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卷 眾名姬春風吊柳七

喻世明言 作者:明·馮夢龍


  北厥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自發(fā)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這首詩,乃是唐朝孟潔然所作。他是襄陽第一個有名的詩人,流寓東京,宰相張說甚重其才,與之交厚。一日,張說在中書省入直,草應制詩,苦思不就。道堂吏密請孟潔然到來,商量一聯(lián)詩句。正爾烹茶細論,忽然唐明皇駕到。孟潔然無處躲避,伏于床后。明皇早己瞧見,問張說道:“適才避朕者,何人也?”張說奏道:“此襄陽詩人孟潔然,臣之故友。偶然來此,因布衣,不敢唐突圣駕?!泵骰实溃骸半抟嗨芈劥巳酥敢灰娭??!泵蠞嵢恢坏贸鰜?,拜伏于地,口稱:“死罪?!泵骰实溃骸奥勄渖圃?,可將生平得意一首,誦與朕聽?”孟潔然就誦了《北厥休上書》這一首。明皇道:“卿非不才之流,朕亦未為明主;然卿自不來見朕,朕未嘗棄卿也。”當下龍顏不悅,起駕去了。次日,張說入朝,見帝謝罪,因力薦潔然之才,可充館職。明皇道:“前朕聞孟潔然有‘流星譫河漢,疏雨滴梧桐’之句,何其清新!又聞有‘氣蒸云夢澤,波憾岳陽樓’之句,何其雄壯!昨在朕前,偏述枯搞之辭,又且中懷怨望,非用世之器也。宣聽歸南山,以成其志!”由是終身不用,至今人稱為孟山人。后人有詩嘆云:

  新詩一首獻當朝,欲望榮華轉寂寥。
  不是不才明主棄,從來貴賤命中招。古人中,有因一言拜相的,又有一篇賦上遇主的,那孟潔然只為錯念了八句詩,失了君王之意,豈非命乎?如今我又說一樁故事,也是個有名才子,只為一首詞上誤了功名,終身坎凜,后來顛到成了風流佳話。那人是誰?說起來,是宋神宗時人,姓柳,名永,字耆卿。原是建寧府崇安縣人氏,因隨父親作宦,流落東京。排行第七,人都稱為柳七官人。年二十五歲,豐姿灑落,人才出眾;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至于吟詩作賦,尤其本等。還有一件,最其所長,乃是填詞。怎么叫做填詞?假如李太自有《憶秦娥》、《菩薩蠻》,王維有《郁輪袍》,這都是詞名,又謂之詩余,唐時名妓多歌之。至宋時,大員府樂官,博采詞名,填腔進御。這個詞,比切聲調(diào),分配十二律,其某律某調(diào),句長句短,合用乎、上、去、入四聲字眼,有個一定不移之格。作詞者,按格填入,務要字與音協(xié),一些杜撰不得,所以謂之填詞。那柳七官人于音律里面,第一精通,將大晟府樂詞,加添至二百余調(diào),真?zhèn)€是詞家獨步。他也自恃其才,沒有一個人看得入眼,所以紹紳之門,絕不去走,文字之交,也沒有人。終日只是穿花街,走柳巷,東京多少名妓,無不敬慕他,以得見為榮。若有不認得柳七者,眾人都笑他為下品,不列妹妹之數(shù)。所以妓家傳出幾句口號。道是:

  不愿穿續(xù)羅,愿依柳七哥;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
  不愿千黃金,愿中柳七心;
  不愿神仙見,愿識柳七面。

那柳七官人,真?zhèn)€是朝朝楚館,夜夜秦樓。內(nèi)中有一個出名上等的行首,往來尤密。一個喚做陳師師,一個喚做趙香香,一個喚做徐冬冬。這一個行首,贍著自己錢財,爭養(yǎng)柳七官人。怎見得?有戲題一詞,名《西江月》為證: “調(diào)笑師師最慣,香香暗地情多,今今與我煞脾和,獨自窩盤一個。‘管’字下達無分,‘閉’字加點如何?權將‘好’字自停那,‘好’字中司著我?!?

