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義和拳和聯(lián)軍入都。義和拳原是八卦教的余黨,因為山東巡撫袁慰庭,不準(zhǔn)他們在堂邑縣一帶集會授徒,才潛入直隸的景州獻(xiàn)縣。先曰“乾”字,繼曰“坎”字。坎字則蔓延于滄州靜海間,以白溝河的張德成為首,設(shè)壇在靜海獨流鎮(zhèn)上,稱為天下第一?!扒弊钟删爸葜壁吷?、冀、淶,而定興、固安。闌入京師,乾、坎乃分樹兩幟。
直隸總督裕祿,聽他張旗挾刀,游于都市,香煙燭焰,遍結(jié)壇場。這班人居然焚電線,毀鐵路,燒教堂,仇洋人,舉國若狂。裕祿還奏獎張德成、曹福田諸人,破格錄用。拳勇的大師兄,同裕祿同行同坐,總說扶清滅洋,在此一舉。裕祿以為功成垂手,將大師兄恭敬得像天神一般。忽報北門外來了幾艘大船,船外遍裹紅綢,船桅上一桿黃旗,大書“黃蓮圣母”。
裕祿摸不著頭腦,去問大師兄?大師兄道:“這是瑤池王母的化身,也來輔助清朝,殄滅洋人。他的侍女,還有三仙姑、九仙姑,或掌書史,或掌符篆,或掌醫(yī)藥,須得虔誠迎接,聽他指揮。自然漸有效驗?!痹5撔乓詾閷?,排齊全副儀仗,差中軍赴舟恭迓圣母。還備了四人大轎,令仙姑乘坐。圣母年約四十許,頭梳高髻,足御尖靴,身穿黃色長襔,不像滿妝,不像漢妝。那仙姑艷服長裙,遍施脂粉,將前發(fā)覆額上,后發(fā)披在肩上,冶容妖態(tài),望者魂銷。裕祿預(yù)備圣母到來,遍啟中門,在大堂排設(shè)香案,圣母下轎升座,裕祿朝服九拜,略不為動,只說了幾句讖語道:洪鈞老祖吹香灰,黎山老母金頂開。
海乾禪師渡海到,天滅道士下天來。
裕祿也不知所謂,問他愿住何處?他說:“侯家堠某神堂,最為舒適。”遂飭府縣前往布置。先將神像舁出,爐香瓶水,供養(yǎng)得十分清潔。圣母并不齋戒,傳諭除豕肉及諸血外,均可進(jìn)食。裕祿要博圣母的歡喜,特制就黃旗兩桿,也寫著“黃蓮圣母”四字,前導(dǎo)還添了鼓吹一部,送進(jìn)神櫥。這兩桿旗便插在門外,圣母垂著黃幔,仙姑侍坐兩旁。這些天津的達(dá)官貴人,富商巨賈,都愿深深膜拜,貢獻(xiàn)巨資。還有少婦閨娃,寄名在圣母座下。圣母不及一月,獵金億萬,通宵達(dá)旦,同那大師兄二師兄秘密計劃,連仙姑都得分末席。裕祿見圣母神通廣大,要請他進(jìn)京朝見太后。他說:“太后是九天玄女下凡,天上的班次,還在王母下一級。如今他是太后,見了反不好行禮。將來滅洋以后,自有相見的日子。”裕祿更弄得莫名其妙,所說的海乾禪師,天滅道士,也在神堂內(nèi)侍奉圣母。海乾有沙阻洋船的本領(lǐng),左持禪杖,右掛念珠,披著黃緞袈裟,像煞有點功行。那天滅道士,更能呼風(fēng)喚雨,走石飛沙。不知何以觸怒大師兄,竟將天滅懸首西門,說他以邪惑正,以偽亂真。圣母既久住天津,凡有文武官員,都對他十分優(yōu)待。連剛毅、趙舒翹,奉行出京,也到圣母處瞻仰一番。只有直隸提督聶土成,獨不肯阿附,還勸裕祿不宜迷信。
