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是《文心雕龍》的第二十六篇，主要探討藝術(shù)構(gòu)思問題。從本篇到《總術(shù)》的十九篇，是《文心雕龍》的創(chuàng)作論部分。劉勰把藝術(shù)構(gòu)思列為其創(chuàng)作論的第一個問題，除了他認為藝術(shù)構(gòu)思是“馭文之首術(shù)，謀篇之大端”外，更如本書引論所說，《神思》篇是劉勰創(chuàng)作論的總綱。創(chuàng)作論以下各篇所討論的問題，本篇從物與情、物與言和情與言三種關(guān)系的角度，概括地提出了他的基本主張和要求。

　　全篇分三部分。第一部分闡述藝術(shù)構(gòu)思的特點和作用。為了做好構(gòu)思工作，強調(diào)作家要注意積累知識，辨明事理，善于利用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和訓練自己的情致。第二部分以過去的作家為例，說明藝術(shù)構(gòu)思的不同類型。但無論作家構(gòu)思的快慢難易如何不同，除都需要經(jīng)常練習寫作外，更要努力增進見識，在構(gòu)思中抓住重點；只有這樣，才能取得創(chuàng)作的成功。第三部分提出藝術(shù)加工的必要性，說明藝術(shù)構(gòu)思的具體復(fù)雜情況，本篇不可能完全說清楚。

　　《神思》是古代文論中比較全面而系統(tǒng)地論述藝術(shù)構(gòu)思的一篇重要文獻。它所提出的“神與物游”的構(gòu)思活動，初步總結(jié)了形象思維的基本特點。劉勰所講的“物”，雖然主要是自然景色，而未明確提到社會生活，這是他的不足之處；但他所強調(diào)的“研閱”、“博見”等，不僅包括社會現(xiàn)象在內(nèi)，也說明劉勰對藝術(shù)構(gòu)思的物質(zhì)基礎(chǔ)是相當注意的。

　?。ㄒ唬　」湃嗽?：“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2神思之謂也3。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4，視通萬里。吟詠之間5，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6，卷舒風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7！故思理為妙，神與物游8。神居胸臆9，而志氣統(tǒng)其關(guān)鍵10；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11。樞機方通12，則物無隱貌；關(guān)鍵將塞13，則神有遁心14。是以陶鈞文思15，貴在虛靜，疏瀹五藏16，澡雪精神17。積學以儲寶18，酌理以富才19，研閱以窮照20，馴致以懌辭21。然后使玄解之宰22，尋聲律而定墨23；獨照之匠24，窺意象而運斤25。此蓋馭文之首術(shù)26，謀篇之大端27。夫神思方運，萬涂競萌28；規(guī)矩虛位29，刻鏤無形30。登山則情滿于山31，觀海則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云而并驅(qū)矣。方其搦翰32，氣倍辭前33；暨乎篇成34，半折心始35。何則？意翻空而易奇36，言征實而難巧也37。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則無際38，疏則千里39?；蚶碓诜酱?0，而求之域表41；或義在咫尺42，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養(yǎng)術(shù)43，無務(wù)苦慮44；含章司契45，不必勞情也46。

　　〔譯文〕

　　古人曾說：“有的人身在江湖，心神卻系念著朝廷?！边@里說的就是精神上的活動。作家寫作時的構(gòu)思，他的精神活動也是無邊無際的。所以當作家靜靜地思考的時候，他可以聯(lián)想到千年之前；而在他的容顏隱隱地有所變化的時候，他已觀察到萬里之外去了。作家在吟哦推敲之中，就像聽到了珠玉般悅耳的聲音；當他注目凝思，眼前就出現(xiàn)了風云般變幻的景色：這就是構(gòu)思的效果啊！由此可見，構(gòu)思的妙處，是在使作家的精神與物象融會貫通。精神蘊藏在內(nèi)心，卻為人的情志和氣質(zhì)所支配；外物接觸到作者的耳目，主要是靠優(yōu)美的語言來表達。如果語言運用得好，那么事物的形貌就可完全刻劃出來；若是支配精神的關(guān)鍵有了阻塞，那么精神就不能集中了。因此，在進行構(gòu)思的時候，必須做到沉寂寧靜，思考專一，使內(nèi)心通暢，精神凈化。為了做好構(gòu)思工作，首先要認真學習來積累自己的知識，其次要辨明事理來豐富自己的才華，再次要參考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來獲得對事物的徹底理解，最后要訓練自己的情致來恰切地運用文辭。這樣才能使懂得深奧道理的心靈，探索寫作技巧來定繩墨；正如一個有獨到見解的工匠，根據(jù)想象中的樣子來運用工具一樣。這是寫作的主要手法，也是考慮全篇布局時必須注意的要點。在作家開始構(gòu)思時，無數(shù)的意念都涌上心頭；作家要對這些抽象的意念給以具體的形態(tài)，把尚未定形的事物都精雕細刻起來。作家一想到登山，腦中便充滿著山的秀色；一想到觀海，心里便洋溢著海的奇景。不管作者才華的多少，他的構(gòu)思都可以隨著流風浮云而任意馳騁。在剛拿起筆來的時候，旺盛的氣勢大大超過文辭本身；等到文章寫成的時候，比起開始所想的要打個對折。為什么呢？因為文意出于想象，所以容易出色；但語言比較實在，所以不易見巧。由此可見，文章的內(nèi)容來自作者的思想，而語言又受內(nèi)容的支配。如果結(jié)合得密切，就如天衣無縫，否則就會遠隔千里。有時某些道理就在自己心里，卻反而到天涯去搜求；有時某些意思本來就在跟前，卻又像隔著山河似的。所以要駕馭好自己的心靈，鍛煉好寫作的方法，而無須苦思焦慮；應(yīng)掌握好寫作的規(guī)則，而不必過分勞累自己的心情。