這柳七官人,詩詞文采,壓于朝士。因此近侍官員,雖聞他恃才高傲,卻也多少敬慕他的。那時天下太平,凡一才一藝之士,無不錄用。有司薦柳永才名,朝中又有人保奏,除授浙江管下余杭縣宰。這縣宰官兒,雖不滿柳耆卿之意,把做個進身之階,卻也罷了。只是舍不得那一個行首。時值春暮,將欲起程,乃制《西江月》為詞,以寓惜別之意:

風額繡簾高卷,獸檐朱戶頻搖。兩竿紅曰上花梢,春睡厭厭難覺。好夢枉隨飛絮,閑愁濃勝香醪。不成雨暮與云朝,又是韶光過了。

一個行首,聞得柳七官人浙江赴任,都來餞別。眾妓至者如云,耆卿口占《如夢令》云:

郊外綠陰千里,掩映紅裙十隊。惜別語方長,車馬催人速去。偷淚,偷淚,那得分身應你! 柳七官人別了眾名姬,攜著琴、劍、書箱,扮作游學秀士,迤儷上路,一路觀看風景。行至江州,訪問本處名妓。有人說道:“此處只有謝玉英,才色第一?!标惹鋯柫俗√?,徑來相訪。玉英迎接了,見耆卿人物文雅,便邀入個小小書房。耆卿舉目看時,果然擺設得精致。但見:明窗凈幾,竹棍茶爐。床司掛一張名琴,壁上懸一幅古畫。香風不散,寶爐中常熱沉檀;清風逼人,花瓶內(nèi)頻添新水。萬卷圖書供玩覽,一抨棋局佐歡娛。耆卿看他桌上擺著一冊書,題云:“柳七新詞”。撿開看時,都是耆卿乎曰的樂府,蠅頭細字,寫得齊整。耆卿問道:“此詞何處得來?”玉英道:“此乃東京才子柳七官人所作,妄乎昔甚愛其詞,每聽人傳誦,輒手錄成帙?!标惹溆謫枺骸疤煜略~人甚多,卿何以獨愛此作?”玉英道:“他描情寫景,字字逼真。如《秋思》一篇末云:‘黯相望,斷鴻聲里,立盡斜陽?!肚飫e》一篇云:‘今宵酒醒何處?楊柳曉風殘月?!说日Z,人不能道。妄每誦其詞,不忍釋手,恨不得見其人耳?!标惹涞溃骸扒湟R柳七官人否?只小生就是?!庇裼⒋篌@,問其來歷。耆卿將余杭赴任之事,說了一遍。玉英拜倒在地,道:賤妄凡胎,不識神仙,望乞恕罪。”置酒款待,殷勤留宿。

耆卿深感其意,一連位了一五日;恐怕誤了憑限,只得告別。玉英十分眷戀,設下山盟海誓,一心要相隨柳七官人,侍奉箕帚。耆卿道:“赴任不便。若果有此心,候任滿回曰,同到長安。”玉英道:“既蒙官人不棄賤妄,從今為始,即當杜門絕客以持。切勿遺棄,使妄有白頭之嘆。”耆卿索紙,寫下一詞,名《玉女搖仙佩》。詞云:

飛瓊伴侶,偶別珠官,未返神仙行綴。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妹麗?擬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談何容易。細思算,有葩艷卉,惟是深紅淺自而己。爭如這多情,占得人司千嬌百媚。須信畫堂繡圖,皓月清風,忍把光陰輕棄?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當年雙美!且芭恁相偎倚,未消得憐我多才多藝。愿奶奶蘭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為盟誓,今生斷不辜鴛被。

耆卿吟詞罷,別了玉英上路。不一日。來到姑蘇地方,看見山明水秀,到個路旁酒樓上,沾飲一杯。忽聽得鼓聲齊響,臨窗而望,乃是一群兒童,掉了小船,在湖上戲水采蓮??谥谐鴧歉柙疲?

