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

大學衍義補 作者:明·邱濬


△正百官 ▲總論任官之道 《虞書皋陶謨》曰:無曠(廢也)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蔡沈曰:“人君代天理物,庶官所治無非天事,茍一職之或曠則天工廢矣,可不深戒哉?!? 臣按:宋儒陳大猷曰:“天子能以一心察天下之幾,不能以一身兼天下之務,任之庶官而己不可使曠。非無其人之為曠,非其人之為曠也。天下之事無一不出于天,天不自為,人代為之,一官曠則一事闕矣?!痹鍏菨嘣唬骸疤煜轮陆蕴熘?,天以此事付之君,君不能自治而分之人,是庶官所治之事皆代天而為之者也?!编妫司\知人臣所治之事皆天之事而付于我者,其必不肯任用非人,而致天事之曠以得罪于上帝矣。 《商書》:伊尹曰:“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德、為下為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為皆去聲)?!? 蔡沈曰:“賢者有德之稱。才者,能也。左右者,輔弼大臣。人臣之職為上為德,左右厥辟也;為下為民,所以宅師也。臣職所系其重如此,是必其難其慎。難者難于任用,慎者慎于聽察,所以防小人也。惟和惟一,和者可否相濟,一者終始如一,所以任君子也?!? 臣按:為治之道在于用人,用人之道在于任官。人君之任官,惟其賢而有德、才而有能者則用之。至于左右輔弼大臣,又必于賢才之中擇其人以用之,非其人則不可用也。人臣之職在乎致君澤民,其為乎上也,必陳善閉邪以為乎君之德;其為乎下也,必發(fā)政施仁以為乎民之生。如此之人然后任之于左右,俾其上輔君德、下濟民生。既得如是之人,非用之之難、察之之謹,則其進也易而雜,而僥幸之小人得以間之矣;非待之以協(xié)和,信之以專一,則其用也乖而貳,而正大之君子不得以久安矣。吁!方用之之初則其難其慎,既用之之后則惟和惟一。其者必然之辭,惟者專一之謂。人君致審于斯,則知所以任官之道矣。 《說命》: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愛也),惟其能;爵罔及惡(兇也)德,惟其賢。 蔡沈曰:“庶官,治亂之原也。庶官得其人則治,不得其人則亂。六卿、百執(zhí)事所謂官也,公、卿、大夫、士所謂爵也。官以任事故曰能,爵以命德故曰賢。惟賢惟能所以治也,私昵惡德所以亂也?!? 臣按:蔡沈謂庶官治亂之原,蓋以為治亂皆本于此也。夫人君用人以圖治,惟其賢能而用之,則國家之治原于此矣。茍舍其賢者、能者,惟己之所親愛者是用,雖有可惡之德不問也,如此,則列之五等、布之庶位者皆不仁不義之人、無禮無智之士,天下豈有不亂者哉? 《周書武成》:建官惟賢,位事惟能。 蔡沈曰:“建官惟賢,不肖者不得進;位事惟能,不才者不得任?!? 《立政》: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音奔)。周公曰:“嗚呼,休茲知恤(憂也),鮮哉?!? 蔡沈曰:“王左右之臣,有牧民之長曰常伯,有任事之公卿曰常任,有守法之有司曰準人,三事之外,掌服器者曰綴衣,執(zhí)射御者曰虎賁,皆任用之所當謹者。周公于是嘆息,言曰:‘美矣此官,然知憂恤者鮮矣?!晕宓裙俾氈?,而知憂其得人者少也。” 臣按:常伯、常任、準人即下文所謂三事、三宅,誠周官之別名也。牧民之長曰常伯,所謂“宅乃牧”是也,其虞廷四岳之任乎?任事之公卿曰常任,所謂“宅乃事”是也,其虞廷典禮、典樂百揆之官乎?守法之有司曰準人,準之云者,掌法之官,刑罰當如準之平,即所謂“宅乃準”也,又非虞廷士師之職乎?綴衣者掌王之服器,居則張設者焉;虎賁者執(zhí)王之器械,行則防護者焉。是常伯、常任、準人三者國之大臣,以共理朝廷之政;綴衣、虎賁二者王之親臣,以供奉服御之用。宋儒呂祖謙謂:“職重者有安危之寄,職親者有習染之移,其系天下之本一也。