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傅恒班師回朝,高宗召見,問了兩個多時辰的話,所談無非是戰(zhàn)爭情形,善后方略。問畢退朝,高宗十分歡喜。此時近侍內(nèi)監(jiān)都與朝臣相通,內(nèi)中有一個裘得祿,是和珅的心腹,當(dāng)下就到和珅私第里,告訴他道:“今兒傅中堂陛見,奏對了兩個多時辰,爺歡喜得要不的呢?!?
和珅忙問降了些甚么旨意。
裘太監(jiān)道:“咱們爺降了好些旨意,老傅奏說天山北路是準(zhǔn)部,天山南路是回部,準(zhǔn)強回弱,回部一竟服屬準(zhǔn)部的。自從康熙三十五年噶爾丹打了敗仗,回王阿布都實特自拔來投,圣祖遣人護(hù)送他到哈密,才脫去準(zhǔn)部的羈絆。阿布都實特的兒子瑪罕木特嗣了位,又被噶爾丹殺敗,擄到伊犁,并將他兩個兒子大和卓木、小和卓木拘在伊犁地方,叫領(lǐng)著回民墾地輸賦,當(dāng)那苦差使。前年王師定伊犁,就把大和卓木放回舊部,只留小和卓木在那里。行得好心,沒有好報。阿逆之變,誰料小和卓木竟幫著阿逆,抗拒天兵?,F(xiàn)在伊亂蕩平,他竟逃回本部去了。
”和珅道:“老傅意思,無非要把全勝之師,移征回部?;噬闲南略鯓幽??”
裘太監(jiān)道:“咱們爺?shù)挂膊灰娛指吲d,只淡淡地回他道:‘既得隴何必再望蜀呢。伊犁整治得好,也已夠了。’”和珅道:“老傅討了沒趣兒也?!?
裘太監(jiān)道:“不承望老傅又講幾句話尹恰碰在咱們爺心坎兒上?!?
和珅驚道:“竟碰在皇上心坎兒上?哎呀!他這揣摩工夫真不壞。是什么話呢?你講給我聽聽?!?
裘太監(jiān)道:“他說小和卓木的老婆,是回部中絕色女子,名叫做香妃兒。這香妃兒的嫵媚風(fēng)流,真是天上無雙,人間少有。別的都不奇,她那玉體上,生有一種異香,每逢沐浴之后,水里頭都是香味。宮監(jiān)人等爭著藏起來,所以小和卓木把她寵得要不得。咱們爺專在女孩兒身上用工夫,你總也知道。”
和珅笑道:“誰又不知當(dāng)今是風(fēng)流天子,不然老傅也不會這么紅呢,多半仗著內(nèi)眷的勢力。”
裘太監(jiān)笑道:“那個也不必提了,咱們爺聽到香妃兒不假薰沐,遍體芳香,笑得眼睛一條線似的,嘴里不住地稱有趣,大有不得不止之勢?!?
和珅道:“竟也有這種奇人!別說皇上,我聽到也饞死了。”
裘太監(jiān)道:“那也容易,你就討差回疆去一趟,不怕不先弄到手?!?
和珅道:“我可沒這能耐呢?!?
裘得祿去后,和珅轉(zhuǎn)了一夜的念頭。次日入朝,就奏請興師征回。高宗道:“兩和卓木,辜恩助逆原屬罪無可活,但聯(lián)終不忍不教而誅。
已飭將軍兆惠,前往諭意,只要他們畏罪來朝,朕也很不愿多事?!?
和珅道:“夷情叵測,就使回酋一時畏罪,總也要想一個妥善的法子?!?
高宗道:“妥善法子難得很。你可有么?”
和珅道:“兩和卓木來了,奴才想就把小和卓木留在京中,賞他一個官職,索性叫他連家眷帶了來,免得再生反復(fù)。這是奴才一個兒的糊涂主見,可采不可采,還祈皇上訓(xùn)示。”
高宗樂道:“滿朝文武只有你與朕意見相同,朕也這么想呢。且待兆惠奏報到了,再慢慢的想法子?!?