　　〔注釋〕　　1　古人：指戰(zhàn)國時魏國的公子牟。他的話載《莊子·讓王》：“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
　　2　“形在”二句：原指身在江湖，心在朝廷。這里借喻文學創(chuàng)作的構(gòu)思活動。魏闕（què卻）：指朝廷。魏：高大。
　　3　神思：宗炳《畫山水序》：“圣賢映于絕代，萬趣融其神思。”（《全宋文》卷二十）
　　4　悄（qiǎo巧）：靜寂。
　　5　“吟詠”二句：指作家剛沉吟構(gòu)思，文章尚未寫成，可是在作家心目中，好像已聽到那篇未來作品的音節(jié)鏗鏘了。吐納：發(fā)出。
　　6　睫（jié節(jié)）：眼毛。
　　7　致：達到。
　　8　神與物游：指作者的精神與外物的形象密切結(jié)合，一起活動。
　　9　胸臆：指內(nèi)心。臆：胸。
　　10　志氣：作者主觀的情志、氣質(zhì)。統(tǒng)：率領(lǐng)，管理。
　　11　辭令：動聽的言語。樞機：指主要部分?！吨芤住は缔o上》：“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fā)，榮辱之主也?！笨追f達疏：“樞，謂戶樞；機，謂弩牙。言戶樞之轉(zhuǎn)，或明或暗；弩牙之發(fā)，或中或否，猶言行之動，從身而發(fā)，以及于物，或是或非也?！?br />　　12　樞機：這里指“辭令”。
　　13　關(guān)鍵：這里指“志氣”。
　　14　遁：隱避。
　　15　陶：制瓦器。鈞：造瓦器的轉(zhuǎn)輪。這里以“陶鈞”指文思的掌握和醞釀。
　　16　瀹（yuè月）：疏通。藏：同“臟”，內(nèi)臟。
　　17　雪：洗滌?！肚f子·知北游》：“老聃曰：‘汝齊（齋）戒疏瀹而（你）心，澡雪而精神?！?br />　　18　寶：這里指人的知識。
　　19　酌：斟酌，有考慮、思辨的意思。
　　20　閱：閱歷、經(jīng)驗。窮：探索到底。照：察看，引申為理解。
　　21　致：情致。懌（yì意）：一作“繹”，譯文據(jù)“繹”字?！袄[”是整理、運用。
　　22　玄：指深奧難懂的事物或道理。宰：主宰，這里指作家的心靈。
　　23　聲律：指作品的音節(jié)。安排音節(jié)本來只是寫作的技巧之一，這里用以代表一切寫作技巧。墨：繩墨?！澳迸c下句“斤”相對，和《文選·琴賦》中的“離子督墨，匠石奮斤”用法同。
　　24　獨照：獨到的理解。
　　25　窺：視。意象：意中之象，指構(gòu)思過程中客觀事物在作者頭腦中構(gòu)成的形象。斤：斧。
　　26　馭文：就是寫作。馭：駕馭，控制。術(shù)：方法。
　　27　大端：重大的端緒，也就是要點。
　　28　萬涂：即萬途，指思緒很多。
　　29　規(guī)：畫圓形的器具。矩：畫方形的器具。這里是用“規(guī)矩”指賦予事物以一定的形態(tài)。虛位：指抽象的東西。
　　30　鏤（lòu漏）：也是刻。無形：和上句“虛位”意同，這兩句和陸機《文賦》中說的“課虛無以責有，叩寂寞而求音”意義相近，都指通過藝術(shù)構(gòu)思而賦予抽象的東西以生動具體的形象。
　　31　登山：指構(gòu)思中想到登山的情景。下句“觀?！蓖?。
　　32　搦（nuò諾）：握，持。翰：筆。
　　33　辭：指寫成了的作品?！稗o前”是未寫成以前。
　　34　暨（jì計）：及。
　　35　心始：心中開始考慮寫作時的想象。
　　36　翻空：指動筆寫作以前構(gòu)思的情形。
　　37　征實：指把作者所想象的具體寫下來。
　　38　際：這里指空隙。
　　39　疏：遠，指語言不能準確地表達思想。
　　40　方寸：心。《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徐）庶辭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與將軍共圖王霸之業(yè)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亂矣。’”
　　41　域表：疆界之外，指很遠的地方。
　　42　咫（zhǐ止）尺：指距離很近。咫：八寸。
　　43　秉：操持，掌握。
　　44　務(wù)：專力。
　　45　章：文采。契：約券，引申為規(guī)則。
　　46　不必勞情：參看《養(yǎng)氣》篇。其中論不必過于苦思說：“率志委和，則理融而情暢；鉆礪過分，則神疲而氣衰?！?br />
　?。ǘ?br />
　　人之稟才1，遲速異分2；文之制體3，大小殊功4。相如含筆而腐毫5，揚雄輟翰而驚夢6，桓譚疾感于苦思7，王充氣竭于思慮8，張衡研《京》以十年9，左思練《都》以一紀10：雖有巨文，亦思之緩也?；茨铣绯x《騷》11，枚皋應(yīng)詔而成賦12，子建援牘如口誦13，仲宣舉筆似宿構(gòu)14，阮瑀據(jù)案而制書15，禰衡當食而草奏16：雖有短篇，亦思之速也。若夫駿發(fā)之士17，心總要術(shù)；敏在慮前，應(yīng)機立斷。覃思之人18，情饒歧路19；鑒在疑后20，研慮方定。機敏故造次而成功21，慮疑故愈久而致績22；難易雖殊，并資博練23。若學淺而空遲，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24，未之前聞。是以臨篇綴慮25，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貧26，辭溺者傷亂27。然則博見為饋貧之糧28，貫一為拯亂之藥29；博而能一30，亦有助乎心力矣。