職有大小而經(jīng)綸、康濟、薰陶、涵養(yǎng)賴焉,知其美而加之憂,庶不以非人處之矣?!绷种嬉嘀^:“三宅固不可不得人,然進見有時?;①S、綴衣之類則朝夕與王處,最親且密,茍非其人則主德內蔽,大臣雖賢何所施其力哉(綴衣即今內司設尚衣等監(jiān)之職,虎賁即今錦衣衛(wèi)之職)?”吁!有大臣理國之政,有親臣在君之側,二者皆得其人,則君之左右所聞、所見者無非正理,國之任用所施所行者無非仁政。任官如此,天下豈有不治哉! 《禮記王制》:凡官民材(謂凡民之有材加以官也),必先論之(論謂考評其行藝之詳也),論辨然后使之,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祿之。 臣按:此古者官人之法。夫民莫不有材也,顧上用之何如耳。然民生草澤中,林林總總之多,茍非在上者有以評論之于先,又何以知其材而用之哉?后世一惟資格用人,稽考簿書歲月次序,無復先王論辨之意,此所以任用不得其人而治效不古若也。 《緇衣》:子曰:“大臣不親,百姓不寧,則忠敬不足而富貴已過也,大臣不治而邇臣比(私相親也)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邇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君毋以小謀大,毋以遠言近,毋以內圖外,則大臣不怨、邇臣不疾而遠臣不蔽矣?!? 孔穎達曰:“大臣離貳不與上親,政教煩苛,百姓不寧,是臣不忠于君、君不敬于臣所以致然,由君與臣富貴已過極也。大臣不肯為君理治職事,由邇臣與上相親比也。君無與小臣而謀大臣之事,無以遠臣共言近臣之事,無以內臣共謀外臣之事,所以然者,恐各為朋黨彼此交爭,轉相陷害,故不圖謀。若能如此,則內外情通,小大意合,大臣不怨恨于君也,近臣不為人所非毀,遠臣不被障蔽也?!? 臣按:先儒謂此章言大臣不信而小臣之比,國之大患也。蓋大臣之任,國之安危系焉。用之斯信之可也,居其任而不親信之,則下之人知其不為上所親信也,是以令之而不從,制之而不服,此百姓所以不寧也。所以然者,由臣之忠不足于君,君之敬不足于臣,徒富之貴之,至于太過焉耳。君以富貴豢其臣,臣以富貴豢其身,為下者不知盡忠以啟上之敬,為上者不復致敬以來下之忠,兩相乖貳不相親信,如此,則大臣不得治其事,嬖寵之小臣相與親比,而大臣之柄反為所移奪矣。是故人君于大臣必加敬焉,而不可輕以其系國之治忽而民所瞻望以為儀表者也;于邇臣必致慎焉,而不可忽以其系君之好惡而民之所由以為道路者也。敬之則大臣得以治其事,慎之則邇臣不至于相比昵矣。不以小臣謀大臣,則大臣不至于怨乎;不以不使遠臣間近臣,則近臣不至于疾視其上。不使左右寵幸之臣圖謀四方宣力之士,則遠臣之賢不為近臣所壅蔽矣。先儒謂小謀大、遠言近、內圖外三者,任臣之大害也。臣竊以謂,遠言近者百一二,小謀大者什三四,內圖外者什八九,人君任人之際誠能親信大臣而敬之,審擇邇臣而慎之,則股肱得其人而耳目不為人所蔽矣。嗚呼,可不念哉! 以上論總論任官之道△定職官之品《舜典》: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 朱熹曰:“二十二人,四岳、九官、十二牧也?!吨芄佟费詢扔邪俎瘛⑺脑?,外有州牧、侯伯,蓋百揆者所以統(tǒng)庶官而四岳者所以統(tǒng)十二牧也?!? 臣按:天下之大非止一方也,而統(tǒng)宗會元于國都之中、朝廷之上,必君總治于上,臣分治于下,然后事有統(tǒng)紀,民有依歸,而天下平定焉。然君一人而已,所統(tǒng)之地非一所也,所治之民非一人也,所行之事非一類也,必欲事理民安而無一處不到焉,非立官以分理之不能得也。自唐虞之世已設官二十有二人以分理天下,內焉有九官而總之于百揆,外焉有十二牧而總之于四岳。舜之咨命,其于九官人各為之辭,隨其職而致其戒勉之意,其于十二牧也則人共為一辭,其所分牧雖有不同而所以命之為民之意則無不同也。大抵天立君以為之子,君立官以為之臣,無非為乎斯民而已。蓋天生蒸民不能以自治而付之君,君承天命不能以獨理而寄之臣,則是臣所治者君之事,君所治者天之事也。