采蓮阿姐斗梳妝,好似紅蓮搭個自蓮爭。紅蓮自道顏色好,自蓮自道粉花香。粉花香,粉花香,貪花人一見便來搶。紅個也武賈,自個也弗強。當面下手弗得,和你私下商量,好像荷葉遮身無人見,下頭成藕帶絲長。

柳七官人聽罷,取出筆來,也做一只吳歌,題于壁上。歌云:

十里荷花九里紅,中司一朵自松松。自蓮則好摸藕吃,紅蓮則好結蓮蓬。結蓮蓬,結蓮蓬,蓮蓬生得武玲攏。肚里一團清趣,外頭包裹重重。有人吃著滋味,一時劈破難容。只圖口甜,那得知我心里苦?開花結子一場空。

這首吳歌,流傳吳下,至今有人唱之。

卻說柳七官人過了姑蘇,來到余杭縣上任,端的為官清正,訟簡詞稀。聽政之暇,便在大滌、天柱、由拳諸山,登臨游玩,賦詩飲酒。這余杭縣中,也有幾家官妓,輪番承直。但是訟碟中犯者妓著名字,便不準行。妓中有個周月仙,頗有姿色,更通文墨。一日,在縣衙唱曲情酒,柳縣宰見他似有不樂之色,問其緣故。月仙低頭不語,兩淚交流??h宰再一盤問,月仙只得告訴。原來月仙與本地一個黃秀才,情意甚密。月仙一心只要嫁那秀才,親秀才家貧,不能備辦財禮。月仙守那秀才之節(jié),誓不接客。老鴇再一逼迫,只是不從;因是親生之女,無可奈何。黃秀才書館與月仙只隔一條大河,每夜月仙渡船而去,與秀才相聚,至曉又回。同縣有個劉二員外,愛月仙豐姿,欲與歡會。月仙執(zhí)意不肯,吟詩四句道:   不學路旁柳,甘同幽谷蘭;
  游蜂若相詢,莫作野花看。

劉二員外心生一計,囑咐舟人,教他乘月仙夜渡,移至無人之處,強奸了他,取個執(zhí)證回話,自有重賞。舟人貪了賞賜,果然乘月仙下船,遠遠撐去。月仙見不是路,喝他住船。那舟人那里肯依?直搖到聲花深處,僻靜所在,將船泊了。走入船艙,把月仙抱住,逼著定要云雨。月仙自料難以脫身,不得己而從之。云收雨散,月仙調(diào)悵,吟詩一首:

  自恨身為妓,遭污不敢言。
  羞歸明月渡,懶上載花船。

是夜,月仙仍到黃秀才館中住宿,卻不敢聲告訴,至曉回家。其舟人記了這四句詩,回復劉二員外,員外將一錠銀子,賞了舟人去了。便差人邀請月仙家中情酒,酒到半酣,又去調(diào)戲月仙,月仙仍舊報阻。劉二員外取出一把扇子來,扇上有詩四句,教月仙誦之。月仙大驚!原來卻是舟中所吟四句,當下頓口無言。劉二員外道:“此處牙床錦被,強似聲花明月,小娘子勿再推托?!痹孪蓾M面羞漸,安身無地,只得從了劉二員外之命。以后劉二員外曰逐在他家占住,不容黃秀才相處。自古道:小娘子愛俏,鴇兒愛鈔。黃秀才雖然懦雅,怎比得劉二員外有錢有鈔?雖然中了鴇兒之意,月仙心下只想著黃秀才,以此悶悶不樂。今番被縣宰盤問不過,只得將情訴與。柳耆卿是風流首領,聽得此語,好生憐憫。當日就喚老鴇過來,將錢八十千付作身價,耆月仙除了樂籍。一面請黃秀才相見,親領月仙回去,成其夫婦。黃秀才與周月仙拜謝不盡。正是:風月客憐風月客,有情人遇有情人。 柳耆卿在余杭一年,任滿還京。想起謝玉英之約,便道再到江州。原來謝玉英初別耆卿,果然杜門絕客。過了一年之后,不見耆卿通問,未免風愁月限,更兼日用之需,無從進益。曰逐車馬填門,回他不脫。想著五夜夫妻,未知所言真假;又有閑漢從中攛掇,不兔又隨風倒舵,依前接客。有個新安大貴孫員外,頗有文雅,與他相處年余,費過于金。耆卿到玉英家詢問,正值孫員外邀玉英同往湖口看船去了。耆卿到不遇。知玉英負約,映映不樂,乃取箋一幅,制詞名《擊梧桐》。詞云:

香靨源源,姿姿媚媚,雅格奇容天與。自識伊來便好看承,會得妖撓心素。臨岐再約同歡,定是都把乎生相許。又恐恩情易破難成,未免千般思慮。近日重來,空房而己,苦殺四四言語。便認得聽人數(shù)當,擬把前言輕負。見說蘭臺宋玉,多才多藝善詞賦。試與問,朝朝暮暮,行云何處去?

后寫:

“東京柳永,訪玉卿不遇,浸題?!标惹鋵懏?,念了一遍,將詞箋粘于壁上,拂袖而出?;氐綎|京,屢有人舉薦,升為屯田員外郎之職。東京這班名姬,依舊來往。耆卿所支傣錢,及一應求詩詞饋送下來的東西,都在妓家銷化。

一日,正在徐冬冬積翠樓戲耍。宰相呂夷簡差堂吏傳命,直尋將來。說道:“呂相公六十誕辰,家妓無新歌上壽,特求員外一闕,幸即揮毫,以便演習。蜀錦二端,吳續(xù)四端,聊充潤筆之敬,伏乞俯納。”耆卿允了,留堂吏在樓下酒飯。問徐冬冬有好紙否,徐冬冬在筐中,取出兩幅英蓉箋紙,放于案上。耆卿磨得墨濃,蘸得筆飽,拂開一幅箋紙,不打草兒,寫下《千秋歲》一闋云:

泰階乎了,又見一合耀。烽火靜,杉槍掃。朝堂耆碩輔,樽俎英雄表。福無艾,山河帶礪人難老。
渭水當年釣,晚應飛熊兆;同一呂,今偏早。烏紗頭未自,笑把金樽倒。人爭羨,二十四遍中書考。

耆卿一筆寫完,還剩下英蓉箋一紙,余興未盡,后寫《西江月》一調(diào)云:

腹內(nèi)胎生異錦,筆端舌噴長江??v教匹絹字難償,不屑與人稱量,我不求人富貴,人須求我文章。風流才子占詞場,真是自衣卿相 耆卿寫畢,放在桌上。恰好陳師師家差個侍兒來請,說道:“有下路新到一個美人,不言姓名,自述特慕員外,不遠千里而來,今在寒家奉候,乞即降臨。”耆卿忙把詩詞裝入封套,打發(fā)堂吏動身去了,自己隨后往陳師師家來。一見了那美人,吃了一驚。那美人是誰?正是:著意尋不見,有時還自來。那美人正是江州謝玉英。他從湖口看船回來,見了壁上這只《擊梧桐》詞,再一諷詠,想著:“耆卿果是有情之人,不負前約?!弊杂X慚愧。瞞了孫員外,收拾家私,雇了船只,一徑到東京來問柳七官人。聞知他在陳師師家往來極厚,特拜望師師,求其引見吾卿。當時分明是斷花再接,缺月重圓,不勝之喜。陳師師問其詳細,便留謝玉英同住。玉英怕不穩(wěn)便,商量割東邊院子另住。自到東京,從不見客,只與吾卿相處,如夫婦一般。耆卿若往別妓家去,也不阻擋,甚有賢達之稱。 話分兩頭。再說耆卿匆忙中,將所作壽詞封付堂吏,誰知忙中多有錯,一時失于點撿,兩幅箋都封了去。呂丞相拆開封套,先讀了《千秋歲》調(diào),到也歡喜。又見《西江月》調(diào),少不得也念一遍。念到“縱教匹絹字難償,不屑與人稱量”,笑道:“當初裴晉公修福光寺,求文于皇甫,緹每字索絹一匹。此子嫌吾酬儀太簿耳!”又念到“我不求人富貴,人須求我文章”,大怒道:“小子輕薄,我何求汝耶?”從此銜恨在心。柳耆卿卻是疏散的人,寫過詞,丟在一邊了,那里還放在心上。又過了數(shù)日,正值翰林員缺,吏部開薦柳永名字;仁宗曾見他增定大晟樂府,亦慕其才,問宰相呂夷簡道:“朕欲用柳永為翰林,卿可識此人否?”呂夷簡奏道:“此人雖有詞華,然恃才高傲,全不以功名為念。見任屯田員外,日夜留連妓館,大失官緘。若重用之,恐士習由此而變。”遂把吾卿所作《西江月》詞誦了一遍。仁宗皇帝點頭。早有知諫院官,打聽得呂丞相銜恨柳永,欲得逢迎其意,連章參劫。仁宗御筆批著四句道:

  柳永不求富貴,誰將富貴求之?
  任作自衣卿相,風前月下填詞。

柳耆卿見罷了官職,大笑道:“當今做官的,都是不識字之輩,怎容得我才子出頭?”因改名柳一變,人都不會其意,柳七官人自解說道:“我少年讀書,無所不窺,本求一舉成名,與朝家出力;因屢次不第,牢騷失意,變?yōu)樵~人。以文采自見,使名留后世足矣;何期被薦,頂冠柬帶,變?yōu)楣偃?。然淳沉下僚,終非所好;今奉自放落,且逍遙自在,變?yōu)橄扇??!睆拇艘娣艜绮粨欤约藶榧?。將一個手板上寫道:“奉圣旨填詞柳一變?!庇侥臣思?,先將此手板送去,這一家便整備酒看,伺候過宿。次日,再要到某家,亦復如此。凡所作小詞,落款書名處,亦寫“奉圣旨填詞”五字,人無有不笑之者。

如此數(shù)年。一日,在趙香香家偶然晝寢,夢見一黃衣吏從天而下,道說:“奉玉帝敕旨,《霓裳羽衣曲》己舊,欲易新聲,特借重仙筆,即刻便往?!绷吖偃诵褋恚阌懴銣衷?。對趙香香道:“適蒙上帝見召,我將去矣。各家妹妹可畜一信,不能候之相見也?!毖援?,矚目而坐。香香視之,己死矣?;琶笾x玉英,玉英一步一跌的哭將來。陳師師、徐冬冬兩個行首,一時都到,又有幾家曾往來的,聞知此信,也都來趙家。

原來柳七官人,雖做兩任官職,毫無家計。謝玉英雖說蹋隨他終身,到帶著一家一火前來,并不費他分毫之事。今日送終時節(jié),謝玉英便是他親妻一般;這幾個行首,便是他親人一般。當時陳師師為首,斂取眾妓家財帛,制買衣袁棺槨,就在趙家殯殮。謝玉英衰經(jīng)做個主喪,其他一個的行首,都聚在一處,帶孝守幕。一面在樂游原上,買一塊隙地起墳,擇曰安葬。墳上豎個小碑,照依他手板上寫的增添兩字,刻云:“奉圣旨填詞柳一變之墓。”出濱之曰,官僚中也有相識的,前來送葬。只見一片縞素,滿城妓家,無一人不到,哀聲震地。那送葬的官僚,自覺慚愧,掩面而返。不逾兩月,謝玉英過哀,得病亦死,附葬于柳墓之旁。亦見玉英貞節(jié),妓家難得,不在話下。自葬后,每年清明左右,春風驗蕩,諸名姬不約而同,各備祭禮,往柳七官人墳上,掛紙錢拜掃,喚做“吊柳七”,又喚做“上風流家”。未曾“吊柳七”、“上風流家”者,不敢到樂游原上踏青。后來成了個風俗,直到高宗南渡之后,此風方止。后人有詩題柳墓云:   樂游原上妓如云,盡上風流柳七墳。
  可笑紛紛紹紳輩,憐才不及眾紅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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