　　〔譯文〕

　　人們寫作的才能，有快有慢；文章的篇幅，也有大有小。例如司馬相如含筆構(gòu)思，直到筆毛腐爛，文章始成；揚雄作賦太苦，一放下筆就做了怪夢；桓譚因作文苦思而生??；王充因著述用心過度而氣力衰竭；張衡思考作《二京賦》費了十年的時光；左思推敲寫《三都賦》達十年以上：這些雖說篇幅較長，但也由于構(gòu)思的遲緩。又如淮南王劉安在一個早上就寫成《離騷賦》；枚皋剛接到詔令就把賦寫成了；曹植拿起紙來，就像背誦舊作似地迅速寫成；王粲拿起筆來，就像早已做好了一般；阮瑀在馬鞍上就能寫成書信；禰衡在宴會上就草擬成奏章：這些雖說篇幅較短，但也由于構(gòu)思的敏捷。那些構(gòu)思較快的人，對寫作的主要方法是心中有數(shù)的，他們機敏得好像未經(jīng)考慮就能當機立斷。而構(gòu)思遲緩的人，心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思路，幾經(jīng)疑慮才能看清楚，細細推究才能決定。有些人因為文思敏捷，所以很快就能寫成功；有些人因為多所疑慮，所以歷時較久才能寫好。兩種人寫作雖難易不同，但同樣依靠多方面的訓練。假如學問淺薄而只是寫得慢，才能疏陋而只是寫得快；這樣的人要想在寫作上有所成就，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所以在創(chuàng)作構(gòu)思時，必然出現(xiàn)兩種毛?。核祭聿粫车娜藢懗鰜淼奈恼鲁３?nèi)容貧乏，文辭過濫的人又常常有雜亂的缺點。因此，增進見識可以補救內(nèi)容的貧乏；突出重點可以糾正文辭的雜亂。如果見識廣博而又有重點，對于創(chuàng)作構(gòu)思就很有幫助了。