帝舜于受終告攝之后首詢四岳,次咨十有二牧,然后及于百揆、九官者,豈不以百揆、九官所治者事而四岳十二牧所牧者民。凡夫朝廷之間百官庶務,何者而非為民者乎?帝既分命之,又總告之,而要其終于“欽哉,惟時亮天功”之一語,以見臣之事即君之事,君之事即民之事,民之事即天之事也。我朝內設六部即虞廷之九官,外建十三布政司即虞世之十有二牧,名雖不同而所理之事則一,地雖有異而分牧之意則同,其所以立制度、明紀綱,真可以為萬世法者也。 《商書說命》:乃進于王曰:“嗚呼,明王奉若(順也)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天子也)君公(諸侯也),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治也)民。” 蔡沈曰:“明王奉順天道,建邦設都,立天子、諸侯,承以大夫師長,制為君臣上下之禮,以尊臨卑、以下奉上,非為一人逸豫之計而已也,惟欲以治民焉耳?!? 熊禾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至哉,斯言千萬世為人君者之龜鑒也。桀惟不知此而湯有鳴條之師,紂惟不知此而武有孟津之會。師曠言于晉侯曰:‘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從(縱也)其淫而棄天地之性?’為人君者聞此言可以悚然懼矣?!? 臣按:天立乎君,君奉乎天,天固非以一人之故而立其人以為君,人君亦非以其人之故而以之為諸侯、大夫、師長。人君則當奉順天道,人臣則當承順君命。天之道在生民,人君之命亦在生民。人君知天之道為生民,立我以為君則必愛天之民,而不肆虐于天之所生者而竭其力、盡其財以為私奉;人臣知君之命為生民,設我以為諸侯、大夫、師長則必恤君之民,而不敢肆毒于君之所付者而竭其力、盡其財以為私用。君則奉乎天而順之,臣則承乎君而行之,則生民無不得其所者矣。是則上天所以立君,而明王所以順天道、定職官以為民者大意蓋如此。世之為君臣者,惡可不知其所以然之故哉? 《周官》: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內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治也)。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蔡沈曰:“百揆、四岳總治于內,州牧、侯伯總治于外,內外相承,體統(tǒng)不紊,故庶政惟和而萬國咸安。夏商之時世變事繁,觀其會通,制其繁簡,官數(shù)加倍,亦能用治。明王立政不惟其官之多,惟其得人而已?!? 臣按:此唐、虞、夏、商四代之官,是即上文所謂制治未亂、保邦未危之事,明王所以立政者也。蓋官不在多,惟在得人,得其人則一人可以兼數(shù)人之事,不得其人雖叢數(shù)人不如得一人也。此唐虞之官惟百而治,繼而夏商倍之為二百亦克用治,用是以保邦,用是以制治,所以上下相承、內外相維而永無危亂之患也歟。(以上總論設官) 《堯典》:克明俊德,以親九族?!吨芏Y》:少宗伯掌三族之別,以辨其親疏。 陳傅良曰:“《堯典》言九族而《周禮》言三族,三族父、子、孫也,九族高祖至玄孫也。三族舉其本,九族極其末,舉三族則九族見矣?!? 臣按:施仁之序親親而后仁民,為治之道齊家而后治國,故史臣紀堯之典,于治效被格之后即繼之以明德親族之言,蓋以出治之本在此也。當時雖未設官,觀其敘親睦九族于平章百姓、協(xié)和萬邦之前,則其立言之序輕重可見矣。自成周以三族之別掌于少宗伯之官,后世因之列宗正于九寺之中,殊失帝堯睦親之道。我圣祖超然遠見,特立宗人府于六部之上,其秩一品,專以皇親掌之,可謂得帝堯親族之深意而足以為萬世法矣。 漢高祖七年,初置宗正官以敘九族。 臣按:班固《漢書表》:“宗正,秦官,掌親屬?!鄙w漢因秦制而設之也。(以上宗人) 《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jīng)邦,燮理陰陽。