此時高宗銳意用兵,雖在隆冬,不忘習(xí)武。每日飭令八旗勁旅,在西苑較射,御前侍衛(wèi),也都張弓挾矢,往來馳射,飆發(fā)雨驟,氣象異常威武。
這日,近侍奏稱:“一夜北風(fēng),西苑里三海都冰凍了。今年爺沒有御過冰床呢,今兒用不用,請爺旨意。”
高宗道:“下雪么?”
近侍回奏:“是陰天兒,怕要下呢,這會子還沒有下?!?
高宗道:“傳旨他們預(yù)備起來,連太后的一并預(yù)備著。
太后如果高興,伺候她老人家,也樂一天兒?!?
近侍傳旨去訖。
高宗就到慈寧宮,奏請?zhí)蟆T瓉磉@冰床是高宗獨運匠心造成的樣式,同轎子差不多,用八個人在冰上推挽著行走,其捷如飛,上面劚幬貂座,異常溫暖,真是消寒第一妙品。當(dāng)下高宗見了太后,笑奏道:“今年天氣暖,三海昨晚才大凍,子臣已叫他們來下冰床,想請?zhí)蟮侥沁厴芬惶?,不知太后賞臉不賞臉?!?
太后笑道:“難為你一片孝心,年年陪我這么玩。只累的他們接駕送駕,寒冰冷凍天氣,跪伏著也怪可憐兒的?!?
高宗道:“太后至仁極圣,澤及萬物,子臣自當(dāng)仰體奉行。只是跪接跪送,朝廷體制,國家儀注,臣民分所應(yīng)為,倒也不必憐他?!?
太后點點頭,隨問:“今兒校射么?”
高宗回了一個“是”。太后回向近侍道:“多帶點子?xùn)|西,我要發(fā)賞呢?!?
高宗道:“又要太后勞心,子臣如何當(dāng)?shù)钠?!?
太后道:“箭射得好,賞點子?xùn)|西,也叫他們高興一點子?!?
當(dāng)下高宗奉著太后到西苑里乘坐冰床,校閱騎射,樂了一整天。后人有詩道:拖床碾出閱冰嬉,走隊橐了五色旗。
黃幄居中奉慈輦,劚幬貂座日舒遲。
車駕回宮,已是上燈時候,近侍呈上兆惠由伊犁遞來奏本一道。高宗拆封瞧時,大略說是“遵旨派遣副都統(tǒng)阿敏圖前往招撫。大和卓木意尚恭順,小和卓木很是倔強,聳令乃兄,起兵抗拒。大和卓木為弟所惑,現(xiàn)已率眾守險,傳檄各城,互相援助,回戶數(shù)十萬,無不風(fēng)從。揣他們意思,無非因我朝新得準(zhǔn)部,反側(cè)未定,急切不能用兵,所以敢這么猖撅。撫局已變,是否可以進(jìn)兵之處,奴才不敢自專,請旨遵行”等語,高宗瞧畢,心里倒著實躊躇,要不用兵,香妃決不會到手;要用兵,又怕將帥鹵莽,不能生擒活捉,也是無益。這件事,又未便明降上諭,展轉(zhuǎn)愁思,毫無善策。這夜連晚膳都沒有好生吃,睡在床上,復(fù)去反來,直到天明何曾合過眼。
深宮宵旰,說話的這張笨嘴,實也形容不盡。早有裘太監(jiān)報知和珅。和珅嘆道:“君憂臣辱,要圣上這么焦勞,都是我們做臣子的過處。”
裘太監(jiān)道:“老和,你有法子,也替咱們爺分分憂。你們兩個交情,原不能作尋常君臣論的?!?
和珅道:“人非草木,圣上這么疼我,真真殺身難報?,F(xiàn)在法子倒有一個,但是大庭廣眾,未便陳奏。最好費你神,回去探探懿旨,圣上如果歡喜,我再單身陛見,密密的陳奏。你看如何?”
裘太監(jiān)道:“不好與你代奏么?”
和珅道:“代奏怕不很便當(dāng)呢!
”裘太監(jiān)笑道:“又是什么鬼鬼祟崇的勾當(dāng)。想那一日,咱們爺跟你倆個,在圓明園綠天深處,說是密談軍國大事,我沒有知道,撞進(jìn)來瞧見了,幾乎不曾把肚腸笑斷,事后還吃爺罵了一頓。其實你們膽也太大,門都沒有掩,就這么,究竟又不是堂皇冠冕的事。虧是咱們兩個有交情,不然,你老人家聲名兒就不免要平常了?!?