　　〔注釋〕

　　1　稟：接受。
　　2　分（fèn糞）：本分。
　　3　制體：指文章的體裁、篇幅等。
　　4　殊：不同。功：成效、功用。
　　5　相如：指司馬相如，字長卿，西漢著名作家，相傳他的文思較慢?！稘h書·枚乘（附皋）傳》：“司馬相如善為文而遲?！蓖跸戎t補注引沈欽韓曰：“《西京雜記》：‘皋文章敏疾，長卿制作淹遲，皆盡一時之譽?！焙P腐毫：古人寫作前常以口潤筆，兼行構(gòu)思。毫：即毛，指毛筆。腐毫：形容構(gòu)思時間之長。
　　6　揚雄：西漢著名作家。輟（chuò綽）翰驚夢：桓譚《新論·祛蔽》中說，揚雄寫完了《甘泉賦》，因用心過度，困倦而臥，“夢其五臟出在地，以手收而內(nèi)之”。（《全后漢文》卷十四）輟：停止。
　　7　桓譚：東漢初年著名學者。疾感：《新論·祛蔽》中說，桓譚想學習揚雄的賦，因用心太苦而生?。骸坝嗌贂r見揚子云之麗文高論，不自量年少新進，而猥欲逮及。嘗激一事而作小賦，用精思太劇，而立感動發(fā)病，彌日瘳（愈）?！?br />　　8　王充：字仲任，東漢著名思想家。氣竭：《后漢書·王充傳》說，王充“著《論衡》八十五篇，二十余萬言?！隄u七十，志力衰耗”。
　　9　張衡：字平子，東漢著名科學家、文學家。研《京》：寫《二京賦》。十年：《后漢書·張衡傳》：“時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過分奢侈）。衡乃擬班固《兩都》，作《二京賦》，因以諷諫；精思傅會（即附會），十年乃成?！薄抖┵x》指《東京賦》和《西京賦》，載《文選》卷二、三。
　　10　左思：字太沖，西晉文學家。練《都》：指寫《三都賦》。練：煮縑（細絹）使?jié)嵃?，這里指推敲文辭，構(gòu)思作品。一紀：十二年。《文選·三都賦序》李善注引臧榮緒《晉書》說：“左思……欲作《三都賦》，乃詣著作郎張華訪岷邛之事。遂構(gòu)思十稔（年），門庭藩溷（藩籬廁所），皆著紙筆，遇得一句，即疏之。……賦成，張華見而咨嗟，都邑豪貴，竟相傳寫。”
　　11　淮南：淮南王劉安，西漢前期的思想家和文學家。崇：終。賦《騷》：指劉安所寫有關(guān)《離騷》的作品，現(xiàn)已失傳。高誘《淮南子敘》：“（劉）安為辨達，善屬文。皇帝為從父，數(shù)上書召見，孝文皇帝甚重之。詔使為《離騷賦》，自旦受詔，日早食已（完成）。上愛而秘之?！?br />　　12　枚皋（gāo高）：西漢辭賦家。應(yīng)詔成賦：《漢書·枚乘（附皋）傳》說，枚皋為文敏疾，“上有所感，輒使賦之。為文疾，受詔輒成，故所賦者多”。
　　13　子建：曹植的字。他是三國時期魏國著名文學家。援：持。牘（dú獨）：木簡，這里指紙。楊修《答臨淄侯箋》說，曹植“握牘持筆，有所造作，若成誦在心”（見《文選》卷四十）。
　　14　仲宣：王粲的字。他是“建安七子”中最杰出的作家。宿構(gòu)：早就寫好的?！度龂尽の簳ね豸觽鳌氛f，王粲作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時人常以為宿構(gòu)”。
　　15　阮瑀（yǔ語）：字元瑜，也是“建安七子”之一。案：當作“鞍”。《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注引《典略》說：“太祖（曹操）嘗使瑀作書與韓遂，時太祖適近出，瑀隨從，因于馬上具草，書成呈之。太祖攬筆欲有所定，而竟不能增損?！?br />　　16　禰（mí迷）衡：字正平，漢魏間的作家。當食、草奏：《后漢書·禰衡傳》說，禰衡在黃射的一次宴會上，“人有獻鸚鵡者，（黃）射舉卮于衡曰：‘愿先生賦之以娛嘉賓。衡覽（攬）筆而作，文無加點，辭采甚麗”。又說：“（劉）表嘗與諸文人共草章奏，并極其才思。時衡出，還見之，開省未周，因毀以抵（擲）地。表憮然（不樂）為駭。衡乃從求筆札，須臾立成，辭義可觀?！?br />　　17　駿發(fā)：指文思的敏捷。駿：速。
　　18　覃（tán談）思：深思，這里指化很長的時間來思考，也就是文思遲緩。
　　19　饒：多。歧（qí奇）路：岔路。
　　20　鑒：察看清楚。
　　21　造次：倉猝，不加細思。
　　22　致績：與上句“成功”意近。績：功。
　　23　博練：廣泛的訓練，兼指上文“積學”、“酌理”、“研閱”、“馴致”四個方面。
　　24　成器：有所成就。器：才能。
　　25綴慮：即構(gòu)思。綴：連結(jié)。
　　26　理：思理。郁：不通暢。
　　27　溺（nì逆）：沉迷，過分。
　　28　饋（kuì潰）：進食于人。
　　29　貫一：指要求有一個中心，也就是要有重點的意思。拯（zhěng整）：救助。
　　30　博而能一：指上面所講的“博見”和“貫一”的結(jié)合。