官不必備,惟其人。 賈誼曰:“保者,保其身體。傅者,傅之德義。師者,道之教訓?!? 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特也),貳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胡安國曰:“古者,三公無其人則以六卿之有道者上兼師保之任,冢宰或闕亦以三公下行端揆之任。禹自司空進宅百揆?!庇衷唬骸白麟薰呻哦?,是以宰臣上兼師保之任也。周公為師?!庇衷唬骸拔悔T住⒄俟?,是以三公下行端揆之職也。所以然者,三公與王坐而論道,故難其人;而冢宰總百官、均四海,亦不易處也?!眳巫嬷t曰:“案《顧命》,太保領冢宰,畢公領司馬,毛公領司空,別有芮伯為司徒、彤伯為宗伯、衛(wèi)侯為司寇,則周時三公兼六卿。三公無職,六卿則有職者也;三公論道,而六卿行道者也。以三公兼六卿,合本末精粗于一原也。” 陳傅良曰:“周之三公多是六卿兼之,但其人足以兼公則加其公之職位,無其人則止為卿而已。三公、三孤皆無其人則闕焉而已,而六卿自若也。要之,成周以三公、三孤待非常之德,故曰‘官不必備,惟其人’。” 臣按:公、孤之職,夏商以前未有也,其名始見于此。昔大舜命伯禹總百揆,高宗爰立傅說作相,則成周之世未聞有是名意者。立公孤而以六卿兼之,是即揆相之任歟。我朝稽古定制,革去前代中書省,仿六典立六部,而公、孤之職間以六卿兼之,其亦成周此意也。嗚呼!是職也未易稱也,必其人果能論道經(jīng)邦、燮理陰陽然后可以當三公之寄,果能貳公弘化、寅亮天地然后可以當三孤之任,不然寧闕毋備可也。(以上公、孤) 冢(大也)宰(治也)掌邦治,統(tǒng)百官,均四海。 蔡沈曰:“天官卿治官之長,是為冢宰。內統(tǒng)百官,外均四海,蓋天子之相也。百官異職,管攝使歸于一,是之謂統(tǒng);四海異,宜調劑使得其平,是之謂均?!? 臣按:冢宰今吏部尚書之職。 司徒(徒者眾也,主民眾故曰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馴也)兆民。 蔡沈曰:“地官卿主國教化,敷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者之教,以馴擾兆民之不順者而使之順也?!? 臣按:司徒今戶部尚書之職,但周時所掌者教化,后世則專理戶口、財賦之事焉。嗚呼!唐虞三代之時其民淳樸,其于天理民彝無甚相悖焉者,猶且設官以掌之,俾其敷布教條以馴擾夫億兆之民。后世風氣日漓,民心不古,顧無有大臣以專掌教事,所以禁之者僅見于刑官弼教之設,此亦可以觀世變矣。 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蔡沈曰:“春官卿主邦禮,治天神、地祗、人鬼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春于四時之序為長,故其官謂之宗伯。成周合樂于禮,官謂之和者,蓋以樂而言也。” 臣按:宗伯今禮部尚書之職。司馬掌邦政,統(tǒng)六師,平邦國。 蔡沈曰:“夏官卿主戎馬之事,掌國征伐,統(tǒng)御六軍,奔馳邦國。平謂強不得陵弱、眾不得暴寡而人皆得其平也。軍政莫急于馬,故以司馬名官。何莫非政,獨戎政謂之政者,用以征伐而正彼之不正,王政之大者也?!? 臣按:司馬今兵部尚書之職。夫國之大事在戎,宋以樞密院專掌兵政,與中書省并謂之“兩府”。今制設兵部以掌兵政,所以統(tǒng)軍旅、專征伐則歸之五軍都督府焉。兵部有出兵之令而無征伐之權,五軍有統(tǒng)兵之權而無出兵之令,彼此相維,內外相制。其法制之善,前代所未有者也。 司寇掌邦禁,詰奸慝,刑暴亂。 蔡沈曰:“秋官卿主寇賊法禁(群行攻劫曰寇),詰奸慝,刑強暴作亂者。掌刑不曰刑而曰禁者,禁于未然也?!背及矗核究芙裥滩可袝?。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 蔡沈曰:“冬官卿主國空土以居士、農、工、商四民,順天時以興地利?!? 