞c頭稱是。一面分賞有功諸將，并賞李秀成，以為進(jìn)諫者勸。東王心上，自然不服。惟素知李秀成智勇過人，不欲與他失歡，外面還與他巴結(jié)。秀成心知其意，亦不計較。 那一日天王，請諸將商議進(jìn)兵何處時，聽得江忠源與向榮各軍已分屯黃州、興國、大冶各州縣，江甫授軍亦至，因此清軍聲勢復(fù)振。又聽得清廷因常大淳已死，已調(diào)胡林翼為湖北布政使，兼署巡撫。故洪天王之意，不欲遽離武昌，以下江南。楊秀清便乘勢進(jìn)道：“長安為古帝王建都之地。重關(guān)疊險，可以久守。不如遣兵由河南直取長安，以為基業(yè)；然后分兵四川，握險要而圖之，亦一策也?！秉S文金道：“四川天府之雄，漢高因之以成帝業(yè)；武昌四戰(zhàn)之地，斷難久守。東王之言，愿大王從之?！卞X江道：“江南乃國家著華之地，進(jìn)可以直趨北京，退亦可以自持，此用武之地，而大王若舍此不圖，改兵而西，使?jié)M清徐復(fù)元氣，誠為大王不取也?！焙樘焱趼犃T未答。時已議論紛紛，大半以取長安及西川為善策；主取金陵者，只錢江、李秀成、石達(dá)開三人。洪天王不能決。各臣工退后，錢江獨尋李秀成說道：“東王得志，吾輩無噍類矣。若改兵西向，則天下事從此去也。天王初猶言聽計從，近來反懾于車王之勢，如何是好？”李秀成道：“同室操戈，是不可為。何不把大勢詳奏天王，看他有轉(zhuǎn)意否？”錢江以為是。便回府乘夜擬定《興王策》一篇，越日進(jìn)諸洪天王。天王把來一看，策道： 臣弟江言：伏惟大王首事之初，笄發(fā)易服，欲變中國二百年胡虜之制；籌謀遠(yuǎn)大，創(chuàng)業(yè)非常，知不以武昌為止足之地也明矣！今日之舉，有進(jìn)無退：區(qū)區(qū)武昌，守亦亡，不守亦亡；與其坐而待亡，孰若進(jìn)而猶冀其不亡。不乘此時長驅(qū)北上，徒茍安目前，懈怠軍心，誠無謂也！清初吳二掛起兵之時，不數(shù)月而南六省皆陷，地廣人眾，自謂稱雄。然遣將四出，不出湖南一步，擾攘十余年，終底滅亡，前車其可鑒也！或謂武昌襟帶長江，控汴梁，而引湘鄂，握險自固：然后間道出奇，以一軍出泰川，定長安，擾彼關(guān)外者；或以一軍驅(qū)夔慶，取成都，定四川，以為基業(yè)者。不知秦隴四塞，地錯邊鄙，人悍物嗇，糧食艱難；且重關(guān)疊險，縱我攻必克，必大費兵力。勞而無功，固貽后悔；得不償失，亦棄前功。況削其肢爪，究不若動其腹心之為愈也！至于四川一局，今昔異形。其在蜀漢之時，先以諸葛之賢，繼以姜維之智，六出九伐，不得中原寸土；賴吳據(jù)長江之險，以為唇齒，尚難得志，況今日哉？方今天下財庫，大半聚于東南。當(dāng)此逐鹿于甯謐之時，欲以四川一隅敵天下，江知無能為也。以江愚昧，不如舍西而東：金陵建業(yè)，皆帝王建都之所；淮泗、汴梁，實真人龍起之方。宜先取金陵以為基本；次取開封，以為犄角，終出濟南，以圖進(jìn)取。握齊魯之運河，可以坐困通倉之食；截南北之郵傳，可以牽制異族勤王之師。然后約我老萬，以攻梁廈；檄我丹山，以攻溫處，所過則秋毫無犯，所至則結(jié)納賢良，而民有不完發(fā)易服，簞食壺漿以迎者，江未之信也！南京不下，則江東不得渡；豐沛不陷，則青兗不得進(jìn)；山東不定，則燕京不戒嚴(yán)。