裕祿毫不覺悟,每遇疑難事件,總?cè)フ埥淌ツ?。裕祿問:“東南角有星閃爍是怎么回事?”大師兄道:“這明星一顆,便是一位仙姑。仙姑都是十余齡的幼女,穿著紅衣紅褲,頭上挽著雙丫小髻。領(lǐng)袖的年齡稍長,妝束也是一樣。不過盤個高鬟,籠塊紅帕。這也是圣母的仙法,分派這老年孀婦,設(shè)壇教授,共有三樣法寶:一盞紅燈,是用紅布糊成的;一方紅巾,是用紅布裁成的;一柄紅色折疊扇,連扇股多是朱髹。仙姑除紅燈以外,或巾或扇,總是要拿著一物。七七四十九日,才可學(xué)成,便尊稱為大師姐,轉(zhuǎn)教他女。只要習(xí)練純熟,將紅扇一扇,或者紅巾一揚,自然漸起漸高,宕入云際。將紅燈從空擲下,繳入堂中,大師姐化做明星,能夠在半天擲火,焚毀洋樓,并且呼風(fēng)助火,使無余燼。紅燈照的異術(shù),比神拳還要厲害。
”裕祿哈哈大笑說;“真是仙法無邊?!眰髦I府縣,令城內(nèi)城外居戶,入夜各懸紅燈,迎接仙姑。裕祿哪知此中玄妙,仍認(rèn)做義和拳義勇。
京中自有載漪、載瀾、徐桐、啟秀一流人,互相呼應(yīng),把那老佛爺也糊里糊涂墮在五里霧中。光緒是無權(quán)說話的。尚書王文韶等,是不肯負(fù)責(zé)的。單靠著榮祿有點見識,也扭不轉(zhuǎn)老佛爺?shù)男乃?。京中還有董福祥的干軍,結(jié)隊成群,毫無紀(jì)律,只想攻進(jìn)使館,算是大功告成。偏這使館如銅墻鐵壁一般。雖則外面殺了日本書記官杉山彬同德國使臣克林德男爵,使館團(tuán)里,卻絕無破綻。聯(lián)軍照會,裕祿無可為計。
聯(lián)軍統(tǒng)領(lǐng)瓦德西,帶著日本兵一萬二千人,俄兵八千人,英美兵各二千五百人,法兵一千人,德兵二百五十人,奧兵一百五十人,意兵五十人,總共不滿三萬,倍道前進(jìn),殺一陣,勝一陣。打一處,得一處,前線已到北京。榮祿聽得風(fēng)聲緊急,趕到宮里。載瀾正指手畫腳,陳說那天壇洋兵。老佛爺氣得手足如冰,說道:“我如何對祖宗?如何對先帝?都是漪瀾誤我!
”榮祿安慰了幾句,帶兵守城去了。倒是光緒力勸老佛爺出狩。
老佛爺對著光緒灑了幾點眼淚,接連召見軍機五次。最后只剩剛毅、趙舒翹、王文韶三人,老佛爺叫三人隨駕出城,自愿留守。經(jīng)不起光緒一再泣諫,才允改妝西行。叫剛、趙騎馬相從,王文韶隨后趕到。傳諭只帶光緒、帝后、瑾妃、大阿哥溥雋四人,此外嬪妃留管大內(nèi)。又從冷宮帶出珍妃,說了幾句年輕貌美、恐遭污玷等話,崔太監(jiān)將珍妃推墮井中。光緒自然暗暗垂淚。瑾妃關(guān)系手足,也是涕不可抑。只見有三輛車停著,老佛爺坐了一車,光緒同大阿哥、皇后同瑾妃分坐二車。卻都扮作村民模樣,匆匆從神武門出來,逕向頤和園而去。正是:甘把衣冠混芻狗,不堪宮闕沒荊駝。
欲知后事,且聽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