和珅被裘太監(jiān)說著短處,羞得面紅耳赤,一語不發(fā)。裘太監(jiān)道:“這有什么,我又沒有同別個人講過,你要如此,咱們倆個倒又不像是知己了。”
和珅道:“是了是了,天也不早,你也應(yīng)回宮去了。托你的事,千萬留在心上。
”裘太監(jiān)笑著自去。
不過頓飯時光,裘太監(jiān)又騎著馬來,宜召和珅養(yǎng)心殿陛見。
和珅大喜,跟隨裘太監(jiān)入朝。行過禮,高宗賜他在腳踏上坐了,隨問道:“回子猖撅,裘得祿說你有希謀秘計,可是真的?”
和珅回奏,奴才也不過是一得之愚,可采與否,還求皇上圣裁。
”高宗喜道:“有法子就好,你說給我聽聽?!?
和珅道:“本朝士馬精壯,糧餉充足,開起仗來,不愁不勝。就怕統(tǒng)兵將帥未喻圣意,一味蠻戰(zhàn),失之毫厘,差以千里。雖辟疆土,如獲石田,皇上不是就為這個愁悶么?”
高宗不覺前席道:“和珅你這個人,真是聰明,真有能耐,朕的心事,被你一猜就猜著。
”和珅道:“奴才下見,偶爾上合天心,那也不值什么。”
高宗道:“這件事情,你可有法子處置么?”
和珅道:“依奴才糊涂主看,皇上盡下旨,飭兆惠開戰(zhàn)。奴才私下再修一封信給他,皇上有甚不便明宣的旨意,由奴才詳細(xì)關(guān)照他?;噬锨婆胚@主意兒,還好行么?”
喜得高宗直立起來道:“我的兒,你真是個可人兒。此事如果辦成,都是你的功勞。”
和紳道:“國家天威,皇上洪福,這件事奴才知道,總會成功的?!?
高宗喜極,隨下旨,飭兆惠相機進(jìn)攻。這道上諭,卻與和珅私信,一并發(fā)去。
只道天戈所指,小丑立就蕩平。誰料兩和卓木,很是得眾,回部里頭,無論是城是莊是堡,通通聯(lián)成一氣,人心固結(jié),眾志成城,利害得要不的。并且回城都依著山岡建筑,沙石柳條夾雜而成,堅固險峻,矢炮都攻不入。清軍屢次進(jìn)攻,屢次失利,損兵折將,不知喪掉幾多人馬。無奈高宗志在必得,添兵添餉,著著上前,死了一千,就調(diào)二千去,死了二千,就調(diào)四千去。這彈丸之地的回疆,恁是如何利害,螳臂終難擋車,揮戈終難返日,兩和卓木只落得率領(lǐng)殘卒投向鄰部巴達(dá)克山而去。大清將帥,哪里肯舍,一面下令窮迫,一面飛檄邀截。巴達(dá)克山不敢違拗,立把和卓弟兄殺死,并他的眷屬,一齊獻(xiàn)到大營。于是回部悉平,時乾隆三十八年也。自二十二年出師到今,先后共歷七年之多,費去錢糧真是恒河沙數(shù)。
捷報到京,高宗聽得香妃無恙,余者也就不在意了。倒是和珅看不過,密奏道:“西征將士,櫛風(fēng)沐雨,血戰(zhàn)七年,似不宜過于淡?!备咦诘溃骸澳阋薹馑麄兠矗看亓司┰俜庖膊煌??!?
和珅道:“皇上天恩,他們原也不敢計較早晚,但香妃還在營里頭,萬里護(hù)送,他們雖然不怎樣,只要稍一大意,可就誤事不淺呢。再者他們建了這點子微勞,早晚總要加恩的,也不爭在這一二個月頭上?!?
高宗笑道:“倒是你想的周到,提醒了我,咱們就快點子封了他們罷?!?
說著,就提筆擬旨,忽又躊躇道:“兆惠已經(jīng)封過武毅謀勇一等公,按照祖制,已是無爵可加,叫朕封他什么東西呢?”