臣按:司空今工部尚書之職。但周時所掌者度地居民、量地制邑之事,后世則專理營造工作之事焉。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呂祖謙曰:“六卿者萬事之綱也,為天下者始于立綱紀,故一曰邦治;綱紀既立,首教之以人道之大,故二曰邦教;人道立則必有節(jié)文之者,故三曰邦禮;教立禮行而猶有干紀亂常者焉,則將帥之事也,故四曰邦政;大罪陳之原野,降此則有司之法在,故五曰邦禁;民遷善遠罪然后可以永奠其居,故六曰邦土終焉。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為治體統(tǒng),上下相統(tǒng),內外交應,本末具舉,絲牽繩聯(lián),無一節(jié)不相關處。天下雖廣會,頭都在六卿上,冢宰相天子而統(tǒng)百官,則司徒以下無非冢宰之所統(tǒng),乃均列一職而并數(shù)之為六卿,何也?綱固在網(wǎng)之中,而首亦豈處乎身之外哉?乾坤之與六子并列于八方也,冢宰之與五卿并居于六職也,一也。” 蔡沈曰:“六卿分職,各率其屬官,以倡九州之牧,自內達之于外,政治明,教化洽,兆民之眾莫不阜厚而化成也。” 臣按:《周禮》每卿六十屬,六卿三百六十屬。六卿所分之屬在唐分為二十四司。今制,吏部四司文選、驗封、稽勛、考功;戶部十二司則分隸浙江等十三藩,仍量繁簡,帶領直隸府州,每一司內仍各分為民、度、金、倉四科;禮部四司儀制、祠祭、主客、精膳;兵部四司武選、職方、車駕、武庫;刑部十三司如戶部之制,仍各分為憲、比、司門、都官四科;工部四司則營繕、虞衡、都水、屯田也。司設郎中、員外郎、主事以分主各部所掌之職,而統(tǒng)于尚書、侍郎。吏部所掌則天下官吏選授、勛封、考課之政令,戶部所掌則天下人民田土、戶口、錢糧之政令,禮部則掌天下禮儀、祭祀、宴享、貢舉之政令,兵部則掌天下軍衛(wèi)、武官選授、戎馬之政令,刑部則掌天下刑名、徒隸、句覆、關禁之政令,工部則掌百工、山澤之政令。六部統(tǒng)各司,各司分掌天下之務,如網(wǎng)之有綱,如絲之有紀,上下相承,巨細畢舉,其官屬雖無三百六十之多,其間脈絡相通,體統(tǒng)不紊,深得《周官》六典之遺意,自有《周禮》以來二千余年僅見行于今日者也。臣伏睹《皇明祖訓》有曰:“自古三公論道,六卿分職,并不曾設立丞相。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漢、唐、宋因之,雖有賢相,然其間所用者多有小人專權亂政。今我朝罷丞相,設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分理天下庶務,彼此頡頏不敢相壓,事皆朝廷總之,所以穩(wěn)當。以后子孫做皇帝時并不許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請設立者,文武群臣劾奏,將犯人凌遲,全家處死?!眴韬?!此我圣祖高見遠慮,超出百王之上,是誠有合于成周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之意,則是今日之五府、六部卿佐與夫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皆前代三省、兩府執(zhí)政之官也。雖無宰執(zhí)之名,實理宰執(zhí)之事,但其事一總于朝廷而不顓顓任于一人,是以百年以來,朝廷無紛更之弊,臣宰無專擅之禍,上安其政,下保其位如一日也。說者猶云政權必有所在,不有所統(tǒng)必有所歸,其中不無旁落下移之處、潛持默運之人,茍非其人,其弊有不可勝言者。是以我太宗皇帝即位之初,即選文學之臣七人者,俾居內閣專掌制詔,凡國家大典禮、大政令、大事幾皆得以預聞謨謀,既定然后付所司行之,不予之以名而予之以實,自是以為故事余七千年于茲矣。