　?。ㄈ?br />
　　若情數(shù)詭雜1，體變遷貿(mào)2；拙辭或孕于巧義3，庸事或萌于新意4。視布于麻，雖云未費5；杼軸獻功6，煥然乃珍7。至于思表纖旨8，文外曲致9；言所不追，筆固知止。至精而后闡其妙10，至變而后通其數(shù)11。伊摯不能言鼎12，輪扁不能語斤13，其微矣乎！

　　〔譯文〕

　　作品的內(nèi)容是非常復(fù)雜的，風格也各式各樣。粗糙的文辭中會蘊藏著巧妙的道理，平凡的敘事中也可能產(chǎn)生新穎的意思。這就像布和麻一樣，麻比布雖說并不更貴重些，但是麻經(jīng)人工織成了布，就有光彩而值得珍貴了。此外有些為思考所不及的細微的意義，或者為文辭所難表達的曲折的情致，這是不易說清楚的，也就不必多談了。必須有精細的文筆，才能闡明其中的微妙之處；也必須有懂得一切變化的頭腦，才能理解各種寫作方法。從前伊尹不能詳述烹飪的奧妙，輪扁也難說明用斧的技巧，這的確是很微妙的。

　　〔注釋〕

　　1　情：指作品中表達的思想情感。詭（guǐ軌），不平常。
　　2　體：風格。貿(mào)：變化。
　　3　孕：懷胎，這里指蘊藏。
　　4　萌：萌芽。
　　5　費：一作“貴”，譯文據(jù)“貴”字。
　　6　杼（zhù柱）軸：織機，這里作動詞用，指加工。
　　7　煥然：有光彩。
　　8　表：外。纖（xiǎn先）：細。
　　9　曲：曲折微妙。
　　10　闡：說明。
　　11　數(shù)：技巧、方法。
　　12　伊摯：即伊尹，名摯，湯的臣子。鼎：古代烹煮用具?！秴问洗呵铩け疚丁份d伊尹借烹飪的道理比喻治國平天下的方法曾說：“調(diào)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齊（高誘注：“和分也?！保┥跷?，皆有自起。鼎中之變，精妙微纖，口弗能言，志不能喻?！?br />　　13　輪扁：古代善于斫輪的工匠，名扁。斤：斧子?！肚f子·天道》載輪扁講運用斧子的巧妙難于說明：“斫輪徐則甘（緩）而不固，疾則苦（急）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應(yīng)于心，口不能言，有數(shù)存焉于其間。”　?。ㄋ模?br />
　　贊曰：神用象通1，情變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應(yīng)2?？嚏U聲律，萌芽比興3。結(jié)慮司契4，垂帷制勝5。

　　〔譯文〕

　　總之，作家的精神活動和萬物的形象相結(jié)合，從而構(gòu)成作品的各種內(nèi)容。外界事物以它們不同的形貌來打動作家，作家內(nèi)心就根據(jù)一定的法則而產(chǎn)生相應(yīng)的活動；然后推敲作品的音節(jié)，運用比興的方法。倘能掌握構(gòu)思的法則，創(chuàng)作一定能夠成功。　　〔注釋〕

　　1　象：指物象。通：溝通，結(jié)合。
　　2　“物以貌求”二句：講構(gòu)思活動中作者的心和物的關(guān)系，和本書《物色》篇中所說“物色之動，心亦搖焉”，“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zhuǎn)；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等句的意思相通。
　　3　比興：參看本書《比興》篇。文學創(chuàng)作中比興方法的運用，和形象思維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劉勰認識到比興是在作者的心與物象的交融過程中產(chǎn)生的，這是他的卓見。
　　4　結(jié)慮：與上文“綴慮”的意義相同，都指構(gòu)思。
　　5　垂帷制勝：這里是以軍機比喻寫作，認為寫作和軍事上的運籌帷幄之中，便可決勝千里之外一樣，如能有卓越的藝術(shù)構(gòu)思，便能創(chuàng)造出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垂?。悍畔箩∧唬冈谲娔恢??！稘h書·高帝紀》：“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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