和珅道:“依奴才愚見,就加賞他一個宗室公品級鞍轡也好。但這個恩出自上,奴才不過獻(xiàn)罷了。是否可采,尚祈圣裁!”
高宗道:“你這主意,斟酌損益,很有道理,朕就從你。”
于是下旨,加賞武毅謀勇一等公大將軍兆惠,宗室公品級鞍轡,封成勇伯靖逆將軍富德為一等侯,其余出力將士,盡都加封賜賚。又下旨叫于京師大學(xué)及各處戰(zhàn)爭地方,盡都建碑勒銘,稱述功德。到次年二月,王師凱旋,高宗又下特旨,叫于良鄉(xiāng)城南三里,筑起一座將壇,壇上設(shè)著大纛,預(yù)備舉行郊勞典禮。
這日,順天府府尹、八門提督接著直隸總督咨文,知道凱旋軍前鋒已到保定地界,離良鄉(xiāng)只有四站,忙著聯(lián)銜會奏。高宗傳旨起行,王公貝勒,六部九卿,滿漢文武,盡都隨扈出發(fā)。
旌旗儀仗,整整齊齊,排列了三五里路。御駕所經(jīng)各地,先一日飭人打掃潔凈,鋪下了黃沙,每逢十字路口,都有禁旅把守,禁止行人來往。所以數(shù)十里平坦大道,靜悄悄的絕無雜眾喧嘩景象。車駕到良鄉(xiāng),凱旋軍恰也行到。
兆惠、富德此番凱旋,若按站而走,本該出月到京,因接著直隸總督順天府府尹飛咨,知道高宗筑壇設(shè)纛,親行郊勞典禮,遂晝夜兼程而進(jìn)。這日行到良鄉(xiāng)地界,前隊探馬飛報中軍,說高宗御駕已在將壇等候。兆惠、富德忙傳將令,叫麾下將弁齊穿甲胄,肅隊而行。走不到十里,只見塵頭起處,五七騎關(guān)東駿馬飛駛而來,為首兩騎,是傅恒、和珅,兆、富兩將軍慌忙下騎廝見。和珅道:“御駕將次升壇,我們奉旨來催請呢。
”兆惠、富德忙又上馬,與和珅等并轡前進(jìn)。和珅在馬上,問道:“香妃一路長行,乘坐的是馬還是轎,皇上很記念呢!”
兆惠道:“馬不很穩(wěn),用的是轎子?!?
和珅道:“那還罷了。
派誰扶轎呢?”
兆惠道:“牛提督、馬總兵,都是很老實、很細(xì)心的人。這種緊要差使,恁我怎樣糊涂,總也不敢派年輕人充當(dāng)?!?
和珅道:“馬牛兩人有多大年紀(jì)?”
兆惠道:“大約總有五六十歲了么!”
和珅道:“陛見起來,這倒先要陳明的,皇上很不放心呢?!?
傅恒因問勞軍禮單瞧過沒有。兆惠道:“前兒接到直隸總督咨文,是本月十八日,駕發(fā)京師二十日已初抵良鄉(xiāng),午正升壇,行郊勞體,午末行抱膝跪見禮。后來怎么忽又改了?”
傅恒道:“原本定二十日舉行的,后來欽天監(jiān)奏,這日怕有風(fēng)起,皇上因道:‘咱們行郊勞禮,原是作樂事情,老天偏要刮黃沙,還有甚趣味兒?’才叫移前兩天的?!?
說著,御前儀仗已經(jīng)遙遙望見。
忽有兩名太監(jiān)飛騎傳旨,口稱“奉上諭,著大將軍兆惠,靖逆將軍富德,領(lǐng)隊到壇聽候郊勞,無庸下馬。欽此?!?