夫不予之以名則下無作福作威之具,予之以實則上賴詢謀咨訪之益,其處置之善、防慮之深,漢、唐以來所未有者也。(以上六部) 《舜典》:帝曰:“龍,朕堲(疾也)讒說殄(絕也)行(謂傷絕善人之事也),震驚朕師(眾也,其言不正駭眾聽也)。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朱熹曰:“納言官名,命令、政教必使審之,既允而后出,則讒說不得行而矯偽無所托矣;敷奏、復(奏事也)逆(受下奏也)必使審之,既允而后入,則邪僻無自進而功緒有所稽矣。周之內史、漢之尚書、魏晉以來所謂中書門下者,皆此職也。” 臣按:納言今通政司之職。我太祖高皇帝命曾秉正為通政使,諭之曰:“壅蔽于言者禍亂之萌,專恣于事者權奸之漸,故必有喉舌之司以通上下之情,以達天下之政,昔者虞之納言、唐之門下省皆其職也。官以通政為名,政猶水也,欲其常通無壅遏之患,其審命令以正有司,達幽隱以通庶務,當執(zhí)奏者勿忌避,當駁正者勿阿隨,當敷陳者毋隱蔽,當引見者毋留難,毋巧言以取容,毋苛察以邀功,毋讒間以欺罔,公清直亮以處厥心,庶不負委任之意?!眴韬?,后世人臣有居此職者服膺圣祖此訓,則非惟其職任之修舉,而于輔成國家太平之治實亦有賴焉。(以上通政司) 《堯典》:乃命羲、和(羲氏、和氏主歷象授時之官),欽(敬也)若(順也)昊(廣大之意)天,歷(紀數(shù)之書)象(觀天之器)日月星辰,敬授人時(耕作之候,凡民事早晚之所關者)。 《周禮》:馮相氏(馮,乘也。相,視也。言登臺以視天文也)掌十有二歲(歲星所在十有二次)、十有二月(謂斗柄所建)、十有二辰(謂日、月所會)、十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二十有八星之位(星即宿也),辨其敘事,以會天位。 保章氏(保,守也。章,文也)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謂災祥、禍福之遷動者),辨其吉兇,以星土(星所主之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猶界也),封域皆有分星(如角、亢、氐,兗州;房、心,豫州之類),以觀妖祥。 臣按:唐堯之羲、和,成周之馮相、保章,即今欽天監(jiān)之職。夫陶唐以前法制未立,占步之術未詳,天道幽遠,非有神圣之德不足以知之,故帝堯命官以羲、和為第一義,自是以后,紀數(shù)之書則有一定之歷,觀天之器則有一定之制,故成周馮相氏、保章氏皆世其官以專其業(yè),不過春官宗伯一屬吏而處于群僚之中,而其所以命之之始亦不復有如堯之欽敬也已。雖然,堯之所以欽順乎天道,即所以敬授乎民時也,不徒總命之于朝廷,而又分命之于四方。蓋象以正歷,歷以定時,無非以為民而已。成周之制則專主于天而不及于民,此堯、舜所以為萬世法歟。近代制歷觀象之官,往往以司天為名。噫,巍巍乎惟天為大,在人君者日當敬而順之,夫豈一事一物之職而臣下可司之乎?我圣祖改前代司天臺為欽天監(jiān),得帝堯欽若之心于數(shù)千載之上,其敬天勤民之心可以為萬世帝王法。雖然,欽之一言非但人君所當盡,而任職之臣尤不可不盡也?!断臅吩唬骸跋韧蹩酥斕旖?,臣人克有常憲?!敝斦呖謶中奘∫韵儺愐?,常憲者奉法修職以供乃事也。為人君者固當謹天戒于上,然非蒞職之臣奉法修職以供其事,則天戒之垂,人君容有不盡知者矣。故先王尤嚴于畔官離次,俶擾天紀之誅。夫謂之天紀者,歲、日、月、星辰歷數(shù)也,歷數(shù)之法,久則不能無差,我朝之歷承元之舊,今用之百年余矣,天道參差不齊,久則有變,所以厘正之而使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者,政有在于今日。(以上欽天監(jiān)) 天官膳夫,上士二人,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二人,史四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掌王之食(飯也)飲(酒漿)膳(牲肉也)羞(有滋味者),以養(yǎng)王及后世子。 