糧槽困于內(nèi)，漢心離于外，孟子所謂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正此時也。今日之事，勢成騎虎，萬一頹情，轉(zhuǎn)致蹉跎。成敗之機，間不容發(fā)。我軍遠(yuǎn)離鄉(xiāng)井，志切從龍；聞進(jìn)則同心同力，踴躍爭先；聞退則畏首畏尾，存亡莫保。戎衣兩截，舍舍沖陷，渡河而后，無復(fù)作南還之望者，皆欲立功名，復(fù)漢祚，誓九死以垂勛，不愿一生而伏莽也！誠因時而勵之：群策群力；一可當(dāng)百，萬戰(zhàn)何敢辭？時哉不可夫！席前之箸，江愿借而籌之；馬上之策，江愿指而先之也。俟南京底定之后，招集流亡，襪厲兵馬，扼要南堵，揮軍北上，左出則趨江北以進(jìn)戰(zhàn)，急則可調(diào)淮陽之軍以繼之；右出則掘河海以拒敵，急則可調(diào)開歸之軍以應(yīng)之。南陽、江甯，則發(fā)一軍以突其西，略攻河內(nèi)州縣，乘勝入晉，直抵燕冀無返斾！杭、嘉、金、衢，別以一軍沖其東，應(yīng)我沿河舟師，相機定浙，候間窺閩，無輕舉。兵不止于一路，計必出于萬全。先固江南之根本，徐定新造之人心。修我政理，宏我規(guī)模，外和諸戎，內(nèi)撫百姓，則西而秦蜀，東而豫粵，可傳檄而定。此千載一時之機會也！自漢迄明，天下之變故多矣！分合代興，原無定局。晉亂于胡，宋亡于元，類皆恃彼強橫，賺盟中夏；然種類雖異，好惡相同，亦不數(shù)十年奔還舊部。從未有毀滅札義之冠裳，削棄父母之毛血，義制甚匪，官人類畜，中土何辜？久遭涂辱至如是之甚者也！帝王自有真，天意果誰屬？大任奮興，能不勗諸！更有期者：旌斾所指，與民無逆；提劍號召，是漢即從。便知今日之舉，并非無名之師：仍知中國之仍為華，不肯終變于戎狄。王者發(fā)韌，彰明較著，陣堂旗正，不必秘詐；軍行令肅，所至則歸。彼縱有滿洲蒙古，殫精竭慮之臣；吉林索倫，精騎善射之將，雖欲不望風(fēng)投順，我百姓其許之乎？方今天下以利為治，上下交征，風(fēng)俗之壞，斯已極矣；亡國為奴，慘受桎桔，人心之憤，亦已久矣；納賄損民，靦然民上，縉紳之途，亦已污矣。磅薄郁積之氣，久而必伸。有王者起，孰不去其舊染之污，拭目而觀其新命之鼎哉！布置條度，此其大略也！欲成基業(yè)，愿勿他圖。夫草茅崛起，締造艱難，必先有包括之心，寓乎宇宙，而后有旋乾轉(zhuǎn)坤之力。知民之為貴，得民則興；知賢之為寶，求賢則治。如漢高祖之恢宏大度，如明太祖之風(fēng)夜精勤，一旦天人應(yīng)合，順時而動，事機之來，莫可言喻。否則分兵而西，武昌固不能久守；且我之勢力一渙，即彼之勢力復(fù)充。久之大勢一去，不能復(fù)振。噬臍之悔，誠非吾屬所忍言者矣！江自論文于寒賤之中，奔馳于患難之際，外托君臣之義，內(nèi)聯(lián)兄弟之情，義重恩深，方粉身不及圖報；況乎誤國之謀，何忍坐視。茲透觀大勢，力審機宜，謹(jǐn)就管見所及，擬定興王之策十有二條，伏乞采擇施行！ 洪天王看罷，乃嘆道：“靖國王不世才也！朕如何不聽?！北隳枚ㄈ〗鹆曛饕?。想罷，又把十二條興王策，細(xì)細(xì)看下去。管教：萬言進(jìn)策，即回天意定漢基；五道興師，又把長江成戰(zhàn)地。 要知錢江《興王策》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