兆富二人,接過恩旨,敬肅前行,將次到壇。和珅等都各下馬步行。
只見高宗率領(lǐng)滿漢文武迎下壇來。兆惠富德只得遵旨就馬背上叩頭見賀。高宗親扶二人下了馬,一同升壇,向大纛行過四拜之禮,恩旨隆重,講了好些慰勞話兒。然后升御黃幄,大將軍等抱膝跪見。禮畢,傳旨歇息。這夜車駕宿在良鄉(xiāng)城內(nèi)。次日回朝,高宗下一道上諭道:霍集占兄弟大、小和卓木,負(fù)恩肆逆,自取誅夷。至其先世君長一方,尚無罪過,非準(zhǔn)噶爾之比。所有喀城外舊存和卓等墓,仍令回戶管守,毋得樵采污穢,以昭國家矜恤之仁。欽此。
看官,你道高宗為甚貓哭老鼠假慈悲,忽地下這一道恩旨呢?原來這香妃雖生了雪膚花貌的體態(tài),卻懷有玉潔冰清的烈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高宗竟不能奈何她。特沛殊恩,無非要她稍馳故國之思,勉就新君之寵而已。兆惠捷報到京,高宗已叫人在西苑內(nèi),替她收拾一所寢宮,一應(yīng)陳設(shè),悉照回邦體制。香妃一到,就派太監(jiān)宮娥迎入西苑寢宮內(nèi),敬謹(jǐn)伺候。
又因御膳房飲食不潔,特在西苑內(nèi)另起爐灶,選派回教廚子,專做回邦精菜,凡服侍香妃的宮監(jiān)人等,一概不準(zhǔn)私吃豬肉。
體貼周到,禮遇隆重,在高宗也可算得仁至義盡。無奈香妃視若無睹,既鮮感激之意,亦無決絕之容,衣來就穿,食來就吃,內(nèi)侍們稱說上恩,只點點頭兒,至多說一聲兒“我知道”就完了。在西苑里,逛這邊,游那邊,高興非凡,瞧見各種花草,有不知名的,就指問太監(jiān)們,意態(tài)舒適,詞旨嫻雅,好似不知有亡國恨似的。
這晚高宗駕臨,宮監(jiān)們請她接駕,香妃才發(fā)言道:“我可比不得你們,這種奴顏婢膝的事,我是不慣的。要來盡管來,我也不攆他。要擺架子,叫他別個跟前去擺,我可不愿瞧呢。
”太監(jiān)道:“宮里頭體制,是這個樣兒。娘娘不接駕,爺只道我們沒有教導(dǎo)娘娘,又要白受一頓教訓(xùn),娘娘只當(dāng)可憐我們。
”說著跪下地去,不住地叩頭。香妃不睬,太監(jiān)沒法,只得奏知高宗。高宗道:“初到的人,原不能苛求她的?!?
說著時已進(jìn)了寢宮。只見香妃倚窗而立,柳眉鎖翠檀口含丹,端的好個模樣兒。太監(jiān)報說:“皇帝爺駕到!”
香妃連正眼也不覰,倚著窗,盡賞她的夜景。高宗只得搭訕著坐下,開言道:“久慕芳澤,曷勝系念!今幸天假奇緣,咱們兩個人得在此間相會。
”香妃不理。高宗挨著窗,聞得一陣陣奇香,覺從香妃身上發(fā)出來,比一切花香藥香都來的好聞,真叫人魂消魄醉,心動神迷。不覺又道:“你既然到了這里,少不得總要從這里的體制,想家也是沒用。你要什么,無論是吃的穿的玩的,告訴了我,總無有不依從。宮娥太監(jiān)們不好,也只管告訴我?!?
香妃仍是無言。高宗道:“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如此執(zhí)拗?朕是天朝大皇帝,比了回部酋長,總強點子?,F(xiàn)在帝后三災(zāi)八難,常常病著,倘然出了事,聯(lián)就將你扶了正,你那時就是全國國母了,恁是誰,總強不過你去。”
香妃聽了此話,梨花粉臉上,頓時罩起一重濃霜,兩泓剪水秋波,電光似的注定了高宗,瞧那神氣,好似就有非常舉動鬧出來似的。高宗心中害怕,就起身道:“朕回宮去了,你們好好兒勸她罷,勸的她回心轉(zhuǎn)意,朕還重重有賞?!?
說著帶領(lǐng)從人自去。
香妃在宮里頭,跟宮監(jiān)人等,倒也有說有笑,只是高宗一來,頃刻就變了臉,一種冷艷孤芳的神氣,逼得人不敢動輕褻的念頭。高宗見她這么忠貞,心里愈益敬愛,特選一班能言善辯的宮監(jiān),務(wù)要勸她回心。欲知香妃遵旨與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