臣按:膳夫即今光祿寺官之職。膳夫食官之長,自膳夫以下庖人、內饔、外饔、亨(烹同)人等官皆以士為之屬于冢宰。秦時為大官令,漢始有光祿勛,然乃持戟宿衛(wèi)之官,以之司膳羞始于南北朝,唐、宋因之。今制,光祿寺有四署,曰大官,即《周官》庖饔之任;曰珍羞,即《周官》籩人之職;曰良醞,《周官》酒正是也;曰掌醢,《周官》醢人是也。夫人君一身為天地民物之主,宗廟社稷之所關,是尤不可以無所養(yǎng),要必內養(yǎng)其德、外養(yǎng)其體可也。膳夫所掌食飲膳羞之類,雖以養(yǎng)君之體,而君之德亦于是乎系焉。故用之必以其道,行之必以其時,茍肥甘鮮美之是耽而貪冒沈酣之弗職,則所掌之人為有罪矣。晉平公之宰夫責司聰、司明之罪,其以此歟。雖然,是職也又非特供王后、世子之膳與其薦羞而已,凡祭祀之牲體薦俎、賓客饔餐饗食皆在所司,雖曰飲食口腹之奉,而皆大有關系焉。屈到以薦芰致譏,陳平以惡具反間,專諸以匕首進食生禍亂,是皆由于飲食之微也,是亦不可不戒。(以上光祿寺) 醫(yī)師掌醫(yī)之政令,聚毒(五毒也)藥(五藥也)以共醫(yī)事,凡邦之有疾病者(輕曰疾,重曰病)、疕瘍者(頭瘡曰疕,身瘡曰瘍),則使醫(yī)分而治之,歲終則稽其醫(yī)事以制其食。 疾醫(yī)掌萬民之疾病,四時皆有癘疾,以五味(酸、苦、甘、辛、咸)、五谷(稻、麥、黍、稷、豆)、五藥(草、木、蟲、石、谷)養(yǎng)其病,以五氣(心、肝、脾、肺、腎所藏之氣)、五聲(五臟所發(fā)之聲)、五色(五臟所發(fā)之色)、氐(視也)其死生。 瘍醫(yī)凡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yǎng)之,以五藥療之。 臣按:《周禮》醫(yī)師即今太醫(yī)院之職,疾醫(yī)今所謂內科也,瘍醫(yī)今所謂外科也。醫(yī)之說見于經(jīng)典,始于《商書》“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之一語。蓋藥所以攻病,故醫(yī)師所掌之政令、所聚之藥以毒為先,而瘍醫(yī)所療五毒之攻亦在五氣之養(yǎng)之前,其意可見矣。夫治病用藥而用其毒,如人之馭惡人、控猛獸,非善于駕馭制伏者往往反受其害,茍非有傳授之素、講貫之功,一旦而付之斯人死生之命,不至于實實虛虛、損不足益有余而夭閼人生也者幾希。今世之業(yè)醫(yī)者挾技以診療者則有之矣,求其從師以講習者何鮮也。我祖宗內設太醫(yī)院,外設府、州、縣醫(yī)學,醫(yī)而以學為名,蓋欲聚其人以教學,既成功而試之,然后授以一方衛(wèi)生之任,由是進之以為國醫(yī),其嘉惠天下臣民也至矣。臣愿究成周所以謂之醫(yī)師、國朝所以立為醫(yī)學之故,精擇使判以上官,聚天下習醫(yī)者俾其教之養(yǎng)之,讀軒、岐之書,研張、孫之技,試之通而后授之職,因其長而專其業(yè),稽其事以制其祿,則天下之人皆無夭閼之患而躋仁壽之域矣,是亦王者仁政之一端也。(以上太醫(yī)院) 以上論定職官之品。臣按:國朝設官不止于六部、通政司、光祿寺、欽天監(jiān)、太醫(yī)院也,而以定職官之品不及五軍都督府(見本條司馬下及“嚴武備”類“本兵之柄”條)、都察院(見本類“重臺諫之任”條)、大理寺(見“慎刑憲”類“設典獄之官”條)、太常寺(見“秩祭祀”類)、翰林院中書舍人(見本類“簡侍從之臣”條)、六科(見本類“重臺諫之任”條)、國子監(jiān)(見“崇教化”類“設學校以立教”條)、太仆寺(見“嚴武備”類“牧馬之政”條)、禁衛(wèi)(見“嚴武備”類“宮衛(wèi)之禁”條)、京尹監(jiān)司、府州縣(見“固邦本”類“擇民之長